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舊信

從諸葛家離開，慕寒隻身回到了青劍宗。到時，已是午後。

「慕師兄！」

「見過慕師兄！」

從外門一路到內門，見到慕寒的弟子們這般打著招呼，或尊敬，或狂熱。

他們有這般反應，不單是因為慕寒的輩分。

隨著元尊會消息的傳入，他們明白，這個青年是與如今的宗主若曦一般，當初站在三千州元尊境界巔峰的存在。而皇室的崩塌與真相的揭露，還意味著他有對抗黑暗的能量和氣魄。

當然，弟子們心理如何慕寒不知，對於他們的招呼，慕寒點頭致意。

沿著記憶中的路線，慕寒來到了講經閣。

他無聲無息地在最外的蒲團上坐下，沒有驚動任何弟子。唯有面朝弟子們的葉長老看見了慕寒，微微一怔，講經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葉長老繼續講經：「靜如無風連枝之葉，動如葉落離枝之脫，此乃回葉身法的『起』式……我們今日講『起』式……」

慕寒與眾多內門弟子一樣，聽著長老講著回葉身法。他知道，這身法與葉長老的長老身份息息相關。

回葉身法由葉長老耗費數年時間所創，當時還不是長老的葉長老將它貢獻給了宗門，因此青劍宗多了一個『葉長老』。

除非像若曦一樣是宗主欽點，否則要成為長老，需要修為加貢獻。

在慕寒聽來，回葉身法很精妙，有起、承、轉、合四式，看似溫和，實則可攻可守，應用於貼身戰中作用很大。

當然，當慕寒將這身法在腦海中模擬戰鬥時，也發現這身法也存在較大的局限性。

但這局限，主要還是存在於元尊以上的戰鬥中，畢竟，創造此身法的葉長老，還是元尊。不過，對於內門的元士們來說，這已算是極好的身法了。

很快，隨著時間流逝，一個時辰過去，葉長老的講經結束了。

弟子們離去后，慕寒起身，來到微笑看著自己的葉長老面前。

「見過葉長老。」慕寒拱手道。

「怎麼評價？」葉長老道。

慕寒想了想道：「落葉在風，小風自若，大風飄飛。」

葉長老哈哈一笑，道：「確實如此。果然，眼界還是重要的。」

隨後，他輕嘆一下：「現在有些內門弟子，不注重修為的提高，就在那兒挑元技學。元技元技，說到底是一種技巧，並不是修鍊的核心。」

慕寒沉吟道：「技巧學多了，如果沒有完全消化，容易僵化。」

「願聞其詳。」葉長老認真詢問。

「真正的技巧，都是最適合自己的。或者說，真正的技巧，都是自己創造給自己的。囿於他人之技，甚至可能發揮不了自身實力的上限。」慕寒如是道。

這是他在元尊會中獲得的感悟。

譬如他的陰陽劍式、玄雷子的玄雷天、季絕的絕塵一劍等，這些元技，都是獨創，他人也無法掌握。

「即使是他人的技巧也都可以在鑽研之後改變，從而成為契合自身之技。」

慕寒的冰雷天便是從玄雷子的玄雷天中推演感悟而來。

「這句話……變化……」葉長老眼前一亮，神色有些激動。

「對，如果我們傳授弟子一種元技時，這種元技本身就有多種適合他們自身的變化方向的話……」

葉長老立刻拿出了用於傳音的元器，道：「老赫，老地方見，搞快！」

隨即葉長老尷尬一咳，對著慕寒溫和道：「有點失態。慕寒，一起去如何？」

慕寒點了點頭。

不多時，在山上的一座涼亭里，葉長老、赫長老、慕寒三人會面了。赫長老很高興，因為他本身就是青劍宗研究理論的長老，對於理論十分熱衷。

當慕寒和葉長老把先前的對話重複一遍后，赫長老也亢奮了起來。

他眼神不斷變化，那是諸多想法碰撞后產生的火花。

片刻后，他看向葉長老和慕寒，道：「我覺得，要創造一種自適應的元技太難了。但是如果是多種元技的組合呢？弟子們沒學，學了不一定能組合，能組合的不一定會，但我們可以……」

葉長老心領神會，沉聲道：「譬如身法，如果我們將可以融合串聯的身法組合傳授，這比單純的傳授某一身法，有效得多！又如拳法，剛又有千萬種，多種拳法融會貫通，這……」

「這對於青劍宗弟子的整體實戰能力而言，是大提升。」赫長老再道。

慕寒認可道：「二位長老所說的多種元技相輔相成的方式，我在元尊會裡見過很多。同樣修為，經驗之外，元力運用便是勝負關鍵。」

元技，便是元力運用。

「此事很重要，還需要跟大長老……宗主和大長老彙報。如果同意，青劍宗的培養弟子方式，將會有大變革。」赫長老嚴肅道。

葉長老不可置否地點頭。

「事不宜遲，立刻動身吧。」赫長老看起來有些心急。

慕寒想了想，道：「葉長老，赫長老，弟子還有他事。」

「嗯，那我二人去。」

葉長老和赫長老離開了涼亭，去青雨殿找若曦和大長老了。慕寒則先去了藏經閣，而後到了天演閣。

隨著慕寒到來，天演閣角落裡打瞌睡的老人睜開了眼。他身影一晃，便是到了慕寒面前。

「見過前輩。」慕寒道。

慕寒還認得這位老者。當初第一次來天演閣時，他還沒修過元力便妄圖進入天演棋，結果引起氣血失衡，便是這位老者平息了他的氣血。

如今再見，慕寒心裡有些驚訝。因為他竟然看不透老者的修為。

「列陣？」慕寒沒想到，在青劍宗的天演閣中，還有這樣一位。

老者凝視著慕寒腰間的劍，然後緩緩抬起了頭。

天演閣里還有弟子在對弈，為了保持安靜，老者沙啞傳音：「青雨劍？」

慕寒一愣，瞬間心頭推演無數。

列陣修為，在青劍宗不該是無名之輩，至少也是長老身份，但慕寒沒聽過青劍宗有這樣一位長老，甚至大長老也沒說過這位老者，說明老者本意，就是不想有人打擾。再加上慕寒沒有除天演閣外見過老者，說明老者所望，就是守在天演閣。青雨劍在數年前就被他帶出了藏經閣，老者不出天演閣，說明不知，卻又認得，說明見過。

