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獵殺檔案3.怪味師徒》(3)
暗夜行者難傳承老鼠戲貓終現形
1
凌晨4點整,艾司來到天台。
賀大叔早已來到天台之上,頂著夜風,穿著長衫長靠,衣衫獵獵,如旌旗招展。
借著星光月色,艾司看見,在大叔腳下,有個雞籠,籠子里雞頭晃動,大叔身前,天台護欄水泥檯子上,有個花盆,旁邊有個臉盆,盆中落月泛波,應是裝了滿盆的水。
「來啦。」賀柱德前所未有地嚴肅,艾司覺得大叔臉上有一種叫作虔誠的表情。只見大叔取過一對大紅燭,點上,插花盆裡;三柱拇指粗的香,點上、橫握、鞠躬,插花盆裡。
緊接著,大叔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把黃色的符紙,從雞籠里取出半大難辨雌雄的仔雞,讓艾司捉了雙翅,一刀揮過,斬落雞頭,示意艾司引雞血入盆,手持黃紙接在其下,雞血噴濺在黃色符紙上,再引燭火點燃,手持符紙不住在臉盆上晃來晃去,最後符紙都化灰入水。
整個過程大叔嘴裡都念念有詞,發音古怪,艾司一個字也沒聽懂,但這個儀式他看得很清楚,這不就是斬雞頭燒黃紙嗎?這感覺像是拜把子啊,難道大叔要和自己結拜?
這時候賀柱德又命令艾司袒露上身,艾司猶豫詢問,大叔立刻惡言惡語,敢不聽話?馬上下去宰了恩恩,幾層樓的距離,分分鐘的事情。
艾司脫去上衣,賀柱德端起那盆化符血水兜頭潑下,淋了艾司一身,讓艾司跪拜於地,方位東南,叩首,一祭星辰天狼,再祭祖師聶政,三拜師祖王拓,每祭磕三響,共計9個響頭。然後遞給艾司一張毛巾,讓他擦乾水漬穿上衣服。
天台上有別人用磚塊圍了一小方土,種了些天台蔬果,賀柱德也找不到凳子坐,就坐在磚圍矮牆邊上,指了指身邊一個溫水瓶,一個瓷杯:「倒水。」
艾司倒了一杯水,賀柱德又道:「給我。」艾司將瓷杯端給賀柱德,賀柱德接過杯子,嘆了一聲:「師門式微,一切從簡。你,磕頭吧。」又讓艾司給自己磕了三個頭。
有威脅在前,艾司聽命行事,自己也是渾渾噩噩,叫磕頭就磕頭唄,磕完頭抬頭,見大叔不再言語,看向自己的目光極為複雜。
「大叔?」
賀柱德搖頭:「從現在起,你就不能管我叫大叔了,你要叫我,師父。」
「師父?」艾司莫名其妙就做了徒弟了。
「有競爭,就有殺戮,要生存,就有死亡,人類還存在,殺人者就還會存在,我們這一支,如今全世界還剩下兩個傳人,我算一個。」
艾司心想,原來還有一個,那我豈不是還有一個師叔,只聽賀柱德接著道:「你算一個。」
艾司一怔,磕了幾個頭就把自己給算進去啦?
「我們拜祭的祖師呢,是春秋列傳,刺客五祖之一的聶政,史書有雲,聶政殺人避禍於齊,屠狗為生,韓國大夫嚴與相國俠累結仇,被迫逃亡,聽聞聶政威名,與之結交,求他幫自己報仇。聶政以家人健在拒絕了,後來他母親病逝,安葬了母親,守孝三年,然後姐姐也嫁人了,沒了後顧之憂,隻身杖劍入韓,殺俠累,同殺侍衛數十人,逃走後為了不累及家人,自毀容貌,切腹而亡。」
「不過老頭子是這麼跟我說的,聶政呢沒有死,不過是找了個身材相近的人毀去容貌做了替死鬼,他成功逃脫了。刺客列傳中的5人,唯一去留存疑的就只有這個聶政,他能擊殺數十人而逃,能力自是極高,在戰國策里說,聶政刺於韓傀,白虹貫日。白虹貫日這個成語就這麼來的,白虹貫日你知道不?」
艾司搖頭。
「有人解釋是一種天象,有的說是彩虹跨過太陽,也有說是一道白光直穿過太陽這樣一種天象。不過老頭子說這是聶政出手時,一往無前,刀光如虹,甚至給人感覺能蓋過烈日。一擊必殺,飄然遠遁,這就是傳說中的頂尖刺客,不過呢,我個人是不太相信有什麼組織傳承能傳幾千年那麼久啦,歷史上的真偽也懶得去考證,你就當一個故事聽聽罷了。多半是這個組織成立之初,想賺點人氣,拉一個古代有名的俠客,顯得自己這個組織頗有歷史底蘊,也是一種宣傳手段吧。反正老頭子找上我時就他一個人,跟我找到你的情況差不多,我們的師承是怎麼傳下來的還不是由他說。
「在中國古代,除了皇室成立的,那些民間的殺手組織,凡拜祭先祖,以求庇護,必從刺客五祖選擇其一,當然也有些拜勃鞮的,反正就是那些人,人家畢竟是上了《史記》的,拜荊軻的組織最多,國之俠者嘛,妓女拜白眉,殺手拜荊軻,我覺得就和現在年輕人喜歡流行天王是一個道理。不過到了後來,越來越多的殺手組織,不拜荊軻,這又是為什麼呢?
「首先你要知道,拜祭先祖,除了為自己溯本正源,在中國的人文理念中,祖先,代表著一種更高層次的神的力量,他們向先祖尋求庇護,祈禱風調雨順,祈禱來年豐收,只有中國文化,才把祖先當作神一樣來祭拜。好,問題就在這裡,荊軻殺身成仁,自己都是因為跑去殺一個人,雖然那個人很難殺,可是他畢竟沒有成功,還自己嗝屁了!你如果說,你作為一個殺手,去祭拜一名先祖,可是這名先祖最終的結局,可以說是作為殺手而言最糟糕的結局,你去祭拜他,請他保佑你,保佑你什麼?保佑你行動失敗?保佑你被人幹掉?所以後來,殺手組織又紛紛在刺客五祖中挑選其他代言人,除了曹沫不算,想殺人的四個,成功了的兩個,還有可能活著逃掉了的,一個,就是聶政,另外還有一個以刺客行事而留名於史的,就是前面我提到過的那個,勃鞮,後來大多殺手組織,拜的便是這兩個人。
「不過……刺客五祖,他們被稱為刺客,而不是殺手,這裡面也是有講究的,並不是說古代叫刺客,現在叫殺手,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兩種功能相近,但性質不同的職業。你通觀刺客五祖事迹,便會發現,他們都可謂俠之大者,捨身成仁,報知遇之恩,行非常之事,以全俠義之精神。他們不是為了錢財而去殺人,都是為了一個可以犧牲自己的大義,或是為了守護自己所奉行的理念,又有過人的膽識和傲人的身手,草本崛起於阡陌之中,一擊而留名。
「而殺手的行事所為與他們全然不同。殺手是從刺客之中衍生或者說進化出來的更能順應潮流的一種私人或是國家機器,跟蹤目標、探聽情報、分析數據、傳遞消息、清除障礙、刺殺目標,最簡單的方式便是僱主提供目標和賞金,殺手暗殺目標獲取報酬。他們不再秉持心中的信念,不問殺何人,該殺否,只看好殺不好殺,根據難易情況定下價格,拿錢走人。所以,也有人將殺手稱之為——墮落的刺客!」
「不過最具諷刺意味的是,行俠仗義的刺客漸漸消亡在歷史的長河中,而殺手,卻越來越多地活躍在歷史舞台上,無論改朝換代還是太平盛世,他們都能夠欣欣向榮地發展壯大,甚至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以政府的名義成立最高殺手機構,後來他們一部分演變成情報機構,另一部分演變成特戰機構。在中國來說,殺手興於春秋戰國,盛於漢唐,在明朝如曇花一現般發展到了極致,后漸衰落,蟄伏隱匿,分而散之。國家殺手機構,其中有名的諸如漢長安探丸郎,隋的燕雲十八騎,唐不良人,武則天的內衛,再來是人人皆知的明東西廠,清粘桿處,也就是傳說中的血滴子。
「而那些鮮為人知的則有秦漢時期的暗執金吾和影執金吾,三國曹操派出去刺殺孫策的青州狼騎,諸葛亮為了應對曹操暗殺兵團成立的蜀中夜叉,東吳的先登死士和解煩兵,隋伽羅皇后的五獸仆,元黑鷹怯薛,就連兵力孱弱的宋也成立了不記入文史的伍德司斬衛,這些都是以一國之名成立的,嫡屬於最高政權,不留名冊,不存檔歸檔,你翻遍歷史也難覓其蹤。至於那些民間自發成立的殺手組織,更是數不勝數。」
賀柱德本是想幾句帶過,但發現艾司這小子對聽故事特感興趣,忍不住放開話匣子,將殺手在中國歷史上的來龍去脈,傳承發展說了個大概。反正比起當年那個嘮叨的老頭子,賀柱德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做得夠好了。
「好了,總的來說,中國幾千年文化,就和戰爭史一樣,歷朝歷代都活躍著殺手的身影,關於他們的故事,要是那個死老頭子還在,讓他給你連續不斷說上10年,他也說不完。你基本上也算是知道了我們師承的由來,現在為師要告訴你,我們這一支,有別於其他殺手的特殊之處。」
艾司先聽故事聽得出神,現在猛回過神來,立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做殺手,我,我是賣飯的,我……我幫恩恩抄作業……」
賀柱德才懶得聽艾司說什麼,笑道:「嘿嘿,小子,現在才後悔,晚了!你已經磕過頭,拜過祖師爺了,按我們這一支的規矩,中途退出者,滿門皆殺!」
艾司驚疑不定地看著賀柱德,並不確定這個師父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從大叔一臉嚴肅認真中看不出作偽。哪有這樣的事情?逼著人家去打人……艾司轉動念頭,思索著和大叔相遇的每一個畫面,試圖找出大叔強逼自己的真實原因。
「大叔,艾司是不是很特別?」想了又想,艾司提出自己的疑問。
「傻小子,總算開竅了。」賀柱德備感欣慰,「我說過,你骨子裡流著殺手的血,稍加訓練,你就能成為最優秀的殺手,在此之前,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絕無僅有。」
「所以大叔就用恩恩來威脅艾司,讓艾司去學習怎麼殺人,是這樣嗎?」艾司忽然冷靜,一雙眼眸在黑夜閃出精光。賀柱德覺得不妙,這小子想幹什麼?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啊?」
艾司又是緊鎖眉頭,又是咬唇切齒,將心中的天人交戰都寫在臉上:「六七層樓那麼高,要是頭先落地,必死無疑。」爽姐的話猶在耳邊,艾司一言不發,先自垂淚,發狠說了一聲:「如果我死了,大叔就沒法威脅我了!」
話音一落,就朝護欄外沖,去勢決絕,賀柱德哪想到這小子反應如此激烈,一大步跨過去,捉住已經魚躍而起的艾司雙腳,把他拖了回來,咒罵道:「小子,你以為你死了就解脫啦,你再敢尋死,我一樣地把你的恩恩、雅欣、婉兒什麼的千刀萬剮。」
「如果我死了,大叔做這些事情,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被從死亡邊緣拖回來的艾司,反而冷靜下來,語氣平淡得彷彿在說今夜晚風微涼,艾司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如果大叔讓我打人殺人,我就死給你看!」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賀柱德沒想到這小子思維如此敏銳,一下就想通了事情的關鍵,居然敢用自殺來威脅自己,一旦出這招,自己的威脅反而成了一個笑話,不行,得找到什麼反制的招,得暫時穩住他。賀柱德揪住自己蓬亂的頭髮,急中生智:「混……混賬東西!為師有說過要讓你打人殺人嗎?為師給你說的俠之大者都說給狗聽啦?誰說做殺手就一定要打人殺人的?為師不過是要激發你身體的潛能,傳授你力量運用之道,好讓你在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救民眾於危難之中,好讓你能守護正義、抗擊邪惡、男兒自強,那個……那個保家衛國。為師為此是殫精竭慮,沒想到你這小子如此不爭氣,大好身軀居然要尋死覓活,你讓為師的心好生疼痛。」
賀柱德又是一臉痛心疾首、恨其不爭的表情,單手撫胸,含恨瞅你一眼,又撇開頭去,彷彿受了極重的內傷。
艾司被會換臉絕技的大叔整蒙了,他哪裡見過實力派演技流殺手,他看不出大叔威脅要殺恩恩是真是假,同樣也看不出大叔受內傷是真是假。
「如果,師父不讓我打人殺人,也是可以學學的。」艾司忽然覺得自己讓大叔如此難受,自己好生過意不去,都是自己的錯,沒有聽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一臉歉意。
賀柱德也懂得見好就收,否則把自己這個傻徒兒逼急了,還真不知道他又會幹什麼蠢事。說他傻吧,思維反應之靈敏,不用怎麼思考就能洞悉你的意圖,直指要害,可說他精明吧,總覺得不對勁兒,這小子的思維方式就和常人大相徑庭。
誰家收徒弟不是大喜事,風光大禮,三叩九拜的,自己收個徒弟怎麼就這麼累呢?帶著這樣的想法,賀柱德示意艾司和自己一邊在那磚圍矮牆上坐下。
一時無語,賀柱德開始有些頭痛起這個新收的徒弟來,自己還是表現得太急迫了嗎?以這個小子的心性,應該徐徐圖之。「唉……」賀柱德坐下便發出一聲長嘆。
艾司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了看旁邊如山般魁梧的師父彷彿沉痾難治心事重重,又安慰道:「只要師父你不用恩恩威脅艾司,不讓艾司去打打殺殺什麼的,艾司就不會讓師父生氣啦。」
「唉……」
賀柱德心想,自從遇到這小子,哪一次不是憋一肚子氣,欸,這樣一想,倒覺得自己能想開了。扭頭又看了看剛才還在要死要活,現在跟沒事人兒似的艾司,心中賭咒發狠:混蛋小子,老子要是不能把你這塊石頭雕琢成璞玉,老子就不姓賀!
