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秦芒指尖不自覺地攀上男人肩膀,鼻尖那顆妖冶蠱惑的小紅痣,不知無意,還是有意,一下一下,摩挲著男人線條清晰完美的下顎線。
她本就潤澤漂亮的唇,因為與布料摩擦的緣故,開始泛著靡麗的紅。
重點是——
咬了半天。
那顆扣子還是紋絲不動。
「……」
就很尷尬。
秦芒掀睫悄悄地看了眼——
隔著薄薄的鏡片,入目便對上男人那雙含笑的幽瞳。
「角色扮演?」
男人長指似無意拂過她的唇角,解放出自己的紐扣,終於開了口。
清冽的聲線在寂靜潮濕空氣中,氤氳起薄霧般的戲謔笑音,「嗯,難道賀太太扮演得是……牙口不好的小狗?」
秦芒原本如美女蛇般妖嬈窈窕的身子,因為這話,差點頃刻間破功。
「你他……」媽的。
好不容易學了句很臟很髒的話,她還沒罵出來,
才溢出了兩個字,腦子裡警鈴大作,響起孟庭那句魔音貫耳的『哪個社畜不是負重前行』,以及在片場時對手戲一遍一遍的卡,一遍一遍的入不了戲,耽誤劇組進度。
秦芒向來驕傲,『自身不行』才是她不能忍受的。
總之,一切都是入戲,為了演藝事業,小小的困難算得了什麼!
她輕輕呼吸,漂亮眸子裡面的小情緒逐漸褪去,重新恢復烏黑剔透,以及——執著。
再忍忍。
大不了回頭多
敲幾下木魚。
扣子還是要解的。
秦芒指尖拂過手臂上掛著的那件布料堅硬的軍閥裝。
跟賀泠霽這一本正經的襯衣,怎麼都不搭。
下一刻。
她忽而伸出小狼爪用力把那顆已經搖搖欲墜的襯衣扣子扯下來。
滿臉無辜:「扣子……有點緊。」
「現在不就解開了。」
出乎意料的動作,賀泠霽始料未及。
一絲不苟的襯衣,略略散開,膚色冷白的鎖骨若隱若現,本就清冷矜貴的氣質,平添了幾分不羈意味。
那股子睥睨野性的氣場瞬間打開。
對對對!
就是這個感覺!
秦芒想到自己的目的,連忙給他披上拿了一晚上的復古軍閥裝。又把高挺鼻樑上的細框眼鏡拿掉。
摸著下巴,滿意地點點頭:
「終於有那味兒了。」
「什麼味兒?」
秦芒貼貼:「當然是軍閥大佬和他的美貌小嬌妻啊。」
她宣布,「這就是我們角色扮演的內容。」
深城夜晚,外面也是悶熱的。
尤其是如今逼近八月。
秦芒這一厚重的軍閥裝披下來,饒是賀泠霽不怕熱的體質,也覺出了幾分沉重。
「還有劇本。」
「我拿……」給你。
話音未落,原本搭在賀泠霽肩膀上的衣服,輕輕地糊到了秦芒頭上。
一瞬間,視線消失。
賀泠霽輕鬆了幾分,越過她徑自往室內而去,留下個意味不明的一句,「小嬌妻,外面不熱嗎。」
當然熱!
秦芒快要熱死了。
又得當一個合格『望夫石』,甚至連她
的獅子小風扇都沒帶,生怕錯過了他。
秦芒掀開蒙在自己臉上的戲服,難得沒有生氣,像是個小尾巴似的,抱著衣服,追在賀泠霽身後進了門。
……
男人垂下眼睫,是居高臨下的姿態。
灰藍色眼眸,在光影交疊之間,猶如冰冷卻華貴的藍色寶石,幽幽望著人時,讓人無端淪陷於寶石的漩渦之間。
秦芒莫名地被這雙漂亮眼睛吸引。
《京華舊夢》待拍的對手裡便是有大量的眼神戲,而她每次與男主角江珩延對視時,都無法進入曖昧情緒,更沒有導演說的那種『溺斃進他眼睛里』的感覺。
毫無代入感。
而此時——
不過是短暫的對視,她已失了神。
秦芒在感受到絲絲縷縷涼意后,腦子清醒幾分,想到自己的目的,慢吞吞地扶著他的肩膀坐起身,細白指尖慢慢上移掠過他眼尾:「順便……對個戲?」
「你眼睛這麼好看,不用來對個眼神戲,太浪費了。」
*
「大小姐,戲對了成嗎,賀總上鉤了嗎?」
次日一早,孟庭打來電話,詢問進展。
秦芒懶懶地站在洗手台前,隨手開了免提,將手機丟在旁邊架子上,而後專註的洗漱。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
氣。
清泠泠的聲線沾了點啞:「嗯。」
孟庭激動又不可置信,「成了?」
這麼簡單。
秦芒平靜了幾分,才緩慢地溢出兩個字:「做夢。」
孟庭到嘴激動的話全都憋在心裡。
哎,就知道賀
總沒有那麼容易上鉤,倒計時:「還有14天假期,加上要去拍3天雜誌,滿打滿算你還有11天時間,抓緊啊。」
她敷衍了孟庭兩句,便要掛斷電話。
下午六點,其中一個封面照的取景地點恰好在深城top1的酒店聖鶴灣。
