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端午節
在繁忙平淡的生活中,迎來了端午節。三天小長假還是令人愉快的,曉曉這幾天也沒閑著,忙著謀划已久的一件事。
前段時間小胖不幹了。他在郊區開個飯店,開業當天,曉曉也去了,搞得還挺不錯。後來也去過幾次,看到胖老闆滿面chun風,生意做的不錯,可謂是英雄有用武之處。
這個小插曲激起了曉曉心裡的波瀾,想了終於決定試試。
車流,人流穿行不息,倒不顯得擁堵。曉曉開著車,搖下車窗,外面飄來濃郁的火藥味。絢麗的煙花在城市灰暗的上空閃爍,舒發著現在都市的活力,jing彩的的盛宴開始了。
在這幾天難得的空閑里,曉曉沒有摻雜在這片歡聲笑語。許多時候,他都在靜靜思索,這種自我的空間能讓他忘記流浪的孤獨,但他並不寂寞。孤獨的是他一個人,寂寞的是這個城市。當然,這種期待是值得的。
最近他經常做一個相似的夢。在夢裡,他有個很大的酒樓。他坐在餐廳的角落,看著蜂擁的客人,盤划著下一步擴張計劃的宏圖。這只是個夢,可他想把夢變成現實,所以這段時間很忙,去了很多大小不一的餐廳,看過不少路段,現在在他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構思。
是的,他準備開個餐廳,這不是天馬行空的想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創業計劃。激起他有這種想法的是一個人。經過市場考察和以往的經驗,這是一個可行xing很高的想法。他壓制不住心裡的激動,尋找那個人。
車在一家煙酒超市停了下來,他買了一箱瀘州老窖,「酒不錯,對他的味」,他心裡想著。從裡面走出來,開了車。不久就到了他住房樓下的一家滷菜館。他拎著酒向裡面走去。
曉曉笑著對一位在門前玻璃廚房忙碌的中年人打招呼,「徐老闆,最近可好。」
老徐眼睛瞟了瞟曉曉拎的酒,「聽著彆扭,還是老徐聽著順耳,看來今天有口福了。」
曉曉接了一句,「習慣就行了」,裡面又傳來「噼啪噼啪」的烹炒聲,聽不清老徐的聲音。
老徐不過四十齣頭,頭髮已經微微發白,凹凸不平的國字臉顯得的外蒼老,倒不失憨厚可愛。
曉曉沿著廚房的小道走到內室,裡面滿滿地擺放著各種餐具,炊具。曉曉在僅有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放下酒,靜靜地端詳眼前熟悉的布置。之所以熟悉,除了來了許多次外,還有這裡只能用一個字來形用,就是亂。鍋碗瓢盆凌亂散落在房間的角落,各種調料包堆積在一起,透出濃濃的辛香味。
於是,本就不太寬裕的房間顯得格外狹小。曉曉很不喜歡這種雜亂無章的環境,好在混跡在城市已有不短的時間,也好似早已習慣亂七八糟的社會,也沒有太在意。他找來一個乾淨點的椅子,坐了下來,腦海里反覆收集他要找的這個人的點點滴滴的信息。
老徐是四川人,說話帶著很濃的川味,很有特點。在這裡賣滷菜,只做外賣。下面一間廚房,樓上還有一間卧室,很簡單的老式閣樓,地段也不好,可生意異常好。老徐有一個老母親跟他相依為命,老人家jing神不正常,老許要費很多jing力照顧母親,所以菜的種類不多,量也不多。他也安於現狀,每一份菜,每一天,都是一樣的鮮美,稀有。周圍買菜的的都要提前預訂,或者在菜沒出鍋前早早來,不然只剩看看空蕩蕩的盤子的份。有很多老闆來聘請過老徐,都被他拒絕了。
對此老徐常解釋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手軟,還是這樣比較ziyou;況且還有個老人離不開人,交給別人他也不放心。」
沒等他回想太多,老徐端來了一個大碟子,裡面有滷蛋,雞腿,豆乾。「我再整幾個熱菜「,老徐轉身又去忙乎。曉曉收回心神,聽從老徐的安排。盯住這碟菜慢慢欣賞,兩眼冒出淡淡的光彩,好像是他自己做的。
菜不是看的,吃出來才是真的美。曉曉打開酒,倒滿了兩杯。老徐做的川菜,麻的清爽,辣得可口,百吃不厭,這就是老徐的高明之處。曉曉以前常來這裡買菜,時間久了,就跟老徐成了朋友,沒事就過來吃飯。老徐喜歡喝酒,每天頓頓都離不開酒。於是曉曉沒事的時候便過來陪他喝兩杯,聽他說一些老家的風土人情,奇聞趣事。
廚房不時飄來陣陣的香味,逗得曉曉的胃「咕咕」直叫,他的心也隨之跳的更快。他要找的的那個人就是老徐。