「首先,我問問你,你覺得,殺手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呢?按照你的理解,說說看。」
「……殺人的人?」
「簡直就是屁話!不過按常人思維,殺手也就是一群靠殺人拿錢吃飯的人,但如果僅僅這樣定義殺手的話,未免又太膚淺太片面了。殺手肯定是會殺人的人,但會殺人的人不一定是殺手,這樣說你能聽懂吧?」
「我不殺人。」
……賀柱德已經習慣了艾司的答非所問。
「在師父看來,殺手,僅僅是一種職業,職業無分高低貴賤,不管是政客還是妓女,是醫生還是乞丐,警察或強盜,教師或騙子,所有的職業,不管人們怎麼贊它、譽它,還是貶它、損它,最終都只落在4個字上……找錢吃飯!殺手也是一樣,既然入了這一行,就算你不打人殺人,起碼也要知道這一行的現狀。
「我們這一支的師承來歷已經告訴你了,現在為師就給你普及一下殺手界的常識。在熱兵器普及之前,殺手殺人使用的工具無外乎匕首、弓箭、毒藥,另外加一部分機關暗器什麼的,這一時期,殺人技藝主要靠身體,出手夠狠,瞄得夠准,對藥理知識有所了解,那個時期的殺手,被稱為古典殺手。
「後來有了熱兵器,殺人變得更加簡單,遠遠地射擊一槍,結束,這時候的殺手則稱為現代殺手。但其實界限也不是很明顯,總的來說,主要以冷兵器來殺人的殺手,大多歸於古典殺手,而主要依靠熱兵器和高科技武器來殺人的殺手,則被稱為現代殺手。
「其實所有的殺手都是從古典殺手演化而來,只不過對工具專精程度不同而有所區分,在此基礎上,殺手又細分了許多小的分支,靠自身的武技和匕首弓箭在夜晚潛行收割生命的被稱為暗夜行者;與之相對應的是利用社交環境和名門望族的身份來隱藏自身,殺人之後可以回到賓客身邊依然談笑風生的表演型殺手,又被稱為偽裝者;再後來一部分人將機關陷阱發揮到極致,到了現代他們可以利用更多的機械製造各種事故,諸如爆炸、車禍、電梯失事等,這群人被稱為機械師。在中國歷史上就有一群自稱是墨家後人的殺手,將機械師這一分支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另外還有一種最可怕,也是最難防禦的殺手,他們叫——傀儡師!
「這類殺手他們很少親自動手殺人,據說是傳承自鬼谷子一脈,以縱橫捭闔之術操控人心,就像操縱牽線傀儡一樣讓人們自相殘殺,用反間計用得極好,三十六計裡面的二桃殺三士就是典型的傀儡師手段,《三國演義》里周瑜用計蔣干盜書,也是傀儡師們常玩的把戲。前面這4種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傳承,是典型的古典殺手;其餘的靠現代遠程熱兵器殺人的被稱為槍手;將毒藥發揚光大,專精此項的被稱為藥劑師;對於那些政府培訓的合法殺手我們也有個特殊稱謂,叫作看門狗;此外還有些很偏門的殺人手法,由於人數太少,形不成流派,所以大抵殺手也就分前面這幾種。
「這些都是我們中國的殺手傳承,國外的也有,起步比我們中國晚很多年,而且在發展過程中,大抵脫不了暗夜行者這個框架。但是比起我們中國幾千年暗夜行者的流派和傳承,差了就不止十萬八千里。唯一和我們中國的暗夜行者較為接近,且有了一些經驗傳承的,只有日本的忍者。當然,他們的訓練方式和精神傳承其實也都是在我們唐朝時期傳到日本去的。西方殺手在以前不值一提,除了不要命,也沒什麼特點,只不過在近現代,他們在滅絕人性,製造完美殺戮機器方面,遠超了我們這些有所謂傳承的古典殺手,用他們那些方法訓練出來的殺手,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只是一群機器而已,沒有感情,也沒有人性,但是格外致命。
「而且你要注意,那些殺手的稱呼只代表他們最擅長的殺人方式,並不代表他們只會這種殺人方式,暗夜行者會偽裝,偽裝者也能暗殺,藥劑師也會用匕首抹脖子,機械師也懂下毒,傀儡師槍法照樣很准,殺手總歸就是殺手,一群會用各種方法殺人的人。
「中國殺手只有新手和老手之分,並沒有什麼明確的行業等級,不像什麼工程師、高級工程師這樣子的,但近些年從一些國外大的殺手集團流傳出來,他們對手下的殺手有一種較為細緻的分法,按照英文字母A到F排序,區分出6種對專業熟悉程度不同的殺手。」
2
「從殺手培訓初期開始,定期對受訓殺手的智力、體能、專業技能分開進行測定。智力檢測又包括記憶力、辨識力、邏輯分析能力、注意力、理解力等。體能測定除了常見的跑跳投擲游攀潛,還包括忍耐力、抗壓能力、疼痛忍受力、機體的環境適應力等。而專業技能則包括對各種工具和武器的使用,專業的射擊測定、障礙越野、徒手格鬥、爆破、偵查、偽裝、潛伏等。據說一些大型殺手集團,都是從新生嬰兒就開始評測他們的神經反應能力、本能反應力、求生力、專註力等。總共一百多專業評測項目,每個小項目的評分從最高A級到最低F級,一年還是半年就會考評一次,將殺手們從接受訓練起,到執行任務止,每次評測的成績最後將繪製成一種叫恩格瑪曲線的東西,通過那條曲線來確定殺手的初始等級。
「但是這個等級,並不代表殺手的真正實力,只是一種紙面成績,就像有人考得好不一定學得就好,學習成績不等於工作能力,名牌大學畢業也有人要飯的,拿了世界冠軍也有人活不下去的,所以初始等級只是一個參照標準,接下來還有三到五年的考核期。這期間,殺手們會根據自己的初始等級而接到許多符合等級的任務,根據殺手對任務的完成情況,最終評定下來的,才是體現殺手真正實力的最終等級,而且這個等級根據可執行任務的難易程度不同,在後期還會有所變化。
「最低的F級,業內又叫平民殺手,基本類似於廢物的存在,意思是隨便找一個普通百姓稍加訓練就能做到,所以許多大型殺手集團對於F級的殺手都是進行人道毀滅,活著也是浪費糧食。基本上,能夠執行任務的都是E級殺手,他們才算是普通殺手,他們就像士兵一樣,比常人擁有更好的耐力和體能,對槍械的運用程度也要高於普通士兵。到了D級,就可以稱為強化殺手了,他們已經屬於人群中的佼佼者,比特種兵厲害。而C級,則被稱為精英殺手,他們是殺手中的佼佼者,無論身體素質還是刺探及暗殺能力,在同行里都屬於拔尖的那一類,基本上,能成為C級殺手,就可以在世界各國隨意行走了,也就是說這些國家尋常的司法力量已經對他構不成威脅了。當然,像類似於部隊,或是這些國家的特殊機構,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個體力量的強大,頂多讓你有逃脫的可能性,畢竟無法和國家機器對抗。
「至於B級,則可以稱之為王牌殺手,就算是大型殺手集團,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一些小一點的國家,甚至傾舉國之力,也就能培養出那麼一兩個B級殺手來。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古代被稱為暗殺大師,他們可以將暗殺這一行為上升到一種藝術的高度,在情報獲取和暗殺執行力上,達到了其餘殺手難以企及的境界,他們自身就可以稱為刑偵學的教科書、特種兵的訓練手冊,能與陰影融為一體,能在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憑一己之力可以改變一場戰爭甚至一個國家的命運,這就是王牌的作用。
「最後的A級,是一種傳說中的存在了,你想一想,從出生到執行任務為止,一百多個項目,不說每一個都要拿到A的評分,就算只要求百分之九十達到A的評分都難比登天。那些殺手評測項目可不簡單,就拿體能的跑跳投擲來說,評測得分是和世界一流選手持平的,那些殺手的最好成績與世界紀錄相當甚至還有超過;世界紀錄是怎麼誕生的?一個人,終其一生,就耗費在那一個項目上,才有可能拿到。你說,一個人,怎麼可能把所有的世界紀錄全部拿到?這還只是體能測試中跑跳投擲游攀潛這一個小項,還有智力上的,還有專業技能上的。反正老子是從來沒見到過,至於聽到的那些超大型殺手集團里有A級殺手存在,那也只是聽說,老子根本就不信。
「有人曾這樣說過,想要達到A級殺手的評價標準,平均智商至少要在170以上,那是什麼概念?愛因斯坦也就這個水平。擁有過目不忘,堪比電腦的本事,除了本身身體素質過硬,更能適應各種職業偽裝,他們能掌握各種綜合技巧,並像專業人士一樣運用自如。在體能方面,每個人至少都要是全能世界紀錄水準,他們已不是單純的接受任務,而是有思想有計劃有全局觀,專門完成各種其餘殺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還有一些更誇張的說法,我就懶得多說了,你當故事聽聽就好,就像神話故事裡那些神仙一樣,A級殺手估計會生活在雲上吧。」
賀柱德生出無限感慨,要自己能達到那個高度,那還不由自己橫著走。
「師父是哪一級呢?」
「都跟你說了,我們古典傳承的殺手是沒有什麼具體等級區分的,如果你非要給師父定個等級的話……大概,C級吧。」
「那,還有沒有比A級更厲害的呢?」艾司滿眼期待地問了一句。
賀柱德瞪著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徒兒,喝道:「什麼,王中王啊?」
艾司小聲嘀咕:「沒有就沒有嘍,這麼凶。」
「少在那嘰歪,現在精神恢復了是吧?起來,這裡有一套拳……全身運動的動作,我做一遍,你跟著我做。」
媽的,學這個就這麼快,看來連什麼要旨都不用說了,「喂,小子,你這動作倒是有幾分像了,但你知道該怎麼發力嗎?」
「師父做的時候時快時慢,我覺得快的時候就發力。」
「停一下,這個動作你哪裡發力?」
「這兒,還有這兒……」
「這個動作呢?」
「這兒。」
「這些都是……你看出來的?」
「不知道,我,我覺得這些動作好熟悉,好像以前練過一樣,做著動作它自然就發力了。」
賀柱德深吸一口氣,有時候徒弟太聰明,讓師父當得很沒面子。不過這小子以前練過,他以前那個公司只怕不小。
「師父啊,這是什麼拳?」雖然賀柱德說是運動,艾司還是能分辨舞蹈和拳術的。
「還用問嗎?師父教你的當然是殺……傻子健身操。」賀柱德差點脫口而出,「叫你練就專心練,廢話那麼多!從今往後,每天凌晨4點,先練兩遍這個……健身操。」
「哦。」
又看了兩眼,賀柱德長身而起,動作比我還標準,這到底誰教誰呀?「停下,別練了,我們呼……換一個。」
馬伽、桑博、CQC、古泰拳……一連串健身操演示下來,只讓賀柱德的挫敗感越來越大,那小子只看一遍就能以更標準的動作模仿出來,後來甚至開始指出自己動作的不足和缺陷了。
「師父,天快亮了,我要回去做飯了。」當艾司提出要求時,賀柱德坐在矮磚牆上發愣,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定要讓這個徒弟折服!折服!
早上時間更緊迫了,打掃完自己家裡,還要順帶打掃旁邊的師父家,賀柱德直接給了艾司一把鑰匙,既然你那麼喜歡掃地洗衣服,那怎敢不孝敬師父,尊師重道知道不?
做完衛生,艾司來到醫院,卻被告知,梅恩書於昨晚去世了。
梅恩書已經被她的同事接走了,超市經理為此鬆了口氣,將醫院餘款結了,否則真要長住ICU,超市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死了?」艾司有些難以置信,昨天在ICU,還有心跳有呼吸,就像睡著了一樣,怎麼就死了呢?
吳爽很不好意思,安慰艾司:「因為是高位截癱,有很多突發情況,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不用太難過了,那位姐姐走得沒有痛苦,說不定對她還是一件好事呢。」
見艾司不太理解,吳爽又給艾司解釋高位截癱患者將如何困難地存活,生活不能自理,不能自己呼吸、不能動、不能控制大小便,如果人醒過來,意識卻是清醒的,但每天就像被完全捆綁在床上啥也幹不了。
艾司難以釋懷,笑得甜蜜蜜的鮮果粒姐姐,怎麼說死就死了呢?一條性命,就這樣沒了?那個手掌上紋了蟋蟀的大叔,為什麼要把鮮果粒姐姐推下樓?怎麼會這樣呢?
到了晚上,賀師父又找上門來,這次倒是自信滿滿。
「跟我走。」
「去哪兒啊,師父?」
「當然是帶你去見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你天天送外賣帶小孩,和3個高中生在一起,能見著什麼世面,你就和溫室里的花似的,你說要老虎老是吃草,那還不蔫得跟病貓子似的。」
「老虎是吃肉的。」
「對呀,你說要是有隻老虎,睜開眼睛就看見一群羊在吃草,還以為只有草可以吃,吃了還消化不良,你說,這樣的病老虎是不是連貓都不如?」
「艾司不是老虎。」
「你小子,我不知道該說你命好呢還是時運太差,明明有一身本事卻整天接觸柴米油鹽,偏偏又沒有接觸到什麼罪犯,本事都荒廢了。」
聊到自己的業務範圍,賀柱德侃侃而談,海角市大小幫派林立,僅本土成長的就是十幾個,各省彙集於此又是大小十數個,世界各國大型幫會勢力也都有觸手插足於此。
這裡的警力部署是尋常地級市的5倍,還專設了特偵處負責查處尋常警力無能為力的超重特大刑事案件。
在眾多林立的社團之中,龍頭老大要數亞聯,他們的合法經營範圍涉及影視、電子娛樂、餐飲酒店、休閑娛樂等諸多項目,黑道則暗中組織賣淫嫖娼、豪賭、販毒、走私軍火等各種暴利違法活動。亞聯就是一個勢力遍布東南亞,觸手伸及歐美大陸的龐然大物。
不知亞聯的前幾任掌門通過什麼提前把握到國家動向,在天涯海角市開發,建市之前就將重心遷移過來。同時圈圍大量土地,很快在這裡生根發展。如今更是黑白兩道都撈得盆滿缽滿,金鷹、龍象兩個堂口已經成為亞聯幫中最大的兩股勢力,其餘幫會勢力都得讓著他們三分。
像前日自己打的那些人,就是金鷹快遞公司的,屬於亞聯的外圍組織,明面上以正規快遞業務為掩護,暗地裡遞送違禁品、銷贓、洗錢,什麼都干。
像這些大型幫派呢,都在警方布有內線,有的乾脆就是將小弟洗白送進去。警方為了掌握他們的犯罪證據呢,也不停地派卧底進入黑幫,雙方不斷滲透,拉黑警察和警察反黑不停上演,就跟無間道似的……
賀柱德說得正起勁兒,忽然停下,耳朵一豎,示意要詢問的艾司噤聲:「有好戲看了,跟我來。」拉著艾司一陣疾走。
小巷幽深,光線昏暗,兩個醉醺醺的漢子將一名女郎拖拽到僻靜處,一面動手動腳,一面噘嘴往女子臉上湊。
柔弱女子推掌抵抗著,發出哭聲:「求求你,不要,大哥,我求你了……我,我就是賣酒的,我不賣的,大哥,大哥……行行好,求你們了……」
賀柱德拉著艾司蹲守在小巷拐角的陰影里,將這一幕看得清楚。艾司問:「他們在演戲嗎?」
「嘿,演戲,你自己看是不是演戲啊。」
啪一聲脆響,其中一個壯漢捉住女子的手腕,抬手就是一記耳光:「騷娘們,少給老子裝蒜,爺告訴你,今兒個將爺伺候爽了,有你的好處,你要敢再胡吼亂叫,老子掐死你。」
另一名醉得更厲害的男子趁機在女子臉上亂嗅亂吻:「噢,寶貝不哭,哥哥疼你,親親,嗯么……」
女子手被捉住推不開,似乎又真怕兩個醉漢殺了自己,只能扭頭啜泣:「不……不要,嗚嗚……」
艾司皺眉:「他們為什麼打她?」賀柱德沒說話。
醉酒男子已經開始撕扯女子衣服,另一人用力去拽女子短裙,兩個一邊動手,一邊各自嘿嘿笑得十分淫蕩。
女子無助地看著小巷周圍,荒無人煙,清風雅靜,除了嚶嚶哭泣,扭腰擺臉,她無法做出更多抵抗:「不要啊,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泣訴之聲,反引得醉酒男人獸性大發,將同夥擠到一旁,將女子強行壓在牆上強吻。
賀柱德這時候發話了:「傻小子,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在欺負她,這個弱女子反抗不了,只能被欺負了,你想想,如果這個女子是你的恩恩,你會怎麼做?在一旁看著,還是要抱著我的腿哭?來,借一條腿給你抱抱。」
「他們是男的,為什麼要欺負女孩子?」艾司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折射星光。
「沒看他們喝醉了嗎?這些傢伙,沒醉就毫無顧忌了,喝醉了更是天王老子都不怕。欺負一兩個女孩子算什麼,更邪惡的事他們也幹得出來,你那個恩恩啊,似乎只教你做好事,卻沒告訴你怎麼叫壞事,估摸著你就算被人搶了錢,還傻乎乎地把剩下的錢都拿給搶匪讓他們多買點好吃的吧?這是為師給你上的第一課,分清善惡。」
賀柱德在一旁碎碎念,那頭醉酒男子輕浮無力,撕了幾次還沒將女子衣服撕開,見那女子還在做無謂的抵抗,酒意上涌,正正反反又是幾個耳光甩過去,打得女子兩側面頰都微微隆起。
艾司當然知道打人是不對的,但他從未見過兩個大男人打一名小女子,這與恩恩教的理念格格不入,女孩子不是應該保護起來,呵護她,讓她開心的嗎?
