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單親爸爸肖堯
沈天韻忽然出現在教堂里——2004年的教堂里,不僅使得所有知情人都大為驚訝,而且徹底摧毀了肖堯計劃中的,和郁璐穎的聖誕約會。
「就算鏡子暫時回不去,你又發現這邊又能出來了,你怎麼敢就一個人跑出來?」肖堯埋怨道:「拿家裡固話給我打個電話不行嗎?大半夜的——大半晚上的,走丟了,你讓我和你媽怎麼辦?就算警察叔叔能找回你來,你怎麼解釋你的身份?」
「我打了呀,你自己看看你手機幾個未接來電?再說了,我每天都是自己去上學去訓練的,別說的好像我剛上小學一樣。」沈天韻翻白眼。
「那我彌撒當中肯定要靜音的咯——」肖堯一邊翻看自己的手機一邊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哪?不對,你怎麼知道教堂在哪?」
「34年的時候聖心堂拆遷搬到別的地方去了,」沈天韻道:「但我總知道它在老方中的斜對面。」
「老方中?」肖堯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一邊繼續用手指戳家裡大衣櫥里的鏡子。
「方中也拆了。」沈天韻解釋道。
無論肖堯怎麼戳,指尖傳來的惟有鏡面冰冷的堅硬。
饒是數九寒冬時節,肖堯的額頭還是掛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郁璐穎和郁波都試了,甚至連奶奶都徒勞無功地嘗試了,可是沒有人能把自己的身體穿進鏡子中哪怕一毫米。
眾人面面相覷,空氣好像被低溫凍住了一樣,沒有人再說得出一句話。
終於,肖堯再次打破了沉默。
「你剛才說,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鏡子關了的?」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
「我不是講過了嗎?」沈天韻焦躁地嚷了起來。
「跟大家再講一次吧,也許漏了什麼細節……」肖堯有氣無力道。
「我今天放學回家,想說給你準備了一個聖誕禮物,」沈天韻定了定神,開口講道:「來到04年這邊沒看到你人,想說你大概是去教堂了,給你打了兩個電話,想問你幾點鐘回家,想說今天要和你一起吃飯……然後沒人接。」
肖堯、郁璐穎、郁波和奶奶繆錦芳中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等著沈天韻的下文。
「然後的事情你們不就都知道了嗎?」沈天韻喊道:「反正五六六七點鐘吧,等到我再要自己房間的時候,就回不去了——我他媽就差一點點,沒有把這破鏡子一頭給撞碎,然後我就嚷嚷起來了啊,然後奶奶就跑過來了……」
肖堯用手點著自己的太陽穴,打斷了沈天韻的話:「之前,之前啊,好像也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你媽一開始是拒絕我了,然後你就消失不見了一個禮拜……」
說「你媽一開始是拒絕我了」多少有點沒面子,不過此景此境,肖堯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那幾天是參加集訓去了嗎?」沈天韻不耐煩道。
「對,你是參加集訓去了,」肖堯耐心解釋道:「但是我和你媽一致認為,為什麼這麼巧,她前腳剛下定決心,後腳你就回來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一種可能啊,這其實是時間線的自我修正,只是連你也認知不到而已?」
「……」沈天韻無語道:「有個毛的關係,那次鏡子又沒有關,你還是可以到我房間來的,只是房間里沒有我而已,你是這麼跟我說的吧?」
「我確實是這麼跟你說的。」肖堯承認道。
也不知道是否故意為了緩解凝重的氣氛,郁璐穎忽然驚呼了一聲:「哎呀,我還有衣服和東西在裡面呢!」
可沒人笑得出來。
眼見夜幕已深,沒什麼太大頭緒的眾人安慰了肖堯父女二人,告別了繆錦芳,紛紛散去。
青春期的父女二人相對無言,草草洗漱,和奶奶道了晚安后,隨即上床就寢。
繆錦芳叫沈天韻去她的房間睡,沈天韻婉言謝絕了奶奶的好意,還是留在了肖堯的房間里。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由於沈婕和郁璐穎鵲巢鳩佔了沈天韻的房間,沈天韻一直是和肖堯住一個房間,只是兩人要麼頭對腳,要麼背靠背。
今天卻是和往日不同,天韻依偎在肖堯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爸,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沈天韻哭著問肖堯。
「一定能想到辦法回去的,寶寶不哭,乖了乖了。」肖堯輕輕揉搓著天韻的後背:「爸在這呢。」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天韻的哭聲漸漸輕了下去,隨即化為哽噎,最後呼吸聲也越來越輕,在肖堯的懷中睡熟了。
肖堯卻是完全沒有睡意。
首先我們知道,抱著姑娘這個姿勢其實是很不舒服的,本來就不容易睡著。
更何況,這真的是一個沒有平安的平安夜,肖堯想。
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從一個左環右伺的「人生贏家」,淪落為一個孤身帶娃的單親爸爸的。
當然了,還有奶奶。
當然了,女兒是他人生的希望和延續。
只要女兒還在身邊,似乎事情就並沒有到最悲慘的那一步。
還是有希望,有盼頭。
無論從哪個角度和意義上來說,都是如此。
儘管很不願意對自己承認,但是肖堯也不得不面對,沈婕那邊似乎真的是出問題了。
是沈婕出問題了,而不是僅僅是沈鴻生出問題了。
既然路濟亞一直和她保持著聯繫。
既然她不但沒有被她爸爸困在地下室里,還在正常上學,還有手機。
那就意味著,她是故意不想和自己聯繫的。
這非常……顯而易見。
通往2034年的時間通道忽然關閉,會不會也與此有關?
