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王子騰下決心
大梁城外,左大營,
巡夜的士兵,來回在營帳穿梭,而在南邊官道上,十里處,也埋伏了不少斥候警戒。
夜幕中,
月光灑下,
官道上一切靜悄悄的,無人來此。
帳內,
剛落座位的賈璉,屁股還沒坐穩,就被叔父喊著回話,這該如何說,明知道那些人難纏,自己也是被裹挾著衝過去,還沒明過來,人就衝殺出來,
這一進一出,頭腦發矇不說,具體怎麼打的,兩眼一抹黑,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最後被人群涌了出來,回頭望去,滿地的屍首和鮮血,那時候,自己也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出來后,趕緊回來就好。
叔父的一問,自己什麼見解,又該如何回答,自己哪裡有見解,起身後,準備敷衍幾句;
「啟稟節帥,末將覺得,剛剛王將軍所言,也是一種參考,對方人多勢眾,披甲士兵約有十萬之數,但是末將覺得,對方實力,並不是多強,回營之後,清點兵丁,只損失兩千餘人,傷者一千餘眾,而戰果就是擊穿敵人軍陣,當然,他們也可能是示敵以弱!」
這也是賈璉多一個心眼,知道回來之後,需要清點人馬,本以為損失大,沒成想,傷亡不到兩成,而且他也說了,是不是真的如此還兩說,萬一不對,也有個退路。
賈璉的話,倒是讓周圍眾將,若有所思,這樣看來,並不是真的精銳,話說也對,之前還是普通百姓,跟著賊人鬧上一陣,就算披甲,也不過是外強中乾,所以,此事還是大有可為的,
在座的幾位主將,相互對視一眼,皆有此意思,但是等了片刻,無人開口,胡樂性子急,起身一抱拳,拜了拜;
「節帥,末將覺得,此事可急可緩,更多的是,咱們南下的目的。」
胡樂雖然有些莽撞,但心思細膩,只是起了頭,拋磚引玉,
「哦,你說說,什麼叫急,什麼叫緩?」
王子騰來了興趣,有想法就好,說出來議一議,都說三人智長,一人智短,這些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胡樂也不藏著掖著,事關大軍安危,定要有個穩妥之策,
「節帥,所謂的急,就是明日,按照計劃南下,趁賊軍剛到,立足未穩之際,直接殺過去,正面交戰,解林山郡城之圍,而緩,就是在此地按兵不動,或者一日走三次,靠林山郡的兵力消賊軍銳氣,我部再一鼓作氣,掩殺過去。」
其實並沒有什麼高招,只是早打晚打的事,而密信上所言,卻不是此意,而對面的彭將軍,卻不想硬碰硬,損失人馬,反駁道;
「胡將軍此言,不過是早打,晚打的意思,密函上所言,如若郡城丟了,那則是固守大梁城,而若沒丟,則是率軍控制郡城,可如今,卻沒提郡城被圍之事,所以可進,可不進。」
此意,
就是不想出兵,河東河西兩郡兵馬,都是固守在北側,集結南下,要是一戰拼光了,如何對得起自己大哥囑託,所以話說的委婉,可是意思明白,
就連呂節度使,聽得頻頻點頭,心中有些意動,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大梁城五萬兵甲,可都是呂家多年的心血,損失太大,這些,如何補償,既然朝廷那邊有了安排,後續解決之道,又是什麼。
「此言差矣,彭將軍,你所言的後果,就是坐看林山郡城落入敵手,太平教那些賊子,要是佔了郡城,就會獲得補充,最重要的糧草,那些可是要命的東西。」
