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命相憐
『出去,我沒你這種混賬兒子!』
一場雷雨,讓徐浩然再次從夢中驚醒。
又下雨了,今晚又別睡了。
徐浩然抽著煙,看著窗戶上滾滾而下的水珠發愣,感覺到門口窸窸窣窣有聲音。拉開門一看,喻安琪穿著睡衣,抱著未名的抱枕站在門口,臉色有點發白。
「有事?」
徐浩然掐了煙,拍了拍床,示意喻安琪坐過來,喻安琪搖了搖頭,只是站在門口盯著徐浩然看,卻沒有進門的意思。
「你幾個意思?」
徐浩然有點不耐煩了。每次下雨他心情都不好,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應付喻安琪的無理取鬧。
「浩然抱抱。」
徐浩然有些無奈,走過去伸手抱了抱喻安琪,兩人中間隔了個墊子,感覺有點奇怪。手感是一片軟乎乎的,不知道是墊子還是喻安琪的身子。
「浩然我睡不著,你陪我聊會天好不好?」
徐浩然左右也是無事,當即走到客廳的沙發上示意喻安琪坐他旁邊。
沒想到,喻安琪又選了一個離他好遠的對面位置坐下。徐浩然被她一波騷操作弄得心煩意亂,皺眉道:
「你到底是想和我親近,還是不想和我親近?!」
徐浩然說完揉了揉眉心,他覺得自家小朋友比那些個女的還難以捉摸。
女的吧,還好辦一點,反正你只要給錢、夠帥、活兒好總能找到願意的。自家小朋友倒好,總是若即若離,搞不清他想幹嘛。
「想和你親近,但是不敢和你親近。」
想和你親近,因為你喜歡你。
不敢和你親近,因為你發現我是女的,就不喜歡我了。
喻安琪低垂著頭盯著地板看。
徐浩然一腦門子官司,主動走過來將喻安琪放在自己腿上抱在懷裡,嘆氣道:
「矯情的,怎麼,缺父愛?我瞧瞧——你還說沒事,脖子留疤了吧?」
徐浩然忽然伸手抬了抬喻安琪的下巴,盯著他纖細的脖子看了一會,看到上面的傷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有些愧疚。
「沒事,我不疼。浩然,你說為什麼相愛的兩個人會想要殺死對方呢?」
徐浩然聽了一愣,隨即想起那天楚峰跟他說的喻安琪家裡的事。
「…這孩子的生母為了保護她,對生父動了刀,她爸爸重傷不治,死了,媽也進了監獄。孤兒院院長看中撫恤金收留了她,卻暗地裡一直逼她打工,帶其他孩子。
孩子已經夠懂事了,那孫子還不知足,稍不如意就對她拳腳相向。這不,孩子實在受不了了,就跑出來混社會了。」
徐浩然抱著喻安琪,看到她眼睛里的光華,因自己的沉默漸漸散去,有點心疼。
「浩然,你說,我以後要是特別特別喜歡一個人,會不會也想殺了他啊?」
「你不會。」
徐浩然斬釘截鐵,看向喻安琪的眼神里有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信賴。
「浩然,你真好——」
喻安琪盯著徐浩然看。看他的眉眼,看他深邃的眼神。伸手,本想摸一摸他的嘴唇,最終還是作罷,在下巴上劃了一圈,收回了手。
就是太好了,她就該配不上了。
喻安琪苦笑了一聲,將身子蜷縮得更厲害了,吸了吸鼻子。
「浩然,我有點困了,但還有點害怕——」
「我陪你——」
徐浩然說完自己也傻了。
從小到大他都是自己一間房,從來沒有和其他人一起睡過。
因為戒備心太強,胡亂傷人的毛病,母親走後,父親就吩咐所有人不得在入夜後進他的房間。這麼多年,他也從未在別人面前睡過覺。
「嗯。」
喻安琪安心地窩在徐浩然懷裡,慢慢地睡了過去,徐浩然窩在沙發上發獃,他有點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情緒了。
是哥們兒嗎?肯定不是,文昊那種叫哥們兒,吃吃喝喝吹吹呼呼,打架罵人打遊戲。
是親人嗎?肯定也不是,畢竟他倆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難道是因為同病相憐?
