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第641章 漠北之議
第641章漠北之議
上巳假期一共三天,雖然不長,卻也讓官吏市民難得有了一段休閑放鬆的時間。
南京滿城內外,連續三日都是鮮花似錦。
無論貧富貴賤,盡皆出遊踏青,放鬆身心,結伴交友。
就連英國使節亞伯拉罕,也為節日的盛況所深深震撼,便是國王君主還擁有權力的時期,也不可能在倫敦舉辦如此規模的盛會。
若是可以,他真想長期駐留中國,記錄中國皇帝的偉大與仁慈,並且將這些美好的東西全部帶回英國。
在他的眼裡,中國皇帝已然不再是人間的皇帝,而是傳說中能夠帶領凡人,走向繁榮與昌盛的「哲人王」。
三天假期轉眼就過,皇帝回歸日常辦公,官吏們也各自回到衙門當值。
而在上巳假期過後,不到兩天,內閣首輔王禮、次輔梁文煊再度上奏,請辭還鄉。
皇帝一番挽留,隨即正式下旨,允二人辭官歸故。
同時,又按照規矩,對兩位閣老最後一次授官加銜:
王禮賜授光祿大夫,加太師、左柱國、內閣首輔(官職通常卸任以後也還有),爵封鎮國公,許三代以後減等世襲。
梁文煊賜授光祿大夫,加太傅、右柱國、內閣次輔,晉封宣國公,許三代以後減等世襲。
兩道聖旨下達,算是給足了兩位閣老退休的面子,光祿大夫在前明叫做特進光祿大夫,滿清省掉了「特進」二字,但依舊屬於文官體系專有的極品加銜。
而左右柱國,也是前明正一品勛爵,文武官員都能加授,但凡是能加授的,要麼位極人臣,要麼立下大功,亦或是開國元勛。
至於再往上的上柱國,這就不是人臣能加的,凡是加授的,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
按嚴嵩嚴閣老的話來說:「尊無二上,上非人臣所宜稱。國初雖設此官,左相國達,功臣第一,亦止為左柱國。」
有明一朝,真正加了上柱國的就倆人,一個是夏言,因為推動「大禮議」,大獲聖寵,被嘉靖賜授上柱國,不到十年就被嚴嵩誣陷,坐罪處死,全家流放。
另一個則是張居正,死後追贈上柱國,然後光速被萬曆褫奪,並且家眷全部抄家流放,還差點被開棺鞭屍。
內閣首輔與內閣次輔正式三請三辭,退休告老,新的首輔也在三日後得到任命。
沒有任何意外,朱承訓進位新任內閣首輔,王遠則論資排輩,進位內閣次輔。
原內閣閣臣數量不變,依舊維持五人,無新人入替填補空額。
「臣楊恭,拜見陛下。」
「自己且找地方坐吧!」
朱怡炅此刻正在御花園當他的釣魚佬,不僅是因為這個時代沒啥娛樂活動,也就釣魚有點兒意思,而且這樣也比較能夠恬靜放鬆。
楊恭是來回京述職的,之前的上巳假期他才剛到南京,所以沒趕上皇帝請客郊遊。
今日卻是假期過後,皇帝召他入宮談心。
說是君臣談心,自然不可能真的只談心。
楊恭從宮女那裡要了個小馬扎,儘可能不表現的拘謹,也不太過逾矩。
朱怡炅保持垂釣姿勢,湖中魚兒爭先搶食魚餌:「漠北如今局勢如何?」
楊恭說道:「土謝圖汗部撐不住了,土謝圖汗王敦丹多爾濟在去年冬季,遣使到了漠南都司,請求我大明出兵介入。」
朱怡炅有些驚訝:「這麼快?土謝圖汗與車臣汗,此前不是一直都勢均力敵嗎?」
楊恭解釋道:「漠北局勢一直都是勢均力敵,就算有一方強勢,但我們派遣的細作,也會及時通傳,並暗中施加援手。但這次不一樣,準噶爾南疆發生叛亂,葉爾羌汗國死灰復燃,漠北的札薩克圖汗部以及唐努烏梁海王,皆趁機叛亂自立。現在,這兩方聯合插手漠北草原局勢,車臣汗車布登班珠爾率先與其結成暗盟,共同對抗敦丹多爾濟。」
這麼一說,朱怡炅明白了。
說白了,就是準噶爾內亂引起的連鎖反應,準噶爾蒙古勢衰,無力控制漠北諸部,就連哈密回部也跟著叛投大明。
札薩克圖汗部實力不強,而且被準噶爾蒙古吞併多年,理論上就算自立了,也沒辦法重新殺回漠北草原。
就算回去了,也很難與車臣、土謝圖兩大汗部,爭奪漠北大可汗的位置。
但這只是理論上,壞就壞在如今的漠北草原,因為大明細作的插手,戰爭連綿,內耗嚴重,兩大汗部都已經被打殘了。
這就給了札薩克圖汗部機會!
