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文與詩
第10章文與詩
與夫子家的熱鬧不同,陳恆的休沐日也沒什麼特別的安排。吃過早飯,他便跟著陳青和陳嫻身後去雞舍餵雞。
牛棚也是要打掃的,不過這活氣味實在難聞,堂姐陳嫻一直有些嫌棄。反正只是簡單的清掃,陳恆便把活都攬過來。平日他要一心讀書,今天不如趁著休息,多幫家裡些忙。
等到忙完家務,他才回到房內,準備完成王先明昨日布下的課業。因他讀書進度快,王先明准許他開始試著寫些文章。
格式內容全無限制,王先明只是讓他動筆隨便寫寫,純粹是為了讓他嘗試一二,慢慢習慣、積累寫文章的感覺。
聽上去到像上輩子的學生周記,形式上來說也差不多。但內容卻要從四書中選一題來做,難度跟前者不可同日而語。
像這次王先明圈定的範圍,就是《大學》的第一句話: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文章的內容自然是對以這句話做展開解釋,若是能引用些典故就更好了。
畢竟是這一世第一次寫文章,陳恆也沒指望自己寫的有多出色,只求自己字字認真、句句思量足以。
如此寫完文章,早上的時間已經過去大半,陳恆便抓著時間再背會書。一直到顧氏喊他吃飯,他才放下書走出房間。
如今已經十一月,空氣中還帶著秋日的悶熱。陳丐山、周氏、陳啟因為要在田裡打稻穀,不能回來吃飯,陳恆便接下給他們送飯的任務。
等他來到農田時,能看到金燦燦的麥田上,各家各戶的青壯正圍在幾台打穀機邊上。陳恆第一次見到打穀機的時候,還覺得驚訝,沒想到古代也有這玩意兒。
「奶奶,我來送飯了。」
「我的乖孫,你怎麼來了?太陽這麼大,你娘也捨得讓你來啊。快來奶奶這,奶奶這邊涼快。」
坐在路旁休息的周氏,趕忙招收拉過陳恆,又扯開喉嚨對著田裡大喊:「陳丐山,喊伱兒子來吃飯。」
田上雖然人多聲音嘈雜,周氏到不擔心陳丐山聽不到。果然她這邊聲音還未傳遠,離得近些的人,已經直起身幫著傳話:「陳丐山,你婆娘喊你吃飯。」
「陳伯,嬸嬸喊你去吃飯。」
聲音隨著麥浪的起伏向遠處傳遞,熱心腸的農家人與其說是幫忙,更像是借著這個機會放鬆打鬧。
陳丐山一路罵罵咧咧的走回來,他可是聽到剛剛有個毛小子,躲在人群里趁機也喊了他的名字。
「好啦,趕緊吃飯。吃完,就讓恆兒回去讀書。」奶奶周氏打開食盒,把顧氏做好的飯菜一道道拿出來。
「爺爺,我爹呢。」
陳恆眨眨眼,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還在忙呢,今年收成好,村裡的谷機不夠用,咱們家不抓緊弄,後頭等的人估計得忙到月末……」陳丐山話還未說完,陳恆已經撒開腳往田裡跑去。
「二狗,你跑啥!!快回來。」
「奶奶,我去給爹幫忙。」
這可把奶奶看急了,周氏站直身,沖著陳恆的背影就是一頓喊。
「算了,算了,讓他去吧。」陳丐山盤腿坐在地上,拿起筷子就往嘴裡扒飯,含糊不清道,「恆兒就這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他這個年紀,村裡多的是出來幫家裡幹活的。」
「我孫子能一樣嗎,他現在可是讀書人。」周氏滿臉的驕傲。
「讀書人,也要吃飯幹活。」
見說不過陳丐山,周氏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笑著低頭吃飯。
陳恆跑到陳啟身邊時,對方正身穿短衣鼓弄著打穀機,陽光照在他黝黑的膚色上,冒出的汗水反射出油膩的光。
看到一捆捆滿穗的稻禾被陳啟放進入口。陳恆便知道自己該怎麼幫。
他來到堆滿水稻的地方,抱起一捆來到陳啟腳邊。陳啟還以為是陳丐山去而復返,有些奇怪的轉頭,卻看見兒子的笑臉,還不等他發怒。陳恆已經解釋道:
「我早上背過書,夫子布置的課業也寫完了。」
陳啟只好無奈,只好道:「記得選些輕的背。」
「我力氣大著呢,爹。」
你就可勁的吹牛吧,陳啟不以為意的撇撇嘴,你小子有幾兩肉,我個當爹的能不清楚?