艾司心裡有點緊張,彷彿有什麼東西拽住了自己的心,隨著心跳一下一下地縮緊,將熱血都泵向四肢和大腦,心裡反而空落落的。
鮮果粒姐姐的墜樓身亡,大頭被人追砍,小黑貓被大狗狗欺負,恩恩痛哭,小朋友的各種哭鬧,各種糟糕的畫面紛至沓來,艾司知道,體內又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他壓抑不住那股莫名的情緒,緊張?興奮?憤怒?憎恨?他從陰暗處走了出去。
賀柱德好整以暇地繼續在角落裡看著,要看自己這個傻徒弟會怎麼處理。
「放開那個姐姐!」艾司竭盡全力地吼了出來,隨著聲音迸發的,還有體內那股莫名的情緒。
在一旁候著的醉漢惺眼一瞄,蔑視道:「小子,混哪裡的?青龍幫辦事,想活命就閃遠點。」
那名女子見來了人,立刻呼救。
艾司不為所動,繼續大聲道:「放開那個姐姐,你們要做什麼,沖我來。」
「噗。」賀柱德在暗處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名自稱青龍幫的醉漢和壓住女子的醉漢相視一笑,笑道:「小子,你不行啊,老子不好那口,哈哈哈哈……」肆無忌憚地狂笑起來。
艾司想了想,決定用恩恩的方法:「你們快放了她,我已經報警了。」
「報警!」那狂笑的醉漢一臉兇相地靠了過來,手上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把彈簧刀,一按按鈕,蹭地躥出三寸來長明晃晃的刀尖。
那醉漢步履蹣跚,一步一晃,尖刀刀刃上折射的光芒上下躍動,但看上去攻擊性不高,威脅性也很低,艾司身體生不出自然反應。
艾司有些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說了一句話對方就要掏刀子,難道這就是對方要對那位姐姐做的事,現在沖自己來了?那自己是該躲呢,還是替那位姐姐挨這一刀呢?
醉漢一直走到艾司跟前,噴著酒氣發狠話:「王八犢子,不給你長點記性……」那尖刀慢慢地往艾司身上擱。
艾司詢問道:「是不是我挨了這一刀,你們就放開那位姐姐?」
刀尖距離艾司右肩還有三寸距離,醉漢一聲冷笑,往前一撲,決定先廢掉這個多管閑事的小子一條胳膊,驀然黑暗中伸出一隻大手,穩穩地鉗住了醉漢握刀的手腕,刀尖剛剛挑破艾司的表皮,尚未流血。
由於出手太快,醉漢還以為是艾司皮膚太硬,刺到骨頭沒刺進去,再發力還是紋絲不動,手腕痛覺傳來這才發現旁邊多了個人。
賀柱德沒想到這傻徒弟如此不知變通,居然會以為自己挨了一刀就能救下那名酒吧女郎,可謂傻到家了,原本想讓他長點教訓,可還不能真傷了他。
這次教育又失敗了,賀柱德又是一肚子氣。他手上發力一撇,醉漢慘叫一聲,刀落在地上。醉漢還要借酒發狠,卻聽捏住自己的兇惡大漢先聲奪人道:「我們亞聯的人你也敢惹!滾!」說著輕輕一推,將醉漢推倒在地,又上前補了兩腳,又踩又踹,不過沒下重手,醉漢只受了點皮外傷。
聽到亞聯兩字,醉漢不敢囂張了,一頭冷汗,酒也醒了一半,被打得連連道歉:「不知道大哥是亞聯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們馬上走,滾,馬上滾,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拉著自己的同夥,踉踉蹌蹌地逃掉了。
艾司第一時間去看那位姐姐有沒有事,女子兀自傷心,艾司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說:「他們走了,姐姐不哭了。」
女子啜泣道:「謝……謝謝。」似乎不願在此地久留,也不想和賀柱德、艾司一同待在小巷,慌亂地左右看了一眼,朝兩名醉漢相反的方向走了。
艾司找到師父表功:「師父,我們,是不是,幫了那個姐姐啊?」
賀柱德黑著臉罵道:「你是豬腦子啊!去挨刀子,有用嗎?他捅了你照樣強姦那女孩,你自己被捅得亂七八糟,還怎麼救人?」
艾司老實回答:「艾司沒見過,艾司不知道怎麼辦。」
賀柱德道:「那你覺得,是師父的辦法有效,還是你的辦法有效?」
「師父的。」
賀柱德趁熱打鐵:「壞人呢,是這麼一種東西,他們品行惡劣、思想骯髒、脾氣暴躁,整天就想著怎麼害人整人,別人不開心,他們就高興。他們從小就自私自利,自己過得再好也永不滿足,別人過得比自己稍微好那麼一點點就心存嫉妒。小時候看見小朋友拿著氣球開心,他們就戳破氣球,長大了看見別人開車高興他們就砸壞汽車,看見你吃餅,他們就要搶過去扔在地上踩幾腳讓你沒得吃,看見你在大便,他們就往糞坑裡放個炮仗讓你一身糞水。他們偷你家的菜,偷你家的肉,欺負老人和小朋友,調戲婦女,坑蒙拐騙,吃喝嫖賭,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什麼都敢做……嗯,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艾司點點頭,道:「嗯,壞人就是很壞很壞的人。」
賀柱德自己也解釋不太下去了,一個殺手告訴另一個殺手什麼叫作壞人,感覺好像自己就挺高大似的,這怎麼聽怎麼覺得荒謬。
「唉,反正和你說多了你也不懂,你跟著師父做就對了,你說你不是自詡看過多少電視嗎?怎麼?電視里沒教會你怎麼做?」
艾司認真道:「沒有看過這種電視。」只因他模仿能力太強,恩恩怕他看過帶動作暴力的影視之後就去模仿打打殺殺,那還了得,所以除了《天之痕》《西遊記》什麼的,就讓艾司看言情劇,你儂我儂大家儂。
賀柱德轉動眼珠,摸著下頜,原來問題出在這裡,看來只需要多讓這小子看幾部電視,就不用自己教得這麼辛苦了。但是大叔尚且不知,艾司那個「電視劇問題之星」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啊。
想到了辦法,躊躇滿志的賀柱德帶著艾司繼續向前:「走吧,這裡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呢,很多以前你從沒見識到的東西,今晚就能讓你看個夠。」
沿著小巷往前走了幾百米,賀柱德忽然放慢了步伐,走在艾司的後面。艾司也覺得哪裡不對勁,頻頻看賀大叔,大叔一臉和煦的笑意:「沒事兒,繼續走,我跟在你後面呢。」
3
艾司滿腹狐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一個大口袋從天而降,將艾司罩個結實。艾司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頭上輕輕碰了一下,跟著就聽到哎喲、啊的兩聲低呼。等艾司將罩在頭上的口袋扯開,看見地上躺著剛才跑走的那兩個醉漢,賀大叔還是一臉和煦地立在艾司身後,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他們……怎麼……」艾司來回看了看。
「小子,師父又教你一招,行走江湖,不怕強敵,就怕小人下爛葯、打悶棍、使絆子,都是典型的下三濫手段。你可不要遇到強大的對手沒事兒,卻栽在這些不入流的小詭計身上,那就丟人丟大發了。」
兩個醉漢沒能發泄獸慾,還被驚嚇醒了酒,逃開不久就心生恨意,覺得那兩個傢伙不可能是亞聯的,亞聯壓根不在這一帶活動。想要報復,不過後面那個大漢似乎太強,一個人對付不了,兩人一合計,決定在黑巷子蹲守,先敲昏一人,然後兩人合力對付另一人,把這個場子找回來。誰知道碰上賀柱德這個老江湖,場子不僅沒找回來,又被人三五下制伏了。
賀柱德捉起其中一人,問艾司道:「這兩隻壞鳥,以為我們放鬆了警惕,想躲在巷子里,把你頭蒙上再打你一頓,你說,該怎麼辦?」
艾司猶豫道:「要不,和他們說道說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賀柱德打斷道:「嘁——收起你那一套吧,你那套對三四歲的小孩說管用,他們都三四十歲了,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打人是不對的啊?他們根本就不管打人對不對,他們只管打了你自個兒高不高興,不信你問問,放了他以後還打回來不?」
艾司還沒問話呢,賀柱德手上的人就發話了:「媽的,放開老子,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不是亞聯的,老子兄弟幾十個,有種在這兒等著,我大哥會和你們好好親近親近。」說著,對著艾司吹鬍子瞪眼睛,擺出各種兇惡造型。
賀柱德很是感謝這醉漢如此配合:「你瞧你瞧,這還沒放呢就開始說狠話,放了他他肯定去找他幫里的幾十號兄弟再來把你打一頓,順帶毆打你的親戚朋友什麼的,你說該咋辦啊?」
艾司撓撓頭:「那該怎麼辦啊?」
「笨蛋!打他啊!這是典型的壞人,打壞人不需要手軟,你把他打服了!打怕了!他再也不敢對你囂張!來,現在我捉著人呢,給你打!」
艾司一臉猶豫,看著賀柱德,賀柱德回望過來,朝手上的醉漢撇撇頭,示意艾司動手,艾司弱弱地說:「這樣……不好吧,他,他已經有教訓……」
賀柱德手上的醉漢一看艾司不敢動手,立刻加大威脅力度:「小子,你要是敢動老子,你今後最好是別出門,你爹你媽你兄弟姐們都最好別出門,否則,他們會死得很難看。」
賀柱德曬道:「聽到了嗎,小子,人家是不會放過你的,要不,我放開了人給你打?」
艾司搖搖頭,同時不解,這個大哥怎麼還是這樣子呢?明明都要放了他,他還老想著害自己。賀柱德在一旁疾言厲色:「那就快打。」
艾司期期艾艾,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賀柱德道:「你說過不會讓我打人的!」
賀柱德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就是想讓你學會怎麼打人,你小子還真是一根筋,到了這份兒上還不肯打人,那老子今晚帶你出來幹嗎啊!「是嗎?那我放開他好了,你就看你能不能用道理說服他啦。」說著,手一松,往艾司身上一推。
那醉漢也知道,身後的大塊頭不好對付,不過前面這個小雞仔長得文弱,膽兒也小,老子不打回來還真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肉,順著一推的勢子就要給艾司一腳。艾司往後一跳,避開了;醉漢上前一探,又是一拳,艾司側身避開,習慣了小刀級和岩石級拳手的攻擊,這醉漢對他還真沒什麼威脅性。
賀柱德唉聲嘆氣靠在牆邊,看著一個猛撲,一個只躲不還手,他一個勁兒搖頭,覺得今晚這樁欺負弱女子力度還不夠,得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自己這個傻徒兒主動出手呢?
