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涯浪子

西北，將軍山。

山陰山陽分南北，墨綠的山，遠看如畫卷，這峪中有一道瀑布，流出來的山泉水，滋養著方圓數十里。

秋日裡的將軍山如同往日一般，一年四季，在這裡留下的痕迹很少，這裡安靜祥和，美麗而又動人。

晨霧還未褪去，連綿的山脈此時還看不見輪廓。

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秋風吹拂，林間鳥獸嗡鳴。

林間行走兩人，一小孩，一青年男子。

小孩用雙手抱著一柄銹跡斑駁的斷劍抱在懷中，抬起頭看向高大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沈聽瀾面容清秀，眉目間頗有英姿，只是雙眼淡漠，宛如刀鉤，一身白衣，如似山野白鶴。

兩人行走在這山谷林間，顯得格格不入，給這片毫無生氣的山野帶入一絲靈氣。

斷劍上的銹跡很重，倒像是埋藏在歲月長河中許久，才被挖掘出來，大概十年，百年。

花開，花落，一季又一季，數不清下了多少場春秋雨，但是，劍身上歪歪扭扭刻著無沉二字依然可以辨識。

無沉二字，普普通通。

這看起來像是，上一任用劍之人彌留之際刻下，也許是人生最後的寄託。

「師父，師父，我的劍真的是天下名劍嗎？那他之前的主人是誰？很有名嗎？」

童聲稚嫩，小孩一臉好奇的望著眼前的青年男子，男子比他高的太多。

他只能抬起頭仰望著男子，看著男子的雙眼，他看見了日月星辰。

小孩子一身破爛衣衫，零亂的長發隨風飄揚，手中緊握銹劍。

此刻，這也許是小太布最為珍貴的兩物，沒有之一。

有衣穿，有劍持。

小太布看著青年男子嘴角微微一動，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有力，也有一絲悲涼。

「等你完全洗去劍上的銹跡，你就會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劍客了。你手中的劍名為無沉，乃是一柄......」

沈聽瀾停頓片刻，沒有說出後面的話，只因他自己不用劍了，然後想起曾經有人告訴他的一句話。他總感覺自己有些記憶遺失了，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總是在心尖徘徊不散。

「洗劍，洗心，天下劍術萬萬千，不及心劍破萬劍。」

「練劍，沒有極致，只有用劍者，將劍練活，才是第一步，此為，活劍，有我之境。」

沈青瀾說到這裡，停在原地，動耳一聽，眼底寒光一閃，彎身抱起稚童，沉聲道：

「後面有人追上來了，沒想到這麼快。看來我還是疏忽了，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麼輕功如此厲害的人。」

「起。」

沈聽瀾一躍而起，這一躍就是十餘丈遠，懷中抱著小太布，飛快的越過山澗林野，朝著前方而行。

一股白色之氣從沈聽瀾身上散發出來，瞬間將兩人包裹住，雨水觸碰到兩人時，立刻被這白色之氣彈開，沒有浸濕兩人的衣物。

此為，鍊氣術。

氣無形存於天地，風無聲，雨無色。

練氣，舊朝之術，隨亡朝消逝在時間長河中，作為曾經最強秘術，那時，有緣者皆可參悟。

現在此秘術沒落，現存的一些孤本，隱於塵，歸於土。

看著逐漸遠去的連綿山脈，小太布內心撲騰直跳，距離剛剛的地方已經很遠了，後面依稀可以看見幾個不斷躍動的黑點，一直緊緊的跟在身後。

明亮的眼眸，望著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沒有激動，沒有害怕，此時他的內心，對這個世界多了一點希望，一絲期待。

