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紅色的荒漠之上,高高懸挂的火紅太陽灼燒著魔物的皮膚。在人類的世界里,太陽代表著安全和溫暖,可在魔淵這裡,就連太陽也在苛責著魔物。
"好熱……好餓……"
魔物的城市裡,遊盪著一些外出覓食的強壯成年魔物。他們並不在生產做工,反而在左翻翻右看看、並互相警戒著。
直到有個魔物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動靜,他循著聲音找到了一條小巷子里,意外看到一個小身影,正蹲在角落裡啃著什麼。"小孩?!"發現他的魔物喜出望外,「我們這竟然還有小孩?哈哈哈!」
魔淵沒有秩序、缺少食物,漸漸地細皮嫩肉又沒有力量的孩子,就上了其他魔物的食譜。可惜小孩子看上去很多,實際上一點都不夠吃。
像是這一片的小鎮,幾乎沒剩下幾個孩子。除了一些肉太少被圈養起來的以外,剩下少數幾個都躲藏得死死的,根本沒有小魔物敢光天化日地出現在太陽底下。
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個看上去十歲左右、風味正佳的孩子,這魔物當然不會放過他,於是他猛然沖向了那小小的身影。其實如果他再聰明一點,這時候應該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以最快速度逃離這個巷子口。
一個敢光天化日出現在魔淵里,還能找到食物的小孩子,那是一般的小孩子嗎?
可惜這魔物是個沒腦子的,而街上的其他魔物也不遑多讓。聽到有孩子在巷子里后,他們便立刻著急忙慌地跟著圍了過來,生怕落後了一步、少分了一口肉。
可等他們一到巷子口,就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巷子裡面被扔了出來。仔細一看,不是那頭剛剛進去的魔物,又是什麼?
看著這不知死活的魔物,其他魔物才有些猶疑地停下腳步。這時,那小魔物主動從巷子里走了出來。
在這紅色的荒漠之中沒有水源,所有魔物都髒兮兮的。從巷子裡面走出來的這個小魔物也不例外。可他的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隱隱約約之間,有個魔物發現這小魔物的眼睛好像不是純黑色的,其中藏著如鮮血般的紅。不過他並沒有因此細思,只道:「媽的,這老程連個小孩都搞不定,越老越回去了。」
其他魔物也大都是這個想法,並沒有因為一個魔物的死活,而把一個十歲孩子放在心上。畢竟他們這可有起碼十來個成年魔物,就
算這小孩有幾分本事,還能抵得過他們這麼多人?
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的,隨著一聲嚎叫,周圍聚過來的成年魔物通通朝這小孩沖了過去。衝到最前面的那個人,很輕易地就一刀砍到了那小魔物的肩膀,幾乎要把他的肩膀削了下來。
眾魔物還沒來得及欣喜的時候,小魔物卻渾然不在意這刀傷。一點不怕疼地抓著那刀口,生生靠著身體把這把刀奪了過來。
眼見著他連一聲也不吭地,把刀從肩膀上拔下來,哪怕是周圍廝殺慣的魔物,也不禁詫異他的狠和隱忍。他們以前抓的那些小孩,哪一個不是一看到刀就哭得撕心裂肺的?
然而對於這小魔物的狠厲,他們才窺得其中一角。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小魔物除了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他手上奪來的刀,成了很多魔物的催命符!
一開始,大家雖然被這小魔物的狠震懾到了,但是他畢竟受傷了,所以很多人都覺得再補他兩刀,就可以殺了他。可是一刀、兩刀、三刀……刀光劍影之中,有魔物倒下、有魔物死去,偏偏這個小魔物明明已經身中數刀,卻始終都沒有倒下!
這些魔物都沒有注意到,在那小魔物一身的血跡和臟污之下,雖然不停地有新傷口出現。但這些傷口出現沒多久,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又漸漸癒合了...
明明是以多敵寡,可漸漸的,這條混亂的巷子口只剩下了一個小魔物。那些圍攻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趁亂逃跑了。
不對!
不知何時,在巷口突然出現了一個過於乾淨的身影!
