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專治嘴硬和頭鐵
當日,溫體仁領銜內閣輔臣向崇禎上了一道奏摺,徹查刑部監。
摺子一遞上去,崇禎立即准了。
第二天,內閣、內廷、都察院、大理寺聯合巡案刑部監,卻唯獨撇開了刑部的人。
早在昨日崇禎離開之後,就命令東廠的人接手了刑部監,倒也沒有發生什麼『官員暴斃』的事情。
一場聲勢浩大的刑獄清肅行動,就此拉開了序幕。
刑部尚書胡應台早就得到閣臣的授意,讓他請徐光啟出面,前去拜會國師。
可他卻遲遲不見行動,倒是請見了幾次崇禎,卻被拒之宮門外。
一直到主管刑部監的一位侍郎被抓,胡應台這才坐不住了,這一日請動了徐光啟,一起來到清華園。
在門房等候的工夫,徐光啟看了一眼老友,嘆了一聲。
然後他開口勸道:「征吉老弟,你那個傲氣的性子,也要改一改了。等會兒見到國師,該認錯的要認錯。」
胡應台嘴巴張了張,並未開口,只是眸子中卻有著不忿之色。
此人的確是個能臣,極好名聲,一身傲骨。
萬曆年間,他任兵科給事中,能在朝堂上當眾頂撞時任首輔朱賡,氣得朱賡當堂昏厥。
後來總督兩廣,曾單騎平定地方暴亂,因此威名傳遍兩粵。
在兩廣總督任上,極力向朝廷建議,請葡萄牙人鑄造紅夷大炮。
大明後來鑄造的紅夷大炮,其實都是他的功勞。
任南刑部尚書的時候,國丈周奎府上的家丁殺人,胡應台無畏強權,依律嚴辦了周府家丁。
擔任刑部尚書的第一年,因為查辦前刑部尚書的案子,又忤逆了崇禎,險些被罷官。
因此胡應台不怎麼受崇禎和周皇后的待見。
然而這幾年他辦了很多大案要案,在朝野中聲望卓著。
(歷史上的崇禎朝,刑部尚書一共十七人,或死或戍或除名,另有一人降李自成,唯獨只有胡應台得善終,足見其人能力)
胡應台今年已經六十多歲,曾多次向崇禎上疏乞終養。
誰知這次刑部監鬧出這麼大的事情,胡應台可謂是晚節不保。
他不僅臉上無光,可心裏面卻是十分不服。
天下哪個監牢不黑?
國師你卻偏偏盯上了刑部監。
為啥不帶皇帝去一趟廠衛的詔獄?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讓胡應台心裡有一個大疙瘩。
當年溫體仁與周延儒相爭,溫體仁指使官員,使陰招栽贓周。
後來胡應台查清了案子,幫了周延儒洗刷了罪名,溫體仁因此深恨之。
因此胡應台有理由相信,這次雲逍突然對刑部下手,是溫體仁從中使壞。
為了保住一世清名,實在沒有辦法,他也不會放下一身傲骨,請徐光啟出面來清華園。
胡應台和徐光啟等了一會兒,劉理順前來迎接二人入府。
「劉講官在清華園,擔任何職?」
胡應台與劉理順以前相熟,這才開口相問。
劉理順答道:「只是在國師身前做事,並無其他差事。」
胡應台不由得憤憤不平。
他堂堂東宮講官,卻跑來伺候一個道士,沒名沒分的。
怎麼感覺像是當年道君皇帝時期,大臣們都爭先恐後地寫清詞獻媚,太荒誕了。
來到花廳,雲逍早在門口等候。
這份禮遇當然不是給胡應台的,而是沖著徐光啟。
雲逍知道,徐光啟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
按照原有的歷史,他已經離世兩年了,能撐到現在靠的是心氣。
將二人迎到屋內,劉理順和倪元璐在一旁當陪客。
雲逍與徐光啟聊起了皇家科學院的事情。
徐光啟現在大多數時間在府上養病,只是掛了個皇家科學院院長的名義,不過心裏面一直掛記著科學的事情。
聊起這方面的事情,老徐精神抖擻,比吃什麼葯都管用。
「胡尚書一直想來拜會國師,卻找不到機會,今日有幸得見國師,還望國師不吝賜教。」徐光啟將話題引到胡應台的身上。
胡應台的老臉發燙。
自己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竟然讓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不吝賜教』,太丟人了。
雲逍當然知道徐光啟和胡應台的來意,收斂起笑容,向胡應台問道:「刑部監出了這麼大的一檔事情,大司寇有什麼章程?」
大司寇,也就是刑部尚書的尊稱,雲逍這麼稱呼胡應台,也算是給足了面子。
胡應台不卑不亢地道:「刑部監貪腐,是下官瀆職,有負聖恩,不日向陛下請辭!」
雲逍心中有了一絲火氣。
看來這位大司寇,心中頗有怨言啊!
可不管怎麼說,大明刑部監獄糜爛成這個樣子,身為刑部尚書都難辭其咎。
你還傲嬌個啥?
徐光啟無奈苦笑,這位好友就是這個性子,認準的事情,連皇帝都敢頂撞。
雲逍看著胡應台,淡淡地問道:「胡尚書就這麼丟下爛攤子撒手不管,就不怕毀了一世清譽?」
胡應台道:「下官行端坐正,何懼身後罵名?」
雲逍被氣樂了,看了一眼劉理順和倪元璐。
來求人卻沒有個求人的態度,大明稍有點能耐、品性的大臣,怎麼都是這個性子?
自己別的本事沒有,就擅長治嘴硬跟頭鐵。
「監獄,處於司法鏈條的最末端。對於囚犯來說,它是改造重生之地,對於百姓而言,它是實現公正之所。」
「如果說司法是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監獄就是實現司法正義的最後一道工序,至少對那些被處監禁的囚徒是如此。」
「如果連監獄糜爛了,那就代表著司法正義的功虧一簣。一個腐敗的監獄,對於世道人心的影響是巨大而久遠。」
「胡尚書以為我說的可對?」
胡應台無言辯駁,只能答道:「國師所言甚是。」
「刑部監亂象叢生,連市井百姓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胡尚書身為刑部尚書,要說不知情,這恐怕令人難以置信。」
「若明知而默許,就是共犯,利益均沾。若確實不知眼皮底下的腐敗,那也是瀆職,而且是嚴重的瀆職。」
「胡尚書,你捫心自問,你這刑部尚書果真是稱職?」
雲逍直指要害。
胡應檯面紅耳赤,嚅囁了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答道:「下官的確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