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以毒攻毒
白予寧用天水沐浴后,軍隊開拔再次啟程,因為這次的小插曲耽擱了不少時間,餘下的路程理趕的更緊了,直到深夜才停軍整頓,若不是再往前就是山路,恐怕還要繼續前行。
知清濁行至王帳,與邵逸松商議明日路程,他還是一如前兩天那般冷淡。
不過也是……他本身就是矜貴清冷的人,不喜與人相談。
知清濁記得四年前見到他的第一眼,她為了躲避追來的官兵,躲在他乘坐的馬車中。
那時的邵逸松也是翩翩少年,不過十七八歲,他不知轎中藏了人,掀開馬車錦簾,白玉雕刻的面容微微一怔,后從容的坐上了車,支開了來抓捕她的官兵。
從王宮到王府,整整一個時辰,他未與她說過一句話,也未問她任何問題,只如同一株雪后松竹,端肅的坐在她身旁,將她整個人護在馬車裡側。
那一路在他身邊,知清濁感覺到許久不曾有過的安全感,就像……就像她八歲那年,師父將她從官兵的刀下救出,摸著她的發頂,對她道:「沒事了孩子……」
「水澤山雖難行些,但穿過之後大路平坦,尊主認為呢?」
邵逸松言罷,轉頭看向她,卻見她盯著路觀圖沒有回話,他本以為知清濁是在研究路線,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就滿是錯愕。
此刻的知清濁毫無反應,她不自覺轉動著另一隻手腕上的玉鐲,這本來是個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興許許多人都會這樣的習慣,而歡柔在思考某個問題入神時……亦會如此。
而這個微小的習慣,興許就連歡柔自己都未曾在意過……
而身旁之人,不光模樣與歡柔相似,就連這點都與歡柔相似……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邵逸松看了她片刻,並未聲張,他暗暗隱下眼眸中翻滾的熾熱,又淡淡地喚了她一聲:「尊主覺得孤王方才的提議怎樣?」
「嗯?」
知清濁這才回過神來,她笑了笑,掩飾方才的出神,「王上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走這條路線吧。」
「尊主認同便好。」他微微點頭,忽然問:「今夜月色清明,是個飲酒的好時機,姑娘是否願意與孤王小酌幾杯?」
知清濁略為沉思,心想邵逸松方才還對她萬般疏離,怎的忽然間轉了性,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事有反常,說不定有詐,便拒絕道:「王上有此雅興,本君本不該拒絕,但今日行路過於疲累,還望王上見諒。」
「無事,是孤王要求過分了,尊主且退下休寢吧。」
知清濁斂衣行禮,退出了王帳。
望著夜空明月,她感覺自己許是真的累了,否則怎會忽然想起曾經在王府的那段時光……
知清濁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回了自己的營帳中,可她剛到營帳邊上,便見今夜值守的士兵面容陌生,她多看了一眼,未曾多想便進了帳篷中。
不知自己在軟榻上躺了多長時間,忽的聽見似是有人在扯她的營帳,同時,一股異香傳來,知清濁及時凝神閉氣,片刻后,便聽見幾個極輕的腳步先後走進了她的帳篷。
那幾人見知清濁依舊熟睡,便認為是方才的葯香起了作用,其中一人抽出短刃,步步逼進。
他打算一手捂住知清濁的口鼻,一手拿著匕首向她腹部扎入她的心臟,可未想,本來熟睡的知清濁忽然睜開雙眼,猛地一腳將那人踢出營帳。
那人同伴見事情暴露,便想逃走,知清濁則冷笑一聲,「本君的營帳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她飛身而起,與另外三人纏鬥起來,此時外面巡邏的兵將聽見了打鬥聲,鳴起哨來,瞬時營中亂作一團。
那幾人見逃脫勿忘,便想用手中長劍自盡,知清濁自是不會放任他們了結性命,袖中紅練輕盈飛出,那紅練似是活物一般靈活,自榻前銜出一物送入她手中。
邵逸松來時,遠遠看到知清濁手中寒光一閃,那武器將蒙面人的拿刀的手臂生生劈開,阻止其中一人自盡。
同時,她廣袖中的紅練如蛇一般纏繞在另外兩人臂上,逼著他們將劍扔在地上。
而後,那武器夾雜著斷臂重重的砸到地上。
那竟是一柄沾血的戰斧。
見事情已被解決,邵逸松派人將三名刺客看管起來后,將注意力放到把柄戰斧身上。
他單聽戰斧落地的聲音,便知此斧非常人能用,再走進些看到那斧子掉在地上的砸痕,少說也有百十斤重,但知清濁卻那麼輕易就能揮動此物。
而歡柔則是弱柳扶風的小女子,身體嬌弱,就連走的時間長了,腳上都會磨出水泡,難道她們真不是同一人嗎?
