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換了人間 狐精搶親
張牧之站在道觀門前朝遠處觀望。
山下廣闊的農田中是一片忙碌的春耕景象。
田邊垂柳吐出嫩芽,燕子低飛,桃花嫣紅。
農人吆喝著揮動鞭子,耕牛拉動犁耙行走在田中。
田間有一條狹窄崎嶇小路的蜿蜒過來,同山腳的石階相連。
遠處錯落分佈著許多茅草泥土築成的屋舍,其間有裊裊炊煙升起。
再遠些依稀可見白牆灰瓦的院落,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居所。
「看山川走勢,依舊在金陵附近……」
張牧之又見田中農人皆穿短衫,頭上盤著髮髻,心中隱有猜測。
「百姓都未剃髮,料來不會是滿清治下,難道是朱明王朝?或者其他朝代?」
張牧之關上觀門,順著石階走下山坡,往遠處村落走去。
田邊路上四五個總角小童正在奔跑追逐,見了張牧后便一起圍上來。
領頭的一個男童笑問:
「道士哥哥,你可是龍虎山來的?」口音和後世金陵之地類似。
張牧之心中一跳,點頭道:「我正是從龍虎山而來……」
話還未說完,便見這些小童大叫著朝遠處跑去。
「爺爺,爺爺,龍虎山的道士來嘍!」
「這些孩子怎知我從何而來?」
張牧之心中驚疑,便徐徐跟在幾個孩子後面,想要尋人問個究竟。
那些小童順著小徑跑了十來丈遠,然後便拐入一旁田地里去了。
過了片刻,有五六個男子跟著幾名孩童走來。
為首的是一名五十來歲的乾瘦老者,頭髮花白,精神飽滿。
待眾人來到近前,張牧之先行拱手躬身: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禮!」
眾人一愣,老者連忙拱手:「有禮!有禮!道長果真是龍虎山來的?」
張牧之點頭:「貧道確實來自龍虎山,眼下正在老君觀落腳!」
老者又問:「不知道長貴姓?」
「貧道姓張。」
「原來是天師府本宗弟子,失敬失敬!」
老者大喜:「道長還未用飯吧,若不嫌棄,請跟我來!」
身後一名高大男子小聲嘀咕:「瞧著還是個娃娃,能有什麼道行……」
老者大怒:「鐵牛!你說的什麼渾話!當心老子抽你!」
而後又對張牧之賠笑:「道長勿怪!這孩子自幼缺了教養,慣會犯渾!」
「老丈勿要動怒,這位大哥說的甚是,貧道修行初窺門徑,道行淺薄得很!」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長過謙了,誰不知道天師府張氏道長,只要能下山行走,那定然是有本事的!來來來,且讓我等招待一番,就當為道長接風!」說罷抬手引路。
張牧之一時也解釋不清,又覺得這些鄉人太過熱情,只好道:「我看長者早知我從龍虎山來,不知是何緣故?」
那老丈哈哈一笑,朗聲道:「不敢當長者之稱,此地喚陶家村,小老兒忝為此地里長,道長喚我陶老頭便是!」
張牧之忙改口叫陶老伯,陶老頭心情甚好,一邊走一邊解說緣由。
原來老君觀乃是一位姓謝的道士所建,傳言其師承前代天師張宇初。
二十年前謝道人云游至此,見此地多有陰魂邪祟戕害百姓,於是便在此地建觀潛修。
據陶老頭說,謝道長修為精湛,且善使符法,卻邪治病、渡鬼降妖無不靈驗,自到此處之後,救治黎民眾多,故而當地百姓多感其德。
直到上個月,謝道長突然說自己大限已到,將駕鶴南宮,特向眾人告別。
眾鄉民皆悲痛不止,謝道長又告知眾人,說已發書信往龍虎山,不日即將有天師府傳人來此,替謝道人繼續護佑此地百姓。
張牧之忍不住開口:「不知謝道長都降服過什麼邪祟?」
陶老漢嘿嘿笑道:「大多是些殭屍惡鬼,山野妖精之類的,小老兒也說不清楚。」
張牧之又問:「此地怎地如此多妖邪作惡?」
陶老漢一愣:「這個我也說不好,隱約聽謝道長提起過,好像山裡有什麼交界之地,這附近幾個村子,城隍爺不願意管理之類的……」
張牧之默默點頭,不再細問,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果然和末法之世不同,此方世界有城隍,有陰魂鬼物,自然也應該有諸神顯聖……」
「謝道人說自己駕鶴南宮,這是道家第三等道果,修成陰神,死後得以南宮列仙,受水火練度重聚身軀,可充任仙官、天將……」
「如此說來謝道人應未能修至陽神境界,不然就是第二等神仙道果了!」
「只是未成陽神,就能預感到我從後世而來?」