現在他手裡有一定的資金,加上再借一些,應該足夠了。他也絲毫不懷疑老徐的能力,他們合夥一定能創造更大的價值。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曉曉不知老徐的想法,作為一位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數十載的老資格,首先要知道他對這個計劃的可行xing的看法,才能開始下一步的計劃。
想到此,心裡更加的忐忑不安。在路上,曉曉早把構思在腦海反覆思索,希望不要漏下什麼。用利益線,感情線打動,憑藉看起來完整的計劃,希望能夠打動老徐。畢竟是他的第一步創業計劃,一定要慎重,不能魯莽。可是想的越多,心裡也越沒底。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里飛轉,曉曉決定不想了。先探探老徐的口風,聽聽他的意見再定,畢竟他是這件事情成否的的關鍵。他平復了快速跳動的心臟,打開身邊的風扇,焦躁的心緒也慢慢安靜下來。
伴隨「格嘰」的開門聲,老徐端著菜走了過來。有家常豆腐,魚香肉絲,酸菜魚和一碟小青菜。
「一想到酒,我這手腳就不太靈,隨便做了幾個,將就著吃吧!」說完笑了幾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曉曉忙朝嘴裡夾著菜,騰出空說了一句,「只要夠味,吃什麼都是山珍海味」。
家常豆腐的外焦里嫩,魚香肉絲的鮮美可口,魚的酸辣適中,小青菜的清香脆爽,打動了難耐的味蕾。
曉曉不停的席捲美味,對老徐的廚藝更有信心,老徐則完全沉浸在酒中,閉目不語。
曉曉解決了肚子的需求,端起酒杯,沖著老徐舉杯,老徐喝完杯中的酒,又倒了兩杯,嘆道,「好酒,濃厚香醇!」
曉曉加了一塊豆乾咬了幾口,隨口說,「吃點東西,空腹喝酒傷胃,大娘呢?」
老放下杯子,嘆了口氣說,「在樓上睡呢?每年過節的時候她jing神都不太好,可能是想家了。」
曉曉想到了那塊熟悉的地方,不禁傷感起來,無奈地笑著說,「出門在外,有誰不想家啊!不忙回家看看?」
老徐把曉曉的酒杯倒滿,額頭的皺紋緊簇,搖頭道,「算了吧!太遠了,喝酒,來。」
兩人各懷心事,話也不多,屋內倒顯得安靜。
不知何時,老徐的母親從樓下走了下來,有些不太高興地說,「阿源,你還沒睡啊!」
老徐起身迎了過去,「我晚點睡,娘,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曉曉站了起來,「徐大娘好啊!」
老人微微吃驚,看了曉曉一眼,走到老徐旁,「娘不餓,你也少喝酒,沒吃飯吧,你看娘給你帶什麼了。」然後神秘地從背後拿出一個紙包,滿臉堆笑,滿頭的銀髮也顫抖起來,像一個老小孩。
老徐接過,拆開看看,是自己鹵的鴨腿,早已經涼了,外面裹著層淡淡的油光,說,「娘,你先上去,我等會再吃」。
大娘滿懷介意望著曉曉,神sè緊張地說,「那怎麼行,我要看著你吃完,不能給別人搶去了。」
老徐習以為常,沖著曉曉無奈笑了笑,把鴨腿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曉曉在一旁坐下,獨自吃菜。
一直到豐滿的鴨肉漸漸露骨,老人滿臉的皺紋也舒展開來,開心的笑起來,向樓上走去。老徐跟了上去,扶住大娘。
見到溫馨的一幕,曉曉一陣心酸,想起了家,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不久老徐就下來了,沮喪地說,「我娘的jing神越來越差,只記得很久以前的事」,說完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曉曉倒滿了杯里的酒,安慰地說,「慢慢來,有你在身旁,大娘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想起以前的事還真挺好笑,記得小時候,家裡不太富裕,娘最疼我,有什麼好吃的都偷偷留給我,用紙包好,等沒人的時候才拿出來給我,怕被別人搶去,所以我也就養成了饞嘴的毛病,打小就是一個小胖墩。上學的時候,我經常偷偷溜出去,到山上捉野兔,野雞,躲到沒人的地方烤著吃,逮到什麼吃什麼,為此沒少挨罵。書包里沒幾本書,鹽,辣椒倒是放了不少,那時候真好啊!」老徐滿臉興奮,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中。
曉曉饒有興緻地問道,「野味是不是真的比飼養的鮮美啊?」
「嗯,肉質不光鮮美,還有嚼勁,不像飼養的,煮久就成肉末,沒什麼味道。現在想起來,還能回想起那種味道」,老徐端起杯里的酒,慢慢地喝著。
