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辭職的內情
顯然,諸伏警官不是第一次經歷被叫錯名字這種事了。
因為他淡定地和遠山夜一握著手,同時謙虛地說:「不敢當,我是諸伏高明,不是諸葛孔明。」
「螢火之光怎能比晧月之輝呢!」
身為熟知三國的華夏人,遠山夜一立刻聽出了他用的典故。
於是哈哈笑著說:「徐元直才這麼說呢,我們普通人比都不敢比。」
這讓喜歡用典的諸伏高明立刻引為了知己。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遠山夜一才問起諸伏高明前來警視廳的原因。
記得這個案子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登場啊?
難道是來給發小大和敢助慶功的?
諸伏高明的神色依舊和氣,只有聲音稍稍低沉下去。
「聽說有人給我寄了個包裹,存放在警視廳這裡,所以我來取回去。」
他指了指胳膊底下夾著的一個牛皮紙信封說道。
信封差不多A4大小,但看起來癟癟的,不知裝著什麼東西。
遠山夜一心念一動,沒再打聽,而是和他並肩走出大門。
最後才說:「諸伏警官,以後有空到我們咖啡廳來聊天吧。」
只當成是客氣話的諸伏高明,禮貌地道了謝,轉身離去。
明美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諸伏警官,看起來有些悲傷……」
剛剛得知了失去唯一親人的消息,他這樣還算好的了。
遠山夜一默默地想。
然後便放鬆了語氣。
「那你猜猜他為什麼會這樣?」
「這怎麼猜?」明美眨了眨眼,意識到這是某人出的一道推理題。
但線索也太少了。
「提示是……」遠山夜一剛開口,就被明美打斷了。
「是諸伏警官拿著的信封嗎?他是提到那個才變得低落的。」
「信封上的字……好像浸了水,變得很模糊,但能看出只有收信人,沒有發信人的署名。」
所以才說,碰到你們這種優等生,劇透黨也沒有多少優勢嘛!
遠山夜一一邊暗暗感嘆,一邊點頭。
「不過信封背面畫著個記號……」
「對了,是個圓圈!」明美搶答道,但隨即推翻了自己的說法,「準確地說,是個手寫的『0』吧?」
「『零』?」
她顯然聯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的同時,聲音也壓低了。
「另外一個信息是,」遠山夜一繼續說,「安室……總之就是那傢伙,他提到過警校時期的幾位同期夥伴。」
「其中一位就是諸伏高明警官的弟弟。」
把線索聯繫在一起的明美,吸了口冷氣的同時,用手捂住了嘴。
「所以,諸伏警官的弟弟,現在已經……」
「我不知道。」遠山夜一搖頭道,「不過官方的信息,諸伏警官的弟弟幾年前就辭職,不幹警察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某公安警察的同期。
行蹤成謎。
幾年後他的兄長收到寄往警視廳的包裹,署名是「0」。
「原來,他也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明美望著諸伏高明快要看不見的背影說。
如果再縱容酒廠為所欲為下去,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犧牲在看不見的地方。
遠山夜一聽到了她未曾說出來的話。
那恰也是他正在想的。
希望某公安先生已經有了決斷。
……
次日,遠山夜一和明美一同前往松本管理官的住處。
他們的去向,沖矢昴是知道的。
但也僅此而已。
因為他只監聽到這麼一個信息,隨後遠山夜一就過來敲門,邀請他去家裡吃飯了。
在充滿家常風味的宜人飯菜和可能監聽到的警視廳信息之間糾結了一陣,沖矢昴還是投降了。
早就知道遠山夜一和警視廳打得一團火熱,身為顧問,幫他們破個案子也不足為奇。
不一定有什麼重要的情報。
長年像荒野上的孤狼一般獨來獨往的王牌特工,最終縱容自己的胃投出了決定性的一票。
不過,倒也不能說全無收穫。
享受過一頓簡單溫馨的晚餐后,伴著前女友親手沖泡的紅茶,沖矢昴聽到了「諸伏警官」這個名字。
這是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姓氏。
而對遠山夜一他們來說,只是偶遇的人罷了。
彼此要走的路不同,沖矢昴對此並無反感。
只是暗暗計劃著去查一下那位身在長野縣警察本部的警官。
而遠山夜一和明美,也在松本管理官所住的公寓外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你來幹什麼?」遠山夜一看著西裝革履,光鮮得如新鑄出來的銀幣一樣的明智,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了什麼。
「是松本管理官叫你來的?」他迅速地修正了一下問話。
但明智一臉煩人的莫測高深,只在見到明美的時候禮貌地點頭致意。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讓松本管理官親自為你揭開吧。」
遠山夜一忍不住哼了一聲。
「你這個態度……遲早是要挨揍的!」
這話很靈驗,因為他們剛敲開松本管理官的家門,就發現裡面已經有人捷足先登,神情不善地盯著他們。
正是松本管理官的老部下,遠山夜一等偵探們的老朋友,搜查一課三系的目暮警部一行人。
「明智警視真是稀客啊!」
最先開口的是佐藤美和子,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語氣中的陰陽怪氣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白鳥和高木一左一右地在身後拽她。
松本管理官則和明智一樣,完全無視了這些人的敵意,從沙發上起身,親自招呼客人進門。
遠山夜一看著周圍這一場眉眼官司,無奈之餘有些好笑。
你們這個拉幫結派的態度還要不要更明顯一點?
