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地球歷星期三,歐羅巴第5時區,處於低電壓周期里的基地管蟲9隻提供20%光照,薩米特夫婦一早醒來,窗外如煙如幻,橫斷山脈的晨雨冰涼清冷,營地的爐火正旺,可惜由於節電,帶不來一絲溫暖的體感。在這十平方米的創世居所里,剛剛鑽出睡囊的薩米特正哼著小曲,一邊套上運動服,一邊往健身艙飄去,健康顧問要求他加強重力鍛煉以避免肌肉萎縮。太太瑪希則高高興興,絮絮叨叨地開始安排一天的計劃,當薩米特關上健身房的門時,她已經漂到了兒童房:「小朋友們,起來洗洗漱吧,今天想吃什麼早餐」。
「番茄雞蛋面!」卡列把腦袋捂在睡囊里,想爭取多睡幾分鐘,卻被瑪希揪著頭髮提溜了出來。「鬆餅,牛奶。」,換好衣服的妮讓一邊稚聲答道,一邊按下睡囊收納器,她和哥哥不一樣,起床的時候從不需要媽媽幫忙。
「嘿!昨天我同學,那個住在唐伯虎星子上的郭彤說附近有很多大船經過……」。卡列說
妮讓捏了捏他的臉,「有什麼稀奇的,我見過更大的大船!」。
「他偷偷去看了,都是傭兵的船,還拉了警戒線。」卡列一邊像趕走蚊蟲一般擋開妮讓捏他的手,眼睛盯著媽媽問:「要打戰嗎?」
「放心,如果接到通知,我和爸爸第一時間送你去戰場!」瑪希白了他一眼,厲聲說道:「兩分鐘穿好出來!」。
八點半,健身房出來的薩米特先生吞下一份三明治,手裡拿著另外一份,在瑪希面頰上親了一下,急匆匆地漂順著走廊飄到礦場作業艙,「嘿!你說好的!今天帶我看發射!」,卡列追著爸爸喊道,可惜艙門已經自動鎖閉,麥克風裡傳來薩米特的聲音:「抱歉,兒子,你起床太晚,來不及了!」。妮讓把雙手豎在耳畔,扮成豬頭的樣子,沖他做了個鬼臉,這可把卡列氣壞了,小傢伙大發脾氣,正準備把培根三明治往牆上摔。「臭小子!」瑪希一個兇狠的眼神制止了他,盯著屏幕看的薩米特哈哈大笑,他按照電腦的安全提示,穿上了3號加壓服,作業艙外視窗的金屬防護板向兩側劃開,礦物堆場和發射器盡收眼底,它們一半在漆黑的陰影里,另一半被陽光照得煞白,尤其那高高翹起的自動拋射機,活像史前巨獸的骨架遺骸,卡列叫它:「鬼王弓」。
在透明視窗上,他看到了一個異常的hud信號,一隻卡通貓在向他招手。雖然他知道妮讓用卡通符號替換了標準圖例,一開始,薩米特也沒明白他看到了什麼,於是他讓Ai查閱了應答通訊編碼,可惜除了確認噸位巨大之外,並沒有沒有明確的結果。到底是什麼薩米特眨了眨眼,盯著貓看,貓也瞪著他動了動爪子。正當薩米特用「鬼王弓」對準貨船坐標的時候,屏幕上的貓離開了原先的軌道,在雷達上消失不見了,「嘿,見鬼了!難道附近有別的飛行計劃?」。薩米特先生定了定神,再次檢查航管中心定期發布的航線計劃,確認自己記得沒錯:除了貨船外,今天並沒有其他大船路過,「雷達故障了吧」他嘀咕了一句,把那隻貓從腦海里趕走了。三十萬公裡外的貨船返回了軌道參數,並告知已經開始預熱加速器,一小時后可以收貨,這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三個月的開採收成即將變現了。
「嘿,薩米,你看新聞了嗎?」耳機里傳來瑪希的聲音。
「沒有,什麼事情?」
「二級治安警告,要注意礦賊。」
「嗯,我看了,哨兵無人機正常,盜賊的獵獲機進不來!」
「還有,聽說你表弟伊卡萊離開歐羅巴了。」
「哦,宅男挪窩了?這倒有意思,為何離開?」
「新聞上說視察研究站。」
「嘿,科研?不可能!為錢和女人吧!」
「嘿!親愛的,我有點心神不寧,不要大意!聽到沒!」,瑪希輕聲說道。
「大意,不會的,放心!」,薩米特嘴上應承道,心想:「我哪裡忙得過來?若是真來了賊就施捨那些可憐的傢伙一點吧,好歹大家都是人。」。
薩米特把思緒放到發貨的事情上。他的堆場上總計二十萬立方各種礦物,除了單質礦金銀銅鐵,還有億萬年宇宙射線作用下形成的如奧科貝石,紅赭紋石,異晶鈦,高輻構化合物等高價玩意。
「軌道測試!」人工智慧提示道。
第一包礦物無聲地彈射出去了……緊接著第二包,第三包……
