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新流動的時間
隨著大雨漸漸平息,水蒸氣構成的白霧終於示弱,被環繞著半神的氣流驅散,露出了並沒有受損太多的高爐與煙筒。
盧爾彌被風簇擁著,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座鋼鐵鑄就的城市,手裡還握著「小丑」留下的紙牌。
在他腳下,重新振作的「代罰者」正在探查損失,接洽剛剛從城東趕來的「值夜者」和「機械之心」。
康斯頓城並不是一個海運發達的城市。
而且相對發達的工業基礎讓這座城市思想上更加活躍,比起「暴君」不可一世的威嚴,黑夜含蓄的包容和蒸汽對技術與開放思想的支持更加受人歡迎。
但在今天這次名為神降的恐怖襲擊面前,更受歡迎,信徒更多的其他兩家教會,似乎並不是很熱情。
盧爾彌一邊思考著,一邊目視著視界邊緣慢慢放大的兩個黑點,稍作猶豫便迎了上去。
「看來我們並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南大陸的信徒。」
身著灰色和黑色長袍的兩位聖者,一男一女並肩停了下來,相互看了一眼。
「埃里克·加西亞身上有天使的祝福,他是個有天使庇護的『秘法師』。」
「在你離開后,他召喚了那位天使的歷史投影。」
「可以理解。」盧爾彌向正在講話的女士點了點頭,「那些參與邪神降臨的其他人呢?」
他轉頭看向了穿著灰色長袍,帶著厚重眼鏡的男士。
企圖復甦「詭秘之神」的儀式發生在東部一間成衣工廠內,那裡是蒸汽與機械之神的教區。
「我已經把他們的屍體交給了軍情九處,他們會替我們把消息傳出去。」穿著灰袍的男士語氣平淡。
「交給軍情九處?」
「當然。」男士迎著盧爾彌的目光,理所當然道,「密修會雖然是信仰邪神的教派,但時至今日,他們依然是因蒂斯情報機構重要的組成部分。」
「盧爾彌閣下,如果我們接手了那些人的驗屍工作,恐怕還沒等把他們的腦子撬開,王國和貴方就要懷疑我們心向祖國,有意袒護『同胞』了吧?」
他的態度十分強硬,但盧爾彌並沒有在意這位剛從因蒂斯調來不久的,新任蒸汽教會大主教的冷嘲熱諷。
對方的決定是正確的。
雖然將邪教徒的屍體交給王國政府必然會使三大教會失去主動權,但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後續追查行動的順利。
想到這,盧爾彌輕輕嘆了口氣。
很明顯,在這件事上,只有風暴之主教會和王國政府才是真正的失利者。
......
廷根,豪爾斯街區。
克萊恩站在一幢氣派的花園洋房前,有些躊躇的搓了搓手。
他今天是騙梅麗莎要回學校一趟,去拜訪導師,然後偷偷溜出來的。
雖然他實話實說韋爾奇有別的事情要找他,梅麗莎肯定不會反對,甚至不會擔心。
但克萊恩還是選擇了隱瞞和欺騙,第一次選擇用謊言搪塞家人。
畢竟韋爾奇那封信里透露的信息......令人惶恐,又令人激動顫抖。
「你終於來了。」守在花園鐵門後面的韋爾奇鬆了口氣,有些偷偷摸摸的打開了一條縫,招呼克萊恩進來。
似乎是被韋爾奇表現出的緊張感染了,本就心神不定的克萊恩不由慌亂起來,一步鑽了進去。
「只有我們兩個嗎?」
「當然不是,我還邀請了娜婭,我想三個人對付那本筆記會更有把握。」
韋爾奇拉著克萊恩向屋裡走去,臉上笑容取代了焦慮。
「你還沒來那會,我和娜婭都試著破譯了一部分內容,可惜我們兩個大概是在昆汀導師的古代語言課上睡著了,很多單詞都搞不清具體意思,就等著你來把它們串起來。」
「古代語言課......」提到學校的課程,克萊恩本能回憶起了早就刻在腦子裡的知識,有些死板道,「不知道你們睡覺錯過的是古弗薩克語課還是赫密斯語課,總不能是巨人語課吧?」
韋爾奇已經帶著克萊恩進門了門,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
