第276章 舊事重演

第276章 舊事重演

因益州事務重,如今大軍還未完全分開駐紮。

「什麼動靜?」安西軍這廂動了動耳朵,一下就聽見了旁邊軍營傳來的聲音。

「好生嘈雜。」有人道。

「宣王治下極嚴,他們怎敢如此?」旁邊的人跟著痛斥道。

安西軍嘛,畢竟是起過亂子又讓宣王給收拾服帖了的軍隊。

雖然在此次大戰中也起了作用,出了力氣。

但在宣王麾下,到底是天生低人一等的。

這會兒發覺到宣王麾下的嫡系大軍,竟也有不守規矩的時候。他們心下一邊酸,一邊也拉扯出了點平衡感。

我們多聽話啊。

聽話得跟孫子似的。

這時卻有人撩起帳子,伸長了脖子,往外一瞧,語氣更驚奇道:「怎麼連玄甲衛那邊的動靜都這般嘈雜……」

玄甲衛是宣王正兒八經的親軍。

誰人違了軍紀,他們都絕不會。

他們對視一眼,意識到定有什麼事,便立即派了人厚著臉皮去那邊問問。

這一去,沒多久就回來了。

那人面上似是喜,又似有些不是滋味兒道:「宣王妃有喜,宣王殿下特地賞下酒來,許他們醉飲一場。」

軍中是禁酒的,以免腦子糊塗誤了事,又或是衝動之下戕殺戰友。

他們唯有何時才能喝得上酒呢?

在大戰之中得勝,按功分下了酒。

不錯,是按功。

沒功勞的,自然連一點酒水也沾不上。

再有便是出征開撥前,有時當今聖上會賜酒提前犒賞三軍。

但他們安西軍這兩年就跟喊打的老鼠一樣……皇帝沒把他們統統誅九族都不錯了,還賜酒?賜他們屁吃來得更現實。

因而這樣難得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那可實在是比之甘霖,比之仙露!

就這麼一句話,一下引得眾人哈喇子都下來了。

「真他娘的嫉妒!」

「恨啊,恨啊,當年怎的就腦子糊塗做了混球?」

「恨什麼?就算不做混球,也到不了宣王手底下。宣王打的勝仗那樣多,他手底下的兵肯定不愁酒喝。」

「別想了,趁早洗洗睡吧,今日賞的肯定都是自己人。哪裡輪得上咱們?」

「也沒準兒呢……」一參軍小聲嘀咕道。

話是這麼說,他心裡其實也沒抱什麼希望。

眾人便要散去,各自收拾了早些睡下,明日一早還得起來練兵。

昔日懶散不說,如今在宣王麾下,都得按宣王定的規矩來。晨起練兵那是必不可少……

此時卻聽得又一陣嘈雜聲近了。

那嘈雜聲混著驚呼和腳步逼近的聲音,沒多久,整個安西軍駐地都沸騰了。

參軍匆匆掀起帘子衝出去。

只見宣王親衛親自抬了一罈子一罈子的酒走來……

他們對宣王妃遠不如這幫子嫡系大軍來得真情實感。

但這會兒見酒給他們都抬來了……

他們眼眶一熱,哈喇子裹了滿嘴。

「把宣王妃當娘都行。」有人激動地喊。

被參軍踹了一腳屁股:「放什麼狗屁?做什麼美夢呢?」

那人趕緊閉了嘴,生怕讓宣王大卸八塊。

幾個校尉當先擠了上去:「不敢勞動幾位,咱們自個兒抬自個兒分就是。」

他們神色殷切,心道哪敢勞動宣王親衛哦?

為首的親衛笑道:「行,你們自己兄弟親近,自己分酒吃吧,咱們也就遙遙共賀了。」

「共賀共賀!」校尉說著話,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曉得有的軍中喜歡玩些欺壓小兵的把戲……」親衛笑容微斂。

「是是,咱絕不會做那事!今日殿下賜酒,必是人人都能分得一口!絕不敢少!」

親衛點頭,這才離去。

校尉忍住了腹中的饞蟲,組織人手分下去,還沒忘記言明今日殿下為何賜酒,又令眾人出聲同賀,隨即才一同舉杯飲之。

參軍只覺得喉中一辣,那熟悉的滋味又竄上了心頭。

他熱淚盈眶道:「按功賜酒且不算,今日……今日……」他哽咽著嘶聲喊道:「今日是將咱們視作自己人啦!」

旁邊的校尉,那麼大個人,也掩面嗚咽道:「留守興州時,咱們的選擇是對的!咱們也終於做了一回對的事!」

「遇此恩義明主,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們再舉杯。

哭歸哭,是一點沒耽誤喝。

雖然說是各軍共賀,但依舊有輪值把守的人堅守崗位。

只不過是今個兒這麼一撥人喝,明個兒那麼一撥人喝。

如此換換班,還能算多慶祝了一天呢!

