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二章 父親這詞我從沒懂過(1)

7第二章 父親這詞我從沒懂過(1)

「同志們,今天我懷著非常沉重的心情悼念我們的好戰友、好同志,原xx市公安局xx派出所所長邸梁同志。」

張誠凱副局長拿著一張紙,沉痛地念。

但是在邸梁眼裡,他的表情像是便秘。

「邸梁同志從事公安工作3o年來,組織偵破的各類刑事案件xxxx余起,查處治安案件xxxx余起,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xxx餘人,為人民群眾挽回經濟損失達xxx余萬元。」

邸梁忍不住摸摸鼻子,原來這三十年他還是幹了不少事情的。

但是在自己的葬禮上聽別人悼念自己,對於從警三十年的邸梁同志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他聽了一會,就覺得聽不下去。

今天是邸梁出殯的日子,聽起來有點怪怪的,邸梁自己還是從邸稼騫那裡聽來的消息,纏著莫莉死活讓她把他塞進來,坐在警車裡跟著靈車一路開到殯儀館。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的。

邸梁站在靈堂里,聽著張誠凱的長篇大論。局長當多了就是這點不好,每次講話就講半天,連他死了都還要躺在棺材里聽著。

邸梁老早就從老家出來了,父母去世之後每三年回去祭祖一次之外,跟老家的親戚也沒有什麼聯繫了,說起親戚,反而是前妻的娘家的人比較多。

這次他的葬禮,老家來了幾個人,更多的是前妻的親戚。

邸梁覺得他們大概是看著邸稼騫的面子來的。

除了親戚們,原來市局刑警隊所有的人都來了。

以唐政平為首,他們站在張誠凱的兩側,筆直得如同小松一樣。

邸梁看著昔日的兄弟們,感慨萬千,邸梁記得去年他從市局走的時候,還拍著他們的肩膀,讓他們好好乾,現在他們一個個高大挺拔,邸梁胸中湧起自豪的情緒。

邸梁看了一圈,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了房間中間。

那是他的屍體啊……

邸梁又覺得稱呼自己的身體為屍體不太好,他因為整個背部承受爆炸的衝擊,車門又嵌進他的身體里,所以他後面半片實在慘不忍睹,幸虧前面看起來還好,還算比較體面。

邸梁覺得自從他穿越——是的,穿越,他從歐陽智電腦里的那些小說里知道了這個詞——之後,他對於生死這方面的事看得很開,就連他破爛的身體在他面前,他都能泰然處之了。

不過他還要試試,萬一他又穿回去了呢?就可以來個詐屍,把站在他身體前面嘮嘮叨叨的張誠凱嚇個大跳。

邸梁還是很喜歡他這位老戰友老上司的,所以希望能嚇嚇他。

他瞪著他的身體,努力在心裡喊,起來啊,起來啊,但一點反應都沒有。

邸梁眯起眼睛,往前挪了一步,想靠近點,是不是就能產生點心電感應,但是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反倒是邸稼騫淡淡的目光掃過來,冷冰冰的。

邸梁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邸稼騫收回目光,繼續看著父親的遺體,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是警告嗎?

邸梁摸不出邸稼騫的想法,不過他一慣都摸不出。

他神色複雜地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一眼,果然是沒希望了,這種跳大神的事發生第二遍非他能力所及了。

只是葬禮結束后,他怔怔站在那裡,他就真的只能是歐陽智了。

在五十歲這個知天命的年齡,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邸梁覺得他接受不了看見自己骨灰的畫面,想著還是回去好了,但他看見戴著白紗的邸稼騫又有些邁不開步子。

結果他看見一個男人朝著邸稼騫走了過去。

那是個很體面的男人,大概跟邸梁年紀差不多——不是說跟歐陽智年紀一樣,大概五十左右的樣子,這是邸梁推測的,實際上男人看起來年輕很多。

他穿著黑色的西服,站在邸稼騫身邊,垂著頭,一臉憂鬱又和藹地在跟邸稼騫說話。

以邸梁三十年的從警經驗來看,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他邁開步子,走到邸稼騫旁邊,跟他打招呼。

邸稼騫身邊的男人好奇地側過頭來,看他,問:「這位是?」

「這是歐陽記者。」邸稼騫介紹道,又給邸梁介紹那個男人,「這是我的老闆,傅總裁。」

哎喲喂,傳說中的總裁。

「你好,傅嶸。」傅嶸朝邸梁點點頭。

邸梁伸出手,跟傅嶸握了握:「幸會幸會,傅先生。」

就是這位老闆借車給邸稼騫啊……害人不淺,邸梁非常想把這個有錢人拖出去揍一頓,但他忍住了。

傅嶸對邸稼騫說:「那我先回去了,你父親的事,節哀吧。」結果他沒走,反而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唉,那天要是我沒有借車給你就好了。」

「不管你的事,總裁。」

傅嶸皺皺眉,欲言又止地抿抿唇:「我總覺得……算了。」他捏了捏邸稼騫的手臂,這個東西看的邸梁火大。

動手動腳幹什麼?