「我應該是都睡著錯過了不少,不過我並不認為第四紀時巨人還活著......」
桃木色的大門緩緩合攏,阻斷了正盯著這裡的視線。
無色的空氣驟然渾濁,扭曲著露出了躲在幻象之後的紳士。
他摸了摸臉上誇張的油彩,嘴角帶著滿意的笑。
「哎,我就說沒問題吧。」
說著,這位紳士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人,邊以手撫臉,擋住了臉上蠕動的肉芽。
片刻間,那些誇張的油彩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面孔。
紳士目視著手中燃燒的紙人,不知在向誰說話。
「祭品已經就位,我們會引開代罰者,至於把人帶走這麼艱巨的人任務,就只能交給我們最最最虔誠的A先生了......」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只剩下紙人燃燒的餘燼打著旋容進修剪整齊的草坪,不漏痕迹。
......
隔著在這個時代看來還算整潔的街道,一名黑髮綠瞳,身材高挑的青年目不轉視地盯著面前的房屋,忍不住攪動著插在兜里的左手。
「隊長,監視目標一切正常。」
還散著熱氣的咖啡抵住了青年惹人注目的面孔,聲音從幾乎沒有嗡動的嘴唇中傳出,順著看不見的幽靈,流到了一百多米之外的報亭。
「繼續保持監......」
「不用太擔心,倫納德。」
從伏在倫納德肩頭的靈體嘴裡發出的醇厚嗓音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帶著笑意的女性調侃打斷,模糊的嗚嗚聲更是讓人不禁聯想原本聲音的主人遭遇了什麼。
「我們都知道,真實造物主的信徒辦事總是那麼粗暴,一點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即使需要溫柔,有密修會在後面推屁股,他們也喜歡硬著來。」
「別老像鄧恩這麼緊繃繃的,你之所以現在還沒找到女朋友,就是因為和這些不會表達男人可愛的傢伙待的太久了。」
「戴莉說的沒錯。」鄧恩奪回了主導權,「不過我指的是前半段。」
靈體那邊的鄧恩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組織語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軍情九處會篤定廷根將是南大陸的下一個目標,但既然提供了這麼詳細的情報,就肯定有最壞情況發生的可能。」
「你繼續保持監視韋爾奇·麥格文的房子,我去通知弗萊,如果出現異變,負責直接監視房間的他會建立靈體之牆,盡量保證我們能同時行動。」
爬在倫納德脖子邊的靈體不等回復,就伸出四條手臂,托著只有一張嘴的身體鑽入了地下。
倫納德用餘光瞥著這隻靈界生物的動作,直到確定屬於「通靈者」戴莉女士的信使徹底離開,才動了動端著咖啡已經有些發僵的手腕,裝模做樣的抵住嘴唇,用比剛才更隱秘的聲音小聲抱怨道:
「老頭,是不是我的錯覺。」
「自從戴莉女士差點被調到別的地方后,她就不演了,隊長現在都拿她沒辦法。」
「呵,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很黏糊,甜甜蜜蜜,每天沉溺在感情里,就像你一樣懶散?」蒼老的聲音過了半晌才在倫納德腦子裡響起。
我很懶散嗎?
倫納德有些心虛的抿了抿咖啡。
「咳,不說這個了。」
「你對這次的行動怎麼看?」
「我?」住在倫納德身體里的同居者語調有些古怪,「如果我是你,我會馬上買現在能到貝克蘭德最快的火車,什麼也不拿。」
同居者的回答嚇了倫納德一跳。
在他的認知中,這位寄生在自己身上的老人並不是什麼屬於「時代主角」的奇遇,而是要命的「寄生者」,是一位半神!