如此想來,倒是大明的鍋了,要不是大明從中攪亂漠北局勢,甚至大肆支援兵甲武備,抽取草原優質戰馬,恐怕漠北草原的實力,也不會衰弱的這麼快。
朱怡炅思緒間,魚兒似乎上鉤了一條,他隨即拎起魚竿,將魚兒取下,又丟回湖塘:「楊卿覺得,該當如何?」
楊恭不假思索:「遣使斥責漠北草原諸部,勒令他們立刻停止戰爭,土謝圖汗部畢竟是我大明冊封漠北汗王之一。」
「所以……是要出兵?」朱怡炅問道。
楊恭說道:「不必出兵,就算土謝圖汗部再三遣使求援,也不必出兵,但可在必要時刻,拉他們一把。一切只待明年,漠北局勢要麼塵埃落定,要麼就我大明出兵北伐,令其塵埃落定。」
這意思非常明確,就是坐視漠北草原繼續打下去,一直打到明年開春,屆時便是明軍北伐,徹底一戰定漠北的時候。
楊恭明顯已經看過南京這邊的戰略規劃,又結合了漠北局勢,明年就是最合適的出兵期限,漠北兩大汗部都已經打疲了。
新進來的札薩克圖汗實力孱弱,就算加上了唐努烏梁海部,也對漠北局勢影響不大,而且有了他們介入,只會讓漠北不得不再度開戰。
土謝圖汗部夾在札薩克圖汗與車臣汗之間,無論如何,都是要被兩面夾擊,被滅幾乎是註定的,就看能頂多久。
不管土謝圖汗能頂多久,只要車臣汗與札薩克圖汗不罷兵止戰,那大明就可以此為戰爭理由,直接出兵北伐漠北草原。
大明皇帝下旨,讓你罷兵停戰,你居然還敢抗旨不遵,是不是想造反?
就算聽了,那也沒關係,車臣汗、土謝圖汗未經請旨,擅自火併,致使草原生靈塗炭,合該廢去汗位。
札薩克圖汗與唐努烏梁海王,歸附準噶爾蒙古,不尊天朝大明皇帝,這也可以作為討伐出兵的借口。
而且,大概率這四位漠北汗王不會聽從,因為大明這邊只遣使斥責,沒有出一兵一卒,這等同於是默認了草原紛爭。
朱怡炅笑著說道:「如此甚好,正好這兩年都沒打什麼大仗,國庫財政也該充裕了,而且征討漠北的軍糧輜重,也籌措囤積的差不多。明年開春出兵,要麼不打,要打便要打它個一勞永逸。」
楊恭連忙起身拱手:「此戰,臣定為陛下,徹底掃平漠北諸部,還我大明邊疆萬世太平。」
朱怡炅搖頭:「萬世都是虛的,能有個百年,便已經很不錯了。而且漠北諸部禍患,與漠南草原邊患一樣,草原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會跟隨他們的汗王,舉兵南下寇掠邊疆。我大明若要令漠北長治,必須與漠南草原一樣,因地制宜的進行改革,教化都是其次,關鍵在於得能讓草原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如此他們才不會叛亂。」
楊恭說道:「陛下所言甚是,百姓若能吃飽了,自然不會再造反。」
朱怡炅點頭,隨即又笑道:「這一次的北伐之功,朕也只能讓給楊大將軍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可惜朕要坐鎮南京,這皇帝做的,當真是沒甚意思。」
楊恭說道:「陛下言重,臣也只是佔了便宜而已。而且說起來,臣此番怕是最多也只能勒石燕然,這封狼居胥……匈奴人當年的狼居胥山,冠軍侯也未提及具體在何處。臣曾親至漠南都司,詢問了那些草原諸部衛司,他們也不知道。」
說罷,楊恭還頗為遺憾的撇了撇嘴。
不論是《史記》,還是《漢書》,這兩部史料里,對霍去病在漢元狩四年封狼居胥時,都沒提及過具體的山名在哪裡,只能大致確定應該在漠北地區。
就算到了後世,有關的猜測考證也是五花八門,而且全部缺乏史料依據。
對了,已經死了好些年的康熙韃帝,倒是數次去過「狼居胥」山,不過他去的「狼居胥」山是個什麼成分,懂的都懂。
畢竟,三征噶爾丹都大勝而歸,哄皇上開心嘛!
