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煙鎖池塘柳,桃燃錦江堤
醉香閣三樓最華貴的雅間內。
曲調悅耳,舞姬妖嬈,紗幔朦朧,好不愜意。
去而復返的江楠,朝一位身穿藏藍綉如意長衫,腰纏金絲鑲玉帶,手拿山水銀扇,頭戴鑲紅寶石翠玉冠,懷間坐著美姬,瞧著跋扈的富貴公子點頭哈腰,諂媚笑著道:
「張公子,那位來了,這活他能接。」
「今夜人多,那位能出上中下三對,每對都保證能得謝大儒的青睞。」
「另外為了避免幾位爭搶對子生出間隙,傷了和氣。」
「今夜咱有了個新玩法,但是最後還是按照規矩一對二百兩。」
淮陽城內眾多才疏學淺,更甚者胸無點墨的紈絝,對平樂坊這位槍手的本事,每每提及都要豎大拇指,佩服得緊。
模樣俊朗的張修然一聽,不善詩詞之道的他,臉上漏出了喜色。
在淮陽城混跡了快一年,對這平樂坊最強槍手的本事可是有所了解。
既然敢說得謝大儒青睞,必不是無的放矢。
就算拔不得頭籌,也必然能讓他入了前十,在人前顯露一波。
張修然手中銀扇虛點江楠,興緻盎然的問道:
「哦?何等玩法?」
江楠笑著上前,捧著雙手道:
「還請張公子亮寶,將您身上帶的現銀都拿出來,金玉珠寶不算。」
「小的點算一番,幾位公子之中今夜帶現銀最多的得上等對子。」
張修然一聽,一字眉一挑,玩味兒笑道:
「有意思,是個機靈的,如此這般誰都不會得罪,我等輸贏全憑運氣,確實不會鬧出不快來。」
「這法子屬實妙哉,怪不得那位槍手只同你合作。」
說著,張修然從懷中掏出了一沓銀票,順手拿起一張塞進了美姬雪峰之間,逗弄得美姬面色潮紅,並傲然笑道:
「且讓你瞧瞧咱的實力,另外,一會兒出了結果,且請了其餘同本公子相熟的來,本公子有了一個新玩法。」
「巧了,另外四位同您都認識。」
江楠驚駭的點查了銀票后,嘆服道:
「張公子真是腰纏萬貫,小的看您今個必中頭彩!」
「哈哈哈哈,會說話,當賞!」
一粒金豆子扔向了江楠,讓江楠的猴臉笑成了菊花。
這般場景又出現在了其餘四個雅間內。
一刻鐘后。
江楠健步如飛的溜到了巷子內,將十八兩銀子跟紙筆遞給葉青的同時,噘嘴抱怨道:
「給,老規矩,扣掉樓里的抽成,剩下的你六我四。」
「不過青小郎,今個可是掙錢的大好機會,讓他們競價豈不是更好?」
「你可知其中一位公子便帶了三萬七千四百兩銀票,更別說其餘四位外地來的有錢公子哥了。」
「咱們真是丟掉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啊,真是讓我心痛!」
葉青淡然笑著,收起銀子提筆書寫,並提醒他道:
「今夜謝大儒在,若競拍起來,必會起了火氣。別忘了這群公子,從不拿咱們這種人當人,平樂坊每日死多少咱們這種人,你比我清楚。」
收筆抖動紙張晾墨的葉青,看江楠不服,嘆息勸慰道:
「眼下,咱們能心安拿錢,你還得了他們的好,比一切都強。」
神情複雜的江楠,接過了紙張,看著葉青柔和的俊朗面容,抿了一下嘴,感慨道:
「咱若有你這一分豁達就好了!」
「咦,不是三對么?你怎麼寫了五對?」
玩味兒的神色浮現在葉青臉上:
「你說他們共五人,這兩對是玩鬧的,給那幾位公子瞧了,他們必然就懂,到時候估摸著會賞賜你一番。」
「記得從新抄錄,燒了原稿。」
葉青拍了拍懷中的銀票,乘著依舊寒冷的夜風,笑帶春色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巷子里,腳步都是輕快的。
留下了江楠如抓棍子般握著毛筆照葫蘆畫瓢抄著對子。
廢了好大勁抄完之後,江楠一擦額頭的汗,難受道:
「害,咱沒學過寫字,每次抄都跟要了我半條命一樣。」
他匆忙將原稿同自己抄寫的塞進懷中,朝醉香閣奔去。
卻沒注意到,一張紙掉落在地,隨夜風飄向了人聲鼎沸的街道上。
醉香閣張修然的雅間內。
五位華貴卓然的公子齊聚一堂,笑談不斷。
江楠一進門,就迎上了五位公子期盼的目光。
他躬身諂媚笑著,先從懷裡掏出了三副對子,討好道:
「幾位公子,先看看這下等對子。」
「諸位瞧瞧可否如意。」
歪曲扭八的難看字跡擺在了五位公子面前的桌案上。
嘶!