從第五紀初期開始,北大陸各大教會就在提防南大陸的滲透,更是把一些本不該底層人員知道的秘辛放進了手冊里。
這其中就包括最難以防範的「寄生者」。
他們是南大陸掌握的途徑里,最詭異的序列之一,是被各大教會高層小心提防的蠹蟲。
說實話,倫納德曾想過主動向教會自首,舉報自己身上這位來歷不明的老頭。
但每一次他冒出這樣的想法,就會失去意識,失去大半天的記憶。
等到晚上,老頭才會把身體還給他,然後一邊看報一邊調侃他做事拙劣。
除此之外,老頭並沒有做過別的什麼。
或許也因為這樣,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倫納德反而越來越不提防對方了,他覺得這個同居者和教會宣傳的真實造物主的信徒一點也不一樣,反而有點像他小時候生活的福利院里那些失去了後代的糟老頭。
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如果你都要跑,那教會肯定不會只讓我們看著,肯定會派高層......」
「小子,要對未知的事物抱有敬畏。」
不給倫納德反駁的機會,這隻存在於他身體內的未知存在透過寄生對象的眼睛,看向了對面獨棟花園內吸引著自己的氣息,堵住了他的嘴。
「在我的印象中,無論是真實造物主教會還是密修會,他們背後的偉大存在......祂們,並不同你們官方的刻板印象那樣瘋狂,毫無理智。」
「密修會是迷信占卜的教派,但你沒有看今天軍情九處交到你們手上的情報嗎?」
祂們?
不是只有真實造物主一位神明嗎?
雖然有些好奇,但倫納德並沒有搞不清輕重,只是小聲反駁道。
「但祂們的信徒都瘋瘋癲癲的。」
「說不定只是把邪神的囈語當成了神諭......」
「瘋?」
蒼老的聲音頓了一下,像是回憶起了某些久遠的過往,瓮里瓮氣的哼了哼。
「或許吧。」
......
裝修清雅的書房內,穿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克萊恩,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鋼筆輕輕放到了一旁。
「女神啊,我都做了什麼?」
他的驚嘆引來了另外兩位抱著字典的同伴的注意,其中一位皮膚白皙,體態略顯富態的青年忍不住問道:
「怎麼了克萊恩,你解讀出來了?」
韋爾奇扔開手裡的字典,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
「那上面都寫了什麼?」
三人圍著的書桌上,一本黑色外皮包裹,處處透著古舊痕迹的筆記癱在一眾文獻上方,旁邊擺著已經翻譯解讀出的文字,雖然雜亂的筆記和隨處可見的塗抹都能看出解讀者在翻譯時十分困難,但終究是在最下方工工整整的湊出了一段三行字元。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三人中唯一的女生娜婭先一步念出了內容,姣好的臉上同樣染上了驚恐。
「這是那位邪神的尊名!」她剛喊出來就緊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雖然為了今天三人的小秘密,這座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富態青年——韋爾奇,提前給所有僕人放了假。
雖然她在來之前,就知道今天要解讀的筆記是一本寫滿褻瀆之語的記錄,有關一位第四紀時期的神靈。
但她還是怕這褻瀆的聲音傳到屋外,被路人聽到,亦或是被自己信仰的神靈聽到。
「不要這麼大驚小怪。」三人中唯一信仰蒸汽與機械之神的韋爾奇安撫著兩位同伴,嘴角翹起的弧度讓他看起來對破解更多的內容躍躍欲試。