這裡有特別著名的露天泳池,以『搬進室內的海景天堂』著名,尤其是盛夏,海邊太陽炎熱暴晒,這次拍攝需要水上取景,雜誌方便直接大手筆地包下這裡。
一天光是包場費便要上百萬。
對於秦芒這個怕熱的小火爐體質,非常友好。
本來她看到素材時,還以為又要去海邊晒晒曬。
所以出來的效果也是絕佳的。
這次是以山海經主題,拍攝的一組雜誌封面,選擇要拍的是鮫人。
秦芒來得早,因為妝容難化,化到她快睡著了,才完成。
等換了衣服出來時。
原本還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皆是被她妝造給震撼住了。
一頭雪白的長發幾乎完全擋住上半身,隨著她走動,依稀看到纖細平坦的腰肢,往下是一條流光溢彩的魚尾。
彷彿看到了真正空靈神秘、綴淚成珠的鮫人。
秦芒走得有點艱難,在工作人員攙扶下,才慢慢下水。
發現岸邊灑落著巴掌大小的珠子,連帶著蔚藍色的池水內,也遍布或大或小的白色珠子,彷彿趴在岸邊的鮫人淚水凝結成珠后,從岸邊落下去堆積而成。
秦芒一找好位置。
旁邊開始發出『嘶
嘶』的驚嘆聲。
「有這麼誇張嗎?」
她隨意拂開擋在身前的雪白髮絲,微卷的弧度,慵懶又絕美,露出裡面藍色鱗片形狀的抹胸上衣,不像是衣服,更像是藝術品直接穿在身上。
她裹身半身裙下又套了一條巨大的鮫人尾,很重,差點把秦芒直接從岸邊拖下去。
但是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水面上,又極為漂亮。
拍攝效果也絕佳。
秦芒問了負責人後,才將一張只露出鮫人妝容的自拍發給賀泠霽。
小獅子嗷嗚喵:【照片.jpg】
【跟我這樣漂亮又迷人的美人魚對戲,是給你的恩賜,賀泠霽,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今晚回家,我要看到你穿那套軍閥裝!】
冷血資本家:【在出差】
小獅子嗷嗚喵:【!!!】
秦芒原本懶洋洋地倚著化妝椅,看到這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后,驀地直起身子。
這狗東西什麼時候出差不好,偏偏關鍵時候出差,啊啊啊,她又不能跟著過去,畢竟還有三天拍攝。
冷血資本家:【有事,晚點說。】
誰要跟你晚點說!
本小姐的事更重要好不好!
秦芒冷著一張漂亮臉蛋。
因為妝容還沒有卸完,一雙深碧色眼瞳在燈光下流光溢彩,又冷又艷的模樣漂亮到讓人心窒,她氣鼓鼓地敲著手機屏幕:
【白嫖本仙女的渣男!】
誰知,剛剛發過去,鄔羽西的消息接連跳出來。
秦芒視線掠過手機屏幕,忽然愣住了。
宇宙第一大網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在整個金融圈私下裡都傳遍了】
【還得是賀總,瞧瞧這魄力,根本無視自己這副模樣會帶來多大的殺傷力!】
【不知道媒體敢不敢放出來】
秦芒沉默:「……」
滿腦子都是一脖子、商務論壇、傳遍了——
不亞於公開處刑。
昨晚頂樓太黑了。
而且後面她被擋住了眼睛,還真沒注意到賀泠霽脖子到底什麼情況,但是能被私下傳遍的,肯定很明顯。
大部分人才不敢靠近賀泠霽社交距離之內。
見秦芒一直不吭聲,鄔羽西想到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問了句:
【是你咬的吧?】
不是別的什麼小野貓吧?
小獅子嗷嗚喵:【不是我,是鬼。】
發完。
秦芒剛準備給賀泠霽發消息,忽而想起他剛才的話,大概是在商業論壇上,難怪說有事呢。
於是立刻切換頁面,尋了叢秘書的微信。
【賀泠霽現在照片,速速發我!】
叢秘書三十秒后才回復。
【照片jpg】
【太太,賀總在忙。】
照片上,恰好是賀泠霽在台上講話的模樣。
叢臻離得近,拍得照片堪稱高清。
秦芒視線頃刻間落在他修長精緻的脖頸處——
只見冷白皮膚浮了一道一道蜿蜒的緋色划痕,彷彿冰川裂開后的詭譎昳麗的紋樣,分外明顯。
叢秘書自然知曉太太話中意思,畢竟今天賀總可是頂著這一脖子痕迹,從公司到論壇現場,一路被眾人矚目。
他斟酌用詞:【
賀總可能是……疤痕體質】
神他媽疤痕體質!
分明是公主體質!
