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自打開始記事,趙政的記憶里永遠都是一出出鬧劇。所謂的「父親」贏異人,是秦國王室庶子,抵押在趙國為質,但大家對於秦趙之間的關係都心知肚明,因此也沒人把贏異人當回事,贏異人也清楚自己的處境和地位,故而也越發的自私窩囊,有什麼好事首先想著自己,遇到一點小事便悶聲不響的做著縮頭烏龜。所謂的「母親」趙姬,在趙政最早的印象里,還是一個面容姣好輕聲細語的女子,然而隨著時光的流逝,趙姬的面容也越來越扭曲,趙政已經不大能記得她原本溫婉時候的樣子了,只剩下她日復一日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罵。然而趙政又無比清楚,若非有趙姬,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趁著兩人還在廝打,無暇顧及自己,趙政撿起了布幣,就從牆角的大窟窿那裡鑽了出去。天隱隱約約有要黑下去的趨勢,趙政卻不知道自己該往何方走,更不想碰到那些個邯鄲城的公子少爺,只能茫然的看著空蕩蕩的街口發獃。
在街口站了好一會兒,天完全黑了下去,趙政捏了捏手中的布幣,向後轉身準備回去,卻差點撞到一個人。趙政嚇了一跳,他完全沒有聽到腳步聲,更不清楚對方是如何出現的,只能緊繃著臉強壓下自己內心的恐懼,視線在觸及那人的一席藍色長袍和面上的半張銀色面具時,趙政一瞬間冷靜了下來,將手中的布幣遞出:「這是閣下的東西吧?」
唐虞笙微微勾唇,並沒有回應趙政,而是抬頭看向贏異人所住的小院子:「覺得厭煩,就去改變這一切好了。啊,在下忘了,小公子現在可是什麼都做不了呢。」
藍衣男子的話音剛落,趙政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所隱藏的凶戾,在一瞬間被釋放了出來,他死死瞪著唐虞笙,對方卻施施然攏起了袖子:「如何,在下早就說過,小公子總有一日會有求於在下的。只要小公子想要,在下定會取得,哪怕是這天下,也未嘗不可。」
「政雖年幼,卻也明白,這世上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趙政抬起臉迎著唐虞笙的目光,露出了這個年齡完全不該有的神色,「政身無長物,更無法助先生得到功名利祿,不知先生所求的,究竟是什麼。」
在原來世界的所有印象,唐虞笙已經不大能記清楚了,腦子裡多出來的反而是「唐虞笙」這個角色在唐家堡成長的記錄,在經歷過生死種種后,唐虞笙越來越清楚的明白,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控制權與決定權必須捏在自己的手裡,哪怕這個場面的發起者並不是他。因此在查詢過任務「天下初定」最重要的劇情人物是趙政后,唐虞笙就打定主意要讓自己處於主動位置,而趙政處於被動位置,哪怕後者最後會產生要殺了他的念頭,但這也是樂趣所在。微微眯起了眼睛,唐虞笙的聲音依舊帶上了一絲惡意:「如此說來,小公子唯一擁有的也不過是自己的性命,不過太可惜了,在下對此毫無興趣,而功名利綠,在下更是唾手可得,也早早覺得厭煩。在下一直想要找一個人,但是人海茫茫,在下僅憑一人之力,也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所以,在下希望能把小公子推到權利的頂端,然後藉助小公子那時所擁有的力量,來找在下想要找的人。小公子以為如何?」
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兩枚布幣,趙政點了點頭:「好。」
「這兩枚布幣小公子且收好,有保命之用,等到小公子下一次再見到在下的時候,也就是約定開始生效之日。」
趙政只看到藍衣男子一個轉身後,整個人就原地消失了,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藍衣男子仿若從未出現過,然而地上確確實實有著兩道木屐所留下的印子。
其實那樣的布幣一共有三枚,是唐虞笙花了一百點幫貢從交易所兌換出來的掛飾,對於遊戲角色卻沒有半分作用。交易所的東西既然存在,就不可能沒有利用價值,唐虞笙在看到這個掛飾「有消災替身之說」的註明時,便兌換出來給了趙政,他所想的是,既然遊戲角色無法使用,那麼和掛飾存在於同一平面的「劇情人物」,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趙政身上有一枚布幣的碎裂,就是因為消除了他身上原本的「傷口」,也因為這些傷口的消失,趙政才得以活下來,並驗證了唐虞笙對於「掛飾」和「劇情人物」之間效用的推測。
【隱元秘鑒:呂氏春秋。】
隨著耳畔系統提示音的響起,唐虞笙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瓶,唐虞笙的目光轉向了那個和數位美人一起飲酒作樂的華服男子,那人雖然滿臉潮紅的歪來倒去,唐虞笙的直覺卻告訴他,那人是在裝醉。解除了身上「浮光掠影」的隱身偽裝,唐虞笙從陰影里跨出了一步,出現在客廳之中,華服男子仍然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周圍的那群美人都不著痕迹的退了出去,客廳內的屏風后出現了一個個人影,透過燭光,唐虞笙甚至能看見那些人身上的鎧甲。
這一切都在藍衣男子的預料之中,唐虞笙開啟了小地圖,能看見周圍密密麻麻一圈黃色小點,等他詳細看過去的時候,那些黃點上顯示的等級都不高,最高的一個也就五十六級而已。然而在「鬼畜攻略」這個遊戲里,八十級才算畢業等級,畢業之後還會依照個人實力劃分「甲、乙、丙、丁、戊、己」六個等級,每一個等級之間相差的實力不是一星半點,最起碼唐虞笙明白,自己刻苦修鍊了那麼久,評價也只是從「地·戊」上升到「天·戊」,而沒有跨越到「丁」級別。這客廳之內所有的黃點人物,唐虞笙要滅掉他們連分分鐘都不需要,但這並不是他這次來這裡的意圖,悠閑地抿了一口酒,唐虞笙微微挑眉:「呂大賈人,如此對待前來商討生意的人,似乎不太妥當啊?」
「在下遇到的事情多了,難免會更加小心些。」華服男子坐直了身體,那雙眼睛如唐虞笙預料般,沒有絲毫醉意,清醒而冷漠,「不知閣下此次前來,是有什麼生意要談?」
「是關於,這個天下的大生意,不知呂大賈人可有興趣?」
華服男子的瞳孔瞬間一縮,他頗帶壓迫感的看著唐虞笙,周身的氣勢怎麼看也不像個來往各地做買賣的生意人。藍袍男子對呂不韋的戒備與威壓熟視無睹,甚至席地而坐,開始自斟自飲,華服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對著周圍擺了擺手,那些身著鎧甲的衛士又統統從屏風後撤了出去。呂不韋親自給唐虞笙斟酒,口中說道:「先生真會開玩笑,放眼這天下,還有什麼大生意是在下沒有做過的?況且,生意人,和氣生財。」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唐虞笙的半張銀色面具在燭光下熠熠生光,聲音里隱約有著蠱惑的味道,「明人不說暗話,呂大賈人當真從未想過這些,只安心做小小衛國的生意人?」
「哦,先生以為,在下該如何行止?」
「棋子,只有放在該放的地方才會發揮作用,秦國大軍已經離邯鄲城很近了,對吧?」
「先生說的是。」
明明滅滅的燭光下,兩個各懷心思的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