保守點,百分之八十吧。
上一次是女兒沒了,空房間留下了。
這一次剛好相反,房間沒了,女兒留下了。
徹底留下了。
想到沈婕這莫名其妙的行為,肖堯的心裡便又起了怨恨。
不過,還是那句話,無論沈鴻生和沈婕父女倆在「作」什麼,只要女兒還在,就說明沈婕最終還是會嫁給——呃,娶自己,呃,反正是和自己結婚,給自己生猴子。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的是光明的。
但是,她這種反常的冷暴力行為,決不能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更不能成為常態。
真是的,她明明性格很好的,是什麼讓她忽然之間,無緣無故成為這樣的?
肖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胳膊從天韻的脖頸下面抽了出來,還好孩子睡覺沉,沒有被弄醒。
接著,他又體貼地幫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的臉頰下啾了一下。
拿起手機,給沈婕發了一條「聖誕快樂」。
不出意外的,沒有收到任何回信。
肖堯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
子夜已過,現在不是平安夜,而是聖誕節了。
外面的北風還是很強勁,可還是沒有雪。
好像是為了給自己補充一點自信心,肖堯拉開了五斗櫥最下面的抽屜,寶貝地拿出了那本已經有些許褪去了顏色的結婚證。
他和沈婕的結婚證。
在翻開封皮的時候,肖堯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一種下意識的不安——為什麼這結婚證和印象里的樣子有些不同?
……
直到郁璐穎那張燦爛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
肖堯合上了結婚證,揉揉眼睛,再次翻開它。
鬼使神差地,「噗」一聲笑出了聲。
結婚證上赫然寫著「肖堯」與「郁璐穎」這兩個名字,結婚證照片上,紅色幕布前是笑得一臉燦爛,身穿知情綠大衣的肖堯和郁璐穎。
少年用手摩挲著照片上郁璐穎的臉龐。
他媽的。
完了。
完了。
肯定完了。
徹底完了。
就在這一瞬間,肖堯心中關於「命定未來」的最後一抹信仰也徹底崩塌了。
少年回過頭,看了看自己床上酣睡正熟的女兒,目不轉睛地看,生怕下一秒天韻就要當著自己的面消失。
好在,這種事情並未發生。
這張照片……難道是三個人去納瓦拉婚紗的那一天,攝影師抓拍下來的那一張?
不對啊,我記得我那天沒穿綠色軍大衣啊。
穿了嗎?沒穿嗎?
肖堯擰起眉毛,用彎曲的指節輕敲自己的太陽穴。
等等……
他再次仔細端詳這張結婚證照片,覺得上面的二人怎麼看也不是十幾歲的模樣,看眉眼和妝容少說二十二三往上。。
嗯,那應該就不是了吧。
肖堯邊想著,邊撥通了郁璐穎的手機號碼。
然後,在接通前的一瞬間摁掉了。
天知道這一夜他是怎麼度過的,第二天一早,肖堯就起床趕去聖心堂。
天韻也醒了過來,吵著要一起去,無奈也只能領著。
心如火燒地熬完磨磨蹭蹭的聖誕天明彌撒之後,肖堯一個箭步上去,把郁璐穎拉到了一邊,不顧她的不滿,一語不發地把這本結婚證遞過去作為解釋。
郁璐穎當然很吃驚,事實上,她的小臉白里透著紅,紅里透著黑,黑不溜秋,綠了叭嘰,藍哇哇的,紫不溜秋,在變幻了如此多種類的顏色以後,最終變得粉嘟嘟的,透著那麼美。
她一語不發,把這本結婚證「啪」的一聲拍到肖堯的胸膛上,咬緊牙關,扭頭就走。
肖堯本想追上去,卻看到郁璐穎的父親在不遠不近處望著自己,天韻也在往反方向拉自己的胳膊,便趕緊把紅本本塞進懷裡,領著天韻一起離開了教堂。
「你給她看什麼呢?那紅本本不會是……」天韻邊走邊問道。
「不會是,」肖堯趕緊說:「那是我……我……初中畢業證兒。」
「你是有毒吧,」天韻道:「你給她你初中畢業證幹嘛?」
天韻的情緒還是不大穩定,但是多少又夾雜了一點興奮在其中,周末剩下的時間,肖堯基本上都在陪天韻逛大街。
華夏人特有的「來都來了」,既然暫時想不出該怎麼回去,天韻也像每本網文里的穿越者主角一樣,開始試圖嘗試接受了自己「穿越」的這個事實。
