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日還是林家表小姐蘇漾漾十六歲及笄禮,賓客紛紛前來祝賀。
進出的人絡繹不絕,十分熱鬧。
林府自是沒這麼寬的人脈,大多是都沖蘇漾漾的面子來的。畢竟這位表小姐醫術了得又兼心思奇巧。常常有很多讓人耳目一新的點子。
而今天的客人里,最受矚目的便是信王沈重霄,和自駙馬死後便孀居的二公主。
天皇貴胄的氣度,又或者說是來自權力的威壓,自是和旁人不同。
林溪讓那隊侍衛等在外面,她進林府就只帶了單武一人。
雖說她來找碴的,但不能看起來太像來找碴的。
林家老太太治理內宅頗有手段,家裡除了她生的兩子一女外,便只有一個妾生子。
那位不受待見的妾生子,便是林溪父親了。
如今家中掌事的是長子林子良。
林家世代從商,到他這兒總算考上功名。只不過林子良非世家出身,才短思澀不堪重用,不惑之年也只做到五品尚書郎中。
若無機遇,以後很難再升遷。
林子良瞧見門外侍衛,心裡有些發怵,皺眉問:「你為何帶這麼多人?這讓街坊怎麼看?」
何況今天府上還有許多貴客!
林溪:「大伯見諒,他們是來保護我安全。」
「胡鬧,你的意思是林家不安全?」
林溪一臉無辜:「我不知道,不過有備無患嘛。」
眾人:……
林子良想到林溪的舅父,又想到府上諸多貴客,強忍下怒火,擺出了一副長輩的姿態教訓起來。
「你自小便流落在外,無人看顧才不知禮數,可惜你爹娘去得早……」
林溪打斷他的話:「爹娘不能常伴身邊是我福薄,大伯說得是,我是應該去他們從前的院子悼念。」
話音剛落她徑直往前走,不等別人反應過來,便消失在長廊轉角。
林子良:「……」
他好像沒說什麼吧,人怎麼就走了?
原本是他想給林溪一個下馬威,責問她昨天為何不來。
沒想到對方彷彿聽不懂人話一般。
林子良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帶著一眾下人連忙跟了過去。
林溪站住腳步,打量著眼前的院子。
院子在林府西邊,位置不好。不過也正因為偏居一隅,難得清靜。
四下望去,院子里的草木打理得漂亮,最中間有一顆桃樹。眼下桃花盛開緋紅一片,空氣中浮盈著花香。
只不過眼下院子里站滿了人,十分雅緻也只剩下兩分了。
這個院子如今是蘇漾漾在住,她喜歡安靜,特意搬來這邊,能種種花草。
她和那些閨閣女子不同,做事交友不拘小格,也方便避開僕從和不同的男人翻牆聊天。
今日她的生辰,院子里站滿了賓客。
此刻他們紛紛看向來的姑娘。
眾人眼神各異,有驚艷、有好奇、更多是不動聲色的審視。
林溪不得不承認專業造型團隊的重要性,經過早上丫鬟這麼一弄,她真的很像空有皮囊的笨蛋美人。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青色團錦長裙,碧色披風,頭上斜插了青翡步搖。
簡直是從頭到腳換了個人。
蘇漾漾是長在皇城下的金枝玉葉,明媚鮮妍。
而她收起殺氣,很像是水中花,清清淡淡,很容易被艷羨又被輕慢。
……是很不符合她做派的小白花長相。
好吧,如果臉不能看,怎麼配給兩個主角當戀愛工具人和踏腳石。
作者親自認證過,她和蘇漾漾顏值不相上下,只是氣質完全不同。
沈重霄見到林溪,想到兩人在船上那幾日相處……有些不太自在。
不想對方眼神掠過自己,彷彿不認識一般。
他略微錯愕,更不自在了。
林溪單手扶著披風:「既然這是我父母從前的院子,想必我今後便住這裡了。」
眾人聽她這麼說,當即便明白了對方身份。
原來這就是那位流落在外多年,才被找回來的四房小姐。
傳聞她言行無狀,不知禮數,昨日老太太派人去請都不來……
今日一看,倒也沒想象中的粗鄙。
她剛才走過來裙子下擺幾乎未動,頭上步搖也只是輕輕搖晃,至少儀態不錯。
林溪雖然看著瘦,但是寬大的衣袍下有腹肌,她核心力量穩,走路自然也很穩。
和那些世家禮儀算殊途同歸。
林子良剛趕上人便聽見了這句,頓時有些惱怒。
「這裡太偏,我給你另外安排的院子。」
本來他是想私底下和林溪說,這不還沒來得及開口。
林溪明知故問:「為何我不能住這裡?」
站在蘇漾漾旁邊的林夫人,怕她鬧起來,忙開口解釋:「如今這裡是漾漾在住,而且這裡也太偏了,也不甚方便。」
其他人面面相覷,這姑娘怎麼一來就要搶人院子?