司州將軍何用,立刻插言,坐等戰機離去,必然留下禍患,林山郡的那些存糧,雖然不知有多少,但是太平教那麼多人,消耗定然巨大,說不得,他們就是奔著郡城糧食來的,
所以,
何將軍一番話,讓帳內主將,盡皆神情凝重,京南民亂,就是因為連年大旱,以至於糧食絕收,餓殍千里,才有了太平教之亂,雖有三十萬之眾,消耗必然不小,要是能斷其糧道,賊軍必然潰敗,
帳內主將心頭一動,要是一舉擊垮賊軍主力,收復京南各地,立下天大的軍功,未必不比當年那些老國公的功勞小,可傳三代啊。
眼見著不少人,低著頭議論紛紛,河西將軍董大望卻不同意,
「節帥,現如今,不管太平教是不是精銳,披甲之兵有十萬眾,估摸著,身後的大軍,不會一點甲都沒有吧,二十餘萬賊軍主力,少說還有一半兵馬著甲,實打實三十萬,想要正面撕破賊軍主力,救援郡城,需要損失多少人馬,能不能達成目的,還兩說呢,畢竟,密函所言,郡城內,姦細可不少。」
雖然有些退縮之意,但是言語中,句句在理,許多人也不再熱烈討論,兩軍廝殺,靠的不是算計,而是勇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誰都懂,可惜,到了近前,裹足不前者,佔了大多數。
就連王子騰,此刻都有些搖擺不定,要打,也是三日之內,不能郡城被攻破,如若賊軍佔了郡城,短時間不能奪回來,事必會讓太平教賊眾站穩腳跟,
但是不打,這一趟,就算是功虧一簣了,所以還是要打的,但是此刻,就需要呂節度的態度,要是他不配合,此戰定毫無勝算,
「呂老將軍,你覺得如何?」
「這,」
呂代元此時也有些糾結,打與不打,對他都沒有利,打了,麾下死傷慘重,何時才能恢復元氣,不打,坐失良機,要是宮裡知道帳中議事,後果難料,
所以,只能把問題踢回去,
「節帥,末將一切皆聽帥令,打與不打,末將都會全力以赴,」
話說的漂亮,但是沒有任何用,胡樂唾之以鼻,倒是高看了這個老匹夫,再次開了口,
「啟稟節帥,末將還有話說?」
「哦,胡將軍請講。」
王子騰見沒有問出自己想要的,果斷換了個人,
「節帥,諸位將軍,此次南下,朝廷就是要徹底鎮壓民亂,雖然賊軍勢重,精銳必定不多,不過是一些亂民,沐浴而冠,我等奮力一戰,有的是機會,而且不怕諸位笑話,此次南下,胡某人,還想給家中幼子,掙一份爵位傳下去,軍功難得,不能錯過。」
幾乎所有人,都把頭抬了起來,眼裡有些燒熱,尤其是府軍那些裨將,坐立不安,交頭接耳,
「是啊,胡將軍說的沒錯,要是此次立下功勛,我等還能往上走一步,」
「對,不過是一些亂民,有何懼怕,軍功就在眼前,如何能放過,」
「胡將軍所言極是,萬一有機會,爵位唾手可得,畢竟洛雲侯都是例子,從三等男破例封了關內侯。」
帳內,幾乎都是談論的聲音,幾位主將,臉色各異,有的皺眉,有的思索,還有的滿臉不忿,
董大望還想起身說什麼,卻被彭士英拉住臂膀,輕輕搖了搖頭,
此刻帳內諸位將軍,氣氛都被胡將軍調動起來,就連賈璉和王仁二人,都有些意動,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們來,無非就是沖著軍功來的,要是損兵折將,一點軍功還沒落下,受了那麼久的勞累,不甘心。
就連剛剛有些模稜兩可的呂代元,心中也念叨著二子,爵位和節度使,只能傳給長子,那二子可是白身,並無爵位傍身,如若問朝廷討要,不一定會給爵位恩賜,但有一點,朝廷現如今雖然控制爵位之數,也不是說給堵死了,洛雲侯一戰封侯,這是當今聖上,給開了口子,
