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界陰冷的空氣從露明耳邊凜冽劃過，她和孟旭很快就到了人魔交界處——傳說中不管是魔界里渴求出去的人、還是人界里渴望發現的人都找不到的交界處。
若是魔界的人找到了，這個交界處是一個不用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恢復心神與修為，並且不用經歷任何艱難險阻就可以逃出生天的快捷通道。若是人界或是仙界的人找到了，並且確定了這個交界處的固定位置，那麼魔界在世人面前的神秘面紗，便會被驟然揭穿。總之，這是一個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地方。
而現在，薜檸找到了。
露明和孟旭立在劍上，借著飄動的雲彩遮住身形，在暗中觀察這薜檸的一舉一動。
纖細而又白皙的手指似是試探地觸了觸魔界天穹中這塊極為不協調的斑點，霎時間，一個小小的裂縫在魔界天空頂端撕開，薜檸收回手，眼神中的火焰不可置否地興奮了起來，她一直在尋找的人界，就在這一道小小裂縫的上面，僅僅一步之遙。
拿到裂縫中透出充滿神秘的極強光線，光束在裂縫將要合併之時突然興奮地射了出來，數萬年不見純白光明的魔界在光明照下來的一瞬間時，大地似乎都有些顫抖，不過只是這樣一束微弱的光，又怎能與魔界空氣中密布的戾氣和魔界之火氣息抗衡，很快便敗下陣來。
不過儘管光束射出來的時間很短，但是那道白色的光在短短几秒的時間內，投射進了薜檸眼中的那團火焰。
紅黑色的火焰從小，再到大，最後再到被光照的有些搖擺不定，而就在火焰搖擺間，薜檸似是看到了數年前的景象。
那是她初次跌入魔界的景象。和露明一樣的遭遇，都是源於這道神秘不可捉摸的裂縫，她們的命運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薜檸的眼中閃過了很多畫面，畫面中透露出來了很多情緒，滿是血污的手、修為被廢的扎心痛楚、被追殺的慌亂與局促不安……這些複雜的畫面交錯重合，情緒迸裂出來。無助、憤怒、悔恨、焦急……可就是沒有希望，沒有光亮。她閉上眼睛，回想著現在的自己，不論是修為還是心智，早已不是初入魔界的那個痛苦的仙界大弟子，身邊伴隨的不再是仙界的美妙靈力，而是來自離死亡最近的地方的魔界之火。
她把手再次伸向已經關閉的裂縫，白色的光再次照出來，依舊是那樣的純潔、神秘。纖細的指尖嘗試著再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可惜卻被白光重重彈回。薜檸看著自己的雙手，內心已經明白，她自己不再屬於仙界或是人界，自從當年決定留下來開始治理魔界的時候，她便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是再看一眼仙界人界這個願望都達不到了嗎？還是只能讓她替我去了……
露明在一旁的雲彩中觀察著薜檸的一舉一動，薜檸纖細的手從裂縫處收回后，她就落寞地轉身離去。那一瞬間，露明第一次覺得，薜檸身上穿著的紅衣，不同於往常——那抹鮮紅竟然有些黯淡。
不過這種情緒在薜檸身上只持續了不到幾分鐘，她便轉過身，飛快地在空中飛向雲朵后的露明和孟旭。
一聲超級小聲的尖叫傳來：「啊！胖子！薜檸要過來了！」可露明的尖叫並沒有叫醒她肩上熟睡的孟旭，藏身之處旁大塊的雲朵也不知道飄去了哪裡，只剩露明和孟旭孤零零地躲在後面。
在她們面前，薜檸帶著凜然的魔界之火快速飛來，直接一掌便破了這朵雲，露明無處遁形。
可是與預想不同的是，薜檸見了她后，沒有憤怒、沒有疑惑、更沒有驅趕的意思。薜檸收了掌心的烈火，以一種格外清冷的聲音說道：「露明，你去那道裂縫的地方。快。」
露明首先感到疑惑的，是薜檸的聲音。比往常冰冷不少，可三尺寒冰下，卻發出了一種表面難以察覺但實則特別巨大的顫抖，像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某種情緒正在不可避免地迸發，但不論是再劇烈的顫抖，都被薜檸牢牢地禁錮在心裡，慢慢冰封。
這般聲線、這種語氣，都是從來不會出現在薜檸身上的，至少露明從來沒有見過，她暗暗猜想，或許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比如——面前這道近乎一米寬的裂縫。
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伸手。」這時露明肩上的胖鳥終於徹底醒了，它露出了有些驚恐但是並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就半閉上眼睛，不再發聲。而露明面對薜檸充滿威嚴的指令也不敢違抗，只得戰戰兢兢地伸手，伸向眼前的未知。
裂縫再次撕開，只不過這一次比往常快了許多，並且許多白光爭先恐後地從狹窄的裂縫裡擠了出來，一米寬的裂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種來自光的強大力量所撕裂。一米、兩米、三米……白光越聚越多，越來越強，甚至照亮了魔界的一小方天地，不過沒多久，裂縫就停止了撕裂，以露明的指尖為中心，直徑大約五米，就這樣靜靜地停在了魔界的天穹上。
薜檸站在露明身後，望著這道無比強大的白光與裂縫陷入了感慨，這裂縫上面的世界她已經離開了多年，自然心底是萬分想念，可只是一步的距離，卻如此遙遠。她又一次拉回思緒，把希望寄托在眼前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孩的身上，送出祝福，然後……
「走進去，別回頭。」薜檸冰冷的聲音終於帶了一絲絲的柔軟，她知道露明會絕對服從她的話，但是卻又有些盼著她回來。
不過她終究是要走的。
最後也會回來。
可是現在必須要走，這一點薜檸最為清楚。
露明深吸一口氣，縱然這裂縫的白光中又太多未知，但是她必須要進去，只因她絕對信任的人只有薜檸。她乘著劍緩緩向上，然後先是髮絲，再是身子，最後是她的劍，都緩緩消失在了白光中。
薜檸站在吞沒露明的白光下，這一幕畫面她在露明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在腦海中預測了無數遍，可是真到這時候，不舍還是蓋過了理性。
她最終放棄了魔界統領的端莊與沉穩，沖著正在重新合攏的裂縫中大喊一聲：「不用怕！你還會回來見到我的！」然後忍住眼淚，一揮袖便轉身飛回北宮。
這一別，也不知是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