未免有些沒眼色。
蕭閑冷笑一聲:「漾漾在這裡住了十年。你是哪裡冒出來的人?憑什麼要讓給你?」
林溪默默在心裡給人記了一筆。這個眉目俊朗,自帶三分邪氣的男人,想必就是書里常常陪在女主身側的她師兄。
蕭閑天生冷漠無情,刻薄陰狠,唯獨對師妹一人傾心。
除了蘇漾漾外,把誰都不當人。
後面更是毒瞎了她這個女配的雙眼,把林彥帶走做了葯人。
而他們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嗯,也就是讓他心愛的師妹落淚了……
蘇漾漾聲音明亮,帶著幾分笑意:「你要這個院子,我可以讓給你,只是有些捨不得我看了許多年的桃樹」
林溪定定地看向最中央的桃樹,那倒也不必,這個院子本來就是她的。
「這棵樹,是我父親在我一歲生辰種下的。」
家裡庶子的院子,本來既偏又荒。後來她父母婚後修葺了房屋,鋪了鵝卵石,重新規整格局。
這才有了如今敞亮又脫俗的院子。
以前人人嫌棄的偏僻,也能變成誇口相贊的清靜。
蕭閑冷笑一聲:「你父母只是種下了這棵樹,漾漾從小在這樹下長大,春天拿桃花釀酒、夏天采桃膠入葯,秋天做果脯,冬日賞枯枝!」
其他人也紛紛贊同。
「蘇姑娘釀的桃花酒味道很不錯。」
「不過是一個院子,何必呢。」
「這麼霸道,外表看著挺斯文。」
「既然蘇姑娘都住習慣了,不好逼人要換地方。」
「不過一棵桃樹!」
蘇漾漾雖然是表小姐,卻是從小養在林府的,很討老太太的歡心。
另外一個則是流落在外多年的妾生子那一脈,和老太太完全沒血緣關係。
孰輕孰重並不難分辨。
林彥磨蹭了半天,還是不放心跟來了。
顧不上正和林溪冷戰。
林彥剛走進來,就被林夫人拉到了身邊。
林夫人意有所指地問:「你表姐住在這個院子沒問題吧。畢竟以前她就一直住著。」
比起才回來的女兒,林彥這個兒子說話分量自然不同。
只要他點頭,那這件事就成了林溪無理取鬧
林溪:「這裡是我父母生前修葺的,如果我姐想要這個院子,那便只能她住。她和我都不住,才輪到別人。」
林夫人有些意外,畢竟一直以來林彥不在意這些。
再說,他應當和才被尋回的姐姐也不親近,不應該幫對方說話。
她一臉不贊同道:「平時漾漾對你不錯吧,你可不能讓人寒心啊。」
林彥不為所動:「這是兩回事。」
林溪覺得有些好笑。
書裡面女配,最開始也表示過想要住在父母的故居。
然後被一群人鄙夷,反覆質問她是何居心,被嘲笑不自量力,不懂禮數。
彷彿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可是她只想住回她走丟前住過的院子罷了。
林溪掏出腰間的匕首,徑直走到桃樹前。
她挑了根漂亮的枝丫,手起刀落,利落地削了下來。
蕭閑皺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林溪:「我要把這根枝丫拿回去嫁接,留作紀念。」
畢竟這麼高大一棵樹帶不走,移植都沒法存活。
這個院子很好,但她也不想住在林家徒惹不快。
蘇漾漾愣了下,回過神出言寬慰:「我師兄說話是這樣的,你別往心裡去,他不是故意的。」
蕭閑嘆氣:「漾漾你就是性子太好。」
林溪勾起了嘴角,沒有說話,低頭看著手中桃枝。
眾人都有些意外,這姑娘看著怯怯動人,但莫名她身上又有種沉靜的生命力。
她站在桃樹下,單手持著那根樹枝,如同觀音手持楊柳枝一般。
整張臉都泛著瑩瑩的光,彷彿畫一般。
不過說出的話就不那麼好聽了。
「單武,砍了這樹吧。」
林溪的話剛落音,她身後跟著的人就已經動了。
刀出鞘,勢如破竹,樹從中被截斷,顫巍巍地開始搖晃。
單武生怕自己動作晚一步,他家大小姐就要自己上手了。
而且也著實氣人。
院子里的眾人驚呼出聲,全都退後了一步。
「為什麼?」
「真是瘋了,這棵樹多漂亮。」
「我的天,這真砍啊!」
林溪心裡一直清楚,逞強未必真的強,示弱未必也就是弱。
能力越強活得越好,但是讓人知道你能力強,那可能你就死得越快。
戰場規則放在這裡也適用。
不過對於這些人倒不必,沒有一條律法說砍樹違法。
就是她兄長在這裡也無話可說。
看吧,她雖然是林家小姐,不管丫鬟還是其他人,對她都沒有半點尊重的。
蘇漾漾一臉不可置信,回頭看向她:「你要我便賠你一個有桃樹的院子,你這又是何必?」
林溪言:「我喜歡。」
剛才這些人還說不過是棵桃樹,現在便成了這可是棵樹!
