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梁毅之言
朱景洪的身前,另有幾名宦官引路,他們先一步進到了殿內。
所以,妙玉設想的幾種行刺手段,根本沒有實施的機會。
當妙玉心感慌亂,不知該如何面對朱景洪時,後者已經進入了大殿。
妙玉側過身,看向了一旁的書架,上面一本書都沒有。
雖是漂泊流離,但妙玉的曼妙身段,還是讓朱景洪多看了幾眼。
示意殿內眾人離開后,朱景洪方靠了過去。
而隨著朱景洪的移動,妙玉也慢慢調整著方向,始終不與其正面相對。
站到距其一步距離時,朱景洪平靜問道:「妙玉法師咱們好久不見你了!」
「哼……狗皇帝!」
聽到這話,朱景洪不由愕然,還從沒有這樣稱呼過他。
但他也不著惱,而是繼續邁步繞行,想要走到其面前去,然而妙玉不給他機會。
既然不願面對面,那麼站在後面也可以說話,於是朱景洪又靠近了一步,此時他二人相隔不過幾寸。
「妙玉,今日你淪為階下囚,該當如何啊?」
雖然看不見朱景洪,可身後頸邊傳來的熱氣,卻讓妙玉如驚弓之鳥,條件反射般的往前跨出兩步。
站定之後,心中雖已破口大罵,但妙玉仍儘力控制脾氣,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淡定。
他是皇帝又如何,我可不會被他嚇到。
側著身子,妙玉看向殿外,冷冷答道:「今日……有死而已!」
這女人,倒也有些骨氣……朱景洪不得不承認。
隨後他便說道:「但只要你願意,可以不死!」
妙玉冷笑:「如何不死?被你當做玩物?屈辱的活著?」
從太子事敗,再到後面教中變故,讓妙玉已生無可戀,眼下確已存了死志。
「只恨當時行事不秘,否則今日未必被你所擒!」
見她這桀驁不馴的樣子,朱景洪嘆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妙玉如今也豁出去了,當即反駁道:「奈何做賊?誰是賊還未必呢!」
「難不成我是賊?」
「當今天下,朝綱不振,奸佞當道,窮兵黷武,賦稅繁重,民不聊生,你們朱家皇帝,難道不是獨夫民賊?」
朱景洪此刻笑不出來了,這種指責是個皇帝都忍不了,何況還是當面被人指責。
皇帝一般不與人辯經,多數時候是採用降維打擊,比如廷杖亦或是肉體消滅。
殺掉妙玉是很簡單的事,但朱景洪不打算這麼干,畢竟這位都不怕死了,屠刀根本就嚇不到她。
「你說我是獨夫民賊,那只是你的看法罷了,乃是因你我之私怨,而對我的污衊指責!」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是我領兵出征抗擊胡虜,是我縱橫大洋驅趕西夷,我的功績你又豈能明白!」
「你的眼中,當然只能看到自己功績,只能瞧見這太平盛世,是何等古來罕見!」
「也是在你所謂的盛世之上,有多少百姓死於非命,有多少農戶家破人亡,有多少嬰孩饑寒待哺!」
「這些人也是你的子民,可你的那些功績,和這些人有關係嗎?」
妙玉的這番話,可算得上是有理有據了,便讓朱景洪不太淡定。
即便大明欣欣向榮,即便如今是少有的盛世,可妙玉說的這些確實也存在,這一點朱景洪無法否認。
「所以我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更少一些,這是便是君父的職責!」
當初他立志做皇帝,確實也有哀民生之多艱,要為庶民百姓謀善政的念頭。
而他如今做了皇帝,推行的政策也在踐行當初的想法,只不過難以一蹴而就。
故而朱景洪很快恢復了平靜,因為對蒼生百姓他可以問心無愧。
今晚過來找妙玉,他原本是為了來找樂子,順便放鬆放鬆心情,卻不料說起了這些沉重話題。
緊接著朱景洪便道:「你說我是獨夫民賊,白蓮教挑動良民生事,害得別人家破人亡,你們才是真正的民賊!」
「據我所知,你們白蓮教的香主神使,可一個個都富得流油!」
朱景洪說的同樣是事實,所以妙玉此刻也無法反駁,一時間殿內安靜了下來。
