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名片 看來苟小姐真的很需要。
苟旬顯然對苟安的這個驅趕感到荒謬——雖然在三秒之前他還是有點心虛的,他只知道陸晚不小心弄死了苟安的貓,但不知道她和賀然還有一段。
他們這些玩在一起的圈內人(二世祖團體),向來以賀然馬首是瞻,再加上這人是他名義上的姐夫,他們總會一起打球,所以苟旬和賀然的關係一直不錯。
有時候,回家和苟安吵架,吵到巔峰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家姐姐這個炮仗脾氣配不上賀然。
但是臨門一腳見證了賀然居然劈腿……
他又覺得相當微妙。
正在糾結,就被要求滾蛋了。
苟旬在學校那也是個無敵小霸王,一聽這話哪裡肯,眉毛一皺剛想喊「我又不知道陸晚和賀然的事憑什麼讓我滾」,又考慮到陸晚已經在門口站著……
他陰沉著臉,猛地一下站起來。
椅子在他身後刮出刺耳的聲音。
「我去問問她。」
扔下這句話,苟旬就轉身往玄關方向跑去。
……
苟旬去找陸晚了。
留下苟聿和江願坐在桌邊陪著苟安,江願嘆了口氣,抬起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髮:「你應該早跟爸爸和媽媽說……這個婚咱們並不是非結不可,賀家本來就是欠了你爺爺的人情,憑什麼給你受那麼大委屈?」
「都說了嘛,我以為自己能搞定的。」苟安噘嘴低下頭,「誰知道我搞不定,居然還跟苟旬也搭上關係,現在人都上門了。」
苟聿指了指她:「死要面子。」
「爸爸,我已經很難過了,」苟安在桌子下面踢了她爸一腳,「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苟聿「哼」了一聲,「我怎麼沒看出你難過?」
難過的。
但不是因為賀然。
而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苟安的腦袋都快垂到胸口,看她這個委屈的鬼樣子,苟聿也不說話了,顯然壓根不知道這個複雜的情況該怎麼辦——
他們那個年代也沒有這種事啊。
要不跟賀津行說一聲吧,看看是解除婚約還是怎麼的,如果覺得內疚的話就把晉山碼頭那邊的工程再割塊肉跟安安當嫁妝好了,反正賀然這個女婿,苟家肯定是不能要了。
苟聿還在心裡盤算這件事,那邊從玄關處響起了腳步聲,是苟旬拽著陸晚進來了。
……
陸晚倒是還算有禮貌,無論苟旬如何壓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她都不肯,直到這座房子中真正的主人——苟安的父母從飯廳出來,然後在沙發坐下。
江願平日里臉上總掛的微笑此時難得收斂,也是,面對「欺負」自己女兒的壞蛋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
從頭至尾她也只是說了聲「陸小姐,請坐」,然後自己在沙發上坐下,氣派得很像是一位稱職的、有地位的富家太太。
陸晚雙手擰在一起,面色有些蒼白地坐下了。
在她對面坐著的是面無表情玩手機的苟安——
其實沒在玩,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退出和進入微信界面,機械地刷新朋友圈。
實則腦子一片空白。
江願先禮貌地感謝了陸晚,因為她這個兒子正如同他姐的描述,性格比較混賬又有些腦幹缺失的愚蠢,學習這種事從來不拿手,家裡已經考慮讓他走職業籃球的路子……
但是哪怕搞體育,也不代表他可以當一個文盲吧?
