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國姓爺
十月十三日,洪旭安排好了同安和高浦所的大小事宜之後,連祖宅都來不及回去看一眼,便先行一步,先乘船回到中左所,和鄭泰對好了賬目之後,才啟程前往漳州府城,周全斌則留在同安,繼續監督「石井-連河」防線的修築。
經過幾日的剿撫,漳南六縣都已經安定,同安和高浦所的清軍殘兵也悉數被殲滅,而得益於鄭家在福建的多年經營,這些地方的士紳也紛紛出來支持鄭軍的行動,地方秩序得以迅速恢復。
洪旭一下船,便看到了馮澄世站在碼頭上笑眯眯地迎接他,心中不由得一陣欣喜。
作為隆武帝時期便已經封伯爵,鄭成功起兵第一年便追隨左右的大將,洪旭在明鄭軍事集團中的地位幾乎無人能及,更深得鄭成功的信任,屢屢作為理兵官留守中左所。
對別人,馮澄世或許只是習慣性的保持笑容,但是對於洪旭,他就真的是佩服至極了,而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鄭成功面前的紅人,要小心巴結。
兩人在一群士兵的拱衛下由漳州府城南門進城,城內如今進駐了上萬大軍,到處都是士兵,儼然成為了一座大軍營。
剛剛進城,洪旭和馮澄世便迎面撞上了帶著一隊親兵,正準備出城的黃廷。黃廷見到兩人,趕緊下馬,快步走過來朝著兩人拱了拱手,然後笑著打招呼道:
「伯爺,你可算來了,藩主每日可都念叨著你呢!」
洪旭只是點了點頭,客套地問道:「黃提督現在這個時候出城去,是藩主交代了什麼任務嗎?」
馮澄世聞言,也插嘴進來道:「城內的防務都交給了甘輝,黃提督的營地現在在東山舊大營那邊。」
「哈哈哈,藩主說漳州城乃是百年商都,還是要儘快恢復繁榮,不能把大軍全都塞進去,所以便調末將出城,坐鎮東山大營了。」
黃廷說罷,便立即和洪旭,馮澄世告別,翻身上馬,帶著親衛出城去了。
只是,他剛一走,洪旭的臉色就變了,還一臉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連幾個降兵都管不住,藩主又怎會留你在身邊!」
作為軍中一手能數的人物,洪旭的喜惡自然不能隨便表現出來,圓滑處事,打理好和各方的關係,是他這個位置的人最基本的要求。
只不過,馮澄世和黃廷關係算不得密切,又是個知道分寸的人,他才會在對方面前說出聲來。他確實看不慣靠著阿諛奉承和背後小動作上位的黃廷。
馮澄世一聽,連忙打著哈哈道:「那也不能全怪黃提督,畢竟人心隔肚皮,好在最終沒有釀成大禍。」
馮澄世知道洪旭一直看不慣黃廷,但黃廷也不過是按著鄭成功的意思去辦事罷了。雖然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每次都還要背黑鍋,可沒點真本事,也絕對辦不好,更不要說每每都能全身而退了。
其實,有時候馮澄世也想不明白,洪旭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明白這裡面的蹊蹺?還是說對方只是藉此遷怒於黃廷罷了。
畢竟,不敢罵國姓爺,難道還不敢罵你黃廷嗎?
「好在百姓沒有受禍,否則依軍法,藩主非斬了他不可。」
「那是,藩主乃是忠厚愛民之人,眼中又從來揉不得沙子,又豈會容忍這等事情?黃提督已經被藩主罰過了,差點還要被杖責了呢!」見洪旭臉色依舊難看,馮澄世又接著說道:
「對了,伯爺此次回同安,有尋時間回祖宅去看看嗎?」
「此次藩主調令緊急,同安又是初定,到處人心惶惶,局勢不穩,我又豈能在這種時候只顧一己私利?」洪旭一面走著,一面說道,氣息倒是一點不亂。
他向來都是如此行事的,馮澄世也早就已經猜到了,不過是要藉機引開話題罷了。
要說,馮澄世佩服的,也正是治軍理政以「公正嚴苛,一絲不苟」著稱的洪旭,這樣一直堅守著自己的一套原則,又不迂腐固執,懂得變通的人,他還真的沒怎麼見過。相比起來,馮澄世倒覺得對方這個仰慕儒生之人更像儒生,而不是自己這個舉人出身的參軍。
話題被從黃廷身上引開之後,馮澄世和洪旭一面攀談,交換著信息,一面往漳州府府衙走去。
而話題的焦點,自然是過兩日就要召開的大會了。這個「漳州反攻戰役」大勝之後。明鄭軍事政治集團的第一場大會,將會為接下來一年,甚至更長時間的軍政商諸多事宜定下基調。
當前閩南的局勢已經基本確定了,閩浙清軍主力經此一役,短期內已經無力再犯,至少到明年三月,清廷都難以調集兵馬錢糧,漳州府有小半年都是絕對安全的。
而洪旭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次大戰的勝利,這一次在大陸獲得的立足點,和以前是完全不同意義的,這是一次新的開始,只要守住了漳南六縣,以後的仗,或許就不會像前兩年那樣,那麼難打了。
但前提是,依託於此的擴軍,民政,商業貿易,都必須以最快速度推進,以使「漳州反攻戰役」的勝利成果被充分利用起來,轉化成下一場大戰勝利的基礎。
「藩主下一步想打哪裡?是潮州,還是泉州?」洪旭低聲問道,他接下來的所有工作,都將會圍繞著大軍下一步的軍事目標進行,自然想要事先打探清楚。
「應當是潮州,藩主已經讓下官組織探子了,似乎要成立什麼軍情司,把南北各地依附於五商十行的軍情密探和殺手都組織起來,獨立成司。」馮澄世同樣小聲道。
「不過,軍中似乎有別的聲音,有些人想要就近攻打泉州,然後佔據八閩,還有的想要趁著汀州,漳北防務空虛,進軍內陸,為今後兩面夾擊泉州做準備,而張名振等人,又有別的聲音......」
「他們有別的聲音有什麼用,你也不是不知道藩主的性子,他要做的事,誰能阻擋?」洪旭搖了搖頭,輕聲笑道。他太了解鄭成功了,不過也正是因為了解,才下了追隨一生的決心。
「但藩主確實深不可測,說是北風,北風就真的來了,要不然,此戰能不能勝,還很難說呢!」馮澄世面上滿是佩服之色。
「而且,拿下潮州,大軍的糧餉,兵源就暫時解決了,若是能把惠州也拿下,粵西留給李定國,後方也無虞了。」
「這個我自然知道,但藩主多次在那裡征糧,又和郝尚久結怨已久,尚耿二藩的強軍又駐紮廣州,近在咫尺,潮州不是那麼好打的。」洪旭面露擔憂道。
「或許孫李會來助戰,李定國已經克複廣西,等他抽身出來,或許能領兵東征,到時候李定國在西,藩主在東,兩面夾擊,尚耿二藩必不能支。」馮澄世猜測道,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種可能。
洪旭和馮澄世都是了解諸多軍情的人,鄭成功說要西征潮州,他們也自然能猜出其中的部分原因。只是李定國和孫可望能不能在湖廣站穩腳跟,他們則不抱有樂觀心態。
兩人說著,很快就走到了漳洲城府衙,在門口看到了等候多時的甘輝,洪旭一見到這個直性子的軍中頭號猛將,便笑著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