小魔物猛然回頭看去,一回頭便看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在魔淵見到過的……"東西"和一隻鳥。
小魔物才剛從魔淵里爬上來沒多久,還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與人類。他只知道面前的這個活物,與他這些日子裡面見到的魔物都不同。
比如他身上的白衣乾淨地過分,幾乎不染塵埃。比如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的污漬,反而白凈細嫩。小魔物直覺他不是魔物,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便下意識在心裡把他叫做了「東西」。
小魔物心知肚明這「東西」的強大,自己沒有打過他的可能。這魔淵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如今遇到了這「東西」,小魔物篤定自己就算有不死之身,也沒有活下來的機會了。
可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小魔物打
量著那「東西」,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了他細腰間……的酒葫蘆上。
想到那裡面有可能裝著的水,小魔物悄無聲息的吞了吞口水。
他從來不把時間花費在無謂的猶豫之上,鎖定了那酒葫蘆后,他便拔刀劈向了那「東西」!出其不意之下,他竟然成功得手搶到了那酒葫蘆!
秉承著喝了這口沒下口的原則,還沒等心頭泛起一絲喜意,他便一口氣把酒葫蘆里的「水」喝了個精光!
這水……好像還有點辣、有點甜?
沒等小魔物將這「水」咂摸出味來,他便忽然感覺自己的意識昏昏沉沉了起來。在他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的腦中只剩下四個大字——水裡有毒!
小魔物的意識在識海里浮浮沉沉著,他漫無目的地想著——他竟然是因為毒去世的,實在丟人。出於本能,他下意識地推脫了一下,覺得那酒葫蘆的主人居然還隨身帶毒,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明明某人什麼都沒做,短短的時間內,他就從「是個東西」,變成了「不是個好東西」,簡稱「壞東西」。
雖然那「東西」是「壞東西」,但小魔物又不由地想到,比起死在其他魔物手上,死在這「壞東西」手上,好歹、好歹……他看得讓他覺得「好吃」.…
這小魔物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是"人類"不知道,什麼是「好看"不知道,於是只覺得某人長得「好吃」。可惜他不吃人,而且自覺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吃別的東西了。
小魔物有點委屈。
出生后就沒吃過什麼東西,死之前喝的最後一口水還是帶怪味的。
他不自覺地咂了咂嘴巴,然後好像出現了幻覺,聞到了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有點像是他唯一一次吃過的烤鳥。
小魔物被這烤鳥的味道所誘.惑,猛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了奇怪而陌生的屋頂。他坐起身,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而那股烤鳥的味道好像也是真實的。
他皺了皺鼻子,走出了這陌生的屋子,果然看到那個「好吃」的「壞東西」和他的鳥,在烤鳥。小魔物謹慎地躲在門後面,只探出一雙眼睛觀察著他們,心裡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沒死。
難道他是被這個「壞東西」圈養起來了?
小魔物不懂得什麼是自尊,但是他天生傲骨,如果被
圈養,他寧願直接去死!他看著那烤鳥,又想著「壞東西」的實力,思考著要不要再試著搶一次烤鳥,順便讓「壞東西」直接把自己殺死。
幾呼吸后,一個臟不溜秋的影子,便以一個餓狼撲虎的姿勢,撲向了那烤鳥。可這一次,小魔物剛撲到半空中,就突然被什麼東西綁了起來。他狼狽地掉到了地上,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綁著一條紅繩。
"哈!"他試著運轉魔氣,掙脫身上這條紅繩。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掙扎,身上的紅繩便綁得越緊,讓他只能像一條胖乎乎的毛毛蟲一樣,在地上扭著身子。
"這都會運轉魔氣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魔物抬頭一看,不就是那「壞東西」。見到他居然主動靠近,小魔物猛然齜著牙朝他咬了過去!