另一個醉漢趴在地上裝暈,看賀柱德放鬆了警惕,猛然持刀躍起,賀柱德哪會讓他得逞,一個輕巧地側身,一擺腿,又將他撂趴下了。
和艾司對峙的醉漢打了三五下,就已經察覺這個小子看起來柔弱無力,但動作靈活得很,自己根本沒可能打得著對方,於是嘴裡不斷放狠話,罵爹罵娘,各種污言穢語劈頭蓋臉地噴在艾司頭上。
艾司皺起眉頭,勸道:「不要這樣說,大哥,我,我師父在你後面看著呢。」
醉漢罵得起勁兒:「你師父就是一頭豬,那卵尻子……」
禍從口出,醉漢才說半句,忽然手腕一緊,整個人都被提拎了起來,橫眉冷眼的賀柱德沉聲道:「記住我的名字,亞聯陳孝康,你要真有本事,儘管來找我,今晚你說錯話了,作為代價,我要收走你一根手指,好自為之!」
確信那醉漢已經聽清自己說的話,賀柱德將醉漢手腕一擰,醉漢五指鬆開,賀柱德另一隻手握住了醉漢的拇指,向下一掰,再順勢往上一提,嘎嘣一聲脆響,醉漢嘴裡悶哼一聲,整個人就暈了過去。賀柱德暗中下了狠手,看上去這醉漢的拇指筋骨皮肉都連著,但日後它再也沒有拇指的功能了。
艾司也被師父這一手驚了一下,居然讓一個大漢連慘叫都發不出就暈了過去,感覺那一下肯定很疼。
「走吧,你還等著他醒了再踢你兩腳?」
「哦。」艾司應了一句,老實地跟在身後。
沒走多久,艾司又問:「師父,我們還看嗎?」
「沒心情,回家去了。」賀柱德總覺得今晚又是一次失敗,領著艾司走出小巷,走到了大街上。沿著大路沒走多久,就聽前面一個女子高聲大叫:「搶劫啊!抓賊啊!有人搶包啊!」
一個年輕男子騎著摩托車,一手抓著一個挎包,正搖搖晃晃朝艾司的方向駛來。
摩托車很快擺正車頭,準備加速前進,與艾司擦肩而過,艾司來不及細想,伸手一探將挎包搶了回來,那騎摩托的人不肯撒手,剛剛加速的摩托失去控制,連人帶摩托橫摔在地,滾出六七米遠。
周圍熱心的群眾紛紛圍了上來,幾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對著飛車賊就是猛踢。
賀柱德眼前一亮,看來面對突發情況這小子不是不會判斷啊,那麼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讓那小子生出抵觸情緒的嗎?下一次自己應該遠離現場,讓那小子自己去判斷,嘿嘿,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否能忍住不出手。
艾司手裡拿著包,那名女子很快趕了過來,千恩萬謝地取了回去,周圍的人也紛紛稱讚艾司見義勇為,做得不錯。
艾司有些怔住了,以前自己幫助別人端茶遞水拎東西,大多是被幫助的那人對自己說謝謝,還沒有旁邊的人都微笑著誇讚自己的時候。再看那騎摩托的小哥,雖然後來被踢了幾腳,但傷得最重的還是從摩托上跌下來那一下,鼻青臉腫,滿身都是瘀青和擦傷,一條腿還被壓在摩托下面,導致他無法逃走。
可即便是傷得這麼重,周圍的人都投以鄙視憎惡的目光,扇耳光還在繼續,還有人掏出手機要將他扭送警局。
艾司望向賀柱德:「師父,我這樣做對嗎?」
「對呀!你沒看所有的人都在表揚你嗎?你要是做得不對,這些人能誇你?」
「可是,騎摩托那位大哥傷得好重。」
「都跟你說了這是壞人來著,壞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你沒看還有人上去補兩腳的嗎?你說他要是把那個……姐姐的包搶走了,那姐姐該有多傷心啊,他把包里的錢拿走,吃光花完,沒了又搶別人,所以人人都恨這種人,你那眼神幾個意思啊?還懷疑師父的話?你把這事兒拿回家,你告訴你家的恩恩,你讓她說你做得對不對,看她是不是和師父說的一樣。」
「哦。」艾司這才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氣得賀柱德又要深呼吸。
兩人擠上公交,沒多久賀柱德又悄悄提醒艾司:「看那兒,看那兒,右前方第三排左邊,穿灰色夾克那個。」
正趕上消夜點兒的公交人多擁擠,司機又只在停車上下人的時候打開車內照明,行駛途中車廂昏暗,不過這絲毫不影響艾司和賀柱德的視力。
順著賀柱德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灰夾克手裡拿著一雙筷子還是鑷子樣的物件,正從他身前一個拉著吊環的女士挎包中夾東西。
「他在幹什麼?」艾司每次乘坐公交車都喜歡好奇地看著窗外或看著路牌記公交線路,很少注意車內乘客的情況,還沒見過扒手長什麼樣。在沒人引領的情況下就算見著了,他也只以為是叔叔在幫阿姨拿東西呢。
「偷東西啊,這是個技術活兒,和強搶不一樣,要偷得神不知鬼不覺。」
灰夾克身邊都是人擠人,自以為被掩蓋得很好,殊不知所有行動都落入後排兩位乘客眼中。
「那個阿姨不知道嗎?旁邊的人怎麼不提醒她呢?」艾司看得分明,與灰夾克同排坐著的一名青年乘客也看見了灰夾克的動作,但是他將臉扭向一旁去看窗外風景去了。
「提醒?這些人怕被小偷報復,能夠裝作沒看見,當然是裝作沒看見嘍。」
「可是,那個騎摩托的搶劫犯,大家又去打他?」
「嘿嘿,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個騎摩托的人呢,是被你先攔下了,然後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他就一個人,而且沒反抗能力了,這痛打落水狗又能彰顯正義的事,是人人都喜歡乾的。但是現在,你怎麼知道小偷有沒有同夥?你去制止他,小偷會不會惦記上你,他會不會拿刀捅你?所以痛打落水狗容易,這出頭做英雄,那就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膽量了。這就是人性啊!」
艾司思索著,要不要提醒那位阿姨,卻聽師父說:「起來,我們上前面站站。」
艾司不明就裡,但還是跟著賀柱德來到車頭前,擠過灰夾克時,艾司看了對方一眼,對方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工具已經收起。
站在車頭再看灰夾克,對方卻沒有什麼動作了,看來是已經偷到手了。艾司還猶豫要不要揭穿,賀柱德在旁邊道:「別叫,好好看著就是。」
車一到站,那灰夾克就立刻下車了。艾司不解地看著賀柱德,賀柱德神秘一笑:「我們待會兒跟著那個被偷的阿姨走。」
跟著被偷的女士下了車,一直走到快到一處小區門口那名女子才發現包里少了東西,惶然無助地找遍了身上的口袋,終於意識到自己被偷了,又氣又急,蹲在路旁傷心地哭了起來。
賀柱德指使艾司:「過去問問那個阿姨,問她這是怎麼了。」
「她的東西被偷了,她很傷心,不用問艾司也知道啊,師父,我們為什麼不抓住那個小偷呢?」
賀柱德笑道:「為師是為了讓你看看,如果我們不阻止這件事情,那麼受害人會經歷怎樣的悲傷。」
「那東西被偷了肯定會很傷心難過啊,不用看艾司也知道的,我們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的,師父你……」
「先過去安慰一下那個阿姨,師父會讓你做沒有意義的事嗎?」
「阿……阿姨,你東西找不著了嗎?」
「天殺的小偷啊,我這個月的工資全在裡面啊……」
阿姨泣血控訴,說自己和老公都是普通上班族,老公開出租累得不行,自己晚上還打一份零工,辛苦掙錢供兒子在城裡讀書,小偷偷掉了她這個月的工資,她不知道該怎麼跟老公說這件事,上個月的水電費還沒交,還在樓下小賣部王大姐家賒了一桶油,本來準備今天還的……
看著這位阿姨哀聲痛哭,就像恩恩被自己刷爆卡一樣無助,艾司知道他可以阻止這件事的,別提多難過了,於是就坐下來,陪著阿姨一起哭。
哭著哭著,覺得有人拍自己肩膀,抬頭一看,師父站在身旁,用兩根指頭夾著一個錢包正示意艾司還給那位阿姨。艾司頓覺驚喜,難怪師父不慌不忙,原來錢包在師父這兒。
艾司來不及細想錢包怎麼會在師父手裡,趕緊接過錢包,報喜道:「阿姨你看,這是不是你的錢包,你看看裡面的錢有沒有少啊?」
中年婦女一把搶過錢包,打開一看,錢,證件一樣不少,可艾司沒等到想象中的讚美,反而被怒氣沖沖的阿姨一個耳光啪地甩在臉上:「小賊!你逗老娘開心呢!」
阿姨站起身來,將錢包里的錢又數了一遍,惡狠狠地道:「要不是看在你把錢包交出來,老娘肯定報警抓你,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不是我偷的!」艾司回頭一看,師父早跑得影兒都沒了,沒人給自己做證,艾司也解釋不了這錢包怎麼來的。阿姨回家去了,艾司坐在原地委屈地哭:「不是我……嗚嗚嗚……」
賀柱德不知何時又神奇地出現在了艾司身邊,拍著他的肩說:「傻徒兒,現在知道了吧,這就是人性啊,錢包為什麼在你那裡呢?你解釋不了,肯定懷疑你啊。你說你從小偷那兒搶回來的,那一早怎麼不拿出來?你說不過去啊,對吧。」
「師父,你為什麼整我?」錢包是賀柱德給的,前因後果賀柱德肯定清楚,說不定就是往車頭擠的時候師父將小偷到手的錢包給順了過來,艾司抓要點還是抓得很準的。
「這是教你,做事情要多動動腦筋,不能再那麼單純和傻了,不管什麼事情,換一個方法處理,就能得到完全不同的效果,比如你可以扔在旁邊,然後說不一定是小偷啦,會不會掉在哪兒啦,我們找找吧,哎呀,這裡有個錢包耶,看看是不是你掉的……那就皆大歡喜了嘛。」
「可是,事情不是那樣子的啊……」
「你就是個豬腦子!你不知道變通啊!就你這腦瓜子,哪怕你身手比我好10倍,出去一樣被人坑死。你是失憶啊,不會腦子也傻掉了吧?哎呀,完了,要是我收個徒弟腦子是壞掉的,那死老頭子會不會把自己祖墳給掀了?」
「變通?」
「一加一等於二,不是,二加二等於四,一加三還是等於四,三加四還是等於四……」
「三加四等於七……」
「我靠……你抓老子語誤!三加一還是等於四,對不對,條條大路通羅馬,不管你選什麼方式,最終結果是一樣的,當然要選好一點的方法嘍。你正邪不分,善惡不辨,好壞不明,又不懂變通,你……就一根筋,這還不好好學。」
「變通,是不是善意的謊言啊?恩恩有教過我。」
「走啦,回家去啦,真是的,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徒弟,奇蠢如牛,看來什麼都得從頭再教你一遍才行。」
「恩恩他們說艾司很聰明的。」
「什麼都是恩恩說!老子說的就不管用是吧!」
「你說得對就管用啊。」
「管你媽!」
「罵人是不對的。」
「對你老母!」
「師父啊,你媽媽是不是對你不好?」
「老子——」
4
回到家,艾司果真將攔下搶劫犯的事說給恩恩她們聽了。雅欣和婉兒都交口稱讚,說艾司見義勇為,是好樣的,只有恩恩沉吟片刻,才肯定道:「艾司啊,這樣做呢,是沒錯,但這種事情是很危險的,要是你沒把包搶下來,人卻被摩托車帶走了,會受傷,會很疼,你知道嗎?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呢,就需要你自己去判斷,怎樣才能在自己不受傷的情況下幫到別人。」
「哦,好的,恩恩。」恩恩也說了沒錯,看來這次師父沒有騙自己。
第二天凌晨4點,艾司準時來到天台,卻見師父端坐於上,手邊多了幾本泛黃的書,好奇道:「師父,今天不練拳了?」
「怎麼不練?那拳……運動是每天都要做的,運動這種事情,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不知道你退了多少,但早一天練總比晚一天好,你要記住,就算以後一個人,也要天天堅持練。」
「停下,不是叫你重複昨天那些動作,昨天只是教你一些基礎動作,想看看你對這些基礎動作掌握得怎麼樣。今天,我們要把這些基礎動作組合起來,這才是真正的殺傻……子健身操。當然,為師也懷疑你在失憶前,有練過一套健身操,我們來試試,看能不能幫你把那套健身操回憶起來。」
賀柱德先將自己練熟了的拳法展示了一遍,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老頭子傳授自己這套拳法時說過的話:「記住,暗夜行者的強,強在身體上,暗夜行者八大術,體術為根本。中國功夫,源遠流長,歷經千年而留存至今者,皆有過人之處,太極,借力打力,柔中帶剛;八卦,直中藏拙,變中求強;詠春,寸間發力,攻守有章;巴子,勁發八方,貼靠為王……
「取各家之長,融會貫通,配以吐納之術,在實戰中驗證,代代增進改良,最終才形成了暗夜行者獨有的暗殺拳,一擊而斃命,毫不留手,悄無聲息,乃是暗殺拳之精奧所在,退而求其次,也務必做到一擊令對方失去反抗能力,要達到這一點,作為一名暗夜行者,必須精確了解穴、血、筋、經、骨、臟等人體組成和分佈……」
在艾司重複這套動作時,有些地方覺得彆扭,賀柱德也不強求讓他做到一模一樣,畢竟每個殺手組織,都有一套屬於他們自己的暗殺拳,常常會當作每日必修的基本功來練。
「如果你覺得彆扭,不要強硬地去模仿我的動作,你什麼都不要想,讓你身體自動去調整和適應,直到做出讓你感到舒服的動作。對,就是這樣。」
這小子雖然失憶了,但還有身體記憶,每日重複的動作,稍加引導,身體就會想起來,這個轉折不錯,更加自然流暢,等等,這個動作?噝——很有借鑒意義啊,如果這樣做的話,那麼呼吸應該怎麼控制呢?如果這樣,那麼接下來我就可以這樣出手,然後是這樣,這樣……
賀柱德一面讓艾司放鬆,身體自動回憶他練過的暗殺拳,一面忍不住模仿起艾司的動作來,這一模仿便有些停不下來,他發現用艾司的身體動作去銜接,更流暢,出拳姿勢更舒服,更容易發力,就連一些看似普通的銜接動作,也隨時能轉換為犀利的攻擊。
做了幾個動作之後,賀柱德猛然警醒,停止了模仿:「我呸!好歹我也是暗殺拳正統傳人,居然悄悄地偷學徒弟的動作,我丟不起這人!……不過,他這個動作是怎麼做出來的?如果這個動作融入我那個動作,嗯,還有改進的空間,如果以這種姿勢出拳,那發力很恐怖啊,但是接下來要避開四面八方的攻擊,這個動作怎麼做?嗯?居然可以這樣?媽的,不行啊,這小子的動作得記下來,死老頭子肯定做夢都想不到,我賀柱德也可以改良他的暗殺拳,嘿嘿嘿,不行,想找個地方實戰驗證一下啊。啊,這個動作也不錯,和我這套暗殺拳風格迥異,但又糅合得恰到好處,這小子以前到底是在哪個組織混的?」
行家看門道,賀柱德很快分析得出,艾司曾經待過的殺手組織,不太可能是國內傳承,他們站得更高遠,糅合全世界技擊術的種類遠比自己這套暗殺拳更多,拳法更犀利剛猛,但是對穴道和經脈走向這方面則突出得不夠。
那套拳法需要更柔韌的身體和更靈活的反應,將彈勁和關節韌勁發揮得淋漓盡致,但由於對死穴和截脈研究得不夠透徹,導致許多動作不得不加大力度和改變了攻擊方位。
結合這些動作,賀柱德完全可以將自家暗殺拳再次改良,但賀柱德也清楚,自己練這套暗殺拳已經幾十年,每一個動作都浸淫到了骨子裡,做夢也可以毫無差錯地使出來,想要改變任何一個動作,難度都是極大的。
不過自己雖然改不了,可眼前不是有一個失憶的傻徒弟嗎,就算他從娘胎里開始練,練到現在也不過才十幾年時間,完全可以在他的動作中,增加對穴的捏拿和對脈的截留。
這是一項偉大的工程,暗殺拳的創始人和每一代改良者從不留名,但只要將這套拳法傳承下去了,只要一想到繼承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出拳,都有自己的心血在裡面,就足以欣慰了。
賀柱德忍不住讓艾司一遍又一遍地演練他根據身體記憶回憶起的那些動作,不斷觀察記錄,發力的時機和方式,呼吸的頻率,調整動作的順序,並讓艾司以更快的速度重複。
動作越快,越來不及思索,越接近身體本能記憶,對艾司曾經練過的暗殺拳重複度就越高。
暗殺拳,每一個動作都可以單獨拆解開來,形成各種致命一擊和令敵人喪失抵抗能力的手段,但在練習整套暗殺動作時,還是遵循一定先後順序,既能達到出手的準確性,又能起到強身健體,不斷刺激身體,使它處於力量、速度、靈活和反應的巔峰。
當艾司能一氣呵成,以非常流暢的速度將整套動作完成,賀柱德就知道,這與艾司練的原版暗殺拳至少有九成相似。
通過艾司的動作,賀柱德越發確定,這小子曾經待過的殺手組織小不了,暗殺拳中不僅雜糅了世界各國兇悍的技擊術,而且很多動作感覺更像是給艾司量身定製的,也就是說,那個組織可以給他們組織內每一個殺手單獨定製一套暗殺拳,以適應不同的身體條件。
能做到這一點的,無一不是大型殺手集團或國家機器,賀柱德開始考慮,要不要先將八大術里的面術教給艾司。
兩個小時健身操做下來,艾司氣喘如牛,還從未這樣累過,賀柱德更是咋舌,一套暗殺拳最快動作完成差不多是半個小時,其對體能的要求非常嚴苛,再強健的人也會汗如雨下,因為每個動作都是人體力量和速度的反應極限,這小子連做4遍還沒倒下,已經令人瞠目。
賀柱德決定,下午用科技儀器嚴密監控艾司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心跳和呼吸,再根據儀器結果來改良這些動作。
這種改良不是一天兩天,要看到效果少說也得一兩個月,看來自己回程的日期還要推遲啊,得想個什麼理由把上頭糊弄過去。
艾司離開前犯了好奇,問道:「師父,那幾本書是用來幹什麼的啊?」
賀柱德驚道:「你不說我還給忘了,這是給你的,拿回去,好好讀,背下來。」
艾司接過書本一看《三字經》《弟子規》《千字文》《童蒙須知》《百家姓》,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裡面全是手抄小楷,不知師父從哪兒淘換來的。
「這些是什麼書啊?」
「教你怎麼做人的,裡面有最基礎的對和錯。不懂就來問我。」
中午送過外賣之後,賀柱德又將艾司強行徵用了,還是練那套傻子健身操,不過這次艾司全身貼滿了電極,像被無數電纜控制操作的機器人。
賀柱德第一次發現艾司背上的黑桃A,聽艾司說是他被發現時就已經有了的,還研究了一番,看有沒有什麼縮微信息或二維編碼之類,結果一無所獲,那就是一個普通文身。
賀柱德今日的興趣不在於艾司的文身,而是他那套暗殺拳的完整展現,用最科學的方式進行記錄,包括經脈氣血的走向都可以記載歸檔。掌握這些信息之後,不僅是可以對艾司的暗殺拳加以改良,最關鍵的是能從這些數據中分析出艾司曾經待過的組織有多大能耐。
艾司利用早上看完了《三字經》,也有一肚子問題,整個下午便是艾司在演示和提問,賀柱德在記錄和回答,解釋也還算中規中矩,並且反覆強調,你如果不信,你去問你的恩恩。
然後賀柱德順帶教了一下艾司,教育小朋友和懲戒壞人的區別。記錄完成,看艾司有些超負荷了,賀柱德便著手他的第二步計劃,讓艾司休息。然後打開電腦視頻,播放一些動作電影,一些關於復仇、關於特工、關於欺凌與反抗的動作電影。
這下賀柱德吃到苦頭了,為了儘快讓艾司了解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真意,他特意找了許多警匪一家親以及超脫於法治社會之外武力至上、拳頭第一的電影,而且還去掉了不必要的過渡情節,剪輯成片段。
艾司就算看完整的電影尚且是問題不斷,更何況是這種復仇片段,問題從日常擺設起:
「他拿的什麼?」「那個是什麼?」「這個是什麼?」「那,那又是什麼?」……
到肢體接觸:
「他這是在做什麼?」「他那是在做什麼?」「他是在親她嗎?」「他不喜歡她為什麼親她?」……
到更複雜的劇情邏輯:
「他為什麼要打他們?」「為什麼不報警?」「他老婆為什麼被殺了?」「為什麼殺他老婆不殺他?」……
一段10分鐘的剪輯,艾司能問上100個不重複的問題。短短25分鐘,賀柱德喝乾了三個1000cc的水杯,還是覺得口乾舌燥,嗓子冒煙,簡直比打一趟完整的暗殺拳還累。面對那小子嘴裡依然源源不斷蹦出來的新問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用盡生平最大音量來勃然大怒:「你是豬腦子啊!