霍去病要真只打到寧夏,那誰家會好意思在這裡搞什麼封狼居胥,不怕被匈奴笑話死。
朱怡炅笑著寬慰道:「封狼居胥不行,那便勒石燕然,朕等著朕的楊大將軍,在那漠北的燕然山上,刻石記功而還。」
楊恭也拱手應道:「臣遵旨。」
說完了正事,朱怡炅一抬手:「來人,給楊卿一根魚竿。你我君臣,來看看午膳前,誰釣的魚兒多。」
楊恭笑道:「敢不從命。」
一對君臣,就這麼在御花園一併當起了釣魚佬,湖邊氣氛迅速融洽了許多。
常年在北京的中軍都督府帶兵,由此引發的君臣生分。早在幾年前就不止一次,有地方官上奏,言明武將權勢太盛。
長此以往,恐生臣子不敢言之事。
楊恭雖然不知文官背後如何編排自己的,但僅憑順天府尹對自己這個武將大都督的態度,他就能看出來一二。
之前故意賣個破綻,也是他被順天府尹暗示,給搞得有些過於謹慎,雖然後來很快就被皇帝斥責,而且明顯還是有意偏向於他。
但這還是無法打消楊恭心中疑慮,一直到了今天被皇帝召見「談心」,如今又被皇帝下旨一起釣魚,總算讓他鬆了口氣。
看來陛下還是那個陛下,對武將就算有所防備,也不至於真的輪到昔年明太祖朱洪武的時候。
這也是朱怡炅的目的,儘可能打消武將心中的後顧之憂,包括設立四大都督府,都是如此。
都督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與樞密院正式合併,而都督府也開始傾向於文武結合,但其中文職與文官系統並不統一。
比如楊恭現在這個中軍大都督,的確在都督府官職品級最高,實則平日里壓根不帶兵,基本就做些指揮統籌的工作。
真正帶兵的都是中基層軍官將領,也就戰時才會讓他領軍出征。
這樣造成的後果,大概就是將不識兵,兵不識將。
看似是兵家大忌,但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
大明新朝的軍隊制度經過不斷變革,已經與近代化軍隊逐漸趨近,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主將的象徵意義被極大弱化。
現在的軍隊主將,才是真正純粹的戰略指揮官,而非原來的主將必須帶頭衝鋒,鼓舞士氣什麼的。
這也是為啥朱怡炅能放心給與四大都督府,極大的軍事自主權,畢竟武將能夠造反的條件已經被削弱的差不多了。
就算真有個人魅力強大,手段也相當厲害的武將造反,四大都督府的運轉機制,也決定了他沒法得到支撐造反割據的軍糧輜重,這些都要靠其它地方的後勤軍器局和兵工廠來供應補充。
……
紫禁城。
自上次君臣對釣已經過去好些天,朱怡炅作為一個經驗老道的釣魚佬,理所當然吊打了楊恭這個新手。
當然,也有可能是楊恭在故意藏拙,不讓皇帝丟臉。
畢竟,朱怡炅不止一次瞥眼看到,這傢伙明明魚兒上鉤了,愣是忍著沒拉魚竿。
對此,朱怡炅權當看不見,反正他贏了!
新的閣臣五人,被皇帝召進宮裡開會議事。
汶萊、蘇祿使節今年又來了,而且直接向中國皇帝請求,能夠將兩國蘇丹的公主嫁到中國來。
只是兩個南洋小國蘇丹,請求獻女聯姻,這等小事自然難以真正驚動內閣。
真正重要的,是汶萊和蘇祿蘇丹給的嫁妝,他們願意聯手將兩國共管的沙巴地區,獻給大明中國。
這可是開疆拓地之功,新內閣急需威望來確立政治威信,肯定得介入參與。
最終經過內閣、皇帝共同商議,可以下旨冊封兩國蘇丹為國王,並且賜予金印文書。
兩國公主已經跟隨使節團來到中國,可暫時安置於皇宮,等禮部擇吉日完婚。
但冊封使節,以及對呂宋總督的聖旨,可以先行出發。
新的沙巴地區,直接定為沙巴縣,與麻逸縣一樣,劃歸呂宋總督轄區,直接讓呂宋總督與冊封使節一起,前往婆羅洲接收土地。
而且,還有一應後續安置,包括吸納婆羅洲漢民,在沙巴設置流官縣衙,還有駐軍防衛,開闢港口等等。
對於這等純粹海外漢民組成的轄地,內閣還是非常願意皇帝下旨開疆的,因為教化統治的成本夠低,將其轉為中國縣治的時間和耗費也少。
疲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