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下

臨城下

其實,從軒令明返回帝都那一刻開始,一張偌大的網便已經展開來。以後,無論是軒令明帶兵出帝都,駐兵九龍鎮,還是兩人反目,一切都只不過為了誘柳少白入局而已。

而晴妃人偷盜兵符則是另一個意外。

晴沁雖然派人偷出了兵符,並利用思遠出天花為幌子成功逃出了帝都,但是,軒令揚早在查出她與裴煜關係的時候早有防範,並且,早已寧景汐商量好對策,並李代桃僵,換了一塊假兵符在御書房。之所以讓晴沁調動兵馬,是想引起柳少白的注意,讓他來鑽這一個空子。而這一切動作,軒令明是早就知曉的,只引來柳少白便用當初對付軒令傑那一招來個引君入嗡。而寧景汐也早就做好了準備,等柳少白那邊人馬一出動趕入東旭帝都,他便與暗夜中無痕聯手將裴煜與晴沁制服,並由寧景汐在西晴國製造混亂與戰爭的假象,麻痹柳少白,而無痕手持真的兵符暗中調動二十萬大軍秘密會帝都。

軒令揚之所以會絕望,是因為他的身世被暴露,怕軒令明會將他所有的計劃告訴柳少白,並且與柳少白一道揮兵帝都,畢竟,他與他才是真的親兄弟,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原本已經決意放棄一切,卻在蘇清月堅定地目光里,決定這麼一把。

軒令明果然沒有讓蘇清月失望,沒有讓軒令揚失望,當幾十萬軍隊踏破帝都,攻入承德殿的時候,柳少白面對明陽王突如其來的反戈,措手不及。事實上,他有防備過軒令明與軒令揚會串通一氣,但卻沒有料到他們竟然用對付軒令傑的計謀來對付他!

這一戰,敗得慘烈!

事事在他的計劃之內,卻不料依然中了他們的計算。

只是,他卻不明白,為何軒令明在知道軒令揚的身世之後,還會這麼義無反顧的幫他!

天邊那輪初日正冉冉升起,淡金色的光芒射了出來,襯著無數將士染血的面容。柳少白飛身後躍,長劍一掃,周邊數十人頃刻間斃於劍下。望著周圍堆積如山的屍體還有一柄柄染血的長槍,柳少白滿目赤紅。

耳畔有股陰涼的風襲來,柳少白側身一閃,一柄銀劍從他面前劃過。軒令明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只是劍尖卻滴著鮮紅的血液,白色的綢緞將青絲系在腦後,清涼的瞳孔里波瀾不驚,倒不像一個出征的將士,而像是一個雲遊四海與世無爭的俠士。

「為什麼?」柳少白一襲戎裝,橫劍於胸冷冷的望著軒令明。

「一定要理由嗎?」軒令明淡淡的望著柳少白,瞧著他執著的面容,不禁嘆了一口氣,「你是個聰明人,到了現在,你應該知道,你敗局已定!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舉兵謀反!」

「一開始,或許你沒有!可是,當我告訴你軒令揚的身世時,你所表現出來的震驚和決心不是假的!是什麼,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是,我承認在知道那個秘密的時候,我曾經打算過將一切都告訴你!可是,後來我改變了主意。令揚雖然不是父皇的血脈,可他確實是一個好皇帝,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如果你做了皇帝,就一定能保證能做一個比他更賢明的皇帝嗎?你的眼裡有太多的仇恨,你若做了皇帝,必定會處死所有與令揚有關的人!」

「這些都不是理由,理由只有一個,那便是,你想要做皇帝!原以為明陽王是一個不屑權利,不屑爭鬥的奇男子,卻原來也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而已!與軒令揚聯手除卻了我,然後再當眾揭開軒令揚的身世,那麼整個天下並然是你的,連著蘇清月也一併是你的!是嗎?」柳少白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軒令明靜靜的看著柳少白沒有說話,手中的長劍緩緩揚起,淡金色的陽光落在上面,發出耀眼的光芒。柳少白下意識的眯著眼睛,也就在這一瞬,軒令明身形如電朝柳少白奔去,柳少白似乎早已料到,身子斜斜的飛出去,手中的長劍化成無數道銀光護在周身。軒令揚在半空中一個旋轉,長劍微微上挑,一道銀光直破雲霄挑起柳少白的劍,柳少白手腕一動,長劍如蛇一樣纏住軒令明手中的劍。