在小魔物的預想中,他這一咬,要麼能咬中這「壞東西」、要麼咬不中,只有這兩種可能性。可當他的上下齒猛然合上后,他確實咬中了什麼東西,卻不是咬中那「壞東西」,而是咬中了一塊「壞東西」塞給他的烤鳥。
在魔淵,食物都非常地珍貴,魔物們的心中從來沒有「分享」這個概念。就連那些所謂被圈養的孩子,也是需要自力更生找吃食,自己把自己喂大的。
魔物口中的「圈養」,只是暫時不殺太小的孩子,並確保他們活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只等這些孩子自己把自己喂大以後,他們再去「宰殺」。
突然被其他人主動塞了一口吃食,這讓小魔物的腦子有些宕機了,因為這和他已經形成行為模式相背離,他不太懂這個「壞東西」又想要做什麼。
難道是想讓他試毒?
因為思考,小魔物終於安靜了下來。
某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朝小魔物開口說道:「小孩,你知不知道你之前搶的東西是什麼?你搶的可是無價的玉露飲,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從二長老那搶、咳、討來的,你現在把那一整壺玉露飲都喝了,你要怎麼賠我?"
說著,某人打量了小魔物幾眼后才繼續道:「看你也沒錢,你就給我打工抵債吧,給我當小廝怎麼樣?」
怎麼樣?
不怎麼樣!
天生傲骨的小魔物,到嘴的烤鳥都不要了。他猛然把這烤鳥吐了,又一口朝某人白玉的手掌咬過去!
看這小魔物的
兩對尖牙,要是被他咬一口,恐怕肉都得被他咬一塊下來。好在某人反應快,察覺到小魔物的動向,連忙把手收了回來,讓小魔物咬了一嘴空氣。
看著小魔物齕牙咧嘴的樣子,某人並不生氣,只頗為感嘆地說了一句:「沒想到性子竟然這般烈,自古過剛易折。」
小魔物沒聽懂他的評語,但卻聽懂了他身邊那隻青鳥的臭罵:「好你個魔物,給臉不要臉!主人對你這麼好,不僅饒了你的命,還給你吃的,你竟然還咬主人!"
本來齜著牙看著「壞東西」的小魔物,聽言「仇恨」立刻被拉到了青鳥的身上。
他雖然被紅繩束縛著,但不知怎麼做到的,竟然一個鹹魚打挺躍到了空中要去咬那青鳥。青鳥嚇得高音都出來了,呼扇著翅膀躲過了小魔物的攻擊。
眼見著面前的一魔一寵就要打起來,某人無奈,連忙祭出幾道符咒貼到了小魔物的身上。小魔物還沒弄懂這幾道符咒的用處,它們便轉眼化作一縷煙鑽進了小魔物的身體里。
小魔物被污跡掩藏的額上,不禁為此滲出幾滴冷汗。他冷著一張臉等待著自己的死期,可那符咒入體后,卻完全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就在他差點以為「壞東西」是在虛張聲勢時,那「壞東西」竟把他身上的紅繩給解開了。這不代表他重獲自由,相反,他的身體居然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小魔物面露驚恐,他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可能都沒有這麼恐慌——這世上竟有如此符咒,可以把他變成別人的傀儡?!
瞧見小魔物臉上驚怒的神色,某人已知他的烈性,連忙安撫著他:「哎,你別急,我這符咒呢也就只能控制你七日而已,並不是要把你變成我的傀儡。我呢,只是不想和你動手,才給你用了這個符咒。你要是保證乖乖聽話,我就立刻將這符咒解開,如何?"
小魔物沉默著怒視某人,告訴了他自己的答案。
「誒。」某人無奈,控制著小魔物和自己一起盤腿坐下。他打量著小魔物,良久之後開口說道:「小魔物,你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吧?」
外面的世界?