而且,同樣身為搜查一課的管理官,明智和松本的私交很好嗎?
會突然來拜訪,不是主人的邀請,難道是他自己閑得沒事幹,想聽剛破了案的老前輩盤道講古?
果然,招呼完明智的松本管理官轉向了三系的部下們。
「你們可以回去了。」
幾個人雖然都是一臉不情不願的,卻還是依言起身告辭。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佐藤終於忍耐不住,又轉身大聲道:「松本管理官,辭職的事,還是請您再考慮一下!」
「辭職?」
這是遠山夜一沒想到的,他和明美對視了一眼,便同時轉向了松本管理官。
與此同時,松本管理官也簡單地答道:「我意已決。」
「你們要干涉我的決定嗎?」
眾人頓時一片寂靜。
「好啦!」身為一伙人的領隊,目暮警部息事寧人地說,「松本管理官自然有他的道理。」
「忙了一輩子,想要提前退休,又有什麼不好?」
這話應該在遠山夜一他們來之前就說過了,因為那一伙人明顯沒有被說服。
反而在斜眼瞥過松本管理官身邊的明智之後,開啟了新一輪的嘀嘀咕咕。
「可是……都說松本管理官是下一任課長的人選……」
「對啊,我也這麼聽說的……」
「在我們一課,向來是有經驗的老前輩才能升職,和別的部門青睞的年輕精英根本不一樣……」
「我可不想那種歪風邪氣刮到一課來啊!……」
「……」
仗著目暮警部的體量,一伙人躲在後面一人一句,充分演繹了一把流言蜚語現場版。
直到松本管理官一聲「都住口」硬生生打斷。
但他似乎也沒想好該如何解釋。
這群部下不滿的,當然是就在眼前的明智。
身為下一任一課課長熱門人選的松本管理官辭職,大家好像都覺得這就是黑幕。
為的就是給職業組精英讓位。
但既然他們沒有指名道姓,松本管理官覺得,這時候斥責他們對明智出言不遜,反而坐實了此事。
向來只懂得辦案,不怎麼會處理人情世故的松本管理官,有點尷尬。
遠山夜一輕輕地笑了起來。
「各位警官,請慢走。」他直接說道。
沒再給這些辦案拉胯,倒是有閑心勾心鬥角的傢伙一點面子。
本以為他還要輸出一頓的明美也正中下懷,很是優雅地走過去打開大門。
「那我們就不送了喔!」
想起來了,這倆人跟那個明智是一夥的!
三系從目暮警部以下,一干人等的臉上都寫著這句話。
但在松本管理官和目暮警部的雙重眼神暗示下,只得灰溜溜地一個接一個走出大門。
明美就像替主人送客一般,笑吟吟地向他們點頭致意,並在最後一個人剛邁出門檻時,重重地關上了門。
門外立刻傳來一陣壓低的罵罵咧咧。
但屋裡的人互相對視著,表情沒有憤怒,只有無奈。
「那些傢伙,太無禮了!」松本管理官說著,起身向明智微微鞠了一躬。
「我代他們向明智管理官道歉。」
明智則同樣站起身來還禮,笑著說:「沒什麼。」
「松本先生,不用太客氣。」遠山夜一也說,「這傢伙從小到大,應該沒少被人罵才對。」
「畢竟長了一張令人討厭的臉。」
這個不太好笑的笑話,倒是成功讓松本管理官放鬆下來。
也讓遠山夜一和明美有了追問他為何辭職的機會。
松本管理官苦笑了一聲。
「一個被犯罪組織綁架監禁了好幾天,最後又因為沒有利用價值才放掉的管理官,應該沒什麼臉再待在搜查一課了吧?」
遠山夜一心裡一動。
這麼說,松本管理官已經知道酒廠的事了。
也知道有人假扮他的身份主持破案。
而且這個案子還順利地破了。
對於幹了一輩子刑警的松本管理官來說,可以說是奇恥大辱。
然而明智卻輕輕一笑。
「這麼說的話,我好像應該和松本先生一起辭職才對。」
「論丟臉的程度,我可是不遑多讓。」
「畢竟是被罪犯綁架后還捅了一刀……」
在松本管理官還有些懵懂的時候,遠山夜一已經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了。
那還是高遠作為「地獄的傀儡師」活躍的時期。
因為發現了高遠的蹤跡,而追到香江去的明智,被誘入圈套,還差一點就死了。
確實不是值得稱道的經歷,但比起松本管理官來說,似乎還算情有可原。
松本管理官也是同樣的想法。
「你就不要再安慰我了……」他搖著頭嘆氣道。
「如果這次,我也是在辦案過程中被罪犯襲擊,那我根本就不會覺得丟臉。」
「因為追捕罪犯而留下的傷,是我們刑警的榮譽勳章。」
「那種東西我也有。」
說著,他摸向臉上的傷疤,而且頗為自豪。
「但這次不是這樣的。」
「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打暈綁架了……說無辜也真夠無辜的。」松本管理官冷笑起來。
「但我不是普通民眾啊!我是搜查一課的管理官!」
「如果我都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我們警察還談什麼保護民眾的安全!」
「這件事不是我個人的恥辱,而是搜查一課、是警察的恥辱!」
「如果我還不辭職,厚著臉皮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或者……像他們說的,居然當了搜查一課的課長……」
「我們警察,算是什麼慫包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