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知鳥島上的雛偶

第1章 1.知鳥島上的雛偶

第1章1.知鳥島上的雛偶

小型渡船隨著風浪搖晃。

大海的潮味撲面而來,海風吹送著四面八方堆疊而起的浪聲,碧藍之上的點點白簇,是羽翼潔白的春鷗。

江源慎雙臂搭在鐵欄上,深藍色的大海反射著沉重的金屬光澤,被渡輪蕩漾開的,是銀白色的浪沫。

這是他第二次搭船,走的時候一次,回來的時候又一次。

屋子搖晃起來。

放在書架上的東西掉落,窗沿的花瓶被打碎。

紙頁在空中飛舞,衣櫃、相框、沙發在地板上滑行,扯斷的電線宛如失去牽引的風箏線,在空中啪啪作響。

「京子!」

在殘破的房屋中大聲呼喊,然而無人作答。

一聲聲的呼喊,只是傳給殘垣斷壁和扭曲變形的汽車殼子,就連平日中呼喊的大海,也聽不見任何回應。

那天是五月三日,新澙大地震。

等到地震平息,江源慎從床底下灰頭土臉地爬出來,急匆匆地在廢墟中尋找妹妹江源京子的身影。

哪裡的牆壁都出現巨大的裂縫,無數條縫隙化作恐懼的河流從中奔騰而下。

遠方的那久支山脈,籠罩著霧雲。

江源慎想起父母出車禍的那天,山脈上也出現了團團霧雲,如同一枚巨大的炸彈落下,讓整個世界都走向終結。

離新澙不遠的知鳥島,受災情況最為嚴重。

島上的房屋大部分不是混凝土構築,人員造成的傷亡更多是因為大面積山體滑坡,導致許多民宅被埋,海水沒入。

渾濁的褐色海水湧入島內,目及一切都被沖走。

十一歲的江源慎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昨晚吃下的速凍餃子造成的酸性嘔吐物灼燒著他的喉嚨。

京子的死亡,對當時的江源慎而言,是難以接受的事。

「看新聞說島上已經建設的很厲害了啊,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就在這時,那滄桑的聲波如同沉浸在海水裡的長繩,隨著潮味感竄過江源慎的耳朵。

江源慎拉回思緒,微微抬起頭,從指縫中窺見太陽躲進白雲中,周圍籠罩著耀眼的白色。

風浪有點大,小小的渡輪在搖晃,強風連外套上衣的帽子,都吹得啪啪作響。

身邊是一名中年男子,留著邋遢的鬍鬚,襯衫的紐扣也各有各的想法。

初春的風有些冷,江源慎雙手插進口袋,縮緊風衣說。

「因為傳說吧。」

「但那只是傳說。」那中年男子不修邊幅的臉,露出一抹笑容說,「因為當時的地震,導致當時的流言蜚語漫天飛,大家都已經失去了辨別是否真假的能力。」

江源慎嘴角一咧,低聲笑著說:「既然無法分辨真假,這些人居然還敢心安理得地住在島上。」

「你這個人為什麼一點想象力都沒有?很多人都是抱著無法和故鄉割捨的情緒,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的。」

繼續爭執也沒意思。

「有幾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江源慎說。

「什麼?」

「你明明不是島上的人,為什麼總想回來?」

「.說起來很不好意思,因為水手服。」

「什麼?」

「水手服,在西式制服逐漸霸佔女高中的身體時,我需要看水手服,這裡有水手服,所以我來了。」

江源慎輕哼笑出聲,他說起來儘是裝模作樣,簡直把「我的目的不是這個」寫在臉上。

既然如此,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必要。

「不過啊,細想傳說很恐怖,據說取悅知鳥島的皇后,在她的能力之內,就能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一切願望?什麼都可以?」