翌日,安西軍從睡夢中醒來,也不敢免了晨練。

等從校場上下來,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便商量起來:「宣王殿下既如此待我們,我們也該多去其他營中走動走動,將來也是兄弟了。」

他們一拍即合,由參軍領了人先去拜會玄甲衛。

這兩廂一交談。

安西軍便也飛快地被同化了——

好,記住了,宣王妃何等不易,須得牢牢護住她的安危!

這有了共同的信念,才真正好似變作「一家人」了。

這廂飲酒。

那廂卻在寫信。

薛清茵親手糊弄了一封給梁德帝,其餘便俱是宣王代筆,然後一齊交予送信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梁德帝聽人稟報信從益州來的時候,他還怔忡了下。

「這麼快?」

吳少監道:「定是來謝陛下賞賜的。」

梁德帝輕嗤道:「恐怕是來說朕壞話,哭天喊地撒潑的。」

他說著接過了信。

宮人也垂著頭,靜靜地等待著皇帝閱完信中內容。

通常往後幾日陛下的心情都會大好……他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能從中受益。

只是……只是今日陛下沉默的時間變得長了一些。

半晌,梁德帝才放下了手中的信,抬頭道:「宣王妃有喜。」

吳少監一愣,而後露出了喜色:「孟降於我大梁在前,如今又是一樁喜事來了。此雙喜臨門,多賴陛下隆恩啊。」

梁德帝:「……拍的什麼馬屁,不著調。」

他壓了壓心頭翻湧的情緒,道:「朕只是有些憂心啊……憂心宣王妃的身子,才經了前頭的滑胎之苦,如今就又有孕了。這女子懷胎九月,直至生產下來,都不是什麼易事呢。」

這話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來有些怪異,但眾人不覺得怪,只當是陛下對宣王妃當真疼愛到了比親爹還親爹的地步。

有宮人大著膽子道:「若陛下去旨安撫寬慰,有天子之氣護身,宣王妃定能安然無虞吧。」

梁德帝有了些精神,搖頭道:「何須你們來提議?宣王妃已經將自己要的什麼東西,盡寫在信里了。」

他道:「下去吧,朕要親自擬個單子。」

眾人應聲退下,不敢攪擾。

梁德帝卻並未擬什麼單子。

他坐在那裡,好似凝住了一般。

每當他想不如就這樣,做宣王的親父的時候,便總有這樣的事擾他心神。

薛清茵腹中這個孩子,是宣王血脈的延續,卻也是章太子的延續……

這個孩子可不同。

它的體內沒有她的血,這樣一個孩子也不會如宣王一般,被他親自養在膝下……

梁德帝突地起身,心血來潮去看了看七皇子。隨後又著便服出宮,去了賀松寧的住處。

「公子不見客。」門房低聲說完,便被禁衛按在了牆上。

梁德帝目不斜視,徑直走進去,問:「你們公子舊傷複發了?」

門房沒說話。

禁衛便用手肘一頂:「問你話呢!」

門房差點吐出來,這才弱聲道:「不知貴客身份……」

梁德帝看了看門房:「他手下竟還有這樣忠誠之人……你不知朕的身份,但現在知道了嗎?」

門房聽他自稱哪裡還有不懂的道理?

連忙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梁德帝的目光越過他,心下對賀松寧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到底是他的兒子,本事還是有些的。

不過梁德帝才剛誇完,等進了廂房,見著賀松寧的身影,他一下便皺緊了眉。

賀松寧長發未束,形容狼狽,眼底血絲猙獰,手邊碎了一地的琉璃盞。

「這是朕賜給你的東西。」梁德帝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起如何盼望與朕見面。如今卻是這樣對待朕給你的東西?」

賀松寧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啞聲道:「臣只是……只是一時失神。」

「什麼樣的事方才值得你如此失態?」梁德帝顯然很瞧不上這樣的姿態。

賀松寧搖頭不語。

梁德帝面色更冷:「對朕有所隱瞞?」

賀松寧這才擠出聲音:「臣……羞於啟齒。」

梁德帝轉身便走。

等到了門外,他才問起一旁戰戰兢兢的小廝:「今日你們公子見過什麼人?」

「回、回陛下,沒、沒見過什麼人。只是……只是益州來了封信。」

益州。

來信。

是薛清茵給他寫了信?

梁德帝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那個還跪倒在地,膝蓋間扎入碎片也恍若未覺的年輕男子……

昏暗的光線籠住他的身影,使他顯得有些可憐。

賀松寧長得並不多麼像他。

但那一剎,卻像極了他。

像極了三十年前的他。

一切……彷彿又重演了。

梁德帝喉中發緊。

想起方才賀松寧說的話,一股無端的怨憤衝上了心頭。

這怎麼會是難以啟齒的事?

他捏緊手指,捏得嘎吱作響。他沒有錯!他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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