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開元盛世
作為大宋的第一次秋祭大典,在秦淮河上展現的器械並不多,而且很多已經在江南普及開來,比如連機碓,這是新任京畿尹杜畿發明的器械。
京畿尹即丹陽郡北部一帶新設的京畿郡,包括建康、秣陵、丹陽、句容等縣。
這裡水網發達,水利便利,早已鋪設展開了這些大型機械。
不過這些機械雖然簡單且普及,今日召集太子和諸公卿依舊意義十分重大。
太子如今已經快要弱冠了,性格特點也已經非常明顯。
與他父親允文允武,神武天資不同,太子虎頭虎腦,心性相對單純,說的好聽一點,是虛心納諫,廣開言路。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沒有什麼自己的主見。介於袁紹和李治之間。
孫策對此,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反正也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健健康康長大,順利繼位,他就別無他求了。
這個時代,一個孩子能順利長大,沒有夭折,就是父母之福。
而且太子這個性格,對國家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天子不需要太有才華,他太有才華容易傲慢輕物,自以為天下人都不如他,所以聽不進去勸諫。最典型的就是楊廣。
況且宋室以制度治國,孫策也不希望天子太強勢,把個人私慾凌駕於整個國家之上。
太子如今的這個性格,有利有弊,孫策覺得是利大於弊。
其一,任何朝代,太宗朝都容易出事。要宋室不想二世而亡,那太子穩重一點,不折騰,無疑是一件好事。
其二是,太子這容易被人影響的性子,也能更好的繼承自己的大政方針,沿著自己設計的帝國方向走下去。
不說蕭規曹隨,至少絕不會出現人亡政息。
孫策現在的心態無疑是很好了,凡事只要豁達的去看,都能找到積極的一面。
太子誠然沒有雄才偉略,意氣風發,壯志勃勃,可安安穩穩,又何嘗不是福氣呢?
作為老父親,幫他解決四方憂患,給他留下一個偌大的家業,不就足夠讓他守成了嗎?
所以在看完這些巨大的機械之後,孫策轉頭看向太子,淳淳教導:「朕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子記住了,苟利民生,任何器械都應重視。這些大型器械,使民生效率大增,才能使我宋室統治安穩。四海窮困,天祿永終。此乃漢室亦知之理。」
四海窮困,天祿永終。
這應該是中原所有君侯將相都一致推崇的真理了,沒有任何人在這方面有質疑。
太子雖然比較淳樸,但並不愚昧,他立即接著回應道:「父親是教導兒臣,要用大型器械生產出更多的財富,才不會使民間百姓窮困。」
孫策欣慰的點頭,說道:「我兒有璞玉之資,終能成一代賢君。沒錯,百姓安居樂業,有安穩收入,才是國泰民安的根本。只要百姓不亂,天下間,列侯、世家、豪強、士族都不足為患。」
「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以我朝典制,你即便在深宮三十年,這些家大業大的公侯,也根本掀不起浪花。」
「沒有百姓民不聊生,這些公侯就算造反,亦可輕易平定。當民心在宋,你就算一次奪爵兩百名列侯,他們亦只能引頸就戮。」
漢武帝時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這一幕已經上演過了。
所以孫策總結道:「所以不要信儒家的重本抑末之說,儒家學問總是不如朕所提之馬列學說。與其讓百姓甘貧守窮,壓制人性,不如讓人人富庶,天下大同。」
儒家學說或許是好的,當初的設計者,也期望天下大同,期望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百姓皆各得其所。
但儒家為了維護統治,或者說士大夫們設計不出來更好的政治社會,所以就拋棄了禮記·禮運·大同篇裡面最重要的核心思想,放棄了男女老弱皆有小康生活的理想,選擇了天下同貧,重本抑末。
天下蒼生都是相同的貧窮低財富狀態,所以一旦發生天災人禍,就會導致整個社會崩潰。
當然,這些也不一定是士大夫們所想要的或者所預期的,跟太子多談論這些也沒有用。
還不如告訴太子,發展才是硬道理。提升發展力,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本。
馬列學說,就是這麼的樸實無華,又直指大道本源。
當中原種出來的糧食足夠百姓衣食無憂了,就足以解決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
剩下的問題,那不是孫策,也不是孫紹能夠解決的了。
哪個國度還能沒有問題,沒有犯罪,沒有不公?
