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06——天壇聽雪(作者:以風為馬)
天壇,於我總有一種神往。小時侯在影片中見到的天宮最使人難以忘懷:亭台團殿,紅壁藍瓦;翹檐飛角,白玉欄杆;雲騰霧繞,花木欣然……這天上宮闕,其實就是咱們的天壇。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美麗的惆悵,使我倍受見煎熬。
那是幾年前的一個冬天,當雪飄落在中國北方土地上,我有幸去了北京的天壇。北方的瑞雪是第一次飄落到我這個南方人身上,我的心激動得都要跳出來。在這寒冷而欣喜的冬天,我敞開胸襟擁抱翩然而至潔白透明的天壇之雪;長久的期待,我們預約了一次生命的狂歡。
人少雪大,諾大的天壇便籠罩在一片肅穆寧靜的氛圍之中。於這無聲的天壇聽雪,我的心情、血液,甚至於每一根神經都漸入佳境。
從西門進去,穿過林蔭道。幾隻焦躁不安的啼鳥,在林中、檐下,飛上飛下,跳來跳去尋覓食物。生命燦爛就在於對生存的渴望和對困境的抗爭。天壇,便是我們前人敬畏自然,探索宇宙,渴望幸福的場所。我遠遠地聽到「神樂署」奏出天音般的樂章:古樸、典雅、莊重。往前就是帝王祀前齋戒居住的「齋宮」,據說在祭天之前先要剔除內心的塵囂,祭天才能靈驗。當我登上連結「祈谷壇」和「圜丘」的中軸「丹陛橋」時,耳畔便轟轟著響,行走中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我。我從「丹陛橋」折向北走,一座三重檐的圓形大殿---祈年殿,立刻突兀眼前。南行便見一座單層圓形殿堂----皇穹宇。這分明就是天的象徵。在這個下雪天,我心跳耳熱,彷彿聽到唐風宋雨、元雪清霜;彷彿聽到永樂的風帆獵獵,乾隆的馬蹄得得;彷彿聽到那個黎明,槍聲穿過時空……
在天壇,我覺得:聽,才聽得出味道;聽,才能通靈。漫天大雪匯成宇宙的旋律。讓我憑藉聲音的力量,聽這無窮的宇宙,感覺來自上蒼的聲音。
我在皇穹宇殿前看到積雪覆蓋著一塊平常的石頭。聽人說,那就是「三音石」。於是我用手拂去石面上的積雪,果然露出「三音石」的字樣。在落雪的「敲擊」聲中,我彷彿聽到了石頭髮出「空、空、空」的清響。這小小的石頭,在我看來卻蘊含著天音、地音、人音。這大概就是所謂「三音」吧!天上日月星,人間生死苦……這一切彷彿都在風吹雪飄中有了安排。我在這聲音的空曠之處無可措手。
當我走近名噪中外的「迴音壁」,貼著牆壁細細地傾聽,彷彿走進了人類歷史的長河:從石器青銅,黃金白銀、黑鐵電子中拾到一個個意味深長的問號和功德圓滿的句號。我覺得,一個民族過去的歷史意味著她未來的走向。有多麼豐富的過去,就會展現多麼燦爛的明天。一個沒有苦難的民族是一個膚淺的民族,一個苦難太多、太漫長的民族則是一個怯懦的民族。天壇的迴音壁,昭示了中華民族的苦難、不屈,更昭示了她奮鬥、英勇、幸福和輝煌的歷史。
我們生活的浪潮在這兒洶湧,我們心靈的大海也在翻騰不息。我在這寒冷而清脆的腳步聲中清晰地看到遠去的火把照亮的歷史和未來金色之路鋪設我們心靈的原野。天光支撐我們茁壯的生命之旅,晶瑩的雪中之舞鼓盪歲月之濤。
雪,紛紛而下。我站在圜丘石壇上層的圓心上,透過千山萬水聽到故鄉那條河流---嘉陵江奔騰的響聲。對人生的感悟和對自然的領會,在這塊圓石頭上都是那麼擲地有聲。
天壇聽雪:此時無聲勝有聲,這每片雪花都能使我感受到聲音的極限。我在天壇的雪中行走、佇立、沉思、翹首……油然而生對於天壇強烈的敬畏。莊嚴和神聖,使我不得不屏聲靜氣側耳傾聽。冥冥中一種召喚和教誨從我骨子裡升起:天道普度的大海潮起潮落……
1997年--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