確切地說,小魔物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麼「外面的世界」。聽到「壞東西」這個說法,小魔物不由好奇地看向了他。
看見這個眼神,某人瞭然一笑,和他聊起了「外面的世界」。
「你知道嗎?你們這裡被稱為魔域,而魔域外還有一片廣闊的世界。在那裡,人們如果想吃上東西,是不需要吃人的。因為外面是一個有秩序的世界、有糧食的世界。
在外面有很多吃食,大米飯、土豆絲、桂花糕、豬腳湯……都是你見都沒有見過的好東西。"
眼見著小魔物因為這麼貧瘠的形容咽了咽口水,某人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他朝小魔物問道:「你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活在外面的世界里嗎?」
小魔物不會說謊,聽到「壞東西」的問題,他只頓了一下,就肯定地點了點頭。當然,前提是那「外面的世界」真的存在。
見此,某人眯著眼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可以帶你去,但我憑什麼帶你去呢?你看你什麼都沒有,還欠我一壺酒。」
看著小魔物因為他的話,目光沉沉。
某人才繼續道:「我讓你來當小廝,其實不是讓你來當我的奴隸,只是讓你給我打工。打工你知道是什麼嗎?就是你給我幹活,我給你報酬。"
某人給少不更事的小魔物畫著大餅:「你來我這裡打工其實並不虧,我不僅可以帶你去外面的世界,只要你在我這裡打工到還清酒錢,就可以重獲自由。到時候你就不用繼續過這樣的日子,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瞧著小魔物怔愣的樣子,某人又從他之前烤好的烤鳥上,扯下一塊腿肉遞給他:「怎麼樣,跟我走?對了,忘了自報家門,我叫……李瓊。"
小魔物不傻,相反還很聰明。
他雖然不知道李瓊是誰,也不知道他說的"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可他聽了李瓊的話,知道如果真的有「外面的世界」,李瓊就是他逃離魔域最大的機會!
冷靜下來的小魔物,最終還是答應了李瓊——他給李瓊當小廝,直到還清債務。與此同時,他可以跟著李瓊離開魔域。
於是無論某隻青鳥有多麼地不滿意,第二天,小魔物終究還是跟著他們一起踏上了離開魔域的旅途,開始了他們一魔一鳥的鬥嘴時光。
他們鬥嘴的緣由無外乎其他,都是因為李瓊。
青鳥是一隻護主的好青鳥,可小魔物卻不是什麼忠心耿耿的好小廝。
在踏上行程的第二天,他這個小廝
就開始覺得李瓊太「怪」了。
如果他文化水平夠的話,他完全可以用「磨嘰」、「麻煩」、「多事」等詞語來形容李瓊。可他目前的文化水平實在匱乏,只能用「怪」來形容李瓊的行為。
憑藉小魔物對魔域的厭惡,他巴不得走最近的路線,風雨無阻、日夜兼程地早早趕去外面的世界。而李瓊的行路速度卻慢得令人髮指。
倒不是他腳程太慢,而是他看到什麼美景就會停下來欣賞一會兒,遇到一個城鎮就會想要進去參觀一會兒。
別的魔物城鎮,小魔物先前也沒有去過,可在去過一兩次以後,他就覺得這些城鎮沒什麼好去的了。只因這些城鎮大多大同小異,一樣骯髒、一樣猙獰、一樣噁心。每次他們進城的時候運氣好沒碰到魔物也就罷了,要是碰到其他魔物高低是要打一場的。
小魔物實在沒搞懂,李瓊為什麼這麼熱衷於去這些城鎮。他甚至懷疑李瓊是不是在刻意耍他,故意拖延時間,就為了不帶他去外面的世界。
要問動機.…或許魔域之外,並沒有別的天地呢?