在書里,這棵樹後來被沈重霄砍了,因為不滿蘇漾漾和男配在樹下聊了一整夜。
他們談戀愛,不但要拿身邊的人祭天。植物也不能倖免。
那不如她自己動手,總歸是父母給她種下的樹。
沈凌薇作為深受皇帝喜歡的公主,沒料到有人敢在她面前這麼放肆。
想這是梁境安的外甥女,便也沒說話。
她清楚皇兄對那位的倚重,還有不可撼動的信任。
蘇漾漾做的敷臉粉深得她歡心,不過今天能來已經很給面子,沒必要去開罪梁境安。
沈重霄也未曾料到林溪竟這麼跋扈不講理,和從前彷彿換了個人。
眾人皆是錯愕,平時哪怕他們私下再有矛盾,面子上還得裝出君子的樣子。
這姑娘……還真是不管不顧。
那棵直徑超過10寸,高約3丈的桃樹,慢慢地往前倒去。
京城地貴,這條街更是寸土寸金,房子修得十分密集。
這棵樹壓壞了院子圍牆不說,還把鄰居院子的牆也壓倒了一片。
陸焰正在曬著太陽睡覺,順便偶爾聽幾句牆那邊熱鬧。
兩堵牆被壓倒,沒有了阻隔,那些人便出現在了他面前。
這邊院子的眾人,齊齊望向牆的缺口。
廊下的躺椅有一個人,姿態說不出的風流。
眾目睽睽下,他抬手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條拿走。
劍眉星目,鼻樑高挺,頭髮有些凌亂,卻也平添幾分不羈。
明明是多情的長相,眼眸卻是冷的。
叫人移不開眼睛,再看彷彿手指又會他被眉宇間的凌厲割傷。
直到男子走回房間,眾人這才收回視線。
畢竟沒人不愛看美人。
沈凌薇對她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這樣俊美又帶著冷意的人,她很喜歡。比她近來看上的人都要樣貌好,也更動人。
今天竟然有意外收穫。
丫鬟會意頷首。
心道公主馬上就要有新的入幕之賓。
林子良回過神,一臉震驚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父母昨日託夢給我,說這棵桃樹已經種了十六年,如果不砍掉會破壞院子風水。」
眾人:……
林溪:「昨日祖母便派人告誡過我要安分守己。今日我雖然順從了父母,卻讓大伯和祖母心生不快。想來以後祖母也不願意見我,那我以後住在國公府,少來林府便是盡孝了。」
林溪說完,便手持桃枝快步往外走。
院子中的一眾人,眼神莫名看向林家眾人。
雖然你們不喜歡這位姑娘,但會不會太明顯?有那麼一點過分。
林子良:「……」
胡說八道!他什麼派人明著告誡過了?那不過是一個下馬威!
回府的馬車上,林溪玩著手裡的玉佩。
她和蘇漾漾都有的玉佩原為一對,皆為對方母親所有。
蘇漾漾的母親是林老太太的侄女,當年家裡遭難,這才帶著女兒來投親姑母。
恰逢當時林溪的父親,因為有個屢立戰功的大舅哥,在京城地位水漲船高。
蘇漾漾母親便贈了其中一塊玉佩,給尚在襁褓的林溪。
說希望兩個女孩子親如姐妹,相互扶持。
林溪之前不知道這茬,只以為是母親舊物才時常佩戴。
然後不幸被沈重霄認錯了人。
林溪手中拋玩著玉佩:「表小姐的師兄,才第一次見面就好凶。」
單武想到對方的出言不遜,也有些不滿:「小姐無須把這種人放在心上。」
林溪:「我怎麼能不怕?你看他敵意這麼深,不如……我殺了他好不好?」
單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