「你兩個肩膀上長著的是什麼玩意兒!
「你他媽哪來那麼多問題!
「我上輩子欠你的!我上上輩子欠你的!
「你能不能一次性問完……
「這都是什麼問題!這都是什麼問題——題!」
問到最後,賀柱德掀桌而起:「不,要,再,問,我,問,題!」吼完這句,賀柱德發現自己耳鳴了,看見艾司張嘴,耳邊全是嗡嗡嗡的聲音。
這一狀態一直持續到晚上,直接導致賀柱德一見到艾司張嘴,都有些后怕。
「師父啊,晚上我們還去街上逛嗎?」
「對啊,師父告訴你,道理必須和實踐結合起來,永遠不要停留在紙面上,否則道理就是道理,一點用都沒有。」
「嗯,恩恩說過,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今天晚上,師父不會再幫你出手了,碰到昨天晚上那些問題,你自己去考慮應該如何解決。這個給你,戴上。」
「咦?這是什麼呀,師父?」
賀柱德條件反射般伸出指頭,指著艾司,手臂肌肉突起,青筋綻出,微微顫動:「不許問問題!該告訴你的,我會告訴你,我沒有說可以問之前!不許問!」
「為什麼呀,師父?」
「規矩!你懂不懂什麼叫規矩!」
「那這個是幹什麼的呀,師父?」
「我……這是人皮面具,硅膠做的,這是前臉式,也就是說它只做了前臉,沒有做後腦勺,後腦勺也做了的那叫頭套式人皮面具。將它貼在臉上,效果比化妝好,但是要注意髮際和耳根這些貼合處,容易露出破綻,頭套式人皮面具就沒有這些缺陷,不過前臉式人皮面具有別的好處,它可以反覆疊加上去,利於更換,這些都是很深奧的面術,以後師父會教你的。今天就先告訴你,怎麼貼這一張臉。」
「為什麼要戴人皮面具啊?」
「當你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時候,就需要這樣做。」
「為什麼不要被人認出來啊?」
「閉嘴!給我老實聽著,這面具是這樣戴的,我只教你一遍!」……
離開主街,穿過小巷,來到酒吧後面,這次沒走多遠,就看到巷子深處有一男一女。女的衣衫單薄、絲襪短裙,靠牆而站,男的衣冠楚楚、西裝革履,腦袋擱在女子肩頸部位,又舔又咬,伸手亂摸,就跟吃多了搖頭丸正聽著激昂音樂一樣。女子貼著牆,頭拚命地往後仰,嘴裡發出「不要……不要……」的呻吟。
艾司一看,和昨晚的情況一樣!師父說讓自己處理!懲處壞人,輕輕地趕走他就好了。
從看到到行動,艾司反應非常迅速,蹬蹬兩步就躥了出去,賀柱德在後面伸手:「唉,你——」
卻見艾司已經跑到兩人面前,將男子西裝衣領一拉,往旁邊一推,輕輕補了一腳,模仿著賀柱德昨晚的口吻:「我們是亞聯的,滾!」
西裝男一愣,一看巷子里多了兩個陌生男子,真以為是碰到黑社會了,連滾帶爬,跑得飛快。
艾司對著女子露齒而笑:「姐姐,沒事了,他跑了。」
看著那傻徒弟一臉表功的笑容,賀柱德單掌覆臉,不忍直視。果然,那女子毫不客氣地送給艾司一記耳光:「臭小子,你哪條道上混的?敢壞老娘生意!告訴你,波姐跟你沒完!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這一記耳光或許不重,艾司遠沒有昨晚那樣傷心,只是有些不明白,自己和師父做的都是一樣的啊?難道是我下手輕了?看著怒氣沖沖走掉的女子,艾司向師父詢問:「她為什麼打我?」
賀柱德焦頭爛額地解釋:「今天這個是賣的,昨天那個是不賣的,你壞她生意,她當然打你。」
「賣什麼呀?」
「賣……」賀柱德看著艾司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時語塞。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雙眼眸之中映射出燈光,宛若星辰落入湖泊。
賀柱德呆立半宿,突然覺得面頰有些發燙,伸手一摸,果然臉上溫度高於平常,我害羞了?我居然害羞了?賀柱德如遭雷擊,從未覺得如此荒唐,竟然會因為一個眼神而喚起內心深處羞恥之感。在那雙眼睛面前,彷彿一切污穢都無處可藏,吾心自潔。
賀柱德低頭不語,轉身而走,艾司跟在後面,難道自己又問了什麼讓師父很無語的問題?
「師父,我們去哪兒啊?」
「回家。」
「是艾司處理得不好嗎?可是師父你昨天也是那樣做的啊?」
「是啊,師父想明白了,是為師太急功近利了,我們還是從頭開始比較好,等你學到差不多的時候,再來實踐吧。」
「我們學什麼啊?」
「這一路上呢,可以給你講點基礎,暗夜行者八大術,以體術為根基,以辨術為耳目,刀術箭術為攻,面術和遁術為自保,輔以聲術和物術,方能遊走於黑夜之間,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爾……」
5
10日晚,司徒笑同時接到李開然和自己暗線的線報,「中國星」今晚有一個天台聚會。
極限運動愛好者的天台聚會並不是一個簡單的party,他們選擇空曠的平層天台,搭建適合極限運動場地,一面縱飲狂歡,一面秀出自己的拿手絕活。
這種聚會更像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他們呼朋喚友,希望吸引更多的人參加和注意。司徒笑拿著李開然提供的請柬混上了天台。
這棟大樓屋頂連成一片,約有數千平方米,正中搭了一個U型槽,旁邊有長波浪環道,無數滑板、輪滑和特技單車愛好者在槽里衝浪翻騰。
U型槽一頭是迷宮式圍牆,牆頭搭了許多單杠似的腳手架,這是跑酷愛好者的場所,另一頭靠著一棟更高的大樓,邊壁上有許多凸起,攀岩愛好者正努力向上攀爬。
司徒笑登上樓頂,便看到百餘名青年各自瘋玩,或是急速騰空翻轉,或是縱躍樓間,或是三五成群暢所欲言,旁邊幾張長桌上擺滿了各式酒水,這種氣氛讓人感覺一下就年輕了好幾歲。
U型槽最高點搭了簡易舞台,幾個大功率音箱播放著搖滾音樂,沒多久音樂停下,那些極限運動愛好者也停了下來,一個梳著朋克頭的青年在台上大致介紹了一下此次天台聚會,是為了慶祝劉飛傷愈出院云云。
劉飛也站在台上說了幾句,無非是吃好喝好玩好,最後猛搖放了曼妥思的可樂瓶,像噴香檳一樣到處噴,同時身後還有焰火伴隨音樂騰空,配上台下的尖叫和口哨,倒也聲勢浩大。
伍文俊沒有參加這次活動,根據張子成他們的回報,他應該還在恆綠加班。奇怪,伍文俊會有這麼積極?司徒笑覺得伍文俊今晚估計會玩花樣,於是令張子成他們嚴密監視伍文俊動向,不要像上次那樣被人家用個充氣玩偶給騙了。
如果這裡真混有貌似殺手的嫌疑人,正好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
為了融入氛圍,今晚司徒笑用黑巾將頭包起來,另外用一條絲巾做了三角形的蒙面巾將臉也蒙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以司徒笑的體形,沒人懷疑他不是一個極限運動愛好者,僅憑那雙眼睛,就已夠狂野。
其餘愛好者打扮也是千奇百怪,裝飾風格以非主流居多,司徒笑行走於人群中,觀察著周圍每個人的行為動作,希望自己能有所發現。
有人私下交易違禁藥品,有人放浪形骸,大膽示愛,燈光和聲響刺激著年輕的荷爾蒙,這群追求刺激的年輕人以靠近死亡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勇氣和價值。
驀然,司徒笑留意到一個人,是個看上去20歲左右的小女生,濃妝艷抹,眉眼帶媚,端著酒杯挑逗著一個肌肉健碩的年輕男子。司徒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為當他的目光剛停留在那名女子身上,那名女子就回望了過來,那份敏銳令人生疑。
而且通過一段時間觀察,司徒笑還發現,那名女子看上去巧笑嫣然,玲瓏可親,但她與周邊的人一直都保持著一定距離,選擇的多為空曠處,一旦有什麼突發情況,隨時能利用便利的地形逃生。
司徒笑認為,這次伍家兇案中出現的那兩名殺手非常專業,就和職業特種兵、職業醫生或工人一樣,具備他們獨有的職業特徵,敏銳的感知,矯健的身手,分析併合理利用一切有用的資源,確保自己的安全。
雖然覺得殺手應該沉默獨行,不會參加這種集體活動,不過抱著僥倖的心理還是來了。如果說伍文俊能夠同時差遣三個以上不同的殺手,那麼他與這些殺手的關係一定不簡單,他們之間需要一個交流溝通的渠道,而殺手也會有生活,也需要發泄壓抑的方式。
就目前觀察的結果來看,直覺告訴自己這次來對了。
那名女子和那個男的聊了沒兩句,就嬌笑著將那麼男子領進樓梯間僻靜處。司徒笑不動聲色跟過去,那兩人卻並未下樓,樓道里傳來激烈的擁吻聲,其間還有另外兩名女子借道下樓,那一對男女卻絲毫沒有羞澀之意,佔據半邊樓道旁若無人。
司徒笑並未進入樓道,站在樓道口一側假裝遠眺,手機響起,另一波人已經就位,司徒笑安排張子成他們可以不用再監視伍文俊,過來支援。
十餘分鐘后,女子笑意盈盈地從樓道里出來,眉宇間寫滿春情,從司徒笑旁邊路過時,司徒第一次與她近距離接觸。這名女子身高應該只有一米五多點兒,很嬌小,但有著人間兇器,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像無骨水蛇一樣靈活,超短的皮裙緊緊地包裹著豐臀,勾勒出渾圓誘人的曲線,走起路來更是扶風擺柳,搖曳生姿。
那名女子路過之後,似乎注意到高大強壯的司徒笑,回眸一笑,朝著司徒笑挑起了眉眼,微笑時伸出右手食指在下唇劃過,別有一番風情,笑到最後,更是惹火地伸出小舌頭往自己的食指上一舔,跟著舌尖劃過紅唇,再掠過潔白的牙齒。
不得不說,這名女子有著蘿莉般清純的相貌,尤其是比常人更顯高挑的鼻樑和稍顯深邃的眼窩,加上小麥色的健康肌膚,令她看起來有種混血兒的魅惑,這番做作下來,連司徒笑都大感吃不消。
不過那名被挑逗的男子很快跟了出來,見到這一幕頓顯不滿,雖比司徒笑矮上少許,但他不由得握緊拳頭,繃緊全身板結的肌肉,毫不示弱地從司徒笑旁邊昂首闊步,追著那女子去了。
那名女子將男子領到攀岩的一側牆下,說了幾句什麼,抓住自己皮裙一側大力一撕,將矯健雪白的大腿露出更大一截,在那名男子發出公牛般粗重的喘息時,她卻嬌笑著伸手一探,抓住了牆上固定的凸起,笑聲猶在空中,人已騰空而起。
肌肉男不甘示弱,選定了位置,從另一側追了上去,不少好事之徒跟著起鬨,尖叫,隨之沿牆向上躥。
極速攀岩,那女子的身手靈活得像只猴子,左串右跳,單手懸盪,不足10秒,已經爬上去10來米。司徒笑不願那名女子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也混入了追隨者的隊伍。
雖然司徒笑塊頭很大,也沒有參與過什麼極限運動,但畢竟接受過磚牆速攀的訓練,靈活或許不足,速度卻並不慢。
攀上30來米的樓頂,司徒笑才發現這一層樓的天台也進行了布置,那名女子和那名男子正一左一右騎了小輪車在天台不足一個巴掌寬的水泥護欄上飛馳。儘管那名男子比女子高出一個頭,體重估摸著有女子的兩倍,但從急速攀岩到小輪車,兩人間的距離正被拉遠。
由於只有兩輛小輪車,其餘的追隨者便跟在天台上奔跑,有起鬨者,有助威者。
短距衝刺是司徒笑的長項,他很快追上了人群並有超越的勢頭。
天台頂端不足百米距離很快到頭,這一頭卻有好幾條繩纜系住另一棟天台樓頂,傾斜向下,那名女子騎著小輪車抵達盡頭后,拎起車頭直接躍向空中,在空中靈活地用小腿一靠一別,將小輪車橫了過來,雙腳踏在小輪車的支撐上,而小輪車則搭在繩纜之上。
那名女子竟然將小輪車當作滑板,靠一根繩纜做支撐,控制著身體的平衡,像滑雪一樣從一棟樓的天台滑向另一棟樓天台。那名男子也騎到了天台盡頭,臉色一變,顯然做不到像那名女子那樣踩在小輪車上就滑過去,他跳下護欄,從旁邊拾起兩個快掛鎖扣,一頭纏在手腕上,一頭掛上繩纜,朝另一棟較矮的樓頂天台實施速滑。
司徒笑選擇了和那名男子相同的方式,緊跟著其餘追隨者也紛紛用快掛鉤住繩纜,像細繩上多了無數水滴,飛快地朝另一邊滑落。
快接近另一棟樓頂天台時,那名女子又做出驚人之舉,在沒有任何安全防護之下,她騰空躍起,甩開了小輪車,隻身撲向另一棟樓的側壁,赤手抓住了懸垂在那棟樓側壁上的繩索。
那名女子抓住繩索急速下墜了十數米,手腕翻動,將繩索在自己纖細的右臂上纏了幾圈,雙腿蹬在牆壁上,回望過來,沖著還在空中溜索的司徒笑和那名男子露齒一笑,跟著反向行走,拽著繩子在牆面奔跑,像鐘擺一樣來回晃動,擺幅越來越大,最後從鐘擺另一端最高點順勢衝下,奔至牆面拐角時雙腿猛地一蹬,整個人盪離大樓,繩索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
那名男子第二個抵達,快掛一松,另一隻手已經纏住了懸垂的繩索,動作頗為熟練,幾乎採用了與那名女子同樣的手法來回擺盪想將自己甩到另一棟隔街的大樓去。
但他與那名女子的距離正被拉大,那名女子連續兩次將性命置若罔顧地凌空飛躍就不是那名男子敢做的。
極限運動狂熱愛好者!