紅色的荒漠實在是過於寬廣,一眼看過去,望不到盡頭。日復一日的行路,讓小魔物原本堅信李瓊的心開始動搖了起來。
就在小魔物的耐心即將告罄時,他們又路過了一處城鎮。可這次,李瓊卻沒有帶小魔物和青鳥進去的意思。
他只是站在可以看到城鎮的小沙丘上,和小魔物聊了會天。「你知道嗎?」李瓊指著城鎮外的城牆說,「其實我很久以前來過魔域。」
小魔物看向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那時的魔域其實跟現在差不多,但我那時很想改變這裡,這裡的人說是魔物,其實也不過是被感染的普通人。我想救救他們,把這裡變得和外面的世界一樣,可惜……"
李瓊輕輕嘆了口氣:「我竟然受到了魔淵的排斥。」
小魔物沒聽懂李瓊的話,一臉茫然。這時,李瓊的手卻落在了他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
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有這麼親密的動作,小魔物被嚇得身體都僵住了。李瓊卻彷彿沒注意到他的僵硬,溫柔地說道:「但你不一樣,你是特別的。」
李瓊沒有告訴小魔物,他究竟哪裡特別,小魔物聽到這話,心裡卻覺得……「怪怪」的。
因為
魔域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這裡的魔物們其實沒有多少個體意識。
他們每天活著都只抱著兩種想法,一是快樂,二是活著。
大部分魔物,明明長著人形,卻像是普通的野獸一樣。
他們很少會去思考自己是誰,其他魔物又是誰這樣的哲學問題,小魔物也是如此。而在李瓊說出這樣的話,小魔物突然明白了李瓊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李瓊在看待他、看待其他魔物的時候,並不是把所有魔物都當做「魔物」看待,而是把每一個魔物都單獨看待,把每一個魔物都看進了眼裡……
小魔物突然不再焦慮李瓊有沒有騙他了。
即便李瓊不是魔物,小魔物也無法確定,他就是來自一個「外面的世界」,因為魔域里的生物種類也不少。
可此刻,小魔物確信李瓊絕對來自「外面的世界」。在魔域,是養不出李瓊這樣的人的。
不知道為什麼,弄明白李瓊的特別之處后,李瓊好像看上去更「好吃」了..
瞧著小魔物若有所思的樣子,李瓊確信他確實不一樣。無論他此刻有沒有懂李瓊話語里真正的意思,他都是一個聰明有悟性的孩子。
李瓊相信,他違背天道放過這小魔物並沒有錯。
魔域是小魔物的故土,他是真正的魔物。有朝一日,他一定會改變這片,李瓊都沒有辦法改變的土地!
李瓊這幾日里走走停停,其實也不過是為了給小魔物的心中,留下一顆種子。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他便不再拖延。
他笑著收回小魔物頭上的手,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青鳥說:"青駔,我累了。"一旁的青駟與李瓊早有默契,聞言高興地鳴叫了一聲。
小魔物納悶之際,只見白光一閃,天上的青駟便忽然化作一隻青馬!
這是小魔物第一次看到青駟的第二形態,不禁為了青駟的「大變活馬」而瞪大了眼睛。
瞧見他這麼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青駟不禁得意地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英俊的馬頭高高昂起。青駟這樣更顯神氣,如果是「愛馬士」看到了,必然會為此更加痴迷他。
而小魔物見此卻迅速「下頭」,反應過來這青馬也不過是那隻嘴臭的青鳥。他對著李瓊不客氣地說道:「既然這怪鳥可以騎,為什麼我們這幾天
不騎他,反而要自己走?」
李瓊寵愛地摸了摸青駟的臉,有些自傲地說:「那當然是那點行程對於我們青駟而言,實在是大材小用。」說完,李瓊便瀟洒一翻身,坐到了青駔的身上。
趁著小魔物沒注意到時,他又一把把小魔物拉到了馬上!李瓊摟著肉眼可見有一些緊張的小魔物,牽著韁繩,笑著道:"小魔物,你可坐穩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魔域了。"
小魔物皺著眉頭,不解李瓊在說什麼糊話。他們走了這麼久,明明連荒漠的邊都沒看到!
可沒等小魔物說什麼,就見李瓊兩腿一夾,青駟邁著蹄子跑了起來。
小魔物只感受到一陣風帶著沙子迷了他的眼,他下意識地舉起手、側過臉。等將嘴裡的紅沙都「呸」掉后,他才發現,原來還在他們面前的城鎮已經不見了蹤跡!
在紅色的荒漠上,無論是人還是魔物,都容易失去距離感。可再沒距離感,小魔物也能感受到,此時青駟是如何的風馳電掣!這是他從來沒有不敢想象的速度!
那原本看不到盡頭的荒漠,在青駟的速度下,好像也在迅速地縮水,如潮水一般退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小魔物的屁.股都被震麻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點綠色。一眨眼,這點綠色逐漸變成一線、一片!
充滿生機的綠色連成一片衝擊著小魔物的眼睛,他的眼前再也不是千篇一律的荒漠,而是一片綠色的汪洋!
