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河武大
清河縣位於鄆城北方,晁晁等人騎馬,不到一天就到了清河縣城。
縣城城牆兩丈多高,牆體斑駁,還有被水浸泡過的痕迹。應該是這幾年黃河泛濫造成的遺留。有些牆體城磚掉落,露出裡面的黃土,至今未曾修葺,看來這縣令也不是什麼勤政愛民的人。
城門口有軍兵把手,兩側貼著許多通緝畫像和告示。破破爛爛,讓人難以分辨。
如果生辰綱的事情泄露,晁蓋應該也會是牆上眾多畫像中的一員。
「進城要交入城費,每人十文,騎馬再加十文。」
城門口的兵丁攔住晁蓋一行,手握腰刀蠻橫的說道。
「嗯?我們又非商賈,又沒攜帶貨物,交哪門子入城費?」
劉唐行走江湖多年,還沒遇到幾次向行人收入城費的。
「本縣縣尉大人有令,依照大宋稅法,入城要交城門稅,過夜要交住宿稅,買房要交交易稅,出城要交出門稅,生意要交長引稅......你說你沒帶貨物,那就把衣服脫掉,讓老爺們搜一搜看是否夾帶茶葉、絲綢等物品?還有你們的馬,你說是騎的?老爺們非說是你要進城去賣的!這是大額交易,要交三成交易稅!」
守門兵丁中走出一個睡眼蓬鬆,打著哈氣的頭目過來,指著劉唐和晁蓋一頓官腔。
「現在老爺們懷疑你們涉嫌大宗交易逃稅,先把馬匹的交易稅補上吧。」
兵丁們眼睛放光,好不容易碰上這樣一群肥羊,要好好宰上一刀。他們推開周圍入城的百姓,將晁蓋一行四人圍了起來。
我靠,現在營商環境這麼差了嗎?剛一入城就被吃拿卡要?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晁蓋內心自我安慰一番,壓住怒氣,伸手擋住同樣暴怒的劉唐,甩鞍下馬,一把摟住那兵丁頭目的肩膀,走向一邊,道:「這位兄弟,借一步說話。」
雖然憋屈,但這些兵丁代表的就是官府,就是權威。自己連此行目標都沒見到,還需要暫時忍耐,只能先咽下這口氣。
「我們兄弟初來此地,不懂此方規矩,小小心意,請不要介意。」
晁蓋說著掏出一弔銅錢,悄悄塞到頭目懷裡。
那頭目得了錢財,這才臉色稍霽。心中還有些貪念,但看到晁蓋英武不凡,四人又都騎馬,馬上麻布包裹兵器,不是普通可欺的百姓。這才作罷,搖了搖手道:「走吧,下次注意。」
想起原著中閻婆惜所言:公人見錢,如蠅子見血。做公人的,哪個貓兒不吃腥。這大宋時代還真是大官大貪、小官小貪。甚至連宋江、戴宗、孔宣、雷橫、朱仝......但凡在官面上混的所謂英雄好漢,也沒有不受賄的。恰如勸學詩中所言: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別人賺錢我讀書,別人是我黃金屋!