兩劍相對,銀光四射。

四目相對,火光迸發。

「軒令明,如果,我將你的心思都告訴清月,你猜會怎麼樣?」柳少白一笑,身形飛速往後躍去。

軒令明正欲追過去,四柄長槍斜斜的刺過來。他連忙飛身後躍,順勢腳尖挑起一枝銀槍直踢過去,那四個將士被逼的退後數步。軒令明立刻欺身上前,手中長劍一劃,鮮紅的鮮液在空中拋開來,最後落在地上成鮮紅的落梅狀,而四周早已沒有柳少白的身影。

「令明……」軒令揚輕輕跌到軒令明身邊,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望著四周堆積如山的屍體,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叛軍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多虧有你!」

軒令明轉眸望著軒令揚,見他眸里一片真誠,心裡微微有些聳動。

空氣里浮動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抵抗的力量正在逐步消失。

「我與你聯手除了柳少白,然後再當著天下人的面揭穿你的身份,那麼,整個天下並然是落在我的手中!」軒令明直直的望著令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軒令揚面容漸漸凝重起來,放在軒令明肩膀上的手也緩緩的收了回來,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是么?」

「他是這樣說的!」

「他?」

「柳少白。」軒令明淡淡道,將劍插入劍鞘,輕輕一笑,「你會信嗎?」

軒令揚轉身面朝東方,眯著眼睛看著那輪朝陽,「後面應該還有一句,到時候連著清月也一併是你的!是嗎?」

軒令明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軒令揚。

「如果你問朕會信么?朕一定會說,信!只要是人,總有那麼一些舍不下的東西,有些人舍不下金錢,有些人舍不下權勢,有些人舍不下愛情!而你,便是舍不下愛情!你什麼都不可以不要,卻獨獨不能不要愛情!清月於你,是這個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你可以用傾盡所有來換她一笑。那麼,如果可以得到她,朕又算得了什麼?江山又算得了什麼?所以,我是信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會將一切都揭開來!從朕的身份被揭開的那刻開始,朕就一直處在不安中,朕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月兒說要朕相信你!她相信你不會背叛朕,朕因她而信你,並非朕自個兒願意信你的!你可知道!」

「清月……」

「是。」軒令揚轉眸微笑的望著軒令明,「令明,朕能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軒令明平靜的看著軒令揚。

「朕可以死,但朕不希望被世人所鄙棄!」軒令揚負手而立,嘴角彎著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朕只知道自己姓軒,是先皇嫡親的血脈!這一點,朕不希望任何人肆意篡改它!你能幫朕嗎?」

「皇……皇兄,我沒打算逼死你的!」軒令明眉尖皺了皺,嘴角彎起一抹苦澀的笑,「在聽到柳少白這番話之前,我從未想過要逼死你,自己取而代之!我連一個王爺都做不好,又怎麼能做好一個皇帝了!我之所以站在你這一邊,只不過……只不過是不想讓她對我失望而已!更何況,我們之間,沒有誰比你更適合做一個萬民敬仰的天子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並不僅僅是軒氏的天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哈哈哈……」軒令揚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落了下來,他轉臉望著軒令明,輕輕一嘆,道,「令明,你可知,月兒曾要和朕說過一摸一樣的話!她果真是最了解你的人,而你……也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說罷,軒令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軒令明的肩膀,抿嘴一笑,「令明,謝謝你沒有背叛朕,只是……」

只是我依然很難過,很難過!或許真如你們所說,天下事天下人的天下,並不僅僅只是軒氏的天下!可是,我的身份是多麼的難堪的存在!當朝妃子與宰相私通所生的孽種,雖然你們都裝作沒有這回事,可是,事實就是事實!這樣的我,還怎麼可以坐在那把九五至尊的龍椅上,還怎麼配君臨天下,還怎麼配……配得上那麼美好的清月。我的身世是多麼難堪的存在啊,我的母親還有……還有他是她的殺父殺母的仇人,現在,她因為痛惜著我不在意,可是,她心裡始終會有那麼一根刺,一道傷,隨著時間的累積,那刺只會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我,不想這樣!