「你要殺便殺,何須說這麼多廢話,今日你不殺我……來日我也會來殺你!」
聽到妙玉的威脅,朱景洪露出了笑容,他就是喜歡對方這股烈勁兒。
「只要你棄暗投明,我又何必殺你!」
「你妄想!」
「你現在不願歸順朝廷,日後可未必還這麼想,我可以慢慢的等!」
妙玉頭一次瞪向朱景洪,意圖用目光把他給殺死。
朱景洪渾然不懼,再度邁步走向了妙玉,靠近之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知道,你捨不得殺我!」
「你放屁!」
「正統十八年中秋,你們事敗后北鎮撫司抓了很多人,其中便有關於你的招供!」
再度繞到妙玉正前方,朱景洪徐徐說道:「聽說你給手下人說過,一定要留我一條性命,還打算把我送出京軟禁!」
「可有此事?」
這還真有這麼回事,只不過當時太子一方敗得太快,所有謀划全部都落空了,而她也只能先一步撤離。
再度轉過身,妙玉惡狠狠道:「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誰知下一刻,朱景洪雙手竟搭在了她肩上,這讓妙玉瞬間便是一激靈,一時間身體竟僵住了。
「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你這人吧,其實我知道……你心裡是有我!」
妙玉此刻想掙脫,可她的這點兒力氣哪夠,於是只能罵道:「你也就會欺負我這弱女子,什麼皇帝聖明……不過是個淫賊!」
聽到這話,朱景洪卻笑道:「你惱羞成怒了,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心事,看來你心裡確實有我!」
這話一出,妙玉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在遲疑兩秒后她才否認。
「我只想宰了你這狗皇帝!」
只不過,她的這句話沒有殺傷力,朱景洪笑得更歡樂了。
強行將其轉過身來,朱景洪看著妙玉說道:「北鎮撫司的人說,你在白蓮教是聖女,只不過在教中已失了勢,差不多也是階下囚!」
「朝廷的人把你救了出來,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這般報答恩人?」
「恩人?當初是誰對我用強,把我給……給……」
給怎麼樣了妙玉說不出口,畢竟她還沒朱景洪那般不要臉。
「當初咱們那是雙修,你情我願的事……難道你還要怪我?」
「若非我在皇家,依你我的關係,只怕已結為道侶,又豈會這般喊打喊殺!」
朱景洪的話聽起來深情,可妙玉一個字都不會信,在她眼中朱景洪只有兩個定義,要麼是狗皇帝要麼是淫賊。
「罷了,今日你我重逢乃是喜事,不說這些舊事了!」
自顧拉著妙玉往裡間,朱景洪接著說道:「近日我讀佛經,其中有不甚明了之處,今日正好向你請教!」
他不會是想……妙玉如木頭人一般跟著走,心裡卻已是大浪滔天。
「我不去!」妙玉怒斥,她可沒那般卑賤,即使她內心深處確實裝著某人。
朱景洪回過頭,見到妙玉決絕的目光,這一次他沒再繼續用強,因為他看到了妙玉的決心。
這時他再度露出笑容,做皇帝難得找點兒新奇事做,所以他不介意跟妙玉慢慢耗。
「跟你交流經義,你以為是做什麼?罷了罷了,如今你久未曾修行,竟已生出如此戾氣!」
「皇宮東北角有處慈航殿,乃是修行的絕佳去處,你便去那裡安心清修吧!」
慈航殿乃是皇家寺院,主要用於安置被廢的嬪妃,楊靜婷曾經便在此蹲過兩年。
老實說,朱景洪如此就退讓了,確實讓妙玉沒有想到。
她不願淪為朱景洪的玩物,所以當有別的選擇時,她幾乎沒有拒絕的念頭。
當然,她也不能親口承認,所以她只能選擇默認。
隨後朱景洪看向殿外,吩咐道:「來人,送妙玉師傅去慈航殿!」
於是妙玉就被帶走,此刻她只想快些離開,所以比來時配合了許多。
看著妙玉離去,朱景洪笑容依舊。
雖然今晚沒吃到肉,可終究是不同尋常的體驗,即便開始還被罵了一通。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這種行為屬於犯賤,足可見肉食者鄙的論斷,再往後一千年也不會過時。