畢竟削藩東王府之後,接連削藩北王府,造成關內人心動蕩,可是關外洛雲侯一戰大捷,繼而登位關內侯,算得上間接穩定勛貴們人心,後來又有江南巡鹽御史林如海的孤女,又給了恩賜,伯爵傍身,算是徹底安了勛貴們的心,
所以,路只要沒堵死,符合賜爵的條件還在,就算提高一些,還是有機會,在大武,只有一點,軍功夠了,可賜爵。
「安靜,諸位所言,本帥也知曉,朝廷,讓我等帶兵來此,不是來大梁城休息的,而是鎮壓亂民,不管太平教賊軍如何精銳,本帥定然不會不戰而退,此次南下,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王子騰冷冽著臉,語氣堅定,眼神掃視帳內主將,看其反應,
「是,節帥。」
一時間。
帳內諸將盡皆起身拜道,許多將領,面色漲紅,就連河西和河東兩位將軍,也起身一拜,這一仗,是不打不成了。
王子騰心中大定,既然要打,敵眾我寡,怎麼打就是關鍵,雙手往下一按,
「都坐下,既然要打,怎麼打,如何打,今日就定下來個章程,胡樂,你先說。」
這一次,王子騰指名點姓,挨個問起來,他也是第一次帶兵,謹慎是好,但是如何戰陣,怎麼打,心中沒有底。
「是,節帥,末將有兩策,一個是正面突襲,由騎兵突破對面戰陣,繼而步軍跟上,一戰,給予敵軍重大殺傷,最好能殺到郡城之下,」
頓了一下,再看向四周的將領,繼續說道;
「另一側,由騎兵分兩翼牽制敵軍左右護軍,再分兩步軍跟隨,尋機會殺進去,我部主力,直接以戰陣之道,以彼之長,攻彼之短,正面撕開敵軍主力,騎兵分一半,趁勢掩殺,此戰可定。」
胡樂本就是悍將,從校尉一步步廝殺上來,最懂戰陣之道,所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擊潰敵軍主力,要不然,敵軍反應過來,靠著人數之眾,或許會反包他們。
這想法,在座的主將都明白,各自沉默不語,細細思索,不是說方法不好,而是這樣風險太大,一戰而定,要是一戰而不定,又當如何,河西郡董江將軍,再也忍不住,起身抱拳道;
「節帥,胡將軍法子雖好,但是風險太大,一個是麾下傷亡人數,憑實力,直接衝殺過去,需要一戰而定的氣勢,要是一戰而不定,又當如何?」
所謂兩軍對戰,未言勝,先言敗,後路不想好,一切皆休,尤其是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一群亂民逆賊,如何有那麼多披甲,真的是背後無人嗎,
「董將軍,你莫不是怕了!」
從胡樂身後,司州將軍何用,起身嘲諷一句,對著主位上的王子騰一拜;道
「節帥,諸位將軍,今日敵軍方到,疲憊之師,立足未穩,不僅在郡城以北列陣,而且后軍圍城攻打,此乃兵家大忌,郡城府軍被圍,但並未被拿下,我部與之對陣,那太平教賊軍就是背腹受敵,要是全力拚殺,是最好時機。」
何將軍的意思很簡單,晚打不如早打,既能保住郡城,又能一戰而定,十萬步卒,雖然是府軍,但也是以往京營出去的敢戰之兵,尤其是近乎四萬的大梁城守軍,可是呂節度使的心頭肉,不會比京營士兵差,只要此戰擊潰太平教的主力,到時候,不說天下震動,封妻萌子就在眼前。
要是錯失良機,讓賊軍站穩腳跟,或者拿下郡城,那時候,只怕後果難料,
其餘主將也在心中權衡利弊,河東守將彭士英點點頭,有些認可,但是,有些話不得不問,起身道;
「節帥,何將軍說的雖有道理,但是末將還是要問何將軍,京南民亂至此,糜爛至今,包括京南將軍顧平所部,現在了無音訊,三萬精銳南下之後,解林岳府城之圍,守將秦雲江又何在,這二人加起來,多有五萬之眾,總不能是泥捏的。」
說完話,瞬間一抱拳,對著周圍主將又道;