司徒笑心頭被狠狠一刺,這哪是追求刺激,完全就是在玩命啊!他扭頭看了看追隨在身後的滑索速降人群,心知他們不太可能追得上前面第一梯隊了,若自己不另想辦法,估計也會將那名女子追丟。不過還好,大樓天台上面另有繩索與隔街大樓的天台系在一起。
這座城市的大樓天台竟然被這群年輕人改造成一個巨大的遊樂場。
糟糕!他們用這種方式進行移動的話,自己做的那些布置根本用不上!
司徒笑攀上樓頂,用快掛掛上懸纜,倒掛著攀索而過,在另一棟大樓樓頂看見那名女子從樓下走廊掠出,跳到隔壁較矮的天台頂端,已經出了這個遊樂場的布置範圍。那名男子不知怎麼已經追近,一前一後朝毗鄰的天台跳落過去。
司徒笑估算了一下高度,從更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飛奔、縱躍、穿梭、攀爬,司徒笑感覺自己又回到追逐708兇犯的過程中,不知越過了幾條街,不知跑到了那棟天台頂上。如果說那些路卡和攔截都形同虛設,自己就更不能讓那名可疑女子脫離視線了。
在長時間的奔跑和攀爬中,那名男子的體力終是佔了上風,追上了那名女子。女子嬌笑著,被撲倒在地。兩人肆無忌憚地在天台上翻滾,周圍似乎很安靜,沒人追上來。
男子大笑著,似乎得償所願,女子摟住男子脖子,雙腿夾住男子腰身,樹袋熊一般掛在男子身上,抬起頭,以十分親昵的方式在男子耳邊私語,不知說了一句什麼,男子變了臉色。
男子急速挺身而起,那名女子卻像八爪魚般黏在男子身上,隨他而起,迅速而靈活地攀上男子肩背,那雙並不修長但健美勻稱的腿夾住了男人的脖子,利用身體重心向後墜。
男子踉蹌著走了兩步,臉色似已變得紫紅,粗壯的雙臂揮舞得卻是那般無力。司徒笑大驚,他也沒想到看似嬌弱的女子會暴起殺人,這難道就是她將這名男子引到這無人注意角落的目的?
「住手!我是警察!」司徒笑扯掉面巾,從旁邊大廈掠空跳下,舉槍阻止,那名女子從男子腋下探出頭來,挑釁地一笑,腰際發力,同時伸手往男子腿彎一斬,已經退到天台邊緣意識模糊的男子失去重心,從天台的護欄外翻了下去。
這棟大樓少說也有二十幾層高,跌落生還率幾乎為零,那名女子轉身就逃,司徒笑緊追不捨。
一連串的跳躍,司徒笑追著那名女子一直來到大街上,途中他撥打了電話通知警方前往男子墜落的地點。
深夜小巷,人車罕至,那名女子宛若鬼魅,身影飄忽,司徒笑追了一陣,漸漸感覺不對,似乎對方有意將自己引向某處。
自己懷疑對方是殺手那一刻,對方也注意到了自己?故意將自己引過去,故意殺人給自己看?現在又要將自己引向何處?前面那棟建築似乎有點面熟?
但放著殺人犯不追,這也是不可能的,司徒笑極為憎惡這種感覺,明知道有圈套還不得不跟著對方往下跳。
眨眼間,那名女子鑽入一個臨時搭建的圍棚內,司徒笑跟著就沖了進去,掀開布簾后,燈光陡亮,周圍是工作人員和軌道攝像機,還有幾名演員,這竟是一處臨時攝影棚。
司徒笑環顧四周,尋找那名女子。
有工作人員過來制止:「你幹什麼的?」
看到了!那名女子正往工作人員身後躲,司徒笑伸手一撥,說了聲「讓開!」,三五步就追了過去,那名女子一臉錯愕,似乎沒想到司徒笑追得這麼快。
別以為換了身衣裳就可以矇混過去,司徒笑五指箕張,朝那女子抓去。
「啊!」那女子明顯被司徒笑嚇了一跳,驚慌地叫了一聲。
「幹什麼你!」另一名男子似乎抱著英雄救美的心思,攔在中央,想擒住司徒笑的手臂。司徒笑條件反射般變掌一握,拿住那人手掌,向外一翻,那人立刻痛呼著身體後仰,胳膊都差點被卸掉。
司徒笑又跨上一步,另一手已搭在那女子肩頭,別看這女子身材嬌小,就她在天台上的表現和殺那名男子時的動作,她的身手不容小覷。
擒住那名男子司徒笑也不敢鬆手,誰知道是不是這名女子的幫手,要是被這名女子趁亂逃脫,無憑無據只怕很難再緝拿她。
那名女子竟然沒有反抗,反而是哭叫起來:「做什麼你呀……」好似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一左一右又有兩名男子圍過來:「幹什麼打人啊!」被拿住手腕的男子也在喊:「放手!放手啊!」
司徒笑雷鳴般大喝一聲:「警察辦案!請你們不要妨礙……」
「警察也不能打人啊!」
「幹什麼你!」
「快來!娟子和大魏被他打了!」
現場頓時亂做一團。
司徒笑那一爪下去,就覺得不對,為了防止那名女子暴起反抗,他手上用足了力氣,拿住那女子肩窩,那一爪足以讓那名女子右臂無法發力。但是司徒笑馬上感覺到,入手處柔弱無力,那名女子的肩部肌肉幾乎沒有,這可不是一名可以完成疾速攀岩的女子手臂。
跟著司徒笑拿眼一瞄,頓時又發現幾處異常,首先,她的胸沒那名女子大;其次,她身高比那名女子要高出幾厘米。由於兩人都化了相似的濃妝,眉眼間足有八九分相似,情急之下竟然抓錯人了!
司徒笑趕緊將兩人鬆開,同時道歉:「對不起,認錯人了。」同時打量周圍,在那裡!那名身材矮小的黑色大衣背對自己,正打算開溜!
而這時司徒笑周圍圍攏過來的攝製組工作人員不幹了,將司徒笑團團圍住:「抓錯了!警察就可以隨便抓人嗎?」
「穿成這樣算什麼警察,土匪吧你?」
「打了人就想跑啊,攔住他!」
「賠錢!」
「不說清楚別想走!」
「報警!」
「讓開!我在抓殺人兇手!」司徒笑向前一擠,衝出人群,撩起布簾就要衝出攝影棚。一行人正好從外面進來,司徒笑差點迎面就撞上一人,司徒笑正打算抓住那名穿風衣的神秘人,就聽身邊一聲怒喝:「司徒笑!你在做什麼?」
司徒笑這才發現,剛來的這群人中,那個男的瘦高面白,自是伍文俊無疑,只是那名女子……司徒笑覺得自己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來了:「英……英姐?你怎麼在這兒?」
伍文俊身邊站著的,竟然是司徒笑頂頭上司,程英。
程英看了伍文俊一眼,又看了看攝影棚內:「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司徒笑趕緊解釋:「英姐,具體情況我稍後再解釋,就在剛才發生了一起謀殺,我追著一名女子過來的,你們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名身高一米五五左右,穿著短皮裙,腰很細,胸很大的女子跑出去?」此時司徒笑已經發現,那穿風衣的人是名男子,估計被剛才的情況嚇到了,準備出去叫人,他不是那名殺人女子。
「沒看到,謀殺發生在什麼地方?是你親眼所見?這裡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是我親眼所見,有個男的,在二十多層樓頂,被那女的摔下去了。我一路追她到這裡,卻不見了。我有些著急,剛才抓錯了人,和這裡的工作人員發生了爭執。」司徒笑目光再次掃過這臨時攝影棚里的工作人員,奇怪,明明看到人進來,怎麼會不見了呢?
「英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司徒笑斜視伍文俊,暗示這太過巧合了。
「伍文俊先生說找到一些賬目或許和柏鋪村招投標案有關,但是他覺得你對他有偏見,所以通知了我和反貪局的譚處長,我們剛走到這兒,就聽到有人喊警察打人了,所以趕過來看看。」
司徒笑這才想起,這個臨時攝影棚就在恆綠集團公司的旁邊。
「他們是《中國民藝秀》攝製組,借我們恆綠集團取景拍攝,沒想到突然遇到這種事情。」伍文俊解釋了一句。
這時候,剛才被司徒笑擒拿擠倒的攝製組工作人員紛紛圍攏過來,看到穿著制服的程英立刻控訴司徒笑暴起傷人,毆打群眾。
那名叫娟子的演員直接解開衣領,露出半邊肩膀,剛才被司徒笑掐過的地方,留下5個瘀青發烏的指印。司徒笑怕疑似殺手的嫌犯反擊,下手自是極重,這下成了他的罪證。
而在這個過程中,攝影機沒關,司徒笑闖進攝影棚,抓人,拿人,擠開人的全過程都被拍了下來。
伍文俊站在程英半步之後,於無人察覺的陰暗處,唇角上浮一抹陰笑。
正在此時,司徒笑的電話也響了,是張子成打來的,司徒笑接通電話,就聽到張子成那邊說在司徒笑通知的地點,根本沒有發現什麼屍體。
一名男子從外面走進來,在伍文俊耳邊說了什麼,伍文俊臉上笑意更勝,那名高大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此前被那女子靠腰腿力量扔下樓去的人!
頃刻間,司徒笑就明白過來,這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拙劣但有效。
被耍了!
6
自己懷疑殺手和伍文俊之間以「中國星」作為連接的紐帶,他們就以殺手為餌演了一出好戲,用英姐來鉗制自己的行為,再請了一大堆觀眾做人證。
那名女子去向不明,是不是殺手,身份也無法確認,最為詭異的是,伍文俊怎麼知道自己想調查「中國星」?該死!肯定是那些社會上的混混口風不牢被人套出話來,所以對方才能做出這種完全針對自己的陷阱。不過這是否也說明,伍文俊確實和那些殺手有聯繫!
私自調用警力部署,虛報案情,胡亂抓人,毆打群眾,不用想也知道整個局面對自己極端不利,司徒笑頹然道:「對不起,英姐,可能不會有什麼致人墜樓案了,我,我看花了。」
程英皺眉低聲詢問:「怎麼會搞成這樣?」
司徒笑瞄了伍文俊一眼,程英會意:「回去再說。」
旁邊有位矮胖禿頂的中年男子,一直在唾沫橫飛地責罵:「你們花的是我們納稅人的錢,你看看你看看,你們就是這樣執法的?你們這是暴力執法你們知道嗎?我要曝光你們!簡直就是丟我們海角市的臉,你打人的全過程我統統給你錄下來了我告訴你……」
「這位是節目組的巫導,」伍文俊走上前來介紹,又指著那名本該掉下樓摔死的男子道,「司徒警官,你說的那個墜樓的人不會就是我這位朋友吧?阿健告訴我說他剛才在天台和朋友玩得好好的,你突然發瘋似的追他,還說他是什麼兇手,嚇得他沒命地跑,還拿槍指著他,幸虧他跑酷功夫過硬,跳樓逃生,否則就被你打死了。」
「司徒笑……」程英臉色陰沉下來,「立刻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寫個詳細的書面報告。」
接著程英又對周圍人群表示了歉意,安撫攝製組成員情緒,希望他們能配合接受調查,表示警方將接受他們的投訴意見,嚴厲處分違規警察,因此受傷的群眾一定會依規進行賠付。
「我懷疑『中國星』這個極限運動愛好者組織,有可能為伍文俊同殺手接頭做掩護,所以我對『中國星』進行了暗中調查,當時我發現那名女子十分可疑,我懷疑她與伍家兇案有關,所以就追了上去……」
「那名女子現在什麼地方?」
「跟丟了。」
「你懷疑那名女子和伍家兇案有關,有什麼證據?」
「沒有,只是,我的一種直覺。」
「你懷疑伍文俊和殺手有接觸,有證據嗎?」
「沒有……」
雖然落入對方算計,司徒笑還是老實交代,自己參加天台活動是想找出殺手是否藏身於「中國星」這樣的組織之內,算是殺手與伍文俊間接關聯的證據,至於那名女殺手怎樣挑逗那名男子,怎樣展開了激烈的追逐,怎樣到了無人處下手殺人,追丟后如何認錯了人,如何和群眾發生了衝突,司徒笑都做了詳細的筆錄。
不過其餘相關人員的筆錄卻對司徒笑極為不利,首先天台上其餘活動成員口供一致,一開始他們只以為是兩個人在相互攀比追逐,想展現誰擁有更高的極限運動天賦,後來兩人追出了活動範圍大家才覺得不太對勁,但是天色已晚,已找不到兩人去哪裡了。
而司徒笑口中那名有著水蛇腰的嫵媚女子,是第一次來,大家只知道她叫小夢,像這種天台聚會,很多都是第一次來參加的新人,只要喜歡極限運動都可以來玩。
更關鍵的是那名叫蔡文健的男子證供,他一口咬定司徒笑拿槍指著他逼他跳樓逃生。
司徒笑確實用槍指著他,但那是在他生命受到那名女子威脅的情況下,有那名女子和沒那名女子,情況和性質都完全不同。司徒笑這才發現,整個天台遊樂場沒有任何監控,所有的證詞全憑證人之言。
攝影棚里的事更不用說了,所有工作人員都咬定當時除了司徒笑,並沒有一個什麼神秘女子闖進來。司徒笑突然衝進去,在工作人員的勸阻下他直接就要抓那名叫娟子的女孩,當時沒穿警服,也沒出示警察證件。
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高風的一次內部彙報起了關鍵作用。
原來,就在司徒笑在醫院發生撞車事件之後,高風便將司徒笑最近的工作狀態和精神狀態向他的上級主管做了備案,高風所處的部門新近成立了一個專門機構,負責整個海角市警隊系統人員的心理評測,這也是向國外學來的先進經驗。
長期處於辦案一線的人員,由於時常要與犯罪分子展開激烈交鋒,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必須定期進行心理方面的指導和評測,在一些心理問題出現之前讓警員得到充分的休息和釋放,確保不會造成心理疾病。
司徒笑的心理評估一直處於警戒線邊緣,強制休假對他更是家常便飯,這次高風提前的內部報告,令內部對司徒笑的心理評估已經提上日程,才僅僅過了兩天,司徒笑就惹出事情來了。
不過幸好司徒笑人緣關係並不算太糟,內部評估在對司徒笑進行心理詢問之後,認為他長期處於高度緊張的一線刑事案件偵查狀態,導致他的判斷力、反應力、心理承受能力都達到了極限,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發泄式的辦案,造成了較為惡劣的社會影響。
綜合評定之後,局裡對司徒笑追究其執法過錯責任,考慮到他過往的破案成績,和近期的工作精神狀態,對他執行記過處分,停職反省,全系統通報批評,並要求他在全局大會做檢討報告,扣除半年崗位津貼,向傷者賠禮道歉並全額支付所有檢查治療費用。
「英姐……這個案子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了,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就能破案了!」
「你們小組,不是還有老劉嗎?如果不行,我們會考慮從其餘部門調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來協助他。」
「英姐,這個案子一直是我在負責的。」司徒笑嚼肌咬緊,繃緊了臉上的肌肉,對方不是英姐,恐怕他就要暴起傷人了。
「怎麼?想毆打上級?」程英才不吃他那一套,一拍桌子,「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警察是執法部門!辦事要按章程!」
「上次私自出具調查令,冒充老劉簽名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
「這裡是警局,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當了警察,就得按規矩辦事!收起你以前在社團里的那一套,你哪次有聽進去過!