傅嶸繼續說:「你父親也是我的老同學,我也很難過。」

邸梁猛地抬起頭。

「傅先生和……邸所長是同學?」邸梁問,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傅嶸點點頭:「那還是上個世紀的事了,高中我們確實是同一個班。」

……完全不記得了。

只能說這個世界真是小,同班同學混成集團總裁了,自己卻死在犯罪分子的魔爪下。

邸梁心裡自嘲了一下。

傅嶸後來就走了,邸梁忍不住對邸稼騫說:「你別跟他走太近。」

邸稼騫有點心不在焉,說:「為什麼?我不跟老闆走得近,誰發我工資?」

邸梁忍不住提醒他:「你沒想過他借你車,或許那個安炸彈的人目標根本不是你們父子而是他呢?」

邸稼騫緩緩轉過頭,看著邸梁。

「我只是猜猜。」邸梁說,「我也先走了,節哀順變。」

邸梁回到報社,垂頭喪氣地寫稿子,又把自己謳歌了一番,發給莫莉看。莫莉評價,感情真摯但筆頭很爛,又說這稿子不上了,畢竟邸梁是為救自己親人而死,不算烈士。

邸梁坐在座位上看書,他把歐陽智的大學課本都翻出來看,企圖學習一下基本知識,但是他發現他能在會議室里查犯罪資料查整整一個星期,看這個《當代新聞理論》還是看得想睡覺。

挨到下班,估計他的骨灰已經交給公墓了吧。

邸梁抖了抖。

下了班,邸梁不想回去,晃晃悠悠地去常去的攤子喝酒,他居然遇見了邸稼騫。

奇了怪了,以前他們三個月見不到面,換個身體,隔三差五就遇見了。

邸梁坐到邸稼騫身邊,說:「嘿,哥們,喝悶酒呢?」

邸稼騫撐起身體,看見是歐陽智,沖他笑笑:「是啊,我老子變成灰了。」他拍拍心口,「悶得慌,所以來喝點酒。」

邸梁沉默一下。

喝多了,混話都出來了。

邸梁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他們曾經吵得那麼厲害,他伏下身體,問邸稼騫:「有這麼傷心嗎?」

邸稼騫給自己倒了酒,說:「不知道,我跟他其實不親,在他掛的那天,他還打了我一巴掌。」

「嗯,所以他馬上遭報應了。」邸梁說。

邸稼騫抬手拍了邸梁一下說:「說什麼呢,我爸是為了救我掛的。」

邸梁忍了他犯上的行為,不能跟醉鬼計較。

酒攤子上的酒杯都是那種廣口的透明玻璃杯,滿滿一杯白的還挺夠喝,邸稼騫拿起酒杯往喉嚨里灌,讓邸梁刮目相看。

邸梁一直以為自己的兒子是小白臉型,沒想到喝起酒來也挺爺們的……

「我爸啊,說起來是警察,但是看著跟土匪頭子似的。」邸稼騫把胳臂繞過邸梁的脖子,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懂個屁啊,你爺爺小的時候跟著你太爺爺是在道上混的,後來才下山跟著八路打日本鬼子,說起來咱們一家全是土匪。

邸稼騫掛在邸梁身上,垂著眼睛,自顧自地說:「小的時候,覺得爸爸的形象可高大了,我一說我爸是警察,小區里的那些混小子沒一個不服帖。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他一手摟著邸梁,一手拿著杯子喝酒:「刑警常年待崗,局裡一叫他就要走,有時候在外面幾個星期不著家,好不容易回來了,鬍子邋遢往床上一倒什麼都不管。家裡的事都是我媽在弄,後幾年我媽身體越來越不好,我跟著我媽去醫院,他都不回來,跟他說,他只知道往我媽手裡塞存摺。」

邸稼騫攬著邸梁的脖子,逼迫他正視自己,問他:「你說我爸是不是很渾?」

邸梁心虛地移開視線。

「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麼管我,我媽離婚的時候,他連我年齡都記錯了。」

邸梁咳嗽一下。

「而且你說說,他給我起的這叫什麼名字?」邸稼騫拍拍邸梁的胸脯,問他,「從小到大,別人都不願意叫我全名,覺得拗口,我自己也不願意寫,你知道我學寫自己的名字學了多久嗎?」

邸梁扭頭,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兒子的名字不好叫,所以一直「騫騫」「騫騫」地喊。

邸稼騫繼續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不過最近這一兩年,他倒是有點轉性了,時不時喊我出來吃飯,但是我心裡還在怨他。」

「他死之前我們還在吵架,他死的時候我還在怨他……」邸稼騫靠在邸梁身上,一動不動了。

「他為什麼要救我呢?」邸稼騫喃喃地問。

「他是你老爹,哪個父親看見兒子有危險不撲上去啊。」邸梁說。

「是嗎?」邸稼騫迷迷糊糊要睡著的,「父親這個名詞我從來沒有懂過啊……」

其實我又何嘗懂過,邸梁心想。

邸稼騫掛在邸梁身上醉過去,邸梁招招服務員結賬,撈起邸稼騫往外走。

「等你當了父親就知道是什麼滋味了。」邸梁拖著邸稼騫,這小子真夠沉的,哎,其實要是以前一隻手就把他拎起來了,現在這個身體實在太弱了。

沒想到邸稼騫居然有點意識,話還在嘴裡跟鼻音似的漏出來:「可是我是個同性戀啊,生不了。」

邸梁一愣,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搖晃他:「我不準!你一定要給我生個孫子知道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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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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