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自成的均田免賦

辛棠被抓的莫名其妙，根本沒有道理啊？

他努力瞪大隻有一條線的雙眼，厲聲大喝，「小李將軍，我讓你提防曹營舊人，有什麼錯，你怎麼能抓我？」

羅澤文笑了，「靳將軍，這人跟我說，要小心你們桀驁不馴，還讓我準備後手，把你們剿滅了，你看這個主意怎麼樣？」

靳鍾怪眼圓睜，咂摸了一下滋味，還真不能說這位知縣大老爺錯了，只可惜啊，你跟我們小羅爺說這話，不是找死嗎！

靳鍾衝上去，揮動巴掌，左右開弓，狠狠抽在了辛棠的腮幫子上，「讓你陷害忠良，讓你心腸歹毒！想殺老子，老子先宰了你！」

靳鍾舉起兵器，就要砍下辛棠的頭顱。

此刻羅澤文卻是輕咳一聲，「靳將軍，他畢竟是闖王任命的官員，咱們不能亂了規矩……眼下安陸城中，以主簿黃秀署理知縣，我們只要協助破賊即可。」

羅澤文說話，靳鐘不能不聽，他提起辛棠，直接扔到了黃秀面前，冷笑道：「黃縣令，你可不能饒了這個無恥的混球！」

黃秀咽了口吐沫，心怦怦亂跳，自己這是陞官了嗎？

貌似是的，只不過自己也一隻腳踏在了懸崖上，一步踏空，他就完蛋了。

「小李將軍，現在城裡城外，都是一團亂麻，還必須仰仗小李將軍的神威。」

羅澤文沉著臉，嘆道：「也罷，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黃縣尊能不能說說，何以白旺將軍的人馬調走，立刻就出現了大亂……對症下藥，才能治病救人，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黃秀連聲答應，但臉上的神色卻不怎麼好。

「黃縣尊，官逼民反，這個官不會是你吧？」

黃秀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哀求，「小李將軍，不能開玩笑，不能玩笑啊！」

他定了定神，對著羅澤文道：「小李將軍，你應該知道，闖王下令，招撫流民，授予土地，三年免賦的事情。」

羅澤文點頭，他不光知道，懷裡還有李四叔抄錄的告示呢！

「這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嗎？怎麼還有弊病？」

黃秀一時沉吟，偷眼看了看羅澤文。

「實話實話，不許撒謊。」羅澤文板起面孔，厲聲教訓。

黃秀嘆了口氣，「小李將軍，闖王是說三年免賦，可流民什麼都沒有，如何耕田？」

羅澤文道：「我記得闖王的命令還有給牛種之說，耕牛、農具、種子，都由闖營提供。」

「是有這麼一說，可實不相瞞，安陸縣是一點也沒有拿到……沒有辦法，只能和有錢糧的借！」

「借？」羅澤文大為驚訝，現在誰還有錢糧，必定是地方大戶啊！

「荒唐，闖王一心打擊豪強，安撫百姓，怎麼會允許百姓被大戶盤剝？」

黃秀苦兮兮道：「這些人也不算是大戶，畢竟連年戰亂，原來的大戶都跑得不知哪去了，剩下的都是亦民亦匪，他們結寨自守，也不反抗朝廷，也不歸附義軍，誰的勢力大，就依附過來。」

羅澤文的腦海中湧出兩個字：塢堡。

漢末三國，一直到兩晉南北朝，由於戰亂頻繁，朝代更替不斷，百姓為求自保，大量構築堡壘營寨，被稱為塢堡。

陶淵明所寫的桃花源，也就是在山中修築的塢堡，跟什麼鬼故事沒有半毛錢關係。

明末也亂了一二十年，尤其是中原大地，匪盜四起，出現了類似塢堡的寨堡力量。

「黃縣尊的意思，是闖王雖然下令均田免賦，可這些寨堡的首領借著放貸，重新盤剝百姓，流民處境依舊艱難？」

黃秀點頭，又斟酌了一下，才說道：「闖王所募流民，設立軍屯……需要三丁抽一，每年繳納十二兩銀子，以為軍餉。」

什麼？

羅澤文驚得瞪大眼睛，差點叫出聲……還得是你啊，三丁抽一，這是游牧部落的玩法，李自成你想搞死老百姓啊？

黃秀繼續道：「除此之外，老百姓還要繳納魚膠，羽毛，用來製作弓箭，其餘攤派，也不在少數，還要……」

「還要怎麼？」

「還要服役，替衙門幹活，運送輜重，充當民夫……」

說到最後，黃秀也說不下去了，一張老臉，羞紅髮燒。

借貸、抽丁、攤派、徭役。

老百姓能比以前過得好多少？

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這樣的地方，只要離開了兵馬的彈壓，稍微有人攪合，就會立刻亂起來……羅澤文思忖了少許，就問道：「那城外鼓動亂民造反的，又是什麼人？」