這綠色的草,在荒漠中可都是食物!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還在青駔的背上,小魔物特別想低下頭確認一下這些草的真實性。
綠色的草撫過青駟的馬蹄,卻沒將這匹與眾不同的馬兒留下。它依然在一直往前跑著,直到遠遠看到一座青色的城牆,它才在李瓊的示意下停了下來。
青駟重新變為青鳥后,李瓊拉著小魔物便要往那城牆而去。
可他一開始卻沒拉動小魔物,他回頭,看到小魔物看上去有些傻傻的。注意到李瓊疑惑的視線后,小魔物滾了滾喉嚨問:「那就是魔域外的城鎮嗎?」
聽到小魔物的聲音,李瓊略有些驚訝,青駟更是直接大呼小叫道:「你個魔物,竟然不是啞巴!那之前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小魔物:"……"
眼見著小魔物又要變成啞巴,李瓊笑著把小魔物的
注意力,重新轉回到城鎮身上。"你想知道那是不是魔域外的城鎮,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李瓊說得有道理。
其實小魔物剛剛的駐足只是類似「近鄉情怯」,生怕外面真正的城鎮和他所想象的不一樣。可他如果不是看看,又怎麼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小魔物老老實實地跟著李瓊,走到了那城牆根下。一到城門前,小魔物就發現了此處和魔域里的差別。
在魔域里,城鎮外都寂寥無人的。
可這裡,不僅城門兩邊站著幾個穿著盔甲的士兵,他們面前還站著一排跟李瓊很像的「東西」。李瓊帶著小魔物混進了隊伍里,跟著這些「東西」一起進入了城裡。
這城裡的區別和魔域差別更大了,路上有不少路人不說,街道兩邊還有許多小攤販。小魔物好奇地看著小攤販上面的東西,下意識拿起一個,便想要直接拿走。
好在在攤主攔住他以前,李瓊已經率先拉住了他。只見李瓊朝攤主詢問了價格以後,從荷包裡面取出兩枚銅板遞給小魔物。
他教小魔物:「你確定你想要這個東西嗎?如果你想要的話,就需要拿貨幣進行購買。在外面的世界里,東西不是靠搶的,而是
靠買的。這個我之前應該告訴過你,你如果想繼續在這裡生活,就需要遵守這個規矩。
當然我知道你沒有錢,這兩個銅板就當是我借給你的,你可以繼續靠做小廝打工還我。"
小魔物接過兩個銅板,看看李瓊認真的臉,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東西,老老實實地將那兩枚銅板交給了攤主。
眼見著小魔物到人類城鎮的第一天,就會上街買東西,李瓊有些欣慰。只是他看著小魔物手裡的頭花,覺得他真人不露相。
「沒想到你真的很想要這個,小小年紀就會給未來媳婦準備禮物了,不得了。」李瓊摩挲著下巴說,「還是你其實是想自己戴這個頭花?"
小魔物注意到李瓊奇怪的問題,轉頭又朝攤主問道:「你賣的這個是什麼?」
攤主也沒有想到,會有小孩子連頭花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找大人拿錢買了。
他解釋了一下:「這頭花就是戴在頭上的花飾嘛!簪花習俗古已有之,小姑娘能戴、小郎君也能戴,但是戴得更多得還是小姑娘。
"
"……"小魔物明白了李瓊的怪異,他沒有退貨的概念,於是轉手把這頭花強硬地塞進了一旁李瓊的手裡,"給你戴。"
李瓊拿著這頭花,有一絲詭異的感動,但又清醒地認識到——這小魔物居然這麼小就學會了「禍水東引」,果然是個禍害!好在李瓊不同於小魔物,他自戀得很,戴個頭花也不覺得有什麼。
秉承著「白來的東西,不要白不要」的原則,他欣然接過了這簪花,直接把它別在了頭上,並戴著它招搖過市地去找客棧。
兩文前的頭花並不算太大、太艷麗,就是小攤上最清麗淡雅的藍色小花。可這花一別在李瓊的頭上,便生生將它襯得格外高雅脫俗,讓人看得目不轉睛。
哦,也讓魔目不轉睛。
某個小魔物在李瓊戴上頭花以後,就一直明晃晃地盯著李瓊看。好像能看得李瓊頭上的頭花再長几朵似的。
李瓊不知道,因為他的原因,接下來幾日這款式的頭花,直接在集市上賣爆了!當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比起這個,更讓他在意的是錢。
他其實想要給自己和小魔物租個小院子,可惜點點算算。他發現他這趟出門的時候,竟然忘記帶夠凡間的銀錢。
李瓊於是扯著小魔物說:"小魔物,我剛剛路上教了你花錢,接下來就該教你賺錢了。你知道該怎麼賺錢嗎?"
