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邊緣
轟!
城市裡什麼東西又在坍塌。崔蔦驚醒過來,她輕輕一躍,從床上飄到了屋子的另外一角。
「星震,還是哪裡又爆炸了」
輔助視覺里半透明的V視頻播放著突發報道,聖渡山市地球街再次發生暴亂。
窗外雜亂無章,無邊無際的霓虹燈叢林裡布滿了纏成堆的電纜、正斜交錯的空中軌道、銹跡斑斑的居住模塊。「炒飯胡」、「春日悠野」、「阿神油」、「麻將」、「剃頭貸」、「電子膏藥」、「春官租售」,充滿了電子技術味道的懷舊氣息。
無論你從哪裡來,撇上一眼就知道,這種頹喪的地方不可能安靜祥和。自從克利斯朵夫的賽博朋克理想城被地球聯邦以傷風敗俗驅逐之後,他變賣了所有資產,把新城安置在遙遠的天王星的衛星——泰坦尼亞,重力環境大約地球的百分之三,從此,「低重力是賽博朋克的特徵」,便成了時時在他嘴裡念的經。
但正如人們的評價:「這座城市格調和它的重力一樣低。」僅靠克利斯朵夫那點個人財力,維持「聖渡山市」這個太空大型收容所正常運轉已經非常勉強了。
門上忽閃的文字是社區保安提醒她話——交租!崔蔦打開空空如也的冰箱,只有一盒營養液孤零零地橫卧在漏出來的汁液里,這已經是第三次告知欠費了……
要不是那個皮膚微黑的保安小哥對自己有點那啥,鐵豹警察早就把她給攆走了。「得趕緊弄點錢,不然就要露宿街頭了……」,想到那些被摘光器官扔在街上的流浪者,另她不寒而慄。
崔蔦取出半盒僅存的營養液,放在加熱器里:「變質食物,高溫重組模式,時間:三分鐘」的字眼出現在屏幕上……
她一臉無奈地轉頭望向窗外的天王星:「好大一顆粉藍氣球!」。
自己竟從未注意到這如此悅目的畫面;像是天使用治癒系色彩畫出來天王星,此時,它牢牢地佔據天空三分之一的面積,把柔和的蒂芙尼粉藍光輝灑得到處都是,暖意在心中升騰起來……
「真好!真漂亮!」。
如此簡單的美好,自己竟許久沒有體驗到了。
她想笑一笑,但眼淚卻不自覺地掉了下來:「蔦,你怎麼混到這副田地了?」。
胃部一陣痙攣,疼痛如約而至,樓下那家叫「硅配件」的義體店彷彿知道她的心思,正播放著人工胃的廣告:「鈦胃!沒有痛感的生化電池——安裝它!遠離撕裂你的胃痛;再也不用為食物煩惱!」
畫面上,一枚帥氣男子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些雜碎,往送料口裡一塞,ATP交換電池立刻顯示滿格。(ATP電池:一種能越過消化系統,直接為細胞內的能量單元充能的生物化學裝置。)
緊接著:「本店提供器官置換業務,肉—機差價從優!」出現在畫面上,崔蔦罵道「奶奶的,說到底還是用機器換器官!不要臉!」。
「叮!」的一聲尤為刺耳,可把她嚇了一跳,營養液加熱結束,可以喝了。
「崔蔦總在在搞錢的路上!」。
冰箱里放久了的營養液的味道有些酸臭,好在還能帶來些許熱量。正當她念叨著自己的座右銘時,那個鑽石形的空間站正慢慢地從天王星的前飄過,彷彿一位珠光寶氣,氣宇非凡的王子……
「數字金殿!唉……」。超級富豪們的家園就近在咫尺,為什麼自己卻窮得像條病狗一般……「。
據說富人們都住在天堂般的科技居室——創世居所里……」看著自己這破敗不堪被人們叫做「鬼屋」的房間,她喃喃自語道。
沒錯,百年前的三居室設計早就不適應如今的生活了。而像「傳世居所」那樣的潔白無瑕又無限擴展的半物理空間才是現今的時尚。人們趨之若鶩,連廣告並不需要煽情:「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無論您在宇宙何方,通過創世居所的超級智能,把鮮香的生活還給你!運動,休閑,舒體……主角模式的社交活動,海岸到雨林,街角到山巔,陽光,雨露,泥土的清香……只要您能想到,魔方都將為您無縫連接……
最重要的是,還有懂醫保的智慧醫生和體貼的仿生夥伴寶靈。讓你在方寸之間盡感無限!」。
在泰坦尼亞,傳世居所的廣告里通常還有這麼一段:「如果您希望尋求刺激來消解無聊,可以移駕到聖渡山街頭,體驗塞博世界血腥味的文化,記住,數字越大,內容越猛哦!」。
二十平方米的一個全智能房間,售價卻高達一百萬星元,崔蔦這棟千人中心三層樓也不值這個價。
他們要的不是空間,而是隨心所欲的爽勁。崔蔦想到這裡,難忍胸中的不平:「哼!我可不喜歡宅在小盒子里!」。
突然之間,她背後嘩啦一聲響。一個滿臉是血的人打破了窗戶,抱著一支來複槍連滾帶爬地摔進裡屋……
崔蔦連忙把身子挺得筆直,緊緊貼在柱角,確認這個角度剛好可以遮擋住對方視線。隨後吸幹了最後一滴營養液,右手一寸一寸地挪動到灶台上,輕輕放下營養液的盒子,順手撈了一把鋒利的冰錐。
「不要進來!」
來人喊道,「我警告你們--我有槍!」,床外面靜了一會兒。然後--嘩啦!
整個窗扇從合頁上脫落下來,隨著的「嘭」一聲,崔蔦的耳朵立刻失去了聽覺,她看見窗框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對面牆上。
失去窗戶的外牆出現一個陰影。煙塵之中分不清是什麼生物,但你仍能看見紅色和藍色的掃描光線刺了進來。那團陰影擠進屋來,朝著來人喊出聲的方向「啵」地吼了一聲,低沉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但力道相當猛烈,隔著柱子振得崔蔦肝痛。
與此同時,當聲波的正面時撞上去時,裡屋的隔牆立刻化為了粉末……之後她聽見了槍擊和子彈撞擊到金屬的聲音,再後來陰影似乎網住了那個人,並在聲嘶力竭呼喊聲中將他拖出了窗外!只留下滿是煙塵的一團糟……
「飛走了嗎?」半晌沒了動靜,她才想起來這裡是33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