當看清上面寫的內容,五位公子全都倒抽一口冷氣。
全都起身探頭擠到了紙張前。
瞧的江楠一陣好笑,他心中腹誹道:
「咱知道你們很激動,但大可不必如此激動。」
而五位公子的誇讚之聲,已不絕於耳。
「嘶,燈深村寺鐘,本公子覺得這個也很好,怎麼定了個下等。」
「是啊,這已經極為工整,怎麼才是個下等,快將其他的拿出來!」
江楠笑著又拿出一對:「諸位公子,此乃中等對子。」
張修然緊抿嘴唇,驚嘆道:
「怪不得這是中等對子,烽銷漠城柳,立意更為深遠。」
「這是引喻漠南府抵禦南蠻,真是高啊!」
「快,將上等對子拿出來,讓我等瞧瞧是何等絕對!」
江楠喜不自勝,在五人期待的眼光之中,掏出了一張紙。
更為誇張的驚呼聲在雅間內響起。
「煙鎖池塘柳!!!」
「工整,這也太工整了,對謝大儒的桃燃錦江堤,根本就無可匹敵啊!」
「這對子一出,絕對是今夜頭籌。」
「乖乖,這上中下三對,在本公子眼中,全都是上等啊,根本就無法評斷!」
.......
眾人誇讚不斷,江楠的笑容越發濃重,眼神中透露著自豪。
葉青可是他兄弟,葉青的就是他的。
瞧瞧,這些公子哥推崇葉青,那就是在推崇他!
卑躬屈膝的江楠,腰桿都不由挺起來了一些。
張修然手中銀扇在掌心敲打,讚歎道:「不愧是他啊,只要他接活,拿出來的東西絕對叫淮陽城...」
說到這,張修然斬釘截鐵道:「不,是讓整個神啟都拍案叫絕。」
另外四人紛紛點頭贊同。
江楠原本還想將兩個免費的玩鬧對子拿出來。
眼下看來,必須轉手賣給別人去。
這可都是錢啊!
渾身琳琅滿目,如同行走寶庫的金陵豪商次子年初熙,迫不及待的拿起那下等的『燈深村寺鐘』,咧嘴朝眾人笑道:
「諸位,在下就先去也,今日定得了謝大儒好感!」
八字鬍,瞧著文質彬彬,江州從六品司馬嫡子管梓哉,朝眾人一拱手,興高采烈的離開。
「諸位,在下也先行一步,待得了謝大儒青睞,春闈有望,咱們把酒言歡!」
張修然深吸口氣,按耐住心中激動,眼睛中綻放著明亮的光芒,拿起『煙鎖池塘柳』卻穩如泰山。
「張兄,你還不去?」
「張兄,快去啊,這可是奪取名聲的好時候。」
面對另外兩人的催促。
張修然眼睛明亮,果斷搖頭道:
「不急,且等等!最要的當然要留在最後面!」
等那兩人將場面熱起來。
等這樓內滿堂喝彩時。
他張修然奪目而出,對壓群才,成為最矚目的那一個!