所以他學習進步,突然願意學習,江願還是給予了陸晚這個「小老師」一定的肯定。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在江願的眼中,關於陸晚這個人,除了讓苟旬學習進步,剩下的都是不好的事。
哪怕此時她顫抖著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對苟安說:「那隻貓的事,我跟你道歉,雖然我知道道歉並沒有什麼用也不能讓它活過來,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是這樣了……經濟賠償想必你也不會要,我今天來是真心地想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苟安不說話,苟旬踢了她一腳。
苟安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不是她不搭理陸晚,是實在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原諒她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請陸晚先一步去坐牢。
但謀殺他人寵物並不會搞到坐牢的地步,鬧到法院最多也就是賠錢,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她乾脆當啞巴。
是江願接過了話茬:「本來上個月在游輪發生的事情,我們也有所耳聞,當時只是想著你們是同齡人,同齡人就用你們自己的方式解決就好,當時我女兒也做出了算是過激的……懲罰行為,這件事大人就不再過問了。」
她停頓了下,聲音依然柔柔的:「我沒想到後面還扯出那麼多的事端,沒記錯的話前兩天新生致辭也出了一些問題吧……陸小姐,你瞧瞧,在我們放任你們自己處理的這段時間,我女兒在您這吃了多少苦頭呀?」
苟安:「……」
苟安:沒用的我.jpg。
「最後甚至能讓苟、賀兩家上一輩的婚約都受到影響。」
江願好像很遺憾似的。
在場只有苟聿知道,他的妻子這會兒怕不是已經影後上身——在家裡,如果非要選出一個反對婚姻包辦這事兒手舉得最高的,甚至不是苟安,而是江願。
她才不遺憾呢,她只是生氣有人欺負自己的女兒,除此之外,剩下的只是興高采烈地準備順勢送走賀然。
可這壓根不影響她現在蹙眉嘆氣,惋惜地看著陸晚:「陸小姐,雖然沒有正式登記,可是安安和賀家的小少爺是確定婚約的關係,您也知道,破壞他人的感情是不道德的……陸小姐這麼漂亮,應該擁有很美好的人生,漂亮的臉蛋可不能用來做這種事呀?」
苟安:「……」
這下,苟安徹底坐了起來,忍不住歪腦袋看向親媽。
【蕉蕉:哦,你還不如媽咪十分之一會罵人,她要拿了劇本怕不是真的女配逆襲大女主劇本——】
【蕉蕉:好好看,好好學。】
【蕉蕉:別整天像個機關槍似的嘚吧嘚,殺傷力跟音量有什麼關係!】
這是苟安第一次沒有反駁這隻蠢貓。
她看見了陸晚的瞳孔震動,被人拐著彎兒罵插足別人的感情,這放了哪個有羞恥心的年輕小姑娘能受得了?
「我、我最開始不知道這件事,」她唇瓣因為極力壓抑哭腔微微顫抖,「賀然告訴我他和苟安關係不好,婚約早就說好了會取消,我才——」
陸晚停頓了下。
「後來開學新生致辭那天,賀然官宣了和苟安在一起的事,我就也沒聯繫過他。」
她搓了搓蒼白的臉,看上去極其緊張。
「夜未央那天也是純粹的偶遇,我當時急需一筆治病的錢,才拖了朋友的關係接了個臨時工……我不知道賀然那天在夜未央過生日。」
陸晚說的都是真的,可她一口一個賀然,實際上誰在乎賀然?
苟安敏銳的捕捉到了她說的「朋友」。
——夜朗,是嗎?
心裡像是被扎進一根刺,突然就不想再聽下去了。
於是苟安響亮地冷笑了聲,打斷了陸晚:「我也為我冒名頂替你救了賀然的事道歉,對不起哈,我鬼迷心竅以為那是個什麼好玩意值得我撒謊……然後說完了沒,說完你可以走了。」
包括陸晚在內,客廳中所有人都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完全沒想到苟大小姐吃錯什麼葯了,被哪個詞戳中了□□,突然發瘋,眼睛冰冷得跟萃了冰渣似的。
陸晚茫然地望著她,咬著下唇,看著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來就生的漂亮,然後因為生活壓力偏纖細,白的近乎有點兒看著不健康那種,當她這樣望著別人的時候,很可憐,應該是很有殺傷力的。
原著中,女主就是這樣美出天際,一次次地因為美貌幸運或者倒霉,來來回回折騰上一百多萬字,幾千個章節。
可對苟安來說,這什麼也不代表,她冷血地站起來:「阿德,送客。」
身穿女僕裝的胖女傭「噯」地應了一聲,她可是看著苟安長大的,清楚地知道那隻肥貓死掉的那幾天苟安除了睡覺就是哭,整個人丟了魂兒似的……
方才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後續的各種事件,不用來龍去脈已經驚呆了,她滿腦子都是,這個陸晚小姐太壞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人,彷彿天生就是來跟我們安安對著乾的呢?