黃秀道：「此人名叫劉洪起，原是汝寧府的豪強，不過私下裡有人說他就是個土匪，冒名頂替而已。他多半是因為闖王招撫流民，他的部下有太多逃跑，所以才決定起兵，冒險一搏。」

羅澤文點頭，「這麼一說，事情就明白了……你立刻傳令，開倉放糧，免去百姓所有債務。告訴大傢伙，這一次均田免賦，是真正的均田免賦，沒有任何額外條件。」

黃秀聽傻了，「小李將軍，不行啊，這麼幹了，往後還怎麼養活百萬大軍啊？」

「你管什麼百萬大軍！你聽聽城外的喊殺聲，熬不過去這一關，咱們都沒有往後了！」

黃秀還在猶豫，羅澤文直接道：「就這麼辦了，我們是真正的尊奉闖王命令行事，均田免賦，扶危濟困，什麼都不用怕！」

羅澤文帶著黃秀，一起回到了縣衙門，正式下令。李四叔、靳鍾、譚小二這些人都跟著。

羅澤文一屁股坐在了縣令的位置上，朗聲道：「立刻傳令，縣衙門原有的官吏衙役，立刻抓起來，打入大牢！」

黃秀驚呼，「小李將軍，抓了他們，誰給咱們辦事啊？」

「你還敢讓他們辦事？你不怕這些人把你殺了？」羅澤文厲聲道：「抓人，立刻就抓，一個不留！」

貌似是這麼回事，黃秀無奈，也只好答應。

「再有，把倉庫里的糧食都拿出來，發給百姓。」

「不行啊，這是軍糧，要運給白旺將軍的！」

「什麼白將軍？你現在不把糧食給百姓，很快就要拱手送給劉洪起了。」羅澤文半點不客氣道：「你不會也私通劉洪起吧！」

「沒有，絕對沒有！」黃秀只能哀求道：「我照辦了，只是以後闖王追究，還望小李將軍救命。」

「放心，我跟你一起擔著。」羅澤文是一點不在乎，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再有，還要告訴百姓，這一次是真正的均田免賦，不用抽丁從軍，不用擔負任何徭役，也沒有攤派。再免除所有債務，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恢復民生！」

撲通！

黃秀直接就跪下了，「小李將軍，這樣真不行啊！偌大的闖營，百萬大軍，吃喝拉撒，要真是這樣，闖王不會饒了下官的。」

羅澤文眨了眨眼，笑道：「怎麼會？闖王最是愛惜百姓，怎麼會讓老百姓吃虧？除非你覺得闖王在欺騙天下人？是個偽君子？」

黃秀連連搖頭，「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就別在這裡廢話！趕快去辦！」

黃秀萬般無奈，只好前去部署……他這一走，靳鍾就看不明白了，不由得湊到了羅澤文面前，皺著眉頭，壓低聲音，「小羅爺，你，你怎麼幫著闖瞎子啊？」

羅澤文呵呵一笑，「靳叔，要是讓李自成知道了我乾的這些事，只怕他就要頭疼了。」

靳鍾還是不理解，他只覺得這一次的小羅爺，越發高深莫測起來。

很快，一項項新的命令傳達下去。

譚小二就在常平倉，帶著幾個弟兄，給老百姓發糧食。

「多裝一點，要吃飽了。這可是小李將軍給大傢伙的，我們小李將軍是闖王的親信，一家人！大傢伙放心，小李將軍來了，就有青天了！」

這小子竟然把羅澤文的話學會了，還拿來用，別說，還挺應景。

幾乎與此同時，有士兵抬著木箱，登上城頭。

「城外的鄉親們瞧瞧啊，這是你們借種子農具的約書，是衙門擔保的。現在全都燒了，從今往後，你們就不用還了！」

連著喊了三遍，然後一根火把，扔到了木箱裡面，頃刻之間，火焰衝天……那些聚集在城外的亂民，竟然悄然散去，即便還留下來的，也是人心浮動，不服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