作為萬機之神的信徒,他在這方面和教會對歷史模稜兩可的態度一樣看得很開,反而成了最冷靜的一個。
他咬了咬嘴唇,神情逐漸興奮起來。
「娜婭,克萊恩,我們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不就是因為這本筆記上記錄了當代歷史研究幾乎空白的第四紀部分?」
「你們在害怕什麼?」
「我們已經知道第四紀所羅門、圖鐸、特倫索斯特帝國之間的更替關係了!」
「我們甚至知道圖鐸·特倫索斯特聯合帝國,甚至知道四皇之戰,這些東西隨便扔到外面,都夠我們三個評到古代歷史學教授的職稱。」
這對三個歷史學的學生無疑是最大的誘惑,但穿著樸素的克萊恩壓制不住眼底的慌亂,猶疑道:
「可是這上面記載了一個從來沒聽過的尊名!」
他猛地看向了好友。
「韋爾奇,你知道的,教會一直都在強調,世界上除了幾位真神外,還存在著許多邪惡存在。」
「他們就像冬天煤氣管道輻射不到的冷氣,即使你不去招惹,也會纏著你,直到你死去!」
「克萊恩說得對。」娜婭肯定道,「我聽我一個研究神秘學的朋友說過,這些可怕、邪惡的存在,即使不去誦念祂們的尊名,也會招來不幸。」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在證明自己信仰虔誠,篤定道:
「包括南大陸信仰的正神——真實造物主。」
「誦念祂的尊名,也會被拖進無盡的地獄,聖典上強調過的!」
彷彿是在和娜婭的話呼應,還想鼓動朋友,不願放棄的韋爾奇,忽然覺得房間內的陰影都蒙上了另一層顏色,活了過來,像毒蛇一樣朝著黑暗尚不濃郁的方向蔓延。
這種陰森森的感覺蠶食著他們最後的理智,感染了燈光,讓整個世界都朝著恐怖小說的走向發展,就連笑容一向甜美的娜婭都不可倖免,驚恐的表情同細心打理的妝容混在一塊,變得猙獰可怖。
韋爾奇猛地晃了晃腦袋,迷亂的雙眼掃了掃與剛才沒有任何不同的房間,興奮引起的氣血上涌重新將臉上的慘白刷去。
「行了,不過是歷史中的東西。」
「如果這些邪惡存在真那麼厲害,為什麼現在他們不是真神?」
「為什麼祂們沒有掌握最富饒的北大陸?」
他鎮定地朝同伴說著,「而且就連真神們也不是鐵板一塊,不是嗎?」
「就像你們說的,風暴之主、知識之神、永恆烈陽已經相互敵視上千年了,南大陸的真神真實造物主在我們這還是邪神呢,不用這麼害怕。」
韋爾奇有力的嗓音在死寂的房間內砸下一片「迴音」,在克萊恩和娜婭遲疑地頷首前,他如勝利者般搶過了克萊恩身後的筆記,絲毫沒有注意房間內的陰影在隨他的動作一併涌動。
「我來給你們做示範,這是歷史研究者覺悟。」
他清了清嗓子,堅定的目光出現了一絲迷離,緩慢但堅定的讀起了上面的尊名,將克萊恩破解出的單個字元,串聯成了連續的語句。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已經佔領了整個房間的陰影在此時沸騰,無數猩紅的血肉從牆縫裡擠出來,與黑色的粘稠彼此糾纏著,將另一股房間之外騰起的幽藍排擠在外,構成了密不透風的牆壁。
一張雌雄莫辨的面孔替代了書房吊燈的位置,黑色髮絲在臉龐兩側自然垂下,襯托著面孔上的染上暗金的血色瞳孔更加妖異。
無法言喻的衝動支配著娜婭和克萊恩僅剩的理智,兩個揣揣不安的青年對視著彼此眼中的無助,同完全陷入狂熱的韋爾奇一起,念出了那禁忌的咒文。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比遙遠更加遙遠的偉大主宰。」
「植根於古老的詭秘之神。」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一直式微的幽藍終於重整旗鼓,和醇厚低沉的歌聲一起在猩紅牆壁上鑿出了一個窟窿,倒吊在房頂的神秘人也不再停留。