這題小魔物會,但他不太想說話,見李瓊一副他不開口不罷休的樣子,他才說道:「打工,給你當小廝。」
「你說的對,可打工只能賺小錢。」李瓊說,「真的想賺大錢就要看其他人需要什麼,而你又有什麼。只要把你有的東西賣給有需要的人,就能賺大錢。"
小魔物聽得有道理:「所以我們要去看一下別人想要什麼?」
怎料賺錢經講得頭頭是道的李瓊,卻否定了這個說法:「一般人確實應該要經歷這個步驟,但我不需要,因為無論別人需要什麼,我都沒有。我唯一能經營的營生只有一個。"
"……"
"你不問問我會的營生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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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李瓊從青駟的伴生空間里取出一面旗幟說道,「算命。」
當李瓊把這面旗幟緩緩地掀開以後,只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一卦黃金萬兩,童叟無欺」。可惜小魔物不識字,根本看不懂他這個旗子上面寫的是什麼。
李瓊無法接受自己的裝逼失敗,是因為周圍人不識字。於是他強迫小魔物把這十個大字學會以後,次日才帶著小魔物去街上擺攤賺錢。
距離李瓊上一次出世算卦已經過去了一兩百年,凡間又一次漸漸有些遺忘了他的存在。當李瓊拿著這道旗幟出現在集市的時候,城鎮上面的凡人竟沒有一個人認出他來。他們只是非常興奮地口口相傳著——城鎮里來了個特別好看的算命師父。
因為外表的原因,很多人都不覺得李瓊真的會算命。
雖然有很多人聽說了李瓊相貌出眾,來圍觀他擺攤,但並沒有多少人找他算命。一卦幾文前倒是可以湊個熱鬧玩玩,但一卦黃金萬兩……實在是過於獅子大開口了。
一直被人群圍觀著,李瓊卻沒有半分不自在,只是老神在在地在攤位上坐著。直到人群之中,突然鑽出來了一個身著綾羅綢緞的貴公子,他才緩緩抬起頭。
就在圍觀群眾因為李瓊的一抬頭而倍感驚艷時,那貴公子徑直走到了李瓊的面前,調.戲道:「沒想到在這市井街頭竟然還有先生這樣的美人,不知道先生一卦黃金萬兩,那一.夜又是什麼價格呢?"