人類要是真有這個能力,早就建起來人間天國了。
公元第二十個紀年都沒能解決的問題,又怎麼能指望公元第二個紀年找到方法?
所以宋室也不要幻想長治久安,綿延千年。
當宋室已經不能給百姓創造福祉,使得天下窮困,那就退位讓賢吧。
如果新王朝的統治者跟宋室開國皇帝一樣,有著仁心和底線,就讓宋室遺民去往邊疆,繼續為諸夏開疆拓土,傳播文明。
如果實在不幸,那也只能怨後世不肖子孫失德了。
孫策實在是沒有意願去管幾百年後子孫的福澤。
太子孫紹性情比較寬和,對孫策所提及的馬列學說,沒有過多詢問,只當是父親說的馬上打天下的那套經驗。
宋室當初以吳郡一郡之地而終有天下四海,靠的正是不斷發展生產,不斷壯大勢力,不斷積累財富,讓天下百姓富足,最終自發擁立宋室,取代漢室。
所以孫紹說道:「如今開元盛世,有天下無窮人之稱。兒臣必繼父皇之偉業,邁文景之治世。盡天下之智計,發展百姓之民生,使天下黎庶,皆溫飽無憂。」
聽到孫紹這說法,孫策頗為意外和驚喜,說道:「如此甚好,若兩代君王相繼,開百年盛世,則我宋室必國祚長久,民心向之。」
百年之後,就算要衰退,那也是得耗時幾代人。
況且人心在宋,則後代子孫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在中人之資以上,選賢任能,完成中興?
說到治國,孫策感慨道:「朕雖然馬上打天下,但更願謚號為文啊。」
此時謚號還沒有被後代泛濫玩壞,仍是皇帝最重要的評價。
經緯天地曰文;
慈惠愛民曰文;
博聞多見曰文;
能定典禮曰文;
經邦定譽曰文;
修德來遠曰文;
化成天下曰文;
聲教四訖曰文;
萬邦為憲、帝德運廣曰文;
這六十八個字,可謂是對皇帝一生最高的評價了。
所以李世民戎馬一生,最後心心念念的想要一個文皇帝稱號。
孫策素來與李世民相較,這方面自然也是不願落於其後。
他可不想跟魏武帝曹操、晉武帝司馬炎、趙武帝石虎之流混在一起。
不過孫策不想武功方面的事情,可不代表他朝廷里的這些大臣們不想。
朝廷改元以來,休養生息近十年,已經很久沒有對外發動過戰爭了。
上一次大戰,還要追溯到涼州之戰,周瑜帶著十萬大軍一舉拓土四千餘里,羌胡故地自西海而東,十餘郡皆為宋室所有。
周瑜帶著精兵行軍一年兩個月,征程八千里,一舉覆滅了在涼州興兵三十多年的韓遂。
再之後,就只是小規模用兵了。
隴西都督府的都督徐晃只帶了八千餘精兵,深入羌地兩千餘里,一舉覆滅馬超余部,斬首馬超並其妻女兩百餘人。
陸遜率軍五千以及徵調西域各國三萬聯軍,擊敗了康居,斬首其王,懸首北闕。
這兩場戰事雖然打得十分精彩,可對中原上朝而言,甚至不足以紀錄。
在朝廷眼中,這是絕對意義上的兩場邊境戰爭。
打贏了是理所應當;打輸了,那是主將無能,等著被彈劾問罪吧。
甚至他們連糧草都沒有向朝廷請求。只用的是本地邊疆的存糧。
而涼州由於三十多年的戰亂,人口銳減,導致的當地良田極多,百姓極其富庶。
所以當地士卒盛讚:「土沃物繁而人富樂,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富庶者無如隴右。」
後來朝廷又遷內地漢人往涼州屯邊,屯糧收穫,單支付軍餉,可用幾十年。牛羊遍野,路不拾遺。
涼州牧諸葛瑾是一位絕對的能臣,善於撫御,昔日涼州南北不過四百餘里,羌胡、鮮卑二寇頻至城下,百姓苦之。