融化的血肉毀掉了姣好的面容,身體骨肉一併扭曲,化作一張巨大的血肉網格直直落下,包住了下方的三個青年,血管和肌肉構築的觸手瘋狂蠕動,活像一隻被剝了皮的章魚。
「緩慢。」
嘶啞粗劣的嗓音蓋過了醇厚清寧的歌聲,暗紫色的鱗片從肌肉下一片片刺出,隨著觸手的蠕動在巨網肉山表面套上了一層鎧甲。
「『牧羊人』!」
鄧恩克制著眼裡的驚恐,向前大邁一步,同時捏爆了兜里剩下的所有符咒。
頗有和這個本不該出現在廷根這個小城市的強敵,決一死戰的意思。
不過「惡魔」化的「牧羊人」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A先生警惕的用藏在鱗甲后的眼球掃了一圈,確定沒有更高序列的非凡者圍攻自己,有些無聊的伸展了一下身軀。
砰。
他猛地用力在反方向敲開了一個大洞,看都沒看身後一眼,拖著異形臃腫的身軀衝出了洋房,任由頹力的值夜者在身後繼續攻擊。
「科恩黎,不要一個人追!」
鄧恩喘著粗氣,灰色的眸子看著血肉異形逃走的方向,有些慶幸。
不過很快他便厭惡起自己的慶幸來。
「我們辦砸了,那是真實造物主的神使。」
他環視著陰影尚未消退的房間,摁著血液咚咚流過的太陽穴,儘管努力平復情緒,還是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怨氣和悔恨。
「軍情九處的情報有誤,立刻通知聖堂和其他教會,事態超出預期了。」
鄧恩環顧四周,呼吸愈發輕快起來。
每一位神使都相當於教會的高級執事和大主教,他們其實應該慶幸。
或許是這樣的想法打亂了這位「夢魘」的思考,房間內看了一圈的鄧恩甚至沒有注意到,牆壁上唯一不被陰影血肉覆蓋的時鐘仍在悄悄走動。
隨著指針指向六點,命運打破了既定的時代潮流,即將在失控的道路上狂奔到底。
......
「福生玄黃仙尊。」
門窗緊鎖的房間內,死寂的氣流悄悄蠕動,扯動著白熾燈投下的光影,撕裂了房間僅有的玻璃窗外的風景。
「福生玄黃天君。」
面對著房間角落擺放的四份主食,周明瑞屏氣凝神,剋制著自己唯物主義的思想,努力不去褻瀆這份從古籍上扒來的咒文,以免顯得不夠虔誠。
哎,要不是我連續倒霉一周,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沿正方形軌跡向後邁步的周明瑞餘光瞥向窗外,看著玻璃窗后的好友,低聲念出了下一句。
「福生玄黃上帝。」
無風而動的氣流被粘稠的灰霧取代,周明瑞站在四周牆壁幾乎融化的房間內渾然不知。
踏出第三步的他恰好面向了對著六樓外高空的玻璃窗,對上了好友彭登噙著笑意的眼睛。
他就像在看一隻落水掙扎的野貓,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靈智不高的生靈把自己折騰到死。
玻璃窗內,渾濁粘稠的迷霧仍在膨脹,幾乎完全覆蓋住了周明瑞的臉頰,就連思緒也隨著身體被夾雜著青黑的灰霧束縛而漸漸凝固。
彭登什麼時候來的我家?
我屋子除了朝著樓外的那扇,還有別的玻璃窗嗎?
那個單片眼鏡哪來的,他上哪搞得這麼帥的東西?
看著浮空旋在玻璃另一側的彭登動作悠閑地把水晶磨製的單片眼鏡掛在右眼,大腦思考幾乎停滯的周明瑞,在灰霧牽動下,邁出了最後一步。
他模仿著籠罩在黑袍之下,兜帽下只露出半張銀白,雙目完全被星輝取代的彭登的動作,在天尊本人的引導下,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最後一句尊名。
「福生玄黃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