「黑成炭了,以後可不好給你找媳婦。」
「那爹是怎麼找到娘的?」
陳啟聞言,裂開一口整齊的白牙,很是神氣,「誰叫你爹長得好看呢,你娘當時一眼就看中。」
「爹。」陳恆放下稻穗,擦擦額頭的汗,語重心長道:「騙騙兒子可以,你可別把自己也給騙咯。奶奶說,當初給你講了好幾戶人家,愣是沒一個瞧上你的。就是因為你看上去,又黑還顯老。」
「娘怎麼連這個都拿出來說,」陳啟低聲抱怨一句,試圖給自己找回場子,「可你爹木工做的好啊。你爹這雙手,又巧又能幹,之前的人不識貨,才讓你娘有這個運氣。」
此話倒也不虛,陳啟的一手木工確實厲害,不管是天上飛的,地里爬的,小時候陳恆的玩具,都是陳啟自己弄出來。就連田裡現在忙活的打穀機,有不少也是他參與打造。
「你說是就是吧。」
陳恆忙著呢,那有空搭理他爹,放下一捆又要趕去搬下一捆。
待到爺爺奶奶吃完過來換班,瞧見陳恆忙出一身汗的模樣,也沒再提勸他回去的事情,只是換了陳啟去吃飯。
一家人忙到晚霞布滿天,才將裝好的谷袋背回家。那些還未處理完的稻穗,陳丐山看看夜裡不會下雨,就任由它們停在田裡。
山溪村沒啥外人,加之民風淳樸。平日里丟只雞,大傢伙也能給找到,真不用擔心有什麼竊賊說法。這樣的人,只要有一次,抓到就是個背井離鄉的結局。
回家的路上,周氏連連追問陳恆:問他辛不辛苦。
陳恆那裡會說是,只是搖頭擺手,示意自己一切都好。走進村內,有隻別人家養的大黃,就竄到陳恆身邊,一直舔著他的手。
陳恆覺得有趣,還停下逗弄一會,直到周氏看見大孫子落在後頭出聲叫他,陳恆才快步跑向家人。
晚上被顧氏趕去洗澡時,陳恆坐在澡盆里,突然想起王先明給他布置的另一個課業。因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王先明到沒要求他什麼時候交,只要求寫的工整些就行。
此番來了感覺,陳恆匆匆洗漱完,就來到院子里,享受著徐徐吹來的涼風,看著天上的明月一陣陣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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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學堂內。
「這就是你寫的詩?」王夫子有些意外,拿起陳恆交上來的作業,信口吟道:「朝對霞,雨對風。黃土對晴空。春去寒暑日,一年又做東。老農不知數,稻穗與子熟。」
「不錯,不錯。」王夫子念完連連點頭,「韻腳上還要注意些,遣詞也可以再打磨打磨。不過你是第一次作詩,能有這種水平,顯然你是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詩嘛,無非都是借景生情,借物詠志的。剛開始時,不可脫離生活。」
陳恆站在夫子的身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只能傻笑幾聲。
「你個獃子,莫非自己還覺得不滿意?」王夫子轉過身,用手點在陳恆的額頭,笑道:「你可別讓詩集里的東西蒙過去。
那些都是什麼人,從古至今,多少文人里選出來的佳作,且不可因見高山而怯步,反到要將他們當作榜樣,好生學習,慢慢精進才是。」
「弟子知道。」陳恆點點頭,他對作詩這種事,更傾向於隨遇而安。王先明之前給他講過,歷朝歷代的文人詩客,大多都是苦吟派。
不是心中早有腹稿,就是已經提前完成,在恰當的時間拿出來罷了。
真正能做到信手拈來,出口成詩的豪客,翻遍史書也不過三個半。這些人,一出現在他以前的課本中,光是聽到名頭,就已經讓人心生崇拜,化生腦殘粉。
陳恆跟在王先明身邊學習已久,膽子也大了些,老陳家的人都有這種毛病。只見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夫子,第一次做的詩是什麼樣的呢?」
王先明面色一頓,道:「上課,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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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的午飯,是在老師家吃的,因為師母做了些肉食,王先明的牙口不好,便讓陳恆在一旁一起吃點,算是給弟子加餐。
吃飯間,陳恆跟師母打聽著早上的趣事,惹來師母柳氏的笑聲。
「這事啊,師母知道。恆兒,你夫子的第一首詩,還是寫給我爹呢。我現在還記得,爹念起它時的樣子,實在有趣。」
柳氏輕輕喉嚨,不去管旁邊低頭猛扒飯的王先明,將這個趣事拿來說給孩子聽。
「霧山鎖翠雨,
青鳥喚月啼。
獨風不成曲,
才高須知音。」
「我爹當時就說,這個上門求學的人,好大的口氣。」
一桌三人,有兩個笑做一團,只有遭殃的王先明暗下決定,下午要給學生穿點小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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