諸葛瑾乃於開元七年,在南界硤石置和戎城,北界磧中置白停城,控其路要,遂拓州境一千五百里。自是,虜不復縱。
這使得涼州平寧,梗稻豐積,牛馬遍野,當地牧監牧馬二十餘萬匹,牛羊近百萬,存糧足支軍隊數十年之用。
所以不論是徐晃的用兵,還是陸遜的開疆拓土,都只不過消耗了數年糧草。
而中原財富卻未受絲毫影響。
今日逢宋室公卿列侯們匯聚一處,就有將軍關切的湊到了幽州牧魏滕面前詢問:「朝廷接下來要對幽州用兵了吧?」
魏滕仔細的巡視了一圈周圍人群,雖說朝廷匯聚了宋室的絕大部分列侯。
就連徐晃都被召集到了建康,但的確是沒見到護烏桓校尉閻柔和度遼將軍田豫的身影。
這兩人都有列侯封爵,尤其田豫,功勞極大,受封的是鄉侯,食邑七百多戶。
自開元十年以來,朝廷就一直有風聲,朝廷欲廢除北疆這些雜亂的軍職,效仿隴西建立北庭都護府。
但要建北庭都護府,那就註定了當今幽州的邊界不再合適了。
因為直到開元十一年,幽州亦未完成徹底的一統。
境內還有步度根、軻比能等鮮卑部落,而在更遠的遼東更是有著遼東太守公孫康、高句麗等割據勢力。
宋庭的威權至今無法影響這一帶。
尤其遼東太守公孫康,這在邊疆之地已經算是一個梟雄了。
就在開元九年(207年),宋庭在西域開疆拓土,威震胡虜的同時,他在幽州也是東征高句驪,西伐烏桓,威震海外。
尤其是對高句麗的戰爭,更是大獲全勝。
在漢室中期,桓帝還在位的時候,高句麗王伯固就不斷襲擾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餘家。
於是在開元九年,公孫康出軍擊之,其親將步卒三萬,騎萬匹,攻破其國都,焚燒邑落。
高句麗王伯固去世,其長子拔奇埋怨國人,自己為長子卻不能繼承王位,便與涓奴加各將下戶三萬餘口詣公孫康而降。
而後又並討伐韓濊,設置帶方郡。自此之後,倭奴、韓濊等蠻夷皆屬帶方。
當然,由於宋室在中原強盛,他腦袋還是很清楚的,沒有像歷史上一樣膽大妄為,乘中原大亂,自稱遼東侯、平州牧,穿戴擬於天子。
而是很恭敬的向朝廷遣使朝貢,歲奉貢獻,所以才維持了與宋室的和平。
他很清楚,以遼東苦寒之地的實力,根本無法抗衡中原王朝。
可同樣的,宋室也很清楚,有這個梟雄存在,宋室也很難輕鬆平地遼東。
必須要興師動眾,派精兵良將才能擊敗公孫康。
這個級別的戰事,就不是幽州一州之地可以解決的了。
不論是護烏桓校尉還是度遼將軍所部士卒,都難以以寡擊眾,解決公孫康這個割據諸侯。
畢竟他可不是半島上武德拉胯的那群蠻夷,他是真真正正的中原諸侯。
不論是人心、軍隊還是戰術、戰略,都盡得中原之精髓。
從他能冷靜得看清形勢,恭敬向宋室稱臣納貢,就看得出來其戰略和眼界。
因而宋室也是非常謹慎,一直沒有興兵越過澤國。
現在得東北還不是一片膏腴之地,內部還有很多沼澤和淤泥。
大軍征討,後勤補給還不如西域方便。
因而朝廷一直期望等到公孫康去世再興兵。
公孫康雖然文才武略都非常過人,可惜他有個致命得缺陷,那就是身體一直不太好。
他若是病逝,他的弟弟公孫恭一定無法孚遼東人望,這個人才能非常平庸,甚至可以說是個紈絝。廢物。
他統領遼東,宋室大軍可以一舉破敵,如長刀之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