「停職反省,對你已經演算法外開恩了!你做過的那些事情,隨便抓一條出來,你以為是記過處分就能了事的嗎?你到底還想不想當警察!」程英說得激憤,又猛地捶向桌面,文件水杯齊齊一跳。
英姐又提當年了。司徒笑開始打野眼,環顧四周而望天花板。
「司徒,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是警察是維護法律的底線,依靠非法手段或灰色手法去獲取證據,我絕不允許,絕不贊成。你好好想想吧,所謂停職反省對你既是處罰也是保護,你明知道他們想整你,你還站在風口浪尖讓他們整?我看過高風對你的內部評估了,你最近的精神狀態的確很有問題,你再這樣我行我素,遲早有一天,連我都保不住你!這個假,你必須休,就這樣。出去!」
沒能爭取到繼續待在重案組,司徒笑憋了一肚子火,出門就拐彎,熟門熟路地去法醫室找高風了。
工作室里不知哪個部門送來一堆屍體,看來高風今天有的忙了。司徒笑推門而入,屋裡有好幾個穿戴整齊的法醫,儘管都帶著帽子、口罩、橡膠手套,還有防止濺血的護目鏡,可謂全副武裝,司徒笑還是一眼就將高風認了出來。
趁他還沒開始解剖,司徒笑抓著高風衣領,拎小雞似的將高風一把揪過來:「你小子落井下石,在我背後捅刀子!」
高風也火大,用手肘將司徒笑支開:「司徒笑,你說話講不講良心!我在你背後捅刀子,老子是在幫你啊!你看看你現在的精神狀態,動不動就發脾氣,誰招你惹你啦!」
「不是你的內部彙報,我會被停職?」
「你……你又被停職啦?」高風這才弄明白司徒笑生氣的原因,「心理評估要有準備時間,加上觀察和記錄,起碼也要花上半個月,那時候伍家的案子應該結了。你被停職是昨晚的事情吧?那是你自己搞出來的,你不能賴我。」
「我心情很煩躁,找個地方嘮嘮?」
「滾!你心情煩躁,我比你更煩!沒看見一大堆屍體嗎?不要來煩我。」
「今天你下班……」
「沒有時間!我說司徒,你被停職了,是不是也要看到我也被停職才開心?今天我的心情很不好,我的報告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這麼多人看著呢,那可都是你的責任!」
高風毫不客氣地將司徒笑踢出了解剖室,司徒笑很詫異,高風平日脾氣很好的,難得發火,前兩天還歡歡喜喜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停職總比禁閉好,帶著這樣的自我安慰,司徒笑補睡了一覺,醒來已經過了中午。他決定去找黎曉玲,安排一下她和孟慶芝近期的偶遇。
雖然也有多次強制休假的經歷,但還沒有哪一次是辦案辦到一半被停職了的,對司徒笑而言,這比解聘他還令他難受。
囫圇吃了午飯,電話打過去,黎曉玲那邊情緒似乎也很低落:「喂……這個時間點居然會打電話來?你們的案子碰到什麼新情況了?」
「沒有,我想問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和孟慶芝偶遇啊?」
「今天不行,改天吧,你這會兒空了?」
「是啊,停職反省。」
「什麼?」
「停職反省啊,被命令放大假,不讓我接著辦那案子了。」
「真的!」那邊的黎曉玲一下來了精神,「那太好了!」
「你說什麼?」司徒笑懷疑自己聽錯了。
「呃……不是,你不是空了嗎,出來見個面,找你有點事兒。快點,我在萬達廣場等你。」
司徒笑滿腹狐疑,什麼事不能在電話里說,還得當面說。
見到黎曉玲時,黎曉玲正拿著個手機,鎖著眉頭,司徒笑注意到,黎曉玲今天穿著打扮很不一般。
米色的風衣外套,打底的是黑絨嵌珍珠的毛衣裙,下面露出大腿,穿的不知是黑色絲襪還是絲褲,披肩長發上戴了一頂蓓蕾小帽,高跟鞋,小挎包,亮閃閃的手鏈,還施了淡妝,修了指甲,盡顯都市女性魅力,風姿卓越,高雅又有氣質。
司徒笑第一反應便是,這丫頭穿成這樣是要相親去啊?
黎曉玲看見司徒笑第一句話便是:「今天我生日。」說完就兩手疊在一起,像是不好意思一樣低下頭去。
司徒笑愣了下,啥意思?
黎曉玲低頭盯著腳尖,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司徒笑聽的:「我……我跟我爸媽說,那個,生日會帶男朋友回家吃飯。」
司徒笑還是沉默,不過一聽這一貫粗線條的黎曉玲說話這麼扭扭捏捏,就知道有事兒。
果然,黎曉玲抬起頭來跟著就說道:「我現在找不到人了,你幫個忙。」
司徒笑看著黎曉玲遞過來的眼色,一時不知該接不該接,剛被停職,突然又攤上這麼個大活兒,司徒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幫不幫?」
「為什麼不叫高風?」
「別提他了,一提就是一肚子氣。幾天前就跟他說得好好的,今天突然打電話來,說又出了個什麼案子,有一堆屍體等著他們小組出報告,到了這個時候才說來不了,這麼不靠譜,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他!」
司徒笑知道高風為什麼今天心情不好了,難怪前幾天樂得跟什麼似的,唉,關鍵時候掉鏈子,這可真沒人能幫得了你。
「不過還好你放假了,不然一時半會兒叫我去哪兒找人頂包。」
頂包?這是男朋友啊,你當上街抓壯丁啊?司徒笑覺得黎曉玲的做法也挺不靠譜的:「伍文俊呢?」
「管他去死!」黎曉玲不耐煩了,「你到底幫不幫吧?你有什麼好顧忌的,你又沒有女朋友……」黎曉玲頓了頓,有些心虛道,「就是臨時出場一下,不要以為我對你有什麼想法。」
司徒笑完全明白黎曉玲的想法,問道:「這樣哄你爸媽,真的好嗎?」
黎曉玲將手機放進包里,用高跟鞋踢著石板:「只是讓他們放寬心,整天念叨,煩都煩死了。喂,你是答應了吧?那就走吧。」
司徒笑不敢不答應啊,還得讓黎曉玲幫忙做心理分析呢。不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今天生日?光棍節?」
黎曉玲恨道:「你這個土星來的大叔居然還知道光棍節?」
司徒笑無辜道:「淘寶要……打折嘛。」
走了兩步,黎曉玲將挎包換了個肩,挽住了司徒笑的胳膊。司徒笑有些不自然。
「我現在要交代一些注意事項,你仔細聽好了……」不知是因為天氣太冷還是這種親密舉動,黎曉玲的臉蛋一直紅撲撲的。
黎曉玲家在市區,家境還算殷實,父親是機關幹部,很早就提前退休了,母親從事金融業,都與黎曉玲的職業沒啥關係,這丫頭也是從小就特獨立。因為被父母嘮叨得沒法,黎曉玲在外面另外租了房,隔三岔五回家吃飯。
居住的樓房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建築,10層無電梯,大陽台,但在當年應該算市裡的高層建築了,黎曉玲家住七樓。
黎曉玲最後告誡了一遍:「都記清楚了?別露馬腳啊。」這才吸氣挺胸去敲門。
「你沒帶鑰匙啊?」司徒笑問。
「給他們個驚喜嘛。」黎曉玲把司徒笑的胳膊抓過來。
一名中年男子開門,黎曉玲臉上立刻露出無比甜蜜的笑容:「爸——」
「丫頭回來啦。」黎爸爸上下打量了司徒笑一番,「這位是?」
「我男朋友,高風。高風,這是我爸。」黎曉玲溫和地笑著,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幸福的味道,但抱著司徒笑胳膊的一隻手卻在司徒笑手臂背後搞小動作,那指甲可深了,掐得可狠了。
「伯父好。」由於黎曉玲提前將高風的名字說了,現在司徒笑只能頂著高風的名字,他也希望自己能擠出友好的笑容,可就是做不到,只能盡量讓自己表情平和一點,不要顯得太兇悍就行了。
同時司徒笑心中驚詫黎曉玲的爸爸看上去非常年輕,怎麼看也就40來歲,但是黎曉玲都快30歲了,這怎麼都說不過去,不是說退休了嗎?這老爺子真是駐顏有術。
7
黎爸爸再三打量這位女兒的男朋友,一時忘了叫兩人進屋,說實話,這個男人給老人家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高大是夠高大了,可這也太威猛了吧?聽女兒說是警察來著,可這相貌,確定是警察?不是幫派老大?女兒該不會被人給騙了吧?而且這年紀,估計也小不了自己幾歲吧?
司徒笑給黎爸爸的第一印象就是,自己的女兒花一樣的人,怎麼挑來選去,選了個這模樣的男朋友?唉,不過好歹是自家女兒選的,自己家的丫頭又不是不知道,這丫頭從小就不聽話,啥事都要自己做主,相貌長啥樣是爹媽的問題,關鍵還是要看人。
「玲玲回來啦!」黎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趕出來看未來女婿,顧不得擦手,在圍裙上蹭了蹭。
「伯母好。第一次來看您二位,沒買什麼東西,就帶了點水果。」司徒笑另一隻手拎著個水果籃子。
「站在門口乾什麼,進來啊,進來坐。」黎媽媽眉開眼笑,倒不覺得這未來女婿長得難看,估計年紀大點,但成熟穩重,挺有禮貌的。
「我給你找鞋。」黎曉玲去拿拖鞋。黎爸爸接過果籃,往廚房放,嘴裡發出微不可察地嘆息。黎媽媽對老公這態度不太滿意,跟著往廚房走:「我看這人挺不錯的,高高大大。」
黎爸爸不置可否:「以我們家玲玲的條件……」
「玲玲的條件,丫頭29歲啦,再不搞對象,成了老姑娘你開心啊。丫頭不是說是警察嗎?只要人好,丫頭自己喜歡,你還有啥不滿意的。」
「唉……」
黎曉玲家挺大的,150平方米,4室2廳,雖然客廳不是很大,但在當年應該是海角市最大戶型了吧。黎曉玲將司徒笑安置在客廳沙發,給他倒了杯水,讚揚道:「剛才表現不錯,繼續努力。」
「你爹對我好像不是很滿意啊?」司徒笑小聲說道。
「管他的,反正混過今天就行,不滿意更好,到時候就說吹了。」
「這樣也行?老人家會很傷心的。」
「大不了到時候說又找了個更好的唄,他們你知道的,老觀念,他們那個年代的人都這樣。」
「老觀念,看起來你爸挺年輕的,他多大歲數了?」
「還好吧,今年52歲。」
「52!你不是說他早就退休了嗎?」
「他們那個時候可以很早就退休的,我爸40歲就退了,不行啊。不過我爸做的菜很好吃,今天算你有口福。」
黎爸爸和黎媽媽在廚房似乎也商量妥當了,黎爸爸出來陪客,一見黎曉玲和司徒笑進屋就坐在一起說悄悄話,看來女兒和她男朋友已經很親密啦?不知道關係發展到哪一步了?