邵逸松眉頭越皺越緊,方才心中的猜疑也慢慢淡去。
也許是看他盯著那把斧頭,知清濁便戰斧從血泊中撿起,隨便揮舞了兩下,將它遞到了邵逸松眼前,不以為意道:「這斧子本是鬼獄上任首領黎轅的武器,當年本君就是用它劈開了黎轅的腦袋,在鬼獄站穩了腳跟,這斧頭也算個難得一見的好物件,本君就把它留下做紀念了,王上要是喜歡,儘管帶走即可。」
看著從戰斧上滴落的鮮血,邵逸松如鯁在喉,他向後退了兩步,道:「謝過尊主好意,朕不需要此等武器傍身,尊主還是自己留用吧,另外……尊主可有受傷?。」
「無事。」
知清濁看了看自己胳膊上一道微小的划痕,「外傷罷了,王上不必擔憂。」
她說著,將斧刃上的血擦乾淨,剛轉身想回到帳篷。
忽的,知清濁額頭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感,隨後便是抑制不住的眩暈,戰斧脫手而出,砸落在地,她像是喝醉了酒那般站立不穩,仰頭向後倒去。
「清濁姑娘!」
邵逸松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卻遙遠的像是在天的另一邊,她倒在熟悉的懷抱中,似是染了一層黑霧的唇瓣張了張,吐出一口黑色的血,隨即失去了意識。
邵逸松后脊背一僵,感覺全身的血都在往腦袋上湧來,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兩年前那個無力的時刻,他失控般的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軍營中亂做一鍋粥,緞雲川雙手抱臂倚在樹下,唇角漾著笑,看著知清濁被抱進營帳后,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中。
與邵逸松想的相同,那行刺之人的匕首上餵了劇毒,太醫無計可施。
知清濁在鬼市帶來的醫者一到營帳,看她面色不對,先下了幾針鎮毒,又給出兩貼方子,道:「按此方煎藥,一天三次連飲十日,期間不可斷,否則神仙難救。」
太醫接過方子,細謹的看了一遍,他皺眉問道:「老先生開的方子藥材都常見,的確都是解毒的藥草,但這……這怎有一味鴆毒?」
聽太醫如此一說,邵逸松眼底染上一絲詫異,接過藥方后仔細看了一遍,發現其中除了鴆毒,還有葯血。
所謂葯血,便是要人飲下特殊的藥方,如此血便有了特殊的藥效,在用此人的血入葯,而這第二貼到藥方,便是用來養這葯人的。
醫者道:「尊主所中之毒非同小可,尋常草藥不起作用,以鴆毒、葯血作為藥引,以毒攻毒最為合適。」
太醫們紛紛面面相覷,耳語幾句后對邵逸松道:「王上,此方或可一試,但……」
但誰能當這葯人呢?
幾乎是毫無猶豫,邵逸松道:「將兩份葯都煎好,送來便可。」
幾名太醫連忙跪下,「王上萬金之軀,不可如此冒險啊!」
邵逸松已經做了決定,他不願再多言語,揮手讓太醫們退下。
等送葯的侍女一來,早就等在外頭的林悠然將葯送至營帳。
其實方才營中大亂的時候,她就在外邊看到總裁姐姐在拿斧子砸人,她擔心給總裁姐姐添亂就沒有上前,哪知姐姐傷的這麼重。
等她想進來看望總裁姐姐時,邵逸松就派人里三層外三層的把營帳圍起來,除了太醫誰都不許入內了。
她只好跟嬌哥一起在外頭等著,現在有個能進來的機會,林悠然當然不會錯過。
等她看到總裁姐姐虛弱的模樣,林悠然的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時的總裁姐姐緊閉著雙眼,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唇邊沾著黑色的毒血,因為極度的痛苦,她的額頭出了一層密密的薄汗。
在林悠然的印象中,總裁姐姐一直都是聰慧且強大,似乎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可現在親眼看到這樣一個無法被打倒的人病殃殃的躺在這兒,她的眼淚止都止不住。
「哪一碗是養葯人的?」邵逸松神色憂慮的開口問道。
「這碗。」
林悠然將玉色瓷碗向前推了推,剛剛毒醫老頭千叮萬囑,其中赤色瓷碗是有鴆毒的,這可萬萬不可認錯。
邵逸松將那碗葯端起一飲而盡,林悠然本想喂姐姐喝葯,結果他把那個空碗往木盤上一放,不由分說的把葯端過去,「孤王親自來吧。」
可這毒太厲害,從毒發到現在還未半個時辰,先前毒醫也做了處理,可現在姐姐幾乎都吞咽不下,好不容易熬好的葯汁都從唇角流了出來。
就在林悠然想要不要搞個什麼小漏斗之類的東西幫姐姐把葯喝進去,就見邵逸松將姐姐從軟榻上扶起,自己喝了一口帶有鴆毒的葯,用口渡進了總裁姐姐嘴裡。
「啊……這……」
林悠然傻眼了,少兒不宜是小事,那葯里有毒是大事!
她連忙沖外頭大喊道:「嬌哥!你快去把毒醫老頭帶回來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