張牧之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卻不得要領,索性不再多想。
「既來之,則安之,且先將這老君觀作為安身之處,待修行有成,再往龍虎山一行。」
至於張牧之道行淺薄,能否像謝道長一樣應對鬼魅邪祟,卻不必過於擔心。
龍虎山張天師嫡脈,領二品道籙,自可借符籙感召諸神偉力,應對邪魔。
幾人邊走邊談,不多時便來到村莊里,七拐八拐之後到了一座房舍前。
「道長稍待,謝道長仙去時曾留下遺物交給小老兒保管,現下供奉在祠堂內,我去拿來。」
陶老漢說罷轉身進了祠堂里,不多時便拿著一把木劍和一個藍布包裹出來。
「謝道長交代,要將這些交給下任老君觀主持,今日交給張道長,也算不負所托。」
張牧之接過木劍,便察覺是上等桃木製成,長三尺有餘,色如赤銅,溫潤如玉。
打開包袱,內中現出十幾張硃砂符和一本薄薄的手抄法本。
張牧之將法本收入懷中,又拿起符紙細看。
最上方是幾張天師震煞符,而後是五雷符、山雷使者符、火車符等雷法符紙。
「果是我天師府傳承符籙之術!」
張牧之將一張符拿在手中,感覺比尋常紙張要沉重兩三分,想來符篆必有靈驗。
張牧之躬身朝陶老漢道謝,將靈符收入袖中之後,然後又問明了謝道人埋葬之處,打算有時間去上香祭奠。
幾人離了祠堂,正要交談,突然見一個藍衣小廝正低頭疾走,神情瞧起來十分慌亂。
陶老漢見那小廝只顧往前走,眼見就要撞上路上的幾人,頓時大怒。
「小六!幹嘛去?著急忙慌的也不看路?」
那小廝聞言一愣,停下腳步:「阿爺!你怎在此處?」
陶老漢卻不理會那小廝,轉頭對張牧之道:「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兒,如今在韓員外府上做工,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沒個規矩!」
張牧之笑道:「看面相是個機靈的,還是問問有什麼事才好!」
陶老漢於是對小廝呵斥:「說說!有什麼事兒這般著急?跑的跟被狗攆一樣?」
藍衣小廝卻不敢忤逆自家阿爺,只好道:「爺爺,韓老爺家裡鬧狐精,正派我去鎮上圓覺寺請和尚來捉妖呢!」
陶老漢大怒:「我們村一向受謝道長庇護,只拜老君和靈官爺,去找什麼和尚?!」
小廝低頭小聲嘀咕:「這不是謝道長飛升做神仙去了么……」
「這位道長便是新的老君觀主持,日後就像謝道長一樣護佑我等,請和尚作甚?」
「那些和尚有甚本事?只會斂財!寺廟的田地比你家韓老爺家裡還多!」
陶老漢顯見是個通道的,對沙門僧人頗有微詞。
那小廝抬頭瞧了張牧之幾眼,見是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少年,頓時躊躇起來。
「別看這位道長年幼,卻是龍虎山張天師本家!你還不放心怎地?」陶老漢大聲道。
龍虎山乃道門祖庭,世間多有幼童天師亦能施符降妖的故事流傳。
那小廝心中驚疑:「這小道士難道真有本事?」
陶老漢卻不再理自家孫子,轉頭對張牧之笑道:「想來是老君爺覺得我等粗茶淡飯不足以招待道長,這是讓韓老爺備下宴席招待道長呢!」
張牧之笑了一笑,這話卻不好回答。
「這韓老爺是個善人,平時樂善好施,修橋補路,我等多受其恩惠,謝道長在時,韓老爺便常常往老君廟供奉香火!」
「原來是金主!」
張牧之於是點頭:「既有香火情意在,那貧道便前去拜訪一下!」
陶小六依舊有點不太放心。
張牧之道:「若貧道降妖不成,小哥兒再去圓覺寺便是!」
陶小六頓時賠笑:「哪能呢!道長定然是有本事的,請隨我來!」說著便回身引路。
張牧之一邊行走,一邊暗自思索:
「根典籍中所載,尋常狐精手段不過是些迷幻之術、搬運之法而已!」
「我雖修為淺薄,但有謝道長所遺木劍、靈符,又有武藝在身,料來當可無礙!」
「再者,就演算法器不行,我持袖中火器,什麼精怪也能轟殺了!」
張牧之想到此處心中大定:「就先見識一下,那狐精是何等模樣!」
陶老漢等人見張牧之氣度從容不迫,也起了瞧熱鬧的心思,一起跟著張牧之往韓府走去。
「小哥兒,我聽說韓老爺向來心善,怎會惹得狐精上門攪擾?」
「好叫道長得知,若非我家老爺心善,還不會惹了這場禍事呢……」
「哦?」
「我家小姐尚未出閣,這狐精是來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