「師傅，後面有幾個小點點在不斷的來回跳動著，他們是為我而來嗎？」小太布神情緊張，忐忑看著那幾道不斷緊逼的人影。

包裹兩人的白色之氣突然散去，毛毛細雨頓時打濕了兩人的衣衫，抱在懷中的小太布口中灌滿一口秋寒風，立即在沈聽瀾的懷中瑟瑟發抖。

沈聽瀾抱著小太布落到一處平地上，回頭望向遠方。

沒有感知到後面的敵人，於是將抱在懷中的小太布放下，手掌不經意間觸碰到小太布的頭頂，一股寒意，瞬間讓小太布打顫。

「師傅的手好涼，好冷。」

隨後，小太布就感到從頭頂蔓延到全身的一股股暖意。

「好了，你現在已經感受不到寒冷了，這只是暫時的，想要寒暑不侵，那日後就得刻苦努力的修行。那些人，他們不是為了你而來，我暫時停止運功，我的氣感太強，他們就會一直緊跟著我，等我們翻過這條山脈，你就安全了。」

沈聽瀾將手從小太布的頭頂移開，手做掌狀，之前白色之氣匯聚在掌心，向著指尖凝聚。

四周的雨水像是著了魔般不斷的向著凝聚在指尖的白色之氣中湧入，等指尖的白色之氣停止湧入雨水后，白色之氣便幻化成五條活躍的錦鯉，隨後五條白色錦鯉爭先恐後的游向手掌中。

「去。」

五條白色錦鯉如魚躍龍門般，從手掌中越出，剎那間，每一條錦鯉便化做白色滄龍，向著不同的方位飄去。

這五條化作滄龍的錦鯉乃是沈聽瀾用來誤導後面緊追不放的敵人的，眼見飄去各個方位的滄龍，沈聽瀾這才放心。

「我們會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也許是一個月，半年，甚至是幾年。」

沈聽瀾語氣很平淡，忽然他感覺自己手掌一熱，一看原來是小太布牽著自己的手。

「之前我們說到哪裡了？」沈聽瀾溫和的詢問，牽著小太布的手，向著大山裡面走去。

小太布左手握著無沉，藏於懷中，想了想：「師傅你之前說到，等我完全洗去劍上的鐵鏽，我就會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劍客了。我手中的劍名為無沉，乃是一柄......」

「師傅，我的無沉，是一柄什麼劍啊？」小太布仰起頭好奇的看向師傅。

沈聽瀾微微一笑：「你猜猜，你手中的劍到底是一柄什麼樣的劍，或者你認為你現在懷中的無沉並不是一柄劍。」

「劍不是劍，那還能是什麼呢？」小太布看著手中的無沉，仔細的想著。

看著自己徒弟此時沉思起來，沈聽瀾，並沒有打擾，也沒有直接告訴小太布問題的答案，在每個人的心中，每個事物都有不同的相似處。

「日後，若是我們在相遇時，你再告訴我，要是今日你便明白，那我就真的收了個仙人轉生的好徒弟了。」沈聽瀾微笑道。

仙人轉生，百年中才興起的流言蜚語。

從此，百年之間，神勇者皆以神仙下凡，菩薩金剛，自稱。

一時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不清，到最後，歲元將臨，卻不見，飛升在即，化作一塵，彌留於世間。

兩人翻過了眼前的山脊，再沿著群山中一條小河步行數里，終於來到了秦川南麓深處。

此處山脈蜿蜒，地勢起起伏伏，是一處險要。

兩人來到一處高地，遇見了一顆高聳入雲的千年古樹，這是一顆至少三千年的古梭欏樹。

樹榦筆直，頂端被雷劈開的枝幹又重新往外生長，生機煥發，在群山中孤立，頗有欲與山比高的氣勢。

微風吹過，古樹上的枝葉陣陣作響，發出清脆的聲音，宛如還未成熟的少女的嬌笑。

此處便是這將軍山中唯一的指路標誌，若是在山林深處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路，只要登上一處高地，放眼望去，尋找這一棵古梭欏樹，便可知自己身在何方。

「快到了，快到了，一直往前走就是紫柏峰，再往後就是縹緲雲煙。」

沈聽瀾看著眼前的紫柏峰，喃喃自語。

他此行想要去的地方是縹緲雲煙。

那裡是流失靈魂的故里，是不幸者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