「聽說什麼都可以。」

知鳥島,這座島是江源慎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它分為了西島、中島、知鳥島本島。

各個島嶼間的交通只能依靠船隻,且只有知鳥島本島才擁有電車線路,島上的交通大多是依靠一小時一班的公交。

江源慎抵達知鳥島港口后,背起包,拎起行李箱走下船。

小港口上停留著七八膄漁船,虎背熊腰的漁夫拉起繩索要出航,港口鰹魚的鱗片反射著刺眼的光。

「重新回來的感覺怎麼樣?」梓川孝空一手搭在江源慎的肩膀上,眼神悠揚的說著。

明明是養父,但他對江源慎的行為,更像是兄弟。

溫熱的風吹過,潮水的氣味輕撫鼻腔,海岸的另一側,是新潟市朦朧的水平線。

「好熱——」

「沒問你體表的感覺。」

「好悶——」

「.」

兩人穿過港口的周邊區域,來到街道上,有幾輛看上去是拉客的車輛停在路邊。

梓川孝空討價還價后才坐上了車,他們的目的地是知鳥鎮。

車輛平穩地在街道上行駛,穿過那久山隧道,江源慎的目光直視著前方望不見盡頭的隧道。

明明是一條筆直的隧道路,然而卻看越覺得車輛是在往下墜。

一直到瞳孔內重現光亮,老舊和新建的民宅映入眼帘,山脈的逶迤呈青色波浪狀。

山脈的一邊有明顯的墜落感,那是數年前地震后顯露的新角,現在變成了海崖,來遊玩的人都會選擇在那裡拍照留戀。

鎮長還花錢調了一台挖機和半挂車,將大石頭拉上去立在那裡,對外說在石頭上刻落願望就能心想事成。

——有多少人被那座崩塌的山角奪去生命,現在卻在那裡立上還願石,蠢不蠢啊。

江源慎憋了一肚子的火。

「有和搖杏說回來嗎?」梓川孝空坐在前座問。

「還沒。」

朝空搖杏,是江源慎在島上生活時的玩伴,但自從他被領養離開知鳥島后,兩人就沒有再聯繫。

因為地震將全部人的生活都打亂了,沒留聯繫方式就不告而別在當時是常態。

「啊,小時候她還扎著老土的雙馬尾欸,現在應該十六歲了吧?哎,真想再看看她穿小小的水手服啊。」

梓川孝空一邊說著一邊懷念地半眯起眼睛,

「那你再叫她穿不就好了。」

「奇怪,你這個年齡難道不喜歡?」

「喜歡,我超喜歡水手服。」

「對吧,聽說島上還保留著水手制服~~你改天帶個好女孩回來,我也想看看。」

「好看的女孩才不會給你。」

「別這麼見外啦。」

車輛停在了一側是青波田的狹窄道路上,在遠處,是知鳥城鎮,近處是一棟混凝土兩層建築。

司機幫忙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下來,時不時地和梓川孝空聊天,還幫忙搬運東西。

「這麼多東西,你們看上去不像是來旅遊的呀?」

「啊嗯,我們原本是這裡的居民,最近準備回來定居。」

「這樣啊現在的氣候變得很好,雖然夏天比較潮,但真的很好,總之很好。」

「謝謝你,行李放地上就好。」

「不客氣,既然收了錢事情也要乾的嘛。」

就在兩人互相說著客氣話時,突然聽見竹條敲擊地面的聲響,脆的彷彿能將空氣震碎。

江源慎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微風掀起青色的波浪,翻騰著遠處的花叢,落在奼紫嫣紅的傘面上。

一行近三十多米的隊伍,在街道上緩緩行走。

隊伍猶如一條平緩的河流,他們腳下的木屐和太鼓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此起彼伏的鮮明節奏宛如條條海浪。

是女兒節的雛偶遊行。

走在前面的貌似是黑衣天皇,打扮者是一名氣質高貴的男子。

在之後的,是穿著十二單複雜搭配的皇后,外層的衣著是沉穩的蒲公英色,然後是淡青

小巧凜然的臉蛋,澄澈的眼眸中,彷彿寄宿著兩團寧然的泉水,不泛波瀾。

她出現的那一刻,四周的風花草木彷彿都因其豁然明亮起來。

江源慎的呼吸停了半拍,情緒宛如炙熱的玻璃被冷卻凝固成了奇怪的物體,說不出形狀。

但他很能確信,這島上,真的有分花拂柳就能動人心弦的存在。

「取悅知鳥島的皇后,她就能滿足你的願望」

在各種樂器的敲打聲中,遊行的隊伍從他們的眼前路過,手持皇后肩巾的兩位女性走的很慢。

「這是女兒節的遊行,不要突然跑進去喔。」司機這麼說著,目光直直地落在隊伍上。

梓川孝空的下巴微微聳起,然後鬆開長息一口氣說:

「知鳥島的皇后,還是那麼漂亮——」

陽光明媚的時間悄然流逝,島上傳來海鷗的啼叫,遊行隊伍終於來到了面前。

人偶頭上的發簪發出清脆的響聲,和太鼓與竹條擊打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這時,始終低著頭的皇后輕輕抬起頭,眼眸一轉。

江源慎感覺到自己和皇后的視線,在蒼白的光亮中四目相接。

皇后的黑髮梳妝甚是濃密,抿著櫻唇,鼻樑宛如魔女挺拔,睫毛修長,配上眼影,看起來頗為耀人。

被服飾層層包裹的雛偶,給江源慎所帶來的感官,宛如蒲公英絨毛在空中紛紛揚揚,比真正的雪來的還要靜謐和激烈。

就連先前還熱鬧非凡的大海,在頃刻間都因為她的存在而變得空蕩蕩的。

那道風景美麗的令人背脊發涼。

「靜海家的女兒真是漂亮啊」身邊傳來司機頗具感慨的話。

「靜海?」梓川孝空皺著眉頭問,「為什麼是靜海家的人當皇后?」

「因為她很漂亮嘛,島上再也找不出比她還漂亮的少女了。」司機單手叉腰喘著氣說,「也只有島上最漂亮的少女才能成為皇后,這樣才擁有庇護島嶼的能力。」

江源慎回過神說:「不好意思,但那只是島上的傳說吧?」

因為長的漂亮,就擁有庇護島嶼的能力,說起來真是太扯了。

就像回家看見寵物狗在拚命地想解開魔方一樣扯。

「就你明白呀?」司機微微笑著說,「但只有這樣,大家才能這麼心安理得地繼續住在這裡。」

梓川孝空忽然插嘴,雙手叉腰望著隊伍地說:

