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從初冬漫步而來的春色

4.從初冬漫步而來的春色

「登山?」牧村拓說。

轉頭看去時,星野愛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裡閃著期待的光。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羊絨圍巾搭著大腿。

清晨的陽光溜進屋子,光線延綿在她的側臉,旋即拉出好看的虛影,消失在未沾染多少灰塵的地板之上。

金色的光柱旋轉著近乎透明的顆粒,旭日東升時,少女連指尖都泛著神秘的色彩。

「可以嗎?」

「沒問題。」

「太好了!」星野愛笑著把圍巾舉過頭頂,做出振臂高呼的動作。

面對這樣的少女,牧村拓總會產生親切的好感——她從不吝嗇自己的笑容。

一直到中午之前,牧村拓繼續看書,看《了不起的蓋茨比》,把英語翻譯過來。

翻譯成中文,翻譯成日語,最後碾碎了丟進思想的大海里。

這是一本無論看幾遍都不會厭倦的書。

鮮活優美的文字,引人入勝的劇情,絲滑如拋光打磨後鏡面一樣的情節流暢程度,還有那個永遠充滿決心、生來便了不起的蓋茨比。

每每翻開書頁,牧村拓總要再三閱讀它的開篇,並且次次心懷澎湃。

「那就戴上金帽子吧,如果能讓她心怡;如果能蹦高,蹦給她看又何妨,直到她大喊:『情郎,戴金帽子蹦高的情郎,我一定要得到你!』」

為了充實自己,他也曾寫下類似「計劃表」的東西:

每天:

蹲起x100

伏地挺撐x80

仰卧起坐x100

長跑五公里[後來註:下雨則改用跑步機(辦健身房的月卡),實在沒法跑就練習啞鈴]

長遠:

永遠努力,永遠禮貌

堅持看書,不喝酒,不吸煙

投資自己,為自己花錢

至少學習三種球類運動(暫時選擇乒乓球,棒球,高爾夫,20xx.4.2標記)

對母親更好些——後來劃掉。改成: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了不起的計劃,即使在獨自生活的今天,牧村拓也從來沒懈怠過半次。

「很深奧的書呢。」

不知什麼時候,圍著圍巾的星野愛跪坐到他身邊,指尖觸摸紅唇,眼睛朝書頁張望。

「偉大的傑作。」他乾咳一聲,從榻榻米上站起來,「吃飯?」

「嗯嗯,」星野愛古靈精怪地笑笑,「難道你還想再看會兒?」

「再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星野愛也站起來:「真有那麼好看?」

「毫無疑問。」

「信你,」她換上迷人的笑容,「回頭也借我看看吧!」

牧村拓點頭:「當然可以。這本書,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去翻上幾遍,如果行得通的話,讓那些傢伙全文背誦最好。」

「哈哈,真有那麼誇張嘛,」星野愛好笑似的開口,「簡直可以拿去做廣告詞了。」

「代言費要多少好呢?」

「一千萬?」

「夠住好多好多個夜晚了。」

「的確是呢。」

「走吧。」

「哦!」

兩人吃罷旅館免費提供的鰻魚蓋澆飯、金槍魚壽司,都沒要上一瓶威士忌或是日本清酒,只是喝了兩杯溫熱的開水。

除此之外,飯後甜點也免費提供。

負責管理甜點的和服女子告訴他們拿多少都行,不要浪費就好。

他們點頭答應,但只取了一個巴掌大的甜甜圈,上面鋪滿了彩色的巧克力碎。

兩人各掰了一半,但牧村拓到最後也沒吃完。

下午一點三十,他們準備出門。

牧村拓將《了不起的蓋茨比》收進包里,星野愛則摘下圍巾,對他說換套衣服再出去好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牧村拓抬一下手說。

「不想偷看?」

「能剋制住。」

「哦~」星野愛轉了轉食指,最後指向他,「誠實!」

「禮貌,誠實,」牧村拓嘆氣說,「我到底還有多少優點。」

「很帥!」

「謝謝。」牧村拓走出去,門關上,他的聲音從走廊傳進來,「在門口等你。」

「OK!」星野愛大聲說。

門庭處,牧村拓換好出門的運動鞋,又把來時路上買來的暖寶寶貼在衣服里。

走到門外,世界一片蒼茫。

暖和的陽光撒下來,新蔥閃閃發亮,門檐的積雪化成水滴落下來,一下一下敲出冬天的禮歌。

極目遠眺,六七歲的頑童在放風箏,腳踏木屐的婦人在不遠的地方交談,男人砍了幾捆柴背回來。

山的輪廓,太陽的形狀,樹葉的低語,風的高呼。

竟然連風都變得有跡可循了。

他靠在木壁上,聽見犬吠聲融進微寒的空氣里。

沒過一會兒,身後傳來空靈的聲音:

「牧村君,走吧!」

「哦。」

他回頭望去,看見上身黑色棉襖,下身深藍牛仔褲,腳踩一雙棕褐色長筒靴的星野愛站在淡黃色的燈光之下。

她一邊整理附兩隻有小兔子玩偶的禦寒手套,一邊抬眼看過來。

頭上沒戴帽子,但用了類似的兔子髮飾裝點秀髮。

此刻正將頭髮撥到後面,露出那令人著迷的白皙耳朵。

那是怎樣曼妙的身姿,連一襲白衫的北國風光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整理好手套,星野愛邁著可以說是歡愉的步伐走過來。

直到到了牧村拓身前,她止住腳步,手在身後交疊,腦袋傾斜一個可愛的角度,臉上掛著純凈的、毫無瑕疵的微笑:

「有那麼好看嗎?盯了好久。」

「抱歉。」

「走啦。」

牧村拓點頭,星野愛圍好圍巾、對著空氣呼出口氣,兩人踩著積雪一起出了門。

一路上,微風和煦,陽光溫暖。

如泡沫般的雲朵翻湧在湛藍色的天空之上,呼吸到的空氣都染上初冬的色彩。

好像春天近了。其實春天還遠著。

是星野愛讓他覺得春天快來了。

牧村拓想,那是一種完完全全屬於春天的笑容了。

即使在晴空之下,積雪也難以完全消融,二人的腳印從旅館延伸,一直到了山腳下。

登山有兩條線路,一條稍急,一條稍緩。

星野愛左右看了看:「選哪邊好呢?」

牧村拓表示都差不多。

星野愛做出決定:「那就左邊好了!」

「那我走右邊,」牧村拓說,「到時候在山頂匯合。」

星野愛眯縫眼睛盯著他,發出一種奇妙的「嘁」的擬聲。

「開玩笑的,那就左邊吧。」

剛走兩步,星野愛拽住他的衣角。

「怎麼了?」

「改變主意了!」星野愛神秘地揚起嘴角。

牧村拓望著她,她指著一條不是道路的道路:

「牧村君,我們要和別人都不一樣,自己走一條路出來!」

落了雪的雜木林里,積雪要比其他地方高上許多。

能從樹與樹,灌木叢和灌木叢之間開闢一條嶄新的路出來,搞不好是一次偉大的嘗試。

牧村拓對此表示讚歎:「了不起。」

「我可是星野愛!」星野愛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但是不行。」

「為什麼啊。」星野愛一臉失望。

「迷路了怎麼辦,凍死嗎,」牧村拓說,「作為世界上最貪婪的少女和最禮貌的少年,我們可不能英年早逝。」

「怎麼會啦。」

「聽我的。」

「膽小。」

「聽我的。」牧村拓重複一遍。

「聽你的,聽你的。」

腳印延伸向左面,路邊的雜草被消融的雪水壓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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