這個城鎮的人因為李瓊的外貌,顯而易見地對李瓊有很高的好感。
可這個貴公子對李瓊做出這麼輕浮的行為,周遭人卻沒有任何人出來制止他,甚至連小話都不敢說一句,只能一個個皺起眉毛、怒視著他。
可見這個貴公子在當地應該是有權有勢的,尋常人都不敢管他的閑事。
小魔物卻管不了這些。
魔域里奸.淫擄掠的事情不少,雖然小魔物別的東西知道的少,這貴公子對李瓊的調戲,他卻聽得出來。一團怒火不禁在他的胸腔中燒了起來。
小魔物不解自己的憤怒,只當他也被青駟影響了,開始變得「忠心」起來。對此,小魔物有點苦惱,但是這不妨礙他想要借著這團怒火,立刻錘爆這貴公子的狗頭。
然而在小魔物即將要動手的時候,李瓊又一次攔下了他。
這一
次,李瓊咬著耳朵和他說起了"法",如法炮製地告訴小魔物——他如果想要繼續在這個世界里生存下來,就要遵紀守法。小魔物不懂,李瓊卻也沒指望他這麼快就能懂。
不過機會難得,趁著現在有素材,李瓊打算直接給小魔物取個樣例。
只見李瓊完全不在意那貴公子口中的調戲之意,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說:「我從來不陪人過夜,只喜歡算命。你要和我算一卦嗎?一卦黃金萬兩……用對於自己而言等價於黃金萬兩的東西作卦金,也可。"
聽到李瓊的話,縱然是這見色起意的貴公子,也不會白白浪費黃金萬兩。
他想了想,叫來了自己身邊的小廝,讓他們拿出自己的大半積蓄,排隊找李瓊算卦。這些小廝的大半積蓄說來好聽,其實也不過是幾百文錢。
「本公子雖然無意窺探天機,但本公子的小廝們有一二所求。」這貴公子故作溫文爾雅地朝李瓊說道,「敢問先生若給他們算命,這些卦金可夠?這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拿出了黃金萬兩隻求一卦!若是卦金不夠,先生可坦誠直言,我也可以幫我的小廝們添一點卦金。"
李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看到排隊的小廝有些好笑。
但他沒說什麼,他只是接過了那貴公子貼身小廝的卦金,看了這小廝一眼后,便開口說道:「時家苑,戊戌年生人,時家的家生子。祖父母爹娘都是時家的家奴,家中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出嫁的姐姐,是也不是?"
那時家苑聽到李瓊算出來的東西,驚了,他顯然沒有想到李瓊竟然能算得這麼准。周圍人也很驚訝於李瓊的本事。
因為李瓊的相貌實在太出色了,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昨天才來到這個城裡的,根本沒有時間去打聽時家的情況。所以李瓊剛剛說的,絕對都是他自己算出來的。
這李瓊不會是個真大師吧?沒準還是個修士!如果是個修士,他這麼年輕貌美的容顏就說得過去了!
想到可能遇到了一個厲害的修士,時家苑有點興奮,他立刻朝李瓊追問著:「大師說得全對,請問大師可以幫我算算,我接下來的財運會怎麼樣嗎?"
聽到這個問題,其他人對此也很感興趣。畢竟誰不在意錢呢?而且大家也很想知道這個年輕貌美的大師具體能夠算到什麼地步。
人群之中,唯有那時
家的公子並不因此好奇,反而饒有興緻地看著李瓊。
倒不是他足夠淡然,而是不同於別人已經開始相信李瓊,在聽到李瓊為時家苑算出來的東西后,時家公子不由猜測李瓊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才在這裡擺攤!是提前調查過他!
他可不覺得一個真正的修士,會為了一點凡塵俗物在大街上算命。
時家公子摸著下巴自信地想著,他身邊有不少投懷送抱的美人,但還是第一次有美人用這種方法引起他的注意。有意思。
出於對自己魅力的自信,時家公子完全不擔心李瓊有真實力,可以藉由小廝算出自己身邊的辛密事。所以時家公子完全沒有阻止李瓊繼續算下去的意思,只風度翩翩地站在一旁。
但他這股子風.流貴公子的形象沒有維持多久,當李瓊再開口時,他猛然臉色大變,差點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只見李瓊對著他的小廝,緩緩開口道:「時家苑,你雖命中有財,卻是個『有錢無命花』的面相。」
「無命花?!大師何解?」
見時家苑滿臉的著急,李瓊說道:「時家苑,你真不知?你恐有牢獄之災了。你幫助你家少爺做過哪些事,心中自該清楚。」
沒等時家苑和時家公子制止自己,李瓊直接開口說道:「你曾經幫著你家公子在三個月前,靠著威逼強搶了一名寡婦。而一旬前的科舉中,你又幫著你家少爺偷了一名秀才的文章。
你猜那秀才會就此善罷甘休嗎?若是那秀才告到學政,學政定然要徹查此事。而屆時,你猜時家會交出你,還是你家少爺?"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那時家公子立刻跳著腳喊道,「我從來沒有做過此等齷齪的事情,你這人怎麼能憑空污人清白,你是不是收了那個破秀才的錢,想要故意毀掉本少爺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