曉曉一言不發的等待老徐的述說,也端起手中的酒杯。老徐繼續說道,「後來饞嘴的毛病就改不掉,也沒什麼心思讀書。初中沒讀完,就被家裡送到當地的一家廚師培訓學校學烹飪了。裡面好吃的東西不少,可惜吃不到嘴,對我來說可是莫大痛苦,於是就背了家裡偷偷溜出來。這麼多年,從路邊小吃到星級酒店,什麼都呆過;什麼徽菜,粵菜,湘菜都學過;還糊裡糊塗在一次市裡廚師大賽上拿過一次一等獎。後來感覺沒意思,就到這裡開個滷菜管子,ziyou自在,沒事喝點閑酒。不求富貴,只想能安安穩穩的過ri子」,說罷,本來興奮的面部漸漸恢復了平靜。
曉曉慢慢給兩人的杯子加滿酒,想著心裡的事。面對與世無爭的老徐,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突然想問問他家裡的情況,希望能找到打動老徐的突破口。
於是曉曉試探地問,「家裡不只你跟大娘兩個人吧!怎麼沒聽你說過?」
老徐頓時面sè僵硬,過了一會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我還有個哥哥…」
看到老徐的變化,曉曉忙打住道:「不方便就算,我也隨便問問。」
老徐喝了口酒,面sè也微微舒展了一些,說,「沒事,都過去了那麼久。」
「我有老婆,還有個女兒。早先我兩一起出來打工。後來時間久了,兩人總吵架,就嫌她煩,婚後男人都這樣。」說著老徐面對曉曉苦笑了一下,「我就借口照顧女兒,讓回了老家,在家裡開個超市。她為人和善,生意還做的不錯。我在外面沒人管也挺自在,ri子過的也挺好,一得空我就會去看看,本來想等到年底回去再要個小子,以後好好乾,把孩子撫養chéngrén,一輩子也就夠了。沒想到會…」老徐語氣漸漸哽咽,拿起瓶子猛喝了一大口。
曉曉慌忙拉住,「好了,不喝了,吃點菜,不說這事了」。
老徐用手擦了眼淚,「都過去了,眼淚早就流幹了,這些事憋在心裡也太久了,說出來也舒服點。四川大地震,她們沒能躲過去,一大家子只剩下我娘,我哥和侄子。在地震中,我哥的腿骨折,延誤了治療,落下殘廢,我娘經不住刺激,jing神開始不正常,所以我把他帶在身邊照顧。」
曉曉完全驚呆了,沒想到平ri少言寡語的老徐背後有這段痛苦的回憶。
緩了一會,老徐看著震驚的曉曉,兩人幹了杯中的酒:「這件事帶來的痛苦已經太多了,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想,可又控制不住。開始我經常幾天睡不著覺,現在想開了,好多了。活著,就該多為活著的人想想。前不久,靠著zhèngfu的補償,我哥在市裡買套房,跟我現在的嫂子結了婚,兩個孩子,一家四口也挺幸福的。他們想讓我也回去,可我在外面習慣了,等過幾年跑不動再看吧!總之,現在挺好。人生知足就好,不能苛求太多」。
曉曉看了一眼門外若影若現的光亮,「想通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徐裹了裹身上大衣,「是啊,生活會越來越好,現在不想別的,把娘照顧好,讓她每天開開心心的,我就知足了。」
很快,老徐就醉了,兩人在一起吃過不知多少次飯,曉曉第一次見他喝醉。曉曉把他扶到樓上,老徐幫母親拉好被子,倒頭睡在旁邊床上。曉曉倒了杯水讓老徐喝了,下了樓,走到門外,拉好門,朝住房走去。
經過旁邊的公園,曉曉拐個彎走進去,這個地方坐了下來。濕熱空氣從氣管里灌入心裡,提升jing的熱度,曉曉感覺有些醉意。
晚上本來有機會說的,但他沒說,因為他知道對老徐最重要的是什麼。反正機會多的事,慢慢找,一個夢想的破滅或許是另一個夢想的開始。最近幾天的忙綠也並非一無所獲,他學到經驗和生命中最真摯的感情。
抬頭望著霧蒙蒙的天,已經沒有煙花的紛擾,他們的盛宴已經結束。
回到房間,曉曉想想這幾天的事情毫無建樹,心情有點失落。不過也沒什麼,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難免有不為外人知的一面。這件事也讓他明白了什麼是生活,以及活在這個社會上的不易。
他是否也該停下紛亂思維,簡簡單單走好腳下的路。他想不明白,也懶得多想,時間不早了,洗洗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不知是因為倦了,還是由於酒意,剛躺下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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