後悔。
就後悔。
小獅子嗷嗚喵:【你現在立刻馬上出去,給他買條圍巾。】
叢秘書委婉告知:【太太,今天36度】
您就算是想要謀殺親夫,繼承遺產,也不必選……這種謀殺法。
太不人道。
商業論壇現場。
結束后的媒體採訪環節,賀泠霽並且參加,漫不經心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內,長指拿著叢秘書的手機。
叢臻眼觀鼻鼻關心,替太太解釋道:「太太也是關心您……」
「嗯。」
「36度關心他冷不冷,戴圍巾。」
「哈哈哈哈哈,你別說,嫂子是會關心人的。」
旁邊阮其灼作為商界新貴代表也參加這次論壇,恰好圍觀了整場事件的前因後果,繼續道,
「要說嫂子里會關心人的,還得是你家這位。」
作為兄弟群里唯一單身狗,阮其灼沒少被他們這些已婚男人創。
現在終於逮到機會了。
賀泠霽淡淡地抬眸睨他一眼:「夫妻情趣,怎麼,嫉妒?」
「我嫉妒你??」
阮其灼想到什麼似的,「對,確實是挺嫉妒的,畢竟像你這樣結了婚跟沒結婚一樣的男人,簡直是我等楷模。」
他身處娛樂圈邊緣,自然掌握秦芒的第一手消息。
比如最近她在拍攝電影。
周導的電影,向來是不允許演員請假時間太長的,估計沒兩天,這位又要獨守空房了。
慘。
真慘。
阮其灼俯身搭在他肩膀
上問:」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喝個酒?」
「就咱們倆閑著。」
兄弟群里除了他們兩個之外,還有被譽為陵城商界貴公子的容懷宴,學術界赫赫有名的教授姜令詞以及律師界敗績接近為零的大狀南韞。
他們曾經一個院里長大,如今雖分隔幾地,但關係依舊如初。
不過另外三位都是知名妻管嚴。
阮其灼感嘆:「就咱們倆有男子氣概!」
「不喝一杯說不過去吧?」
賀泠霽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沒空。」
這時媒體採訪已經接近結束。
賀泠霽徑自準備離開。
「哎,你幹嘛去?」
「回家。」
「!!!」
「你什麼時候這麼愛回家了???」
阮其灼不可置信:這位平時工作不忙時,甚至連深城都極少待,慣常去陵城。
「我太太生氣了,回去哄哄。」
賀泠霽雲淡風輕地看他一眼:「哦,差點忘了,已婚男人該有的素質,你可能沒有。」
全群唯一單身狗·阮其灼:……行,你們都有素質,就我沒有!
……
賀泠霽剛走到門口,便被膽子大的媒體攔住。
充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每個行業都不乏這種知難而上的人。
比如這位。
「賀總,請留步!」
賀泠霽灰藍色的眼瞳掃過,聲線冷漠:「有事?」
記者對上那雙浩瀚如深淵的眼眸,差點當場就放棄,握著話筒的手都僵硬了,咽了咽口水,尚能保持住面部管理,「賀總,您今天沒有參加媒體訪談,
能接受我採訪一兩個問題嗎?」
賀泠霽居高臨下地看著記者青澀的面容。
彷彿剛進入這個行業沒多久。
莫名讓他想到了秦芒。
明明是嬌氣又驕傲的性子,但是選擇了當演員這條路時,一聲苦一句累都沒有喊過。
思及她方才微信上炸毛的模樣。
薄唇極快的劃過淡弧。
叢秘書以及身後的保鏢準備上前阻攔時,賀泠霽低沉磁性的聲線響起:「一個問題。」
記者懵了。
啊啊啊。
賀總居然答應他了?
雖然只是一個問題!
不少躍躍欲試,但是又不敢上前的記者,差點酸死。
說好的從不接受任何採訪呢。
怎麼突然就破例了?
他們看著那個比賀總矮了一頭的普通青年,確實挺清秀,但是……也不至於讓賀總另眼相看吧?!
被餡餅砸到的記者楚江很快調整心態,滿腦子飛速旋轉——
這可是只有一個問題啊。
這個問題必須要精準全面!
他大腦立刻調出來一堆直擊內核的問題,最後,張嘴時,卻問了一個最樸素的:「您為什麼會接受我的採訪?」
腦子就跟不受控了似的。
等嘴說出口,楚江才開始後悔。
卧槽卧槽。
他這是問了個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賀總,我我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您往日從不接受採訪,其實我是抱著被拒絕的心態來的,沒想到您會答應,所以想知道為什麼?」
問都問了。
死就死吧。
賀泠霽看得出他的慌亂,深沉清冷的
眸底卻沒有絲毫不耐,淡淡的,凌然於所有人之下,彷彿永遠都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情緒波動。
賀泠霽音質是一如既往的淡泊:「大概是推己及人。」
在眾多疑惑不解的眼神下。
他視線掠過楚江胸前轉正記者的標記,素來神色涼薄男人灰藍色的瞳孔似浸了波瀾,緩緩道:「我太太也是職場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