並且,她對這個30年前的新世界——呃,舊世界,充滿了探索欲和好奇心。
另一方面說,由於天韻的衣櫃還在2034年,因此肖堯不得不幫女兒置辦一些合身的換洗衣服。
雖然經歷了數次爭執,但是由於天韻身無分文,錢包完全捏在肖堯的手裡,所以最終天韻還是妥協,讓肖堯把自己打扮成他滿意的模樣。
肖堯樂在其中,並且暫時分散了對「老婆跑路了」這件事的注意力。
「認命吧,」肖堯笑眯眯地說:「誰讓你們養成了出門不帶錢的臭毛病?」
「你有毒吧,」天韻翻招牌式白眼:「正經人誰還用現金啊?」
「看樣子你是要習慣一下這個不正經的時代了。」肖堯笑呵呵地抹亂了天韻的頭髮。
「看樣子是這樣的,」天韻長嘆了一口氣:「你們古人真落後。」
「那沒辦法。」肖堯道:「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
「真暴力,」天韻道:「話說今年是誰啊,是他嗎?」
「什麼是他嗎?」肖堯莫名其妙道:「你在說啥啊?」
「沒什麼,」天韻見肖堯不明白,便轉移了話題:「我說肖堯,我穿這身真的不土嗎?」
「不土不土,」肖堯道:「也許在你們那個時代土,但是在這時代正流行。」
「紅多尼?」天韻滿臉寫著狐疑。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一放學時分,肖堯提著書包,帶著熊吉、帶魚二人飛也似地衝出了校門。
「堯哥,咱們怎麼去啊?」帶魚問:「坐地鐵?」
「坐什麼地鐵,打車。」肖堯東張西望:「兵貴神速。」
「你要確定吶,」小熊道:「這個時間點打車真的有會比較快嗎?」
本來天韻也自告奮勇要來參加這次圍堵行動,肖堯出於某些考慮沒有同意,許諾零花錢說服她在家乖乖等著。
三人最終還是選擇坐地鐵,來到了市七女中的門口,總算是沒有來遲。
肖堯安排熊吉在大門口看著,自己選擇了一個落鎖的邊門,讓帶魚盯著另一處後門。
等了還不到三十分鐘,帶魚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看到她了,」帶魚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嚷嚷:「果然有人替她開後門。」
「她沒看到你吧?」肖堯的心臟怦怦直跳。
「沒有,不是你跟我說別打草驚蛇的嗎?」帶魚興緻勃勃地說:「我肯定沒給她瞧見,不過堯哥,她果然有人來接啊。」
「誰來接啊?」肖堯摸了摸頭頂那假想出來的帽子:「她爸爸?」
「不知道啊,沒看到人,」帶魚說:「就一輛黑色賓士,車號是戶AXXXXX……」
「那應該就對了,」肖堯道:「那是她家的車,應該是她的司機來接她。」
「好啦,隨便啦,你趕緊通知一下小熊,」帶魚道:「爺撤了,還要去醫院陪晏笑。」
肖堯咽下了那句「你SB吧你」,改說:「你可真是個痴情種子。」
「你也有資格說我?」帶魚笑道。
「沒資格,沒資格。」肖堯說:「嘖,應該打輛車跟著的?」
「好啦,別想太多,」帶魚道:「下班高峰上哪打車去,我掛了啊,你記著請吃海鮮啊。」
「嗯,下次請你吃帶魚刺身。」肖堯道。
「滾!」
次日星期二,肖堯終於帶上了鬧騰個不停的寶寶一起去學小蝌蚪找媽媽。
他放棄了看守大門,自己依然選擇昨天待的邊門外,把帶魚看的那個門讓給了天韻。
肖堯心裡有自己的小算盤——雖然不知道到底哪裡惹到了沈婕,不過總之她暫時不想見到自己。
那就用親情「道德綁架」一下看看,母親見到女兒總會心軟?
至少要把話說清楚,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分。
正在心裡盤算之際,卻透過鏤空的鐵門看到一個大爺顫巍巍地打開了門上掛著的鎖。
!!
還沒等肖堯建設好自己的心態,一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小個子的姑娘便從中閃身出來。
她戴著一副太陽鏡還有口罩,讓肖堯一時無從辨認她的面龐,但是這個身形是再讓人熟悉不過的了。
白色的格子長褲,白色的格子短襪和白色的格子板鞋都沒怎麼見過,但是那個手提書包……
肯定,不會錯的。
肖堯一咬牙,大踏步流星地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