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對於這個介紹,遠山夜一併不意外。
因為有劇透,他早就知道酒廠這次派來的是身材魁梧的愛爾蘭,剛好能夠假扮差不多身形的松本管理官。
苦艾酒阿姨就太受先天條件限制了。
不過公安這麼雷厲風行地把人抓了,還是挺令人驚訝的。
仔細看時,不管是押送人員臉上或多或少的淤青,還是愛爾蘭一直剋制不住發抖的雙腿,都證明雙方經歷過一場惡戰。
確實,看這塊頭,印象中身手也是超強,能KO小蘭的存在。
公安要抓他,那不跟康熙擒鰲拜一樣,全仗著人多麼!
戴著頭套的愛爾蘭看不見室內的情形,卻發出一陣陰沉的冷笑。
「公安是吧?難得你們也有聰明的時候,能識破我的偽裝。」
「這次我就認栽了。」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從我這裡,你們什麼也別想得到!」
說罷,他就真的再也沒有開口。
遠山夜一看了看安室透。
本以為這位老兄是擔任主審的,不想到現在都不發一言。
安室透也同時回看了他一眼。
意思好像是催促他說話。
不是,大哥,在你們公安的地盤上,我有什麼可說的?
遠山夜一想抗爭一下,但又被瞪了好幾眼,只得乾咳一聲開了口。
「那個,愛爾蘭是吧?別緊張,就是隨便聊聊……」
「你是誰?」愛爾蘭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沒等遠山夜一想好是不是編造個身份,風見就替他泄了底。
「這位是名偵探遠山夜一先生,就是他識破你是假扮的松本管理官的。」
得,你們真是親生的上司下屬,合著伙賣我是吧?
遠山夜一認命地嘆了口氣。
愛爾蘭卻猛然欠起身,拽得束縛帶和手銬都一陣亂響。
「遠山!」聽聲音,他是咬著牙說出這個名字的,「就是你抓了……」
然而話只說了一半就斷掉了。
似乎認為這些也會提供線索,愛爾蘭在怒火之下,居然還保持著守口如瓶的狀態。
但已經給了遠山夜一提示。
他當然知道,被捕的枡山憲三,在酒廠中的代號是皮斯克,和愛爾蘭也有著十分親密的關係。
「所以,」他作出謹慎的態度問道,「你說我抓的人,是不是枡山憲三先生?」
「是苦艾酒告訴你的?」
愛爾蘭沉默了一陣,終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你居然連苦艾酒也知道……」
「那個女人向來自命精明,這次也看走了眼。」
「她一直調查的偵探其實是個公安,還把她摸了個底兒掉……」
「啊?」遠山夜一被這離譜的推測震驚得一臉懵逼。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這個急急可可否認三連的樣子,看在安室透和風見眼裡,兩人都恨不得把他揪過來揍一頓。
我們公安是什麼髒東西嗎?你這麼急著撇清?
哦我們公安的形象本來也不好啊?
那沒事了。
愛爾蘭再次冷笑起來。
「何必這麼著急否認呢?反正我也沒法出去揭穿你了。」
「沒錯,枡山先生,是我像父親一樣尊敬的人。」
「他本來已經打算幹完那一趟差使就金盆洗手,頤養天年的……」
語氣中充滿了真誠的懷念與憤恨,遠山夜一卻聽得十分彆扭。
「幹完那一票就洗手」?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枡山憲三那次是要殺人你還記得嗎?
遠山夜一相信,身為酒廠成員的枡山憲三,愛爾蘭,包括苦艾酒……
手上應該都沾著血。
這些人居然還想著退休頤養天年,是不是太得意了點?
只是考慮到安室透應該還想從愛爾蘭口中得到更多信息,遠山夜一勉強沒有出言反駁。
另一個聲音卻突兀地響起來。
「愛爾蘭……不,健次郎!」
被叫出真名的愛爾蘭猛地顫抖了一下。
「枡山……先生?」他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同時,風見將已經接通的手機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健次郎,你不用擔心,我很好,現在在公安的保護中……」
確實是枡山憲三的聲音沒有錯,但他說的話卻太出人意料,令愛爾蘭瘋狂地搖著頭。
「枡山先生,是他們強迫你這麼說的吧!」
「喂,公安小子,有什麼就沖著我來!……」
枡山憲三沉沉嘆了口氣,在愛爾蘭吼叫的間隙再次開口。
「健次郎,你知道我差點就死了嗎?……」
「是苦艾酒,在我被捕以後在暗中向我狙擊,幸好遠山先生救了我……」
啊?這裡還有我的事呢?
