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理師1:假死疑雲》(3)
神秘靈修
行車路上,楚楚問我,為什麼會那麼晚在假日酒店和李靜秋會面。我說:「我和李靜秋是在一個QQ群認識的,李靜秋的網名叫『靜靜的秋水』。我在群里賣弄自己的心理學知識來著,她看到我會一些心理學知識之後就主動來找我聊天,告訴我她老公這半年來不太對勁,本來平時就不太愛和家人交流,現在不單不和別人說話,還喜歡自言自語了,而且看她和她婆婆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樣,所以來諮詢我。不過這個你不要告訴秦劍,我還不想給自己找更多的麻煩。」
「好,我心裡有分寸。」楚楚說。
「我的第一反應是她老公王超可能患有多重人格症。在病人心裡,住著另外的一個『他』,這個『他』開始和他對話,並且影響他的行為,但是這個分裂出來的『他』其實是他本人為了逃避某種痛苦或者某些錯誤而創造出來的。『他』的出現,做了什麼事情,他是不知情的,所以他不用對此負責。」
「什麼他,他他他的,到底誰是誰啊?」楚楚嘟起了小嘴。看著坐在副駕駛的楚楚嬌嗔的樣子,我的心裡總會喚起一絲快樂。
「就是說王超自己創造了另一個自己,另一個人格,你可以命名為王超1,這個王超1可能是王超青少年時期的創傷引起的。在王超1身上,王超平時恐懼、不敢面對的事情,都可以逃過了,王超1是他內心深處可以正常生活的那個人。
「心理學方面有很多關於多重人格的經典案例。有一個叫瑪麗的女孩生於英國,四歲隨父母遷至美國,在賓夕法尼亞州定居。長大后她成了一個虔奉宗教、性格孤獨和心情抑鬱的女孩子。
「十八歲開始她常常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疾病的襲擊,其中一次使得她接連幾個星期視力和聽力全部喪失。後來又有一次發作使她一度完全喪失了記憶,人格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成了一個性情開朗、喜愛交際和常在戶外活動的女子。
「可五個星期後,她突然陷入沉睡之中,醒來時,她又重新恢復到過去的狀態,而且竟然對自己身上曾發生過的巨大變化一無所知。就這樣這兩種人格在她身上不定期地交替出現,直到三十六歲,她的第二種人格才佔據絕對優勢,並一直伴隨她到生命的結束。
「而王超的各種神神道道的反應,實際上是王超1的人格試圖吞噬王超人格的一種體現。那天晚上李靜秋找我,其實也是給我看樣東西——王超初中時候的日記,他父親去世的那一年的日記。李靜秋是在王超一直不肯丟掉的舊書包里找到的,日記上還上了鎖,她也不敢看,因為她覺得日記里有事。」
「那本日記現在在哪兒?」楚楚問。
「在我這裡。」我回答道。那天晚上,李靜秋跟我詳細訴說了她心理壓力的來源,那就是家庭的沉默暴力。沉默暴力,冷暴力的一種,發生在家庭中,家庭成員關係緊張,通過互不理睬的方式來表達不滿,這樣的家庭是壓抑的、沉悶的。
李靜秋的婆婆性格強勢,經常在家裡對王超和李靜秋動輒耍鬧,尋死覓活。李靜秋的反應就是聽著不反駁,王超的反應就是聽完了出門開黑車,老太太會因此變得更加氣憤。
再加上王超和李靜秋也不交流,結果就是長期處在壓抑的家庭環境下,她需要渠道交流和釋放。王超和李靜秋基本上沒有夫妻生活了:最早開始只要他們有夫妻生活,李靜秋婆婆就在門外碰盆摔碗,直接導致後來王超在李靜秋面前完全沒有生理反應了。
李靜秋和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她都快感覺不到她是活著的了。她嫁到王家五年,她的感受就是,要不是因為兒子,她都要覺得自己是個死人了。
「師兄,師兄,你覺得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
「我目前的推斷是,她們都是王超殺的,但是具體是不是王超殺的,一切都得找到王超再說。」