按照流程,礦物投射出去后,當它們接近貨船,魚群一樣的無人機便引導其進入位於船腹的加速器,然後由這條一千米長的加速軌道它們推入「礦河」——由開採的礦物組成的河流。再然後,美妙的事情來了:扣稅後的數字就會現在薩米特公司的賬戶上。
「礦河?誰起的鬼名字?」薩米特看著慣性物體實時跟蹤圖說道,由於不同星體的公轉軌道差異,這些拋射的物資在太空中編成了一張網,經過慣性中繼站調整航向誤差后,這些原礦最終都匯聚到土衛二歐羅巴附近,在「赤鯤熔爐」里提煉后再發往地球。
「鬼王彈弓」拋射機價格雖然貴一些,但它能自動調整參數,不需要重新校準。一次測試后便連續發射。「一分錢一分貨!」薩米特呷著咖啡,感慨著自己的決策有多麼正確,一邊打開了新聞推送的開關。會計程序給出了不俗的預測收益,此刻的他和所有遷居到太陽系外圍的人一樣,從頭到腳沐浴在星系邊緣世界的賜福中……
「相比火星木星之間混亂的小行星帶,歐羅巴的先進開採機制減少了50%的礦物損耗,減少了50%的人工成本。在這個基礎上,太空熔爐系統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在談論到外空新興經濟帶時,新聞里如此議論道。
「太遠了……」,窗外渺無人煙的深空再一次讓瑪希感到莫名的心悸。在火星生活時還能時時感受到地球的氣息,而土星這裡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家務是胡思亂想的天敵。」,她讓寶靈機器人站在一旁,親自收拾起了餐桌,將盤子和杯子逐個輕輕扔出去,微重力下,餐具下落需要足足三十秒。在這當口,她迅速擦乾淨面前桌子,雙腿一蹬,飄到了洗碗機旁,接住飄來的餐具放進清洗倉內部,按下清洗開關的同時再啟動地板吸塵系統,在「嗞嗞」聲中,房間的潔凈度從黃色逐漸變成了綠色……
正在此時,腦控屏幕里顯示一條邊界接觸消息:「系統握手,邊界訪客……」
「身份辯識中……」
「治安傭兵團怎麼來了?老公!」,她問道。
「嘿!親愛的,怪我忘了告訴你,伊卡萊給我們派了片區警衛,頭頭叫馬克先克,他應該正在過來……咱們認識一下吧!」。
「哦,好吧!」
當薩米特告訴她訪客的事情后,瑪希便遙控廚房熱飲機換上了地球來的紅茶。到目前為止,瑪希這一天過和往常一樣好,她看了一眼女兒妮讓發來的消息:「媽,因為參加虛擬班級活動!我最近要呆在地心的避難所,有寶靈照顧,勿念!」,瑪希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因為玩耍而迷路,害全家人丟下晚飯全城搜尋的往事,心想:「還知道發條消息,這點比我強,就讓她獨立一次吧。」。於是發了一條消息:「自己能行嗎?記住不要碰魚兒!」。妮讓秒回的消息告訴她不必多慮:「放心,我都悄悄來過十幾回了!」,過了十秒鐘,女孩又發來一條補充:「坦白說,冰墓里的男孩有點帥,但是太老了,沒興趣!」
瑪希鬆了一口氣,「解脫了!」。她從廚房飄進了「蓋亞」生物艙。一邊向丈夫講述鄰居家的母女矛盾,一邊抱怨著卡列與鄰居家胡克在遊戲里待的太久。雖然這位鄰居離他們有10萬公里遠……
反鎖上生物艙隔離門后,她便打開意識解析程序。然後把臉輕埋在植物枝葉中間,耳機調到X頻段……開始傾聽有那種規律的低頻波動,火麥,龍葵,岩玉米,左旋西紅柿,油豆,多足南瓜……生物之間的私語是靈學的基礎,她稱之為「隱物的淺唱」。此刻,她正凝神靜聽,試圖用它們的語言去分辨談論的主題。
「叮咚!」老式懷舊門鈴的聲音在耳中響起,碼頭的自動泊位上,牽引機械臂正引導一艘雙人穿梭機入港。
一張靦腆的臉,略帶緊張地出現在通訊屏幕上:「薩米特先生,瑪希女士,我是治安傭兵團的馬克先克!」
「哎呀!歡迎,歡迎!指揮官先生!我馬上來氣閘艙迎接你!」瑪希熱情地應到,她鑽出生物艙,一隻腳踩在捷運彈射器的踏板上,手捏住頭頂的控制把手,「咻」一聲,猶如乘坐過山車一樣,快速通過了百米長的廊道,當她跳下來時,馬克先克正好從碼頭的氣閘內門走了出來。
「瑪希女士,長話短說,伊卡萊先生交待,為了確保您和家人的安全,請你們全家暫時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