「既然沒有消息,無非是全軍覆沒,亦或者潰敗,那就說明太平教那些賊寇,也不是絲毫沒有實力,要是我等全軍南下衝殺,沒能擊潰敵主力,又當如何?」
這一問,
彷彿在熱火的柴火里,澆了一盆冷水,讓有些蠢蠢欲動的營將,復又冷靜下來,
就連王子騰都眯著眼,兩邊都說的沒錯,是否有何穩妥的;兩全之法,確保萬無一失,至於麾下死傷,倒是毫不意外,慈不掌兵。
「呂老將軍,如何有個穩妥的法子。」
隨著王子騰再問,諸位部將,又把眼神移到呂節度使身上,呂代元沉吟片刻,兩邊說的幾位有道理,既然要打,那就要盡全力,又不能不問後路,想起二子爵位,不得不出把力氣了。
「節帥,二位將軍所言都有理,折中一下,明日,就出兵,此地營帳不動,由末將守城之兵分兵鎮守,而後在賊軍主力對面,安營紮寨,確保安穩,最後,按照胡將軍所言,竭盡全力,一戰而定,至於彭將軍的想法,未必不妥,」
回頭看了看,落在最後面安穩坐著的禁軍將領康孟玉,問道;
「康將軍,禁軍可戰否?」
康孟玉一愣,帳內商議,哪裡輪上的他,不過呂將軍所問,自然是能的,起身抱拳回道;
「回節度使,禁軍絕不退縮。」
「好。既然如此,留下禁軍,在後面策應,安穩些,左翼騎兵,讓賈璉率領,牽制對方,同樣,右翼靠著王仁牽制,剩下的,十萬步卒,以戰陣掩殺,盡最大可能一戰而定,若是不能,連夜撤回,」
這也是兩全之法,有進有退,王子騰心中滿意,瞧了瞧眾多部將,並無反駁,只有賈璉沉默不語,也不知為何,總覺得賈璉有些心不在焉,
「賈璉,你可有意見,」
此時的賈璉,雖然坐在那,可是心思,早就飛回了京城,心掛在王熙鳳身上,以往不覺得她好,誰知那麼些日子下來,渾身躁動,想起以往,鳳姐在床榻上的歡愉神色,還有平兒那身子,可惜臨走的時候,沒有好好品嘗一番。
愣神的時候,聽到叔父問話,還不自知,被身側王仁瞧見,用胳膊頂了一下,這才回神,趕緊起身回道;
「節帥,呂老將軍所言極是,有攻有守,確保萬一,末將還覺得,既然到了那,打是要打的,可打的時機,末將覺得還是往後拖一拖,郡城那邊,賊軍必然還會攻城,如果臨到晌午的時候,趁著敵軍疲憊,殺過去或許好一些。」
這也是賈璉討巧的話,時機是能選,可是行軍一日的時間,是瞞不住的,所以可有可無,帳內諸位將軍心知肚明,到是不以為意,
但王子騰卻聽了進去,時機,卻是好辦法,
「好,既然商議已定,本帥就下令,明日佛曉,埋鍋造飯,到林山郡城北二十里之地,安營紮寨,後日晌午的時候,全軍殺出,左右兩翼,賈璉和王刃負責,中軍,則是呂老將軍為中,董將軍和彭將軍合之兩翼,左側是胡將軍所部,右側是何將軍所部,自找機會。」
幾乎是下了軍令,帳中所有諸將,起身領命,
「好,回去準備吧。」
「是,節帥。」
商議完,
眾將各自散去,只有賈璉和王仁留下,二人起身走上前,尤其是王仁,左臂纏了一層厚厚的錦布,
王子騰如何不心疼,問道;
「王仁,可能行?」
「叔父放心,小傷,定會牽制敵軍。」
王仁搖搖頭,此戰關係叔父,還有自己的前途,如何敢退,機會難得,只有賈璉面有憂慮神色,讓他獨領一軍尚可,可是領軍的打仗,心中發虛,如何能行,還不能說出來,
「既然如此,小心些,你們二人要的是牽制,損失一些兵馬無須擔心,只要等中軍殺穿敵軍陣勢,此戰無憂以。」
王子騰滿意點了點頭,收到密函之前,他也是猶豫不決,可是一想到,自己無功而返,亦或者是丟了林山郡城,那朝堂上文官,必不會放過自己,還不如放手一搏!
「是,叔父,我等記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