可能是這個原因吧。
頭一次,在一個雷雨夜,徐浩然摟著喻安琪,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徐浩然醒了,發現懷裡的人沒了。連忙起身開始四處找,終於在單元樓門口找到了蹲在地上盯著螞蟻看搬家的喻安琪。
「你小子,跑出來也不留個字條。」
徐浩然提高音量掩飾著自己失序的心跳。
「浩然你醒啦?浩然我們今天幹嘛去啊——」
喻安琪眼睛又重新亮晶晶了,裡面只映著他。
徐浩然心裡一暖,咳嗽一聲道:
「今天隊里可能要來新人,文昊帶人過來,你洗漱一下,一會咱去俱樂部。」
喻安琪哼著歌連蹦帶跳走了。徐浩然看了一頭霧水,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可能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用『咱』這個主語。
兩人到俱樂部的時候彤文昊已經坐在那兒了,一起的還有楚峰和隊長吳磬。
楚峰看見喻安琪就招呼小姑娘坐他身邊,喻安琪有日子沒見楚峰了,一聽他叫,屁顛顛地就跑了過去。徐浩然不明真相,看喻安琪和楚峰這麼親近,心裡不知為何,又有點不舒服。
「你和浩然怎麼樣了?」
楚峰趁吳磬叫走徐浩然談隊務,彤文昊又去接人了,趕緊開口打聽情況。
倒不是他有多八卦,主要他家那位,沒退出青訓營之前那可是聯盟第一八卦精,非逼著他問清楚倆人到底怎麼樣了。『妻管嚴』的楚峰不得不從。
「昨晚一起睡了。」
喻安琪想到浩然抱著自己就開心,對於『睡』這個字的歧義完全沒往心裡去。
「什麼?!浩然把你給睡了?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不舒服?」
楚峰作為牽線人,也算半個娘家人,一看自家『孩子』被吃干抹凈了當時臉色就變了,心說:
等徐浩然回來他一定叫他好看!
「楚哥你說什麼呢?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昨天打雷了你也知道嘛——你不是告訴我浩然打雷下雨睡不著么,我就過去找他一起了,就睡了個覺,沒什麼別的事。」
喻安琪聽了楚峰的話,饒是平日里再怎麼臉皮厚,也有點掛不住了。主要是楚峰說話太直白了,害得她不由自主往那些亂七八糟事情上想,一想就臉紅。
「那他沒發現——」
楚峰有點納悶兒,他不只一次見到浩然和安琪勾肩搭背了,想必背著他們,肢體接觸就更多,昨晚甚至還一起睡覺了。
徐浩然再怎麼遲鈍,應該也發現這小子和一般男的不一樣了吧?
「沒有——可能我太小了吧。」
喻安琪有點失落地看了看自己的發育不良的胸脯,嘆了口氣,那遺憾的模樣看得楚峰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發現還不好啊,你再忍幾個月,浩然重感情,等你們感情培養起來了,他就算知道你是女的,也不可能真的按隊規處理的。」
「嗯——」
喻安琪點了點頭,她很感謝楚峰給她一個機會接近徐浩然。感情的事隨緣吧,現在浩然能對自己這樣好,她已經很知足了。
「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王憶寒,那位是李若軒。憶寒是青訓出身,若軒以前是代練。以後咱們就是隊友了。」
喻安琪站起身,向門口看去,彤文昊身邊站著兩個男人,左手的男人比彤文昊稍稍矮上一點,穿了一件薄風衣,金絲眼鏡後面是一雙桃花眼,唇邊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正盯著喻安琪打量,彷彿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右手邊的那個男人個子就要矮得多了,非常符合她印象中代練的形象,滿臉爆痘,黑眼圈,營養不良的瘦,還有那一身上下一套的運動服,簡直就是代練模板本板。
「這是祈安,咱們隊的天才少年;這是楚峰,應該都認識吧,叫楚哥就行。」
「大家好,我叫李若軒。」
身為代練的李若軒先上前分別和喻安琪以及楚峰握手,握手結束后,便有些拘謹地低著頭,退到一旁。
「王憶寒,以後一定好.好.相處啊,天才·『少年』。」
喻安琪打了個寒戰,不只是因為王憶寒長得像狐狸,更因為他故意在『少年』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他不會看出來自己是女的了吧?怎麼可能,浩然抱了自己那麼多次都沒看出來,他怎麼可能一眼看出來?
「楚哥,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以後一定多和您請教。」
比起李若軒的拘謹,青訓營出來的王憶寒就要大方自然的多。
李若軒在旁邊看了,一臉羨慕,據說王憶寒成績也比他好,以後肯定更受重用吧。
眾人正互相客套著,吳磬和徐浩然就走了進來,自然又是一陣介紹。
眾人一起吃了頓飯,算是相互通過姓名了,吳磬表示過兩天湊齊七個人了就開始團隊訓練,畢竟春季聯賽越來越近了,未名要想參賽必須要抓緊磨合了。
眾人散夥,吳磬找到留在原地收拾東西的楚峰,不無擔心地開口道:
「安琪那孩子沒問題吧?我剛吃飯時候看她脖子上多了道傷,是不是浩然又——」
楚峰嘆了口氣,他其實也注意到了。
不過,從家裡亂糟糟的情況看,喻安琪並不比浩然家裡好多少,這種恐怖片似的戀愛也就他倆能談了。
如果喻安琪也害怕,他覺得徐浩然這輩子真的注孤生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獨自消解浩然黑暗過去的安琪,但他也衷心希望,兩人真的能相互理解,最終獲得幸福。
「浩然那病——」
「大夫也說了是應激性的,很難根除——」
「哎…我知道你有分寸,我不該多嘴。但是老徐把孩子交代給咱倆,弄不好也就罷了,可不能再壞了。」
「我心裡有數,找個時間我和浩然談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