慕寒在想，眼前老者，是否是師祖那一輩的人物。

這時，師祖的聲音在慕寒心頭浮現：「他是我的師弟。」

慕寒瞭然。

「是青雨劍。」慕寒傳音回道。但他沒有把劍呈給老者看，畢竟，青雨劍不僅是劍，還是師祖靈體的居所。

老者身體一震：「如何獲得？」

慕寒猶豫。

冷雨青在他心中道：「可說，可不說。若說，略過我的細節。他不知我存在，沒必要讓他知道。」

「從藏經閣內閣中獲得，機緣巧合。」慕寒道。

老者點了點頭，突然道：「數十年未弈，莫名有心。與我天演一局如何？」

慕寒答應。

一個時辰后，慕寒走出了天演閣。他與老人對弈的結果是，他勝了。然而老人罕見地露出了一點笑容，沒有說話，又回到角落開始了瞌睡。

此時傍晚，慕寒在宗內隨意走著，終於到了青劍山腳下。

望著三千青石階，慕寒飛身踏上，心中在想，不知青雨殿中會見到大長老還是若曦，或者是二人都在。但慕寒莫名覺得，若曦應該不在殿中。

三千青石階后是演武場，穿過演武場，慕寒到了青雨殿。

果然，他看見了大長老，桌上三盞茶，似乎葉長老和赫長老剛走不久。

「大長老。」慕寒微笑抱拳。

大長老看見慕寒，又注意到青雨劍。見到大長老有躬身之姿，慕寒立刻將青雨劍托起，而後便聽到大長老道：「見過師祖。」

青雨劍微微顫鳴，表示回應。

待大長老結束行禮后，慕寒把青雨劍掛回腰間。

大長老道：「來，慕寒，有一物給你。」

慕寒注意到大長老語氣中的鄭重，神情也嚴肅起來。

慕寒見到，大長老將棋盤與其底座小心分開，棋盤與底座之間，儼然是一張略顯發黃的對著的紙。

大長老沒有去碰那張紙，而是將棋盤底座捧到了慕寒面前。

慕寒有些失神，不解之時還有濃濃的困惑。

「你父親留給你的信，我沒有看過。」大長老平靜道。

但此話，卻在慕寒心中引起了風暴。

慕寒緩緩地伸出手，觸碰到了那封信，指尖感覺到了塵與歲月的質感。

無形中，似有封印化開。

將信拾起，慕寒已無法去想這封信為何會出現在大長老這裡，他現在腦海里不斷閃現的，只有對信中內容的無數猜測。

信終究是展開，慕寒卻是愣住了。

信，簡短無比。

「慕寒，昔年我為石蒼治療暗傷七成，換得石蒼在修鍊之道上照顧你，餘下三成，待你掌握陰陽氣時可為其治療。」

沒有對自己的關心和期望，沒有對他去向的解釋和說明。

什麼都沒有，只有對一個事實的陳述。

突然，慕寒想到了什麼，問道：「大長老，這信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他給我信時，說你還沒有出生。」

慕寒深深吸了一口氣。

至少，在出生前，他已經給自己取名叫「慕寒」，以及安排了修鍊之路上的照顧不是嗎？

慕寒將信收好，躬身沉聲道：「多謝大長老，晚輩一定儘早為您治癒暗傷。」

雖然，按信所說，大長老的照顧是「交易」的結果，當年的招收更可能是源於此因，但是慕寒感受得出，大長老對自己的照顧，是真心實意。

慕寒更明白，大長老的暗傷可能是他這麼多年都停留在平天境一階的原因。而大長老有著未治癒的暗傷，還為自己多次出手，或許傷勢加重了很多。

想來，「交易」的內容大長老也知道。大長老沒看過信，不知道父親對自己的囑託，可他一直沒要求自己做到。這足以讓慕寒明白，大長老的付出，早已是無私。

聽到慕寒的話，大長老一愣：「信上是這個？」

他本以為，信上該是與慕寒，或者與慕寒父親自己有關的內容。

慕寒點了點頭。

大長老察覺到慕寒神情中蘊含的失落，嘆道：「你父親，是一團迷霧。我對他，知之甚少，或許，不必你多。」

「我父親，修為如何？」慕寒問道。

大長老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不知道。像凡人，卻好像深不見底。」

迷霧。

慕寒想到大長老之前說的這兩個字。

慕寒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恨。

能為大長老治癒暗傷七成，而現在的自己升至無法做到，至少說明他的修為遠比自己高。

如果說，父親不比大長老弱，那他一定會很安全。可又為什麼拋下他和母親這麼多年？甚至，在滅江王對母親出手時，他都不曾出現。

除非他去做什麼事了，無法回來。或者……

慕寒壓下心中的煩躁，向大長老抱了抱拳，有了離開的想法。

「去看看若曦吧，她應該在後山。」大長老說道。

後山？慕寒頓時想到了古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