晁蓋暗自搖頭,這個官僚貪污,皇室受賄,利益均沾,各得其所的北宋朝廷,這是從上到下爛透了,難怪被金人一衝,幾十萬人馬如鳥獸散。
晁蓋上馬,向頭目一拱手,帶著劉唐和兩個莊客入城而去。
「舅舅,這些兵丁分明就是敲詐。」
劉唐進城之後依然憤憤不平。
「看街上如此蕭條冷清,就知道他們不是第一天這麼幹了。」
晁蓋也點頭同意。這縣城之內人流稀少,沿街商鋪大多關門,可見官吏盤剝,讓外來經商人員大減。清河也是大縣,繁華程度卻連鄆城縣的一半都不如。
天色將晚,他們在偏僻位置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客棧暫時安歇,準備第二日去打聽消息。
第二天在酒店梳洗完畢,吃了點早飯,看到店堂小二忙活其間,將小二叫來詢問道:「我聽說清河縣有一對古怪兄弟,兄長矮小,以賣炊餅為生,名喚武大郎。弟弟高大,英武雄壯,名喚武二郎,可有耳聞?」
小二在酒店跑堂,消息最是靈通,聞言賣弄道:「客官您這麼問,算是問對人了。
我王小二在清河縣多年,城東掉根針,城西丟條線我都能知道。
誰家嬌娘思春,誰家老翁扒灰,我更是隨口道來!」
晁蓋拋給他幾十文錢道:「那是聽說過嘍?」
小二將錢麻利的揣進懷中,笑道:「卻是不曾!」
劉唐蹭的站起來,罵道:「沒聽說過,你賣什麼關子?」
說完抓起小二雙腳將其倒提,抖落了幾下,幾十文錢從懷中掉落。自己卻也不去撿,自從跟了晁蓋,劉唐也變得闊氣,手頭向來不缺銀子,倒也看不上那幾十文銅錢了。
晁蓋哈哈一笑,勸住劉唐,又多付了十文錢給那小二道:「就當清晨聽個有趣。」
「大官人且慢!」
那小二見晁蓋豪爽,急忙拱手賠罪道:「大官人見諒,非是剛才故意隱瞞,而是那武二郎曾於我有恩。
先前以為您是找他們兄弟晦氣,這才想著遮掩一二。
但小的看您如此作為,必不是來尋仇的,我猜的可對?」
「非是尋仇,而是聞名結交。」晁蓋點頭笑道。
小二見狀更是賠罪道:「那您可到南市梧桐街去尋,武家兄弟就在臨街中段,附近一問便知。」
「有勞。」
晁蓋一行將馬匹留在客棧後院,徒步走向南市,縣城的布局基本都一樣,東貴、西富、南市、北賤。
一般擺地攤、小買賣,米市、菜市都在南市聚集。
進入南市,只見人群零落,兩邊有氣無力叫賣的小攤,一眼看上去就沒什麼活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越多,江湖越大。
晁蓋沒想著惹事,可總有一些不平事出現在他的眼前。
三個潑皮在街頭撞倒了一個賣水果的小孩,原本沉悶的街道,忽然多了活力,路上行人,還有街內居民紛紛出來圍觀。
只要不關自己事,圍觀別人倒霉,似乎是他們無聊生活中難得的快樂事。
三個潑皮向來欺軟怕硬,遇到這個賣水果的小孩,自然要耍一番威風,看到眾人圍觀,更是來勁兒。
小孩被當成球一般推來推去,地上的水果也被踩的稀爛。
劉唐橫眉怒目,伸手就要去抽腰間的斧頭。晁蓋一把將他按住。
正在這時,一個不足五尺身高,面容醜陋的的矮子從人群縫中擠了進來,他也是來看熱鬧的,自己矮小的身材,反而在見縫插針方面有些奇效。
晁蓋看見這個矮子,心頭暗喜,定睛觀瞧:
姓名:武植(武大郎)
身高:136厘米
體重:58公斤
統率:5
武力:6
智力:62
政治:13
魅力:18
親和度:中立(藍色)
特性:勤勞(一雙閑不住的手讓他豐衣足食。)
技能:廚藝lv4、經營lv2
...............
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一進清河縣城,就遇到了要尋找的目標。武大郎的屬性很差,不過62的智力屬性,倒是讓晁蓋暗吃一驚。這可是比一般人高出不少啊。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殘疾人,身體本就虛弱,若是再沒個精明的頭腦,如何將五大三粗的弟弟養大?如何在縣城繁華街道買套自己的房呢?
武大郎原本早早的賣完了炊餅,想要回家,正巧看到有熱鬧可看,就擠進來觀瞧。但是看了一會兒,心中便有所不忍,三個大漢欺負一個孩子,還把人家養家糊口的水果給踩爛,不知道這孩子回家如何挨揍,晚上該如何挨餓呢。
那三個潑皮見周圍一圈人圍觀,頓覺無上光榮,欺負起那孩子更加起勁,已經不再滿足於推搡那孩子,必須得想出一些花招來,否則如何對得起圍觀叫好的人呢?