此時得了「送客」二字口令,阿德忙不迭應了衝上來,然而還沒等她碰著陸晚,就被苟旬喊了停——
「等下,你們這是做什麼?一起欺負人?道歉也道歉了,賀然的事也說清楚了。」坐在沙發上,苟旬偏了偏頭,冷冷地看著在他看來壓根就是胡攪蠻纏的姐姐,「還想怎麼樣?苟安,你這樣糾結為難陸晚,那隻貓也活不過來。」
「我為難她?」
「對,我甚至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死咬著這事兒不放!」
「蕉蕉是我們一起撿回來的,苟旬,你發現的它!你把它從破紙盒裡抱出來,你說要對它好,你親口告訴它,以後它有家了!」苟安提高了聲音,聲音哽了下,但是沒哭,「它沒蹭過你,沒鑽過你的被窩,還是沒吃過你親手喂的罐頭?!我為難她?!」
「苟安——」
「行了。」
苟安突然擺了擺手,阻止了苟旬再繼續說下去,在江願有些著急地喊苟旬要跟姐姐道歉,他不能這麼說話的勸解聲中,她低下頭與她的親弟弟對視……
眼前的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她突然想起了,啊,對了,在那個噩夢裡,苟旬也在的。
和夜朗站在一起袖手旁觀,看著她被警察拷走得。
苟安越發沉默,與她對視的苟旬卻愣了愣。
在過去大部分時間裡,他們姐弟關係不好,主打一個雞飛狗跳,但從始至終,他們沒怎麼動過真格的:比如剛才苟安罵他,也是罵「白痴」。
換了別人,可能用詞沒那麼文雅了。
苟安好像從來不會用此時這種眼神看他——
輕蔑,厭惡,甚至還有一點疲倦。
那雙杏狀的瞳眸想來沒有什麼威嚴,此時此刻卻讓他心臟突突跳了兩下。
苟旬看著這雙眼,突然轉過身,逃避開了那眼神的同時一把捉住了陸晚的手臂:「反正你的錯你已經道歉了,剩下的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要……要橫刀奪愛的!」
「阿旬。」江願警告地喊了兒子的名字。
「行了,媽!」苟旬不耐煩地揮手,「這事就到此為止了,大家都扯平了!」
苟聿「嘖」了聲,像是受不了兒子這麼蠢:「你又在這當什麼裁判,你姐還沒說話。」
苟安:「我說了,讓他滾——他不滾,我滾。」
江願轉向苟旬:「那辛苦你先滾一下。」
苟旬大聲地反駁:「不是啊!她憑什麼居高臨下的樣子當裁判,難道從頭到尾她沒做錯事嗎!貓要是沒空照顧就放家裡,非要抱上郵輪自己又看不過來,死了就知道賴別人!」
他說著一回頭,猛地看見站在身後的姐姐臉上血色迅速褪去,那一瞬間猛地住口。
狠狠心,扭開了臉。
江願都快傻眼了,看了一眼女兒失魂落魄的模樣,伸手把她抱過來,看上去恨不得找雞毛撣子抽她這個說話沒腦子的兒子兩下。
在這胡亂當中,苟旬了聲「小老師我們走」,托著陸晚往外去,一邊走一邊回過頭沖屋子裡的人喊:「反正下周成年禮我會邀請陸晚,你們要不爽是你們的事,該見到她還是會見到她——」
「哦,那你成年禮在肯德基辦吧!」苟安像詐屍似的掙扎著從江願懷裡暴起,抓起一個蘋果砸他,「不像話的東西!」
等門外傳來苟旬他們上車離開的聲音,她才氣喘著,站直身體,脫離了母親安撫的懷抱。
……
外面正是午後,但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天空烏雲密布,淅瀝瀝地下了小雨,臨近秋天,雨水氣息中還蘊涵有桂花的香味。
秋天真的來了,原本的夜來香都開敗了。
苟安在門廊拿了把傘,走到院子中,茫然四顧周圍。
肥貓伸伸爪子,不自在的擺了擺尾巴,堅定地說:【你不要哭噢。】
【雖然你又笨又吵,偶爾心腸也確實有點壞。】
【但你不要哭噢,做了壞事才應該哭,你又沒——】
「蕉蕉。」
雨中站立的人突然出聲叫了貓咪的名字,打斷了它的喋喋不休。
【喵?】
「我帶你上船,只是想讓你也看看大海,僅此而已。」
【……】
【知道啦。】
黃得像一根香蕉似的肥貓喵嗚喵嗚地滾來滾去。
【大海很美,蕉蕉是世界上為數不多見過大海的小貓咪!喵咔咔!】
肥貓停止滾動。
【蕉蕉從來沒怪過你。】
幾秒停頓,大尾巴藏在了肥肚子下,肥貓堅定地補充。
【一秒都沒有。】
大尾巴尖尖翹了翹。
【所以,你不許哭。】
透明的塑料傘下,苟安慢吞吞地「哦」了聲,抬起手抹了把臉,「沒哭啊,蠢貓,你是不是瞎了。」
……
苟安站在院子里,手執傘發了一會兒呆,身後家裡大門被人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打開,幾秒后,又憂心忡忡地關上。
她沒有回頭,像是以往一樣,率先安慰擔心她的人,她沒事。
騙人的。
她有事。
直到家中別墅院子的小圍欄被人從外面推開。
換上了運動休閑服的男人大概是睡了一個午覺,此時頭髮不再是一板一眼的整齊,一根不聽話的頭髮甚至翹了起來……
隔著雨幕,手執黑傘的他與她對視。
看著她泛紅的雙眼,和緊抿的雙唇,他目光卻始終如一的平靜,半晌,意味不明地輕哂。
「來給苟小姐送名片。」
男人的聲音平緩。
「看來苟小姐真的很需要,畢竟才一個午睡的時間,就好像又被誰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