遠山夜一愣了一下,轉向安室透,伸手指了指自己。
安室透笑呵呵地點點頭。
好吧……遠山夜一舒了口氣,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怪不得公安大爺要讓自己來參與審訊愛爾蘭呢。
枡山憲三是愛爾蘭十分敬愛、幾乎當作父親一樣的人物。
而自己恰好把枡山憲三從苦艾酒的槍口下救了出來。
那種情況下,根本想不到後續的發展,只是不想讓事事佔據上風的苦艾酒阿姨得意而已。
看起來那一槍還真沒有白挨。
遠山夜一走神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枡山憲三也把被狙擊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一直激動得拚命掙扎的愛爾蘭停住了,久久地沉默著。
「健次郎!」枡山憲三叫著,「你從少年時代就跟著我,我把你看作親生兒子一般。」
「如果你也視我如父的話,對救了你父親的恩人,你又該如何呢?」
語言,從來不是說服他人最有力的工具。
但枡山憲三口中復現的現場,愛爾蘭也不是絲毫不知情。
他只不過以為那是苦艾酒一次失敗的營救行動。
現在卻有了另一種解釋。
如果說兩種解釋在他心中仍然不相上下,那麼枡山憲三的動之以情,就是最後的砝碼。
讓愛爾蘭心中的天平終於偏向了一邊。
「我知道了……」他深深地喟嘆著說,「謝謝,枡山先生,讓我得知真相。」
「還有……謝謝,遠山偵探!」
「需要我提供什麼信息,我都會全力配合的。」
……
確認愛爾蘭是真心坦白后,風見叫人解除了他大部分束縛,摘掉頭套,手銬也重新銬在了身前。
只不過在此之前,安室透已經跟著押送人員退出了審訊室。
在愛爾蘭看不到的時候,風見指了指牆上那面鏡子。
單面鏡啊!
遠山夜一恍然大悟。
在「降谷零」「安室透」和「波本」這三個身份徹底合而為一之前,這委實是謹慎的做法。
得到安室透提前指示的風見主持了審訊。
他首先讓愛爾蘭和枡山憲三再次進行了視頻通話,以確定剛才不是公安搞的什麼欺騙手段。
「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你們兩位的罪行,都夠判個十年二十年。」
風見張嘴就是這麼令人泄氣的論調。
愛爾蘭的神情稍有消沉。
「是我應得的,」他悶悶地說,「但是枡山先生……」
枡山憲三已經70歲了,還有沒有十年可活都不好說。
「先聽我說完。」風見說。
「同時我們也調查到,枡山汽車集團是家合法企業,沒有不當獲利的情況,因此這部分財產是不會罰沒的。」
也就是說,要是能成功地從監獄里出來,枡山憲三照樣能當他的富家翁,安享晚年。
如果他和愛爾蘭真的有那麼深的感情,大可以父子倆一起過優渥的生活。
愛爾蘭卻仍然憂心忡忡。
「能不能……就是說,如果我們全力配合公安調查的話,枡山先生能獲得減刑的機會嗎?」
要說這人還算是仗義,隻字沒提他自己如何。
風見卻板著臉不置可否。
「那要看你提供的信息,是否真的有很大價值了。」
「我說!我全都說!」愛爾蘭急切地接上來。
將他這次假扮松本管理官的行動,從頭到尾,竹筒倒豆子一般講了出來。
「你們完全可以相信我!」他說,「畢竟我和枡山先生一樣,對那個組織已經徹底絕望了。」
如他所言,枡山憲三是在創業有所成就之後,才被酒廠招攬的。
公司不是酒廠的產業,而是枡山自己的副業。
這些年來枡山沒能借著酒廠發更大的財,反而從公司這邊添補了不少。
屬實自帶乾糧,用愛發電。
當然枡山應該也有所圖,只是沒有告訴自己收養的那個少年。
少年健次郎日漸長大,因為文武雙全也被酒廠看上,吸納進去,沒幾年就獲得了核心成員的代號愛爾蘭。
而與此同時,枡山憲三因為年齒漸長,加上酒廠是個燒錢的無底洞,開始暗暗萌生退意。
當他明確提出想退休的時候,琴酒就給他安排了最後一次任務。
也就是謀殺吞口議員的任務。
事後才知道,酒廠根本連他的命也沒想留。
枡山集團的偌大產業,枡山憲三已經寫遺囑由愛爾蘭繼承。
而只要苦艾酒的行動順利,枡山憲三之死會被算在警方的頭上,深愛著義父的愛爾蘭只會更死心塌地地給酒廠賣命,順帶拱手奉上大筆家業。
這一番苦水倒出來,聽得遠山夜一大為震驚。
這什麼周扒皮公司啊?黑心資本家退避三舍,地主老財甘拜下風!