王超、李靜秋,你們都是心靈的弱者,最終王超在軟弱的極限中選擇了殺人,李靜秋則在軟弱中死在了自己丈夫手裡。我心裡默默地想著。
「什麼?你的意思是,王超連自己的親媽和兒子也都殺了,那他還是人嗎?這怎麼可能!」楚楚驚道。
「這怎麼不可能?因為王超殺人的時候,並不是王超,而是王超自己創造出來的王超1,王超和王超1訴說自己在家庭中的痛苦、自己的軟弱,就會展現出強大決絕的那一面,王超1用殺人的方式解決掉了王超的煩惱。等王超1殺人之後,王超醒來,只有亡命逃走。所以,找到王超之後,就會知道很多答案了。
「我大略翻看了王超的日記,其中有很多他要殺死惡魔之類的內容,只不過還沒等我給李靜秋說起,讓李靜秋小心防備,她就死了。唉,我有種懷疑,那個惡魔,非常可能是王超的母親或者父親。
「如果惡魔指代的是王超的母親的話,在自我長期潛意識的暗示之下,王超1就會選擇殺掉惡魔——王超的母親來解決掉王超的恐懼;如果惡魔指代的是王超的父親,那麼就還得去查證王超的父親是什麼時候死的,以及是怎麼死的。此外,還有其他的可能性的存在啊。
「人的內心活動豐富複雜,如同一個紛繁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你的心支配著你的判斷、你的意識、你的行為。王超的內心深處根深蒂固地住著個惡魔,這個惡魔是他的父母養成的,只是他的父母性格偏執強硬而不自知。」
「您的目的地就在您的右側一百米,導航就此結束!」說著說著已經到了,導航的結束提示音響起。
停好車,來到房山區一個鎮的小路邊的一個院子外,院子看起來還不錯,小路周邊有一個小超市,旁邊是一個小美髮屋,兩個穿著緊身衣的小夥子正在門口抽煙,路上基本上沒什麼行人。剩下的都是常見的城鄉接合部的老宅院。
我們要去的那個院子,院牆上貼著瓷磚,院子里居然是一套二層小樓,在整片區域里顯得很突出,看來院子的主人是這個村子里比較早富起來的那一批人。
楚楚著急得就打算敲門進去,我拉住楚楚:「咱們得先探清情況,找好退路,萬一遇到危險,能夠及時脫身求救才成!」
楚楚努嘴一笑:「還是師兄考慮周全,要是我自己來的話,就傻乎乎地先進去了!」
「你那麼多次冒險,能夠全身而退,真是福大命大啊。你難道忘了你上次去色情KTV卧底,差點被客人非禮的事情了?」
「賤師兄你討厭,」楚楚輕打我一下,「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欠著秦劍一個人情呢,要不是他那次及時趕去救我,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這時,有個中年婦人拎著兩袋垃圾出來,想倒到路口的垃圾桶里,我趕緊過去搭訕:「大姐,您知道這個院子是誰的嗎?我們公司想在這邊給員工租個宿舍,我看這個院子夠大,封閉,又是二層小樓,正合適。在這跟您冒昧打聽一下。」
那個婦女上下打量我幾眼:「你們公司是幹什麼的啊,要在這裡租宿舍,上班遠不遠啊?」
「我們公司做物流的,就在前面鎮中心做個物流中轉站,老闆挺厲害,打算養幾輛車運貨所以讓我找個地方。」
「哦。」大姐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做出這個表情基本上就暴露出其實她什麼都沒聽懂,但是相信了我說的話。很多人都習慣不懂裝懂,但是還是要多問幾句,免得被認為自己很容易被哄騙。殊不知,對我來說,說得越多,表情越多,就暴露得越多。
「這院子你們可租賃不著了,說起來啊,這院子還是我那叔伯哥哥家的呢!」大姐的表情開始變成了說悄悄話的樣子,我趕緊把耳朵湊過去,一般來說,人們喜歡對不知道信息的人炫耀自己知道的信息,雖然對信息有修改誇張的本能,但是出於炫耀的目的,反而會透露更多信息出來。