潑皮頭阿三頓生一計,將那孩子揪起來,罵道:「爺爺的衣服價值百貫,被你的爛水果給弄髒了,你得賠我!」
小孩家中貧困,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何能有百貫,於是不停求饒。
潑皮阿三道:「看你那窮酸模樣也不是個富裕的,讓爺爺打碎你滿口黃牙,也好讓你長個記性,記住我清河三爺的威風!」
周圍的看客紛紛叫好。
劉唐氣的就要衝出去,卻被晁蓋攔住,道:「稍安勿躁,事若有急,我會出手的。」
說完手中捏著一枚銅錢,如果那潑皮真的要打碎孩子的牙齒,這枚銅錢就會擊碎他的手腕。
而那小孩好巧不巧的,正被推到想要離開的武大郎身上,兩人撞做一團,一起跌倒在地。
眾人見這滑稽場面,又是哈哈大笑。
潑皮阿三伸手就要去抓那小孩,武大郎卻出人意料的挺身而出,擋在了孩子身前,他那矮小的身材還沒孩子高,做出老母雞護崽的模樣,反而更讓人發笑。
三個潑皮也被逗笑了,喝道:「三寸丁,如今沒了你家二郎,你也敢管閑事?為何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何慫樣?」
武大郎滿臉堆笑道:「各位大爺說的是,小的其實撒尿照過,可樣子還是很醜,後來連尿都不敢照了。」
圍觀眾人又是大笑。這武大郎不去茶肆說書,倒也浪費了一番好口才。
潑皮阿三笑道:「三寸丁,你想逞英雄攔住爺爺們行俠么?」
武大郎賠笑道:「小的自然不敢,可想躲也躲不開,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求三位爺開恩,這賣水果的小廝家中還有老爹生病,全憑每日賣果子賺那三四十文錢養家。
您有什麼怒火,朝我這個廢人身上撒便是,我保證在地上滾的漂亮。」
眾人起鬨道:「滾一個,滾一個!」
潑皮阿三順應民意道:「那就滾一個給爺爺瞧瞧!」
武大郎也不矯情,在地上抱成一團,滾起來很是順溜,似乎這樣的事情做過很多次。
圍觀眾人大笑。
繞著圈子滾了兩圈,渾身是土的武大郎向潑皮道:「大爺這還滿意么?」
潑皮阿三感覺面上容光煥發,知道從那小孩手中也弄不出幾文錢來,便將主意打到武大身上,道:「我的衣服給弄髒了,總是要賠的,你既然出頭,你來付!」
武大郎倒也不猶豫,從懷中將錢袋掏出,全部奉給潑皮阿三道:「都在這裡,請收下。」
潑皮阿三假裝不滿道:「這點錢算個屁!但是只要有人從我胯下鑽過去,我就不再追究!你們兩個誰來?」
武大郎臉色驟變,但是看了一眼頭破血流的小廝,臉上很快又變成笑臉。
拉著想要下跪的小廝,說道:「還是我來吧,我的個子小,鑽起來方便。」
三個潑皮哈哈大笑道:「沒了你家武二,你就是個屁!」
武大郎滿臉堆笑,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下身子,就要從潑皮阿三的胯下鑽過去。
一隻大手將他攔住,輕輕把他拉起。
晁蓋將武大郎護在身後,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他們幾個可不值這個價。」
說完向劉唐和兩個莊客使了個眼色。
劉唐嫉惡如仇,見到這種欺壓良善的不平事,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如赤發猛虎如羊群,摟住三個潑皮。
「啪啪啪」
一人給了一個大嘴巴子,惡狠狠的問道:「你們的臟臉碰壞了我的手皮,怎麼賠?」
「我們都是牛大老爺的手下,你敢怎地?」
「啪啪啪」
又是三個耳光,罵道:「爺爺的手皮價值百貫,你們可賠的起?」
「我們背後有縣尉大人撐腰,得罪我們有你好看。」
「啪啪啪」
又是三個耳光,進了城,接近了任務目標,晁蓋也不在乎得罪什麼人了,向劉唐示意,打的更狠了,三人大牙都被打掉了幾顆。劉唐罵道:「狗屁潑皮,還想仗勢欺人,看我打死你!」
「好漢饒命!」
三個潑皮再也不敢硬氣,連連求饒。
「滾吧!」
劉唐出了心中悶氣,三個潑皮捂住腮幫子,連句狠話也不敢放,一溜煙的跑了。
周圍的看客紛紛叫好,這種熱鬧這是難得一見。看客嬉笑了一陣,漸漸散去。
武大郎長嘆一口氣,拉著那賣梨的小童一起,向晁蓋躬身施禮,道:「多謝好漢救助。」
又將地上沒完全踩壞的水果拾到籃子里,遞給那小童道:「趕緊回家去吧,這次幸運遇上貴人,以後要機靈些,這樣的潑皮咱們惹不起。」
那小孩感激道:「大郎,要不是你,我非被他們打壞不可。其實最後鑽褲襠,我可以的,不用你替我受辱。」
武大郎道:「做個男子漢就不要輕易下跪。我是個廢人,無論怎樣都無所謂,你還小,可不要自輕自賤,墮了自己的銳氣。記住今日的恥辱,將來長大討回來便是。」
「謝謝你,武大」
武大郎彎下腰,將自己的鞋子脫下,從裡面倒出十幾文錢,遞給小孩道:「遇見潑皮沒法說理,就只能自己想法兒騙過去。多長點心眼!」
小孩含淚道謝,提起水果籃跑走了。
晁蓋鼓掌道:「見義勇為,並非一定要用武力,用智慧也一樣可以達成目的。閣下的所作所為,讓某佩服!」
武大郎吃驚的看向晁蓋,后又搖頭道:「這位大官人說笑了,我只是個廢人,哪有這麼大能耐見義勇為。」
晁蓋道:「見潑皮欺負弱小挺身而出,是為勇!