合著加入酒廠的成員不僅要為了組織獻青春,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兒孫。
連點棺材本都不給人留?
那就別怪酒廠上上下下,除了琴酒和伏特加,誰也不給你幹活了。
琴酒那屬於什麼?那屬於自我價值的實現。
伏特加……也是,不過他的自我價值就是「琴酒大哥的認可」。
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存在,不跟他們比。
「不過,」遠山夜一有點奇怪地問,「酒……你們組織,真那麼缺錢?」
這麼想起來,苦艾酒阿姨接手了「藍澤茜」的身份,也不光是為了解決三井文也那個妄想狂。
對於酒廠來說,藍澤集團可是大大的一塊肥肉。
只等藍澤董事長過世,就會歸入到唯一的血緣繼承人小茜手中。
嘖,想錢想瘋了都!
愛爾蘭看著他鄙夷的神色笑起來。
「不管你信不信,確實是這樣的。」
「從我加入組織開始,我就沒有做過像普通黑社會那種收保護費,或者殺人越貨的勾當。」
「而是到處尋找頂尖的科學家,各個領域的專家和研究者,威逼利誘,得到他們的人或成果。」
「這個組織的目標,彷彿在某些高科技的東西上。」
畢竟不是專攻核心研究的,愛爾蘭所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風見因而露出了些許失望的表情。
「你所說的事,枡山憲三之前已經交代過了,而且比你還要多一些。」
「至於這次假扮松本管理官的目的,遠山先生也知道,只能證明你沒有說謊。」
愛爾蘭顧不及自己白交代了許多,驚訝地瞪著遠山夜一。
「你連這些事都能從苦艾酒那裡套出來?」
「你還說你不是公安!」
「我真不是!」遠山夜一無奈地扶著額頭。
「一定要說的話,我和苦艾酒……算是有點私交……」
愛爾蘭端詳了他半天,覺得他不像故意裝逼,便冷冷哼了一聲。
「我早說那個女人不可靠!」
「行了,想想你自己吧。」風見繼續道,「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如果你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就去監獄里和枡山憲三相會吧。」
「好消息是,你們的大部分財產還能用,在裡面應該能過得挺滋潤。」
這倒是實話。
霓虹監獄的生活,如果和某些996上班族相比,那真像天堂一般。
限定8小時工作,不需要通勤時間,不需要應酬交際,也沒有加班。
所以很多晚年失獨老人,寧可故意犯個小偷小摸進監獄,也不去養老院。
對於枡山憲三這樣的企業家,固然會有落差,但他有錢啊!
想要在監獄的伙食之外進行改善,或者獲得一些不違禁的娛樂產品,都是要錢的。
給酒廠賣了一輩子命的枡山憲三,臨老臨老了,能過上飲食健康,作息規律,適當勞作,居住條件也不差的集體生活,已經要燒高香了。
但愛爾蘭沉吟片刻,還是問了一句。
「如果我的卧底計劃失敗了,組織一定會調查是誰破壞的。到時候你們怎麼辦?」
「識破你偽裝的,是遠山偵探吧。」風見輕飄飄地說。
「我們會許可警方將這個信息公開的。」
「而你說的那個名單,只要我們拿到,就會立刻展開行動,將你們那個組織伸向社會各界的黑手迅速斬斷。」
「只有這種雷厲風行的動作,才能給那種亡命徒雷霆般的震懾!」
他說得斬釘截鐵,遠山夜一在旁一頭問號。
不是,你等等?
最後你的辦法是把我賣出去嗎?
這回苦艾酒阿姨要不把我一槍狙了,她就是小蘭假扮的!
在他內心瘋狂吐槽的同時,愛爾蘭也拍案而起。
「那不行,組織一定會報復遠山先生的!」
「我和枡山先生在監獄里安然度日,卻讓遠山先生面臨生命危險。」
「我豈非成了不義之人!」
「快點告訴我,第二條路是什麼,不管上刀山還是下油鍋,我都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