「我那叔伯哥哥前些日子信了個什麼導師,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不但家裡讓人家占著,天天學什麼神神道道的東西,還拉我去信呢!我本來聽著還挺有道理的,不過後來那導師說起來什麼什麼來著……噢,對,她說人只有靈魂才是自己的,親人啊,財富啊都是妨礙靈魂凈化的負擔,只有把這些都不要了,靈魂才能純凈,人才感覺好!我一聽,嘿,這他媽不是放屁嗎?合著我錢都不要了,親人也不要了,然後我就感覺好了是嗎?也不知道我那叔伯哥哥被那大仙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不但把房子給人家用,還連家裡人都快不認了!」
那大姐剛要絮絮叨叨地繼續說下去,這會兒院子門打開了,出來兩個穿著還算體面的女子,其中一個還對楚楚招手,應該是那個約了楚楚過來的兒媳婦。大姐看到后,趕緊停止表達,跟我說:「小夥子,你們可小心著點,這夥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公安局也不管管他們,我得趕緊走了。你自己小心啊!」然後大姐就飛快地逃回了巷子口。人們做出具體指向的批判評價之後,會本能地懼怕被批判對象知道之後的情緒,以及可能不好的後果。
楚楚和那個兒媳婦正在說著什麼,估計是在介紹我,想讓我和她一起混進去。我走過去,楚楚一邊給我使眼色讓我不要說話,一邊和那兩個女人解釋:「我這個師兄最喜歡追求靈魂自由了,他自己平時就喜歡學習這個,平時就打坐,有時候還辟穀。而且他認識人多、脈廣,他的朋友大多數都信他。」我怎麼覺得楚楚在傳銷似的,把我形容得比那傳銷還邪乎。
這時候,那兩個女人互相交換個眼色,然後對楚楚說進去問問導師,看看這堂課能不能加兩個人來修行。我和楚楚只好說好。
趁著她們兩個又進了院子的空當,我把打探出來的消息告訴楚楚,同時打量整個院子的結構,心說萬一被困到院子里還得提前找好逃跑路線才成。
正在打量,那個兒媳婦出來,對我們說:「導師說你們兩個都可以進來,但是不能提問,你們就先聽導師講課就可以了。」然後還特意叮囑楚楚道,「我帶你們來,可是說了好話的,本來導師都要單獨給我開頂了,你們可不要影響我。」
我趕緊問,什麼叫開頂。那個兒媳婦答:「開頂就是導師用她的靈力給你提升你的修行,要比你自己領悟快得多!」我正打算接著問怎麼才能得到導師的開頂待遇,就已經走進了院子。那個兒媳婦噓了一聲,就不再作答了。
走進院子,迎面而來的是個假山石,繞過假山石,就是那棟二層小樓,兩邊皆有廂房,窗欞門框都包著木皮,看起來有點古色古香的感覺,不過仍然掩飾不住仿古裝飾粗製濫造的特點。牆角種著幾棵竹子,看起來葉子綠得並不真實,窗根擺著幾盆鴻運當頭,倒是生得茂盛。我注意到院子沒有後門,看來出入只有前門一個門戶,就更加留心起來。
我們走到小樓門口,聽到小樓一樓客廳之中,正在播放輕柔的音樂。看來這個靈修班,也懂得聲音暗示之法。音樂本身就是催眠的輔助道具,能夠干擾人的潛意識,降低人的判斷力的敏感性。催眠師一般會運用輕柔的音樂來舒緩病人的神經,減少病人潛意識抵抗的程度。而很多賣場則會播放節奏鮮明急促的音樂,來促使人減少思考時間,儘快交易。
我看到門口各種鞋子擺得整整齊齊,有七八雙之多,看來是要脫鞋穿襪進去。趁著脫鞋的工夫,我瞥見客廳之中每個人都席地跪坐,有個看起來面色超然,身著白色錦緞的中年女子正在講說:「雞鴨魚肉為親朋,堂下來客皆仇讎,奶奶嫁得孫兒媳,父母來歷為馬牛。」
跪坐能夠讓人精神集中,也能夠因為肉體的疲憊轉移思考的抗性,讓人更容易接受外界的信息。這個靈修班不是我想得那麼簡單。
我和楚楚脫鞋進屋,講話的導師停頓了一下,打量了我和楚楚一眼,眸子中閃爍出鉤子一樣的光明,似乎要通過眼神,看透我和楚楚的來意。楚楚低下頭去,我則報以微笑,將眼神中的光彩隱去。
一個人的眼神,最容易暴露這個人的目的,楚楚不敢和人對視,就是心虛的表現,心虛就是別有目的。楚楚低頭這個動作,基本上就把別有目的暴露給了那個靈修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