朱景洪離開承明院后,便直接去到了坤寧宮,此刻寶釵正在教兒子識字。
嫡長子朱慕楨,如今已滿了七歲,早在兩年就已開始進學。
「這麼快就回來了?」寶釵抬頭問道,神色間多有揶揄之色。
「嗯!」
「看你這樣子,怕是碰了一鼻子灰!」
朱景洪沒有回答,而是走到了朱慕楨身後,此刻這小傢伙正在寫字。
見其運筆熟練,寫的字端端正正,朱景洪就沒再多看。
然後抱起一旁朱慕梴,這是他的嫡次子,如今也滿三歲了。
而現在,寶釵肚子又鼓了起來,也不知懷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我說你也是,何必如此急色,這內宮又不是美人,何必對個女反賊惦念不忘!」
逗弄著懷中的兒子,朱景洪嘆息道:「你不懂啊!」
「我還不知道你?無非是圖個新鮮罷了!」
寶釵這話確實沒錯,二人作為夫妻兼事業上的合伙人,她還真是最了解朱景洪的人。
「你是喜歡她那一身僧衣?探春不就是這般裝扮,你何必非要去找妙玉?」
毫無疑問,朱景洪什麼盤算,又被寶釵給說中了。
「罷了罷了,我還是別多嘴了,免得惹了陛下不高興!」
朱景洪無奈答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轉眼之間,又是幾天過去,時間來到了十月,如此天氣越發的冷了。
在外忙碌了一天的梁毅,搓著手躍下了馬背,然後急匆匆進了府內。
駙馬都尉府邸內宅,朱雲笙正與梁家女眷說話,這些是梁毅姑姐一類的人。
「公主,駙馬爺……請你去書房一趟!」
朱雲笙身份尊貴,有事梁毅都會主動來找她,似今日這般的請她過去的情形,確實是非常的少見。
與眾人別過後,朱雲笙方去到了書房。
才進書房,朱雲笙便問道:「駙馬找我何事?」
其實朱雲笙已看了出來,自家夫君此刻不太高興。
「今日殿下,又派人給恭順王府送東西了?」
朱雲笙愣了一下,隨後便坦然點了點頭。
強壓著心中怒火,梁毅沉聲道:「殿下莫非是要害死我們一家?」
今日他在外面,是跟武勛子弟一道打馬球,府中的這些事還是別人告知。
給恭順王府送東西,此前梁毅就勸過許多次,他知道這樣做對自家不是好事。
原本朱雲笙都應下了,可這沒等幾天又「死灰復燃」,這便讓梁毅心中很不高興。
今日在外面,他的那些個朋友們,全都在勸他要慎重,以免給自家惹禍上身。
「聽說六哥最近病得重了些,我不過是送些藥材去他府上,算得了什麼大事?」
「你可別忘了,得知六哥病重已久,連宮裡都是多番賜葯!」
梁毅此刻只感到無力,他發現有時這位公主很精明,可有時候又會蠢得掛相。
「咱們能和宮裡比?」梁毅低聲怒道。
然而朱雲笙渾然不懼,只冷眼盯著梁毅看了幾秒,後者的男子氣概便瞬間消失。
「你不就是怕十三哥不高興嗎?你放心……真若引得陛下震怒,到時你我和離便是了,絕不會牽連到你!」
老實說,這番話確實傷到了梁毅的心。
「莫非公主以為,我梁毅只是擔心自己安危,而不念夫妻之情的小人?」
梁毅問得很嚴肅,神色間再無畏縮之意,便讓朱雲笙自知失言。
二人已做了幾年夫妻,自然是有情分在的,且平日里感情也好的很。
「是我說錯了話,我跟你賠禮!」
朱雲笙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此刻見她如此直率認錯,梁毅心中便也沒再計較。
「我所擔心的,是咱們一家的安危,你如今不只有自己,還有我……還有咱們的孩子!」
走到妻子面前,梁毅語氣柔和道:「你我安危可以不顧,但孩子的前程你也不管?」
「恭順王府,不差咱們這點兒東西,不要再送了……可好?」
梁毅神色間全是哀求,這讓朱雲笙看得也很心疼。
今日,他倆頭一次把話說得如此直白,也確實讓朱雲笙有了不同感受。
「我……」
「我聽你的!」朱雲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