「皇兄,你別想那麼多了,我不會和你爭什麼的,等這事一平息,我就會離開了!」軒令明以為他心裡不安,於是輕聲道。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用擔心!令明,你還記得小時候有次你掉入太液池裡面,朕救了你上來,你說過什麼嗎?」軒令揚笑道。

「記得。」軒令明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軒令揚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但還是開口道,「我說,皇兄現在保護了我,將來,我也會保護皇兄的!」

「可是,朕現在已經不用任何人保護了!不過,朕還是會讓你實現自己的承諾的,優厚朕的妻子,兒子,都交給你來保護!能做到嗎?」軒令揚拍了拍軒令明的肩膀笑道。

軒令明正欲說話,卻被一道身影插了進來,「皇上,叛軍已全部擒獲殲滅,只是,卻沒有發現叛軍首領柳少白。」

「柳少白?」軒令揚右手緊緊的握著寶劍,劍眉緊鎖。

這樣,都能讓他逃出去嗎?

「我知道他在哪裡?」

「你知道?」軒令揚側身驚訝的望著軒令明。

軒令明點了點頭,「剛剛我與他交手時,被人截住,他去找清……找皇嫂了。」

「清月,你怎麼現在才說!」軒令揚焦急的扔下一句,飛快的朝鳳陽宮奔去。

軒令明看著軒令揚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清月,你會信他的話嗎?

清月,你會相信他的話嗎?相信我卑鄙的利用軒令揚剷除了他,然後再揭開一切,自己做了皇帝!這樣的話,你會信嗎?

在柳少白說出這番話之前,我沒有絲毫這樣的想法。可是,在這之後,我有一瞬間的心動,一瞬間的動搖。可是,我沒有去追柳少白,他不會傷害你,這是我知道的,可我不知道的是,你會相信他的話嗎?

空氣里浮動著血腥的味道,宮人們正在清理著堆積如山的屍體,淡金色的陽光暖暖的灑了下來。

軒令明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繞開腳下的屍體朝後宮走去。經過一具屍體時卻被一隻手扯住了衣角,鮮紅的血跡染上他的衣角。他轉過臉去靜靜的看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將是,菱角分明的臉上有絲絲血痕,胸口的盔甲有一條深深地劍痕,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溢了出來。那雙瞳仁里滿滿的只有哀求。

軒令明點了點頭,仔細的檢查著他的傷勢,卻被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握住。於是,抬眸望著他,淡淡道,「你有話要對本王說?」

那將士點了點頭,幾次欲張嘴說什麼,卻始終發不出聲音。

軒令明將臉頰傾過去,貼在他的唇邊,卻始終聽不到什麼聲音,只覺得那隻握著他的手非常非常的用力,然後,那手突然就鬆開了,軒令明抬起頭來,才發現那個將士已經閉上了眼睛,喉嚨處有涓涓的血涌了出來。

軒令明看了他良久,才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王爺……」一個滿臉傷痕的將士走了過來,跪倒軒令明面前,眼眶裡含滿了淚水。

「起來吧!」軒令明看著他,又看看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將士,又道,「他是你什麼人嘛?」

「會王爺的話,他是末將的哥哥張昭重,末將張昭明。」那將士一臉的淚水。

軒令明點了點頭,緩緩的站了起來,「他家中,可有妻兒?」

張昭明搖了搖頭,有些困惑的望著軒令明,「自小,哥哥便與末將相依為命,四年前我們一起入軍,一起出生入死。本來……本來說好了,只要這次戰爭一過,我們便一起回老家,過些平淡的日子,沒想到……」張昭明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垂著頭不斷地抹淚。

「原來如此……」軒令揚從袖口中掏出兩錠金子鄭重的放到他手上,「他臨死前抓著本王的衣角,想來是放不下你!既然他不能再回到故鄉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那麼,你便替他過吧!」

「王爺……」

「回去吧,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吧!」軒令明緩緩轉過身去,聲音如風一般傳來。

一場帝王之爭,權力之爭,卻是用這麼多的鮮血和白骨所鑄就,這麼多鮮活的生命都祭奠了人心裡的**,到底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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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亂:鳳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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