「皇后是知鳥島一切,傳言她能操縱島上的天氣季節、生物的生死、甚至時間都能掌握,讓人能夠抵達過去、以及未來。」

「然而皇后一旦出現意外乃至死去,知鳥島就會連帶著周圍的一切陷入大災害,傳言上一任的皇后因為突然去世,導致知鳥島連帶著附近都陷入了大地震。」

江源慎對這些傳言感到意外。

島民因為地震失去珍貴之物而痛苦不已,可如果讓同樣為此煩惱的人去承載信仰,不覺得有些荒謬嗎?

他從一開始就從未相信過神明,只是自己的日常世界在被地震摧毀后,再一次回歸了日常而已。

「我記得靜海家的女兒是叫深月?」梓川孝空問。

「嗯。」司機點點頭,表情有些複雜地說,「是個挺有個性的女孩。」

「慎,我有些事情要忙,這些錢你拿著。」梓川孝空從錢包里掏出五張萬円鈔票遞給他,「不夠打電話給我。」

「你又去做什麼?」

「做中年男子應該做的!」

遊行的隊伍已經離開,江源慎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門口。

他拿出鑰匙,手指輕輕摩挲著鑰匙的紋路。

來到這個島上生活的起因,只是在東京放學回來時,看見梓川孝空整理好了行囊。

「都幾歲了還搞什麼離家出走,不覺得丟臉嗎?」

「不是,人到中年,就應該去過真正的生活了。」

「你真想好了嗎?去流浪。」

「只是被報社辭了而已,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回知鳥島。」

「為什麼?看清楚,我是個帥哥和你不一樣,等等,被辭?」

「給我不少補償費了,總之你既然離不開我,就一起回去。」

在莫名其妙的對話中,第二天江源慎就辦理了轉學手續,當晚打包好行李,一周后,也就是今天來到知鳥島。

居住的房子是混泥土建築,環境相比起東京的出租屋好太多,據說梓川孝空為了這棟房子,把全部的存款花掉大半。

「這傢伙」

江源慎打開行李箱,臉上的筋肉一挑。

他發現裡面的內褲,從十六條變成了十二條。

在江源慎眼裡,青春期男性要擁有十四條及以上的內褲,且每條的洗滌次數能超過二十次。

最重要的是,一到梅雨季節,自己的內褲總會成為梓川孝空虎視眈眈的對象,明明不止一次說過內褲絕對不能共享。

稍稍打理了下環境衛生,江源慎就決定出門去買日用品,以及新的內褲夥伴。

知鳥島的風,和東京的風比起來純潔且自由。

沒有遮擋物,沒有烏煙瘴氣,有的只有帶著純粹的海風,它從西邊吹向東邊,明天就又從東邊吹向西邊。

沿著坡道往下走,半坡上有顏色不一的貓咪們,正慵懶地曬著太陽,旁邊的銀杏樹懷開燦金。

這時,江源慎看見一名穿著無袖長裙的少女正蹲在樹下,一隻小手擋在額上,好奇地凝視著前方。

她的皮膚並不是很白皙,有種很健康的麥色,看上去俏皮可人。

風撩撥起她的及肩髮絲,終見的白皙脖頸那優美曲線不經意間映入眼帘。

「朝空——?」

當他喊出聲的時候,那少女忽然渾身一顫,打心底驚訝地快速扭過身來。

「江江源?」

結果因為起身的速度太快,她一時沒掌握好平衡,整個人往旁邊倒去。

江源慎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抱住倒下來的女孩。

她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裙傳給肌膚,隨著重量落下來的,還有草木系洗髮露的清雅淡香。

少女的臉都來不及紅,江源慎就把她放了下來。

「抱歉!抱歉!您沒事吧?」

朝空搖杏的手捏住下唇,慌慌張張地盯著他看。

哪怕數年沒見,但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就毫不費力地將過去從記憶之海里打撈出來。

他們小時候曾經是那麼的親密無間。

白天抓獨角仙,去海邊游泳,踩著比個頭還高的自行車去找雨後彩虹的尾巴。

晚上一邊吃杯麵一邊看迪士尼電影,阿拉丁、維尼熊、美女與野獸

相處的每一天都讓人興奮難耐。

晚上安靜時會想起他,會後悔沒和他做更進一步的事情,哪怕是口頭的許諾也好,可什麼都沒做。

後悔到像貓一樣在床上打滾。

可如今,自己在他面前卻拘謹地彷如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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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日輕風,慢熱,但不會卡殼。

2章進宮,出來少了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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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從海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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