明知不可力敵,以巧言滑稽化解危機,是為智!
為解他人危難自願獻出錢財,是為義!
能伸能屈,下跪為他人解圍,是為信!
如此信、義、智、勇之人,某自然佩服!」
武大郎被說的不好意思起來,摸著頭道:「我可沒你說的那麼好,當時我還想躲來著。
實在躲不掉了,才只好出面。
我有個不省心的弟弟,總是惹事,我也是這樣幫他收尾。
倒也不覺得委屈,更不覺得自己多偉大。所以公子真是贊錯我了。」
聽聞此言,晁蓋對武大郎的興趣更濃了。武二郎可能已經犯事跑到滄州去了,拿下一個武大其實也不錯,至少以後多了一道炊餅美食。
一個人的秉性,總與他成長的環境有莫大的關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很少,更多是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脾氣暴躁的父母很難養出文靜恬然的孩子;
書香門第也很難養出赤膊上陣的莽漢;
能夠培養出武松這樣慷慨豪放、俠義熱血的好漢,武大郎又怎麼可能是個懦弱無能之輩呢?
晁蓋看了一眼武大郎的炊餅擔子道:「我聽人言,你做的炊餅非常不錯。不知可會炒菜做飯?」
武大郎見晁蓋誇他炊餅做的好,笑道:「好教官人得知,我從小學的手藝,不是誇口,我的炊餅在清河那是一絕。
而且飯菜蒸煮烹炸樣樣精通,畢竟我有個飯量奇大的弟弟需要養活,我又幹不了重活,沒有幾樣手藝可混不下去。」
晁蓋道:「在下鄆城晁蓋,家有良田百頃,莊客數百,身邊缺少一個會做美食的。想雇你回庄,費用每月五貫你覺得如何?」
「五貫?」武大郎雙眼大睜。
要知道如今一戶人家一月普通消費就是一貫半,自己起早貪黑賣炊餅,一月才不過掙上三貫錢,若是能每月拿五貫,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攢夠錢給二郎娶一個媳婦,為武家傳宗接代了。
但是武大郎又轉念一想,又有些猶豫,只好道:「大官人可否容我考慮幾日?」
晁蓋笑道:「自然可以,我就住在悅來客棧,想通了就來找我!」
武大郎連勝道謝,挑著炊餅擔子,急匆匆的走了,顯然是想要靜下心來好好考慮考慮。
劉唐湊了過來,指著武大郎的背影道:「舅舅,你不會是真看上這個矮子了吧?」
晁蓋笑道:「有何不可?面對那幾個潑皮,他可是挺身而出了。」
劉唐不滿道:「俺也能挺身而出,可不是被你攔住了么?」
晁蓋呵呵笑道:「人的高貴不在於身形高矮胖瘦,不在於出身富貴貧賤,不在於家中錢多錢少,而在於內心的靈魂。
周圍的看客們四肢健全,卻只懂得取笑熱鬧;
武大身體殘疾卻為他人不求回報的付出。靈魂高下立判!」
劉唐聽晁蓋解釋,再看武大郎的背影,也多了那麼一絲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