隨後,三人立馬湊到了窗幔前,透著薄紗,期待著接下來的場面。
咚!
鑼鼓聲響。
輕歌曼舞的醉香閣內瞬間寂靜下來。
醉香閣小廝傳唱道:「年初熙年公子已燈深村寺鐘,對桃燃錦江堤,謝大儒評,佳!諸位,當彩!」
「什麼?年初熙那草包竟然對出了這般好的對子?開玩笑吧?」
「燈深村寺鐘,好意境,跟桃燃錦江堤相佐相成,怪不得能的佳!」
「......」
張修然三人嘴角上揚,聽著閣樓內的震驚喝彩,眼中是無法掩飾的得意。
咚!
鑼鼓聲再響!
醉香閣小廝梗著脖子,臉紅脖子粗的喊道:
「管梓哉管公子已烽銷漠城柳,對桃燃錦江堤,謝大儒評,上佳!當喝彩!」
還在震驚之餘的眾人,聽的是瞠目結舌。
「江州管司馬嫡子管梓哉,厲害,真是厲害,家學淵源啊!」
「開什麼玩笑?我知那管梓哉也就字寫的好一些,可斷然不會對出這等對子,他必然是找了槍手!」
「這對子描繪出了漠南抵禦南蠻的奮勇和堅韌,實在是好啊,管公子真是有著一腔報國熱血!」
「......」
接連兩個佳對,讓醉香閣內喧鬧震天,氣氛高漲到了頂峰。
喝彩聲和質疑聲飄到了醉香閣外,引得無數行人紛紛蜂擁而入。
無數人望著台上笑到合不攏嘴,不停朝台下眾人拱手的年初熙和管梓哉,漏出了或崇敬,或羨慕,或嫉妒,或驚艷的眼神。
張修然整理衣衫,再次深吸口氣,接下來就要他出場了。
在眾人面前露臉,博得滿堂喝彩,這可比玩姑娘還要暢快啊!
眼下有了前兩對的聲勢鋪墊。
接下來的歡呼稱讚,必然能將這醉香閣樓頂給掀飛。
「張兄,看你的了!」
「張兄,今夜當不醉不歸!」
另外兩名公子,恭敬的向張修然拱手。
張修然笑著頷首,轉身剛走了兩步。
咚!
銅鑼聲再響!
那醉香閣小廝,滿臉紅光,聲嘶力竭的高喊道:
「單丹單公子已煙鎖池塘柳,對桃燃錦江堤,謝大儒評,絕佳!」
「諸位,煙鎖池塘柳,當滿堂彩!」
瞬間,足以掀翻醉香閣的滿堂喝彩爆發開來。
「絕佳,竟然是絕佳,多少年了,這是謝大儒評出的第一個絕佳!」
「厲害,真是厲害,單丹單公子真不愧是咱淮陽四大才子之一啊,不以後就是咱們淮陽四大才子之首了。」
「單兄,今夜在下服了,不如也啊!」
「此對一出,單公子定能夠成為神啟四大才子之一啊。」
「嘶,真是讓人羨慕,憑此一對,說不定可以在文壇青史留名了!」
「......」
張修然渾身一顫,定在原地。
原本熱血沸騰的身軀,如墜冰窟,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外,還有著恍惚。
窗幔前的兩名公子,也是失聲驚語。
「煙鎖池塘柳,這,這明明是張兄該說的對子啊!」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兄,你快瞧!」
張修然陰沉著臉,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快步走到了窗幔前。
瞧著那一眾恭維之中,得意登台的儒雅公子。
看著舞池中央新掛上的五個大字。
聽著閣樓里刺耳的喝彩恭喜。
他花了銀子,買的對子白白做了別人的嫁衣。
這些本該屬於他的榮光,全都歸了別人。
憤怒將張修然的胸腔填滿,擇人而噬的森寒目光,落在了表情僵硬的江楠身上。
他怒極反笑,笑的邪魅狂狷,合起的銀扇朝江楠虛點笑道:
「呵呵,有意思,江楠,你竟然戲耍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