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燼(中)
聽完王熙鳳的講述,石夫人和林黛玉全部沉默了。
是的,是沉默。
書信中的寥寥數語終究比不得親身經歷者口述來的震撼人心。事情是從元妃薨逝過後開始說,也正是從那一日開始,賈家就陷入了深潭之中無法自拔,明爭暗鬥無休無止,直至家破人亡。
當聽到賈母臨終前交託給王攸的那半截簪子乃是賈敏遺物時,嘴裡且念叨著『敏兒』二字時,林黛玉潸然淚下,心裡更是萬分愧疚,鳳姐同樣是泣不成聲。
老太太的身後事辦完后,王夫人更是卸磨殺驢,讓寶釵代替鳳姐管事,然而賈家積重難返,加之薛家恰好出了人命官司,致使薛寶釵首尾難顧,分身乏術,又有賈雨村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偌大的國公府一夜間便分崩離析。
嶽神廟內呼天搶地,菜市口處哭爹喊娘......
這一切就好似做了個夢,夢醒時分,便什麼都沒了。
「薛家......」王熙鳳瞄了一眼石夫人臉上的神色,欲言又止,這其中變故還涉及到探春,若是讓她知曉探春做出了那等欺主的事,恐怕......她可是知曉這位王家太太的性子的,王家歷來重視上下尊卑,一開始鳳姐還擔心王攸書信中會說及探春之事,不過看兩人態度,應是沒說,想必是攸兄弟存了一絲惻隱之心的。
但這些僅是鳳姐自己的猜測,此次一併來洛陽的可不止她兩人,還有奴僕,丫頭,婆子,扈從,王攸動怒的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自己即便此刻不說,又能捱住幾日。思忖片刻,王熙鳳將薛蟠畏罪自盡的事和薛姨媽病故的消息一併說了出來,而這也成了石夫人和林黛玉兩人沉默的真實原因。
「按二...姐姐所說,薛家的人命官司因天子大赦被赦免,怎地短短几日又畏罪自盡呢?還有薛家姑媽得了什麼病?寶姐姐......」林黛玉一連好幾個疑問,又突然覺得自己一個外人不該好奇問這麼多,免得為石夫人所不喜,於是急忙停住。
石夫人並未怪罪黛玉,而是她也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便詢問起鳳姐來。
王熙鳳哪裡敢隱瞞,於是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道來。
「如此說來,當初攸兒讓老爺儘快除掉賈雨村的建議是何等明智!那賈雨村現如今投奔了忠順王府,不成了攸兒的大敵?老爺當真糊塗。」石夫人怨懟道,可王子騰已故,有些事即便是亡羊補牢也是太晚了些。
「夫君可還好?」林黛玉也沒在薛家的事上多糾結,倒不是她不想,而是石夫人一句話定了論,她便只能作罷,於是問起王攸的境況。在她看來,這些事情王攸應該都插手了,老太太的臨終所託,賈家被抄后,王攸上書請願,其後獄神廟內王攸探視,最後是薛家大爺獄中自盡,她彷彿看見了夫君在這些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尤其是當得知那賈雨村成了始作俑者,和王攸站在了對立面時,她的心就好像火燒一般煎熬。
王熙鳳見林黛玉雙靨發白,氣息不勻,如實道:「臨別時還好。」
石夫人聽了卻是冷笑一聲,唬的鳳姐心肉一跳,心想莫非嬸子知道了什麼,再看向黛玉,後者臉上同樣露出擔憂之色。正要開口,林黛玉卻是回過顏色,寬慰起來,「娘,鳳姐姐舟車勞頓,要不且讓她先歇息?」
王熙鳳頗覺意外,不料石夫人卻是點頭答應了。
林黛玉朝著疏影招了招手,後者倒也知趣,領著平兒及鳳姐便出了門。
屋內只剩下婆媳二人及石夫人的幾個心腹。
「你怎麼看?」石夫人語氣不滿道。
林黛玉嘆了口氣,回道:「夫君那兒許是有了難處,不好明言......」
「啪!」石夫人拍了一下案幾,「我問的不是這個。」
「娘,我會問清楚的。」林黛玉知道石夫人的真意,王攸信中提到的人事變動,多數是針對探春出嫁入府時的那些人。
「你二人雖是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姐妹,但你是妻,她是妾。」石夫人敲打黛玉道,很明顯需要一個交代。鳳姐未出閣前便是受她教導,言語之間遮遮掩掩也好似指向探春,這才是令她不滿的地方,更不用說如今的賈家對兒子王攸來說就是一個拖累,而非助力。
為王攸前途考量,探春理應捨棄。
林黛玉點頭稱是,當下便告辭去了。
「太太,要不要我們......」石夫人身後的一個婆子上前進言道,言下之意便是幫助主人分憂。石夫人搖了搖頭,擺手說道:「看看再說。」
林黛玉回到自己的住處,看見小紅從屋裡出來,只覺得奇怪,驚訝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小紅反應極快,當即回答說是王攸讓她伺候探春的。正說著,紫鵑恰好從屋裡出來,見著黛玉她急忙低下頭,然而林黛玉早就注意到紫鵑哭的通紅的雙眼,「出了什麼事?」
小紅看了紫鵑一眼,只聽紫鵑說道:「姑娘還是進屋再說吧。」
林黛玉有些不安的跨過門檻,只見十幾個丫頭站成兩排,儘是神色惶然,直到紫鵑咳了一嗓子,眾人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請安行禮。
「奶奶,侍書死了。」開口的仍是紫鵑。
經這麼一提醒,林黛玉才發覺少了個人,面色頓時變得凝重難看起來。
「絳墨,你說。」被叫到的絳墨身子一顫,忙跪下道:「奴婢不清楚。」
林黛玉沒理會她,又看向陶硯,後者為難的搖頭晃腦道:「姑娘,我也不清楚。」
「好一個稀里糊塗,裝瘋賣傻!」對於自己的丫頭,林黛玉頭一回動了怒,她戟指著兩人的腦袋,紅著臉命紫鵑道:「給我打!」
紫鵑哪裡肯依,當即跪下來為她兩人求情,連帶著紙岫,潤竹,凌梅,風鈴,雲歌一齊跪了下來,小紅瞠目結舌,忙也跟著跪了下去。
「你呢?」林黛玉看向場間唯一站著的那人,恨聲道,「你常在大爺跟前伺候,侍書的事你不會也不清楚吧?」
「回稟奶奶,侍書是死有餘辜,具體的得問三姨娘。」瓊玉咬牙回道。
「我現在問的是你!」
「她給大爺下了葯,被大爺抓了個正著,我家那位給上的刑。」
「你......」眾人皆是不可思議的看著瓊玉,瓊玉反說道:「是大爺做的主,把我賜給了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