黎爸爸有股無名慍火,很不自在地堆起個笑容:「玲玲啊,怎麼不帶高風參觀一下咱家啊?」
「20世紀90年代的老房子,有什麼看頭。」黎曉玲嘟噥著。
「這丫頭,從小就給我們慣壞了。」
「爸……」
「抽煙不?」黎爸爸已走到客廳,斂了張靠椅,在司徒笑對面坐下,臉上笑眯眯。
「噢,不,我不抽煙,如果伯父要抽的話,沒有關係的。」這老爺子,不對,這大叔擺出這架勢,看來是要三司會審啊。
「哦,我也不抽。」不抽煙,倒還行,不過長得不像不抽煙的人啊。
黎曉玲一看這陣仗,便想將戰場讓出來閃退,尋了個借口道:「爸,高風,你們聊,我去廚房看看。媽,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臨行前給了司徒笑一個眼神:不要搞砸穿幫了啊。
司徒笑用眼神回應:保證完成任務。
黎爸爸一看,喲嗬,分開一會兒還要飛眼神呢,這小子敢情已經得手了。黎爸爸雙手捧起他的紫砂保溫杯:「高風啊,你,今年有三十幾了吧?」
「呃不,我只比曉玲大幾個月。」
「真的?」
「是,我長得比較看老一點。」
「噢。」和玲玲差不多大,那年齡還不算太老,「聽玲玲說,你是警察?」
「對。」
「平時很忙吧?」
「還好吧,基本上國家法定假日都有的休,除非是遇到那種特別大的案子。」
「欸,你和玲玲是怎麼認識的啊?」
「這個,說巧也算不上,有一次我們偵辦一起案子,當時沒什麼頭緒,我的一位同事和曉玲是同學,他就介紹曉玲是學心理學的嘛……」並非所有問題都有底稿,這要考驗臨場發揮,司徒笑也不用編造,大致將真實經過說一遍就行了。
「哦……那也算有緣,你現在是什麼職務啦?」
「算是一個調查小組的副組長吧。」
「噢,那挺不錯了,我退休那會兒才混到個科長,你們這應該算是國家的……」
「副科級。」
「對,你還年輕,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啊?」聽起來好像還算有為,不知出身如何。
「警校。」不能讓大叔這樣刨問下去了,否則真和搞政審一樣,大家都尷尬,「伯父,你們這房子是當年買了就裝修好的,還是後來重新裝修過?」
「當年就裝修好的。」
「不錯啊,這風格樣式,就現在看也很舒適。」
「來來,帶你參觀一下,我給你說啊,當年裝好之後,不知道多少鄰居親戚,來問我請的哪家設計公司設計的,我們那個時候哪有什麼專業設計啊,還不就是我看著怎麼裝順眼怎麼裝,好多材料都是我親自跑建材市場去選的,那時候還沒有建材市場,就在北邊,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叫……什麼街來著。」
「興龍建材街,我知道。」
「老海角人,你從小就在海角長大的?」
「對,從小就在海角。這書櫃,是黃花梨的?」
「好眼力!」黎爸爸漸漸覺得,這黑大個也不那麼面目可憎,這小子眼力特別好,他總能首先發現自己最中意的東西。司徒笑成功將話題從審問轉移到裝修,再從裝修移到古董,再到書法。黎爸爸發現黑大個看似木訥,實則能說會道,天文地理還都懂一點,看起來學識素質什麼還都不錯,漸有知音之感。
黎曉玲家兩間卧室,一間書房,還有一間隨時可改作客房的健身房,健身房裡有個壁掛梨球,高度不高。司徒笑隨意打了兩拳:「曉玲很小就開始練拳啦?」
「咦?這丫頭連這也跟你說啦?」黎爸爸搖頭道,「我們家這丫頭啊,從小就跟假小子似的,野得很,小時候就不該帶到她叔叔家去,回來非要學什麼泰拳,打得她的那些男同學都不敢跟她玩,要不怎麼這麼大還沒結婚呢。她有時候愛使小性子,你們年輕人呢,要多謙讓,我也是一直這樣告訴玲玲的,我看你挺穩重的,以後你們在一起可能你要多擔待一些,女人嘛,偶爾發發小脾氣,我們男人忍忍也就過去了,沒必要跟他們計較不是。」
「沒有啊,我覺得曉玲脾氣挺好的。」
「嘿,我的女兒我還不了解?她可能就在你面前好點,當初畢業后在醫院幹得好好的,非要去美國留學,也是她媽將就她,她自己攢了點,家裡給她湊了點,想著等她從美國回來吧,換個條件好一點的醫院。我當時是不太贊同的,第三人民醫院也不小了是吧,你說你又不想留在美國,幹嗎費那勁兒啊?當年要是不出國,現在早都該結婚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出國回來,這倒好,你說她去美國都學了啥,回來念叨得最多的兩句,一天到晚都是錢錢錢,玩玩玩……把我和她媽給氣的。」
「這個,美國那邊的生活方式和國內可能不太一樣吧,不過在醫療領域,確實他們那邊有許多先進的技術值得去學習。」司徒笑反正打定主意,只說好話。
「爸,那個菜弄好了,等你下鍋呢。」黎曉玲出現在書房,她不能讓老爸和司徒笑單獨待太久了,謹防事態失控。
「噢。」黎爸爸笑呵呵地起身,給司徒笑解釋道,「在做菜這方面,我還是有些心得的,她們娘倆都上班,我負責給她們弄吃的。怎麼樣,要不要到廚房來看看你伯父的手藝?」
「哎呀,爸,廚房那麼亂,哪還站得下人啊,快去吧快去吧。」黎曉玲推著她老爸出門,支走老爸,她緊張問道,「怎麼樣?他都問了你些什麼?」
「放心,就隨便聊聊,估計印象分已經由差轉良好了吧。」
「嗯,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本事啊,我真擔心你們聊天就跟審問似的一問一答呢。」
廚房內。
「怎麼樣,那小夥子……」
「相貌雖然差了點,不過性格還不錯,懂得挺多的,估計是讀過大學的警察。」
「我就說嘛,咱家丫頭的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臉蛋漂亮的,咱家丫頭不一定喜歡,丫頭喜歡的,肯定都是有本事的。你先忙著,讓我去瞅瞅,得把丫頭叫過來。」
「玲玲呀,你爸叫你去廚房搭把手。」黎曉玲剛支走她老爸,她老媽又來書房替換黎曉玲。
黎曉玲不樂意道:「媽,您在裡面就行了嘛,幹嗎叫我?」
「懶丫頭,你老媽在裡面站那麼久了,現在腰酸腿疼的要休息一下,你就一點不知道心疼人。快去,待會兒你爸佐料不齊他又要發火了。」
書房裡又剩下司徒笑和黎媽媽。司徒笑有點吃不住了,這是車輪戰啊。
「喝水不?」「還有。」「吃點水果?」「不了,謝謝。」相比黎爸爸微笑中帶嚴肅的目光,這黎媽媽的目光就真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看著那殷切的目光,司徒笑反倒覺得忐忑起來,心道:曉玲啊曉玲,你老媽是有多希望你趕緊嫁人啊,這眼神,能把我給生吞活剝了。
寒暄了兩句之後,黎媽媽直接進入主題,她倒也乾脆,張口便問:「小高啊,你和玲玲,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嗯?司徒笑一愣,這哪兒跟哪兒啊,節奏未免太快了吧:「呵,阿姨,這個,我跟曉玲認識才幾個月,我們,呃,現在暫時還沒考慮那麼長遠的事情。」
「該考慮啦,都老大不小的了。」黎媽媽一副過來人的語氣,「你要真喜歡我們家玲玲,就得早點計劃這事兒,玲玲過了年就30歲啦,女人不能等的,其他什麼都好說,女人一定要有個家才能安生。我們家玲玲什麼都好,就是有點不聽話,早些年給她介紹了不少對象,這丫頭非要出國留學,就把這事兒給耽擱了,唉,不然我和他爸也不會為這事兒這麼操心。」
司徒笑暗想,莫不是你們安排的相親把黎曉玲給逼急了她才躲出國去的吧?
「小高,你說我們家玲玲,論人才、學識、工作、家庭條件,哪樣不好?」
司徒笑連連點頭:「都好。」
「雖說年紀大了點,但現在結婚也不算晚,報紙上都說了,28歲左右,正是最佳生育年齡。」
司徒笑盯著水杯,敢情黎媽媽整天都琢磨著抱外孫的事情啊。
「小高啊,有沒有看過玲玲小時候的照片啊?我給你找找啊,我們家玲玲啊,小時候就挺調皮可愛的。奇怪,我記得是放在書房裡的呀?小高啊,你家裡都有哪些人啊?」
就在黎媽媽給司徒笑分享黎曉玲的快樂成長童年,黎曉玲和黎爸爸在廚房父女分工合作時,門鈴又響了。
黎曉玲正在切肉,黎爸爸放下勺子:「我去開門,看著點火。」
門打開,一個高高大大、白白凈凈的小夥子站在門口,一身名牌,說不出的英俊瀟洒帥氣,左手一簇鮮花,右手一個裝生日蛋糕的盒子。「伯父好,曉玲在家嗎?」
「你是?」
「我是曉玲的男朋友,我叫伍文俊,今天是曉玲生日嘛,特意來給曉玲過生日,順道也該來拜訪一下您二老。」伍文俊帶著自信的微笑頗有幾分魅力。
但他並未收穫黎爸爸意料之外的驚喜,反而看到一張又驚又怒的疑惑面孔:「你是曉玲的男朋友?」
「是啊,我們已經交往一兩年了,曉玲從來沒提起過我?」伍文俊滿以為自己今天這身裝扮能得一個印象滿分,誰知道這老丈人似乎還不太滿意?他變戲法似的又從生日蛋糕旁邊抽出一個盒子:「聽說伯母前一陣子身體不太好,這是長白山野山參,用來熬湯很滋補的,我特意托朋友從東北帶回來的。」
「你……你先等我一會兒。」黎爸爸有些蒙了。什麼情況?這個小夥子看上去確實比前一個相貌堂堂,出手也是闊綽,可是怎麼同時搞出兩個男朋友來?女兒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看見老爸進了廚房,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黎曉玲不知道哪裡不對勁,難道司徒笑被識破了?黎爸爸垮著臉問:「丫頭,你實話告訴爸爸,你男朋友到底叫什麼名字?」
壞了,司徒笑這傢伙該不是把名字說錯了吧?「呃……老爸你怎麼想起問這個呢?高風他說了……什麼嗎?」
「不是高風,外面來了個叫伍文俊的小夥子怎麼也說是你男朋友?」
「啊!他怎麼來了!」黎曉玲捂了一下嘴,趕緊道,「這個,老爸,你聽我說,這個伍文俊他是,他是我的一個患者,經常找我做心理諮詢的,但是他有點偏執心理,我給他做過幾次心理開導,他就非認為我喜歡他,哭著跪著要我做他女朋友,我已經明確給他說過了我們不合適。唉,沒想到他竟然偏執到這種程度,這還真是感覺型人格……」
「不要跟我說那些心理學術語,我聽不懂,現在人家還在外面呢,你想辦法把他打發走,不然我看你怎麼向高風解釋!」
伍文俊吃了閉門羹,心中老大不痛快,暗道:這家人還真是奇葩,難道走錯門了?
等了沒多久,黎曉玲把門打開,伍文俊笑道:「曉玲,剛才你老爸他,竟然不讓我進門,這是怎麼回事啊?」
黎曉玲都不敢把門開大了,要是伍文俊和司徒笑碰了面,那是百分百穿幫的,她板著臉問道:「誰讓你來的?誰讓你告訴我爸說你是我男朋友的?我們是這種關係嗎?我有承認過嗎?你以為你是誰呀?回去吧,今天不適合你來。」
說著就要關門,伍文俊當然不肯兩次被拒之門外。黎曉玲和黎爸爸的態度也讓他起了疑心,一隻腳塞進門縫裡,稍稍用力,就把門擠開了,這時候,司徒笑和黎媽媽在書房聽到響動,出門來看。黎曉玲已經來不及阻擋,伍文俊和司徒笑遙遙相望。
8
「哦,難怪曉玲你……」黎曉玲哪裡肯讓他把話說全,抬手就是一個近身肘擊,打在伍文俊小腹上,伍文俊後半截話變成了另一種噢地痛呼,彎腰弓背,整個人都矮了一截。黎曉玲趕緊湊到他耳邊惡狠狠地威脅道:「聽著,待會兒讓你進來,你要是敢亂說話,以後永遠都不要聯繫了,聽懂沒有?」
伍文俊忍著腹部絞痛抬起頭來,盯著司徒笑,滿眼都是恨意。司徒笑看見伍文俊,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一黑一白,一文一武,一個粗獷豪放,一個帥氣陽光,就這樣面對面、眼對眼,恨意漸漲。
黎爸爸又走出了廚房,他知道自家丫頭沒說實話,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看這兩個男人鬥雞一樣地互相瞪著,分明就是認識,分明就是情敵看情敵的眼神。
黎曉玲還在中間裝模作樣地介紹:「高風,伍文俊,文俊,這是我媽,媽,這是我,一個,朋友,嘿嘿嘿……」黎曉玲也有笑起來很難看的時候。
「伯母好。」伍文俊很有禮貌地給黎媽媽打招呼,又沖司徒笑挑釁似的揚揚下巴。司徒笑不動聲色地暗暗點頭,連黎媽媽都看出這兩個男人不大對頭。黎爸爸哼了一聲轉身進廚房,屋裡的氣氛變得尷尬而詭異。
伍文俊放下禮物,黎媽媽勉強笑道:「我,去給你們洗點水果。」跑進廚房和黎爸爸商量去了。
司徒笑和伍文俊各佔據沙發一角,兩人中間隔了三個人的空位。沒了外人,伍文俊開始陰陽怪氣地低聲嘲諷:「行啊,司徒警官,幫你兄弟泡妞泡成自己的啦。」
司徒笑冷笑:「比某些連自己嫂子都不放過的禽獸還是強得多。」
伍文俊一愣,臉色起了變化,黎曉玲不管他們打什麼暗號,站在兩個男人中間,兇惡地告誡:「你們給我聽好,這裡是我家,我的地盤,你們不要逼我發飆趕人!尤其是你,伍文俊,你要是讓我今天不痛快,我會讓你一輩子不痛快,你們最好都給我老老實實的,把這場戲演好,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都給我過了今天,出了我家門再說!」
廚房內。
「究竟怎麼回事啊?那個叫伍文俊的靚仔什麼來頭啊?我咋看他好像和高風不太對付啊?」
「我哪兒知道,你得去問那個死丫頭啊。那個伍文俊,也說是我們家丫頭的男朋友。」
「啊?怎麼多了一個?」
「那還得問你的寶貝女兒啊,我都說不要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了,誰知道她會搞出些什麼名堂來?」
「那……我看兩個小夥子都挺不錯的,說明,我們家玲玲很有魅力啊……」
「是啊,現在兩個都跑家裡來了,坐在外面眼對眼的,這要傳出去,我們黎家的臉往哪兒擱啊!你說這丫頭,她到底喜歡誰,究竟跟誰?哦,交男朋友這麼大的事兒,她還當她在讀幼兒園,跟過家家似的!搞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會吧,我們玲玲怎麼會這樣呢?我出去問個清楚。」
客廳里。
「導演,你說我們都合拍一兩年了,你現在找這麼一個臨時替身演員,很難不露馬腳啊!」
「就你話多!伍文俊,我可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的追求,今天你膽子不小啊,敢來冒充我男朋友,這筆賬咱們以後再算。記住,今天你的身份就是我一個患者,私底下愛慕我,但我一直拿你當普通朋友,你要是敢說出那些超出普通朋友的話,就給我立刻走人!
「司徒,你是高風,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要弄錯了,該說什麼話,待會兒看我眼色行事。」
依司徒笑往日的性子,早就已經站起來走人了,不過看了看伍文俊,想了想高風,司徒笑依然坐在沙發上。
黎媽媽拿了個果籃出來,熱忱道:「來,吃蘋果。」
黎媽媽觀察了一下,三個人坐沙發上,黎曉玲坐中間,司徒笑和伍文俊各坐一邊,三人隔得都挺開的,是挺奇怪的:「玲玲啊,你這位朋友還沒給媽媽介紹呢。」
黎曉玲接過果籃,選了一個蘋果遞給司徒笑,轉身拿著果籃靠近伍文俊:「哦,你說文俊啊。他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剛開始呢,他是有煩心事兒來做心理諮詢的,後來次數多了就熟悉了嘛,有時候會一起出去玩玩這樣子。是吧,文俊,是吧……」
黎曉玲面對老媽,臉上笑盈盈,一手拿著果籃擋在前面,另一隻手開始發力,不愧是練過泰拳的。伍文俊察覺從腰間軟肉傳來的力道十足,他知道,自己這時候再不笑,待會兒就該哭了。
「是啊,伯母,我一直覺得曉玲就像我親妹妹一樣。什麼話都能對她說,她都能幫著拿主意。去年沒給曉玲過生日,我心裡一直覺得挺歉疚的,今年無論如何也要為她慶生。」
「噢……是這樣啊。」黎媽媽若有所思地點頭,心想哪裡是那樣子,家裡那位就愛瞎琢磨,亂髮脾氣。
「是啊是啊,高風也見過文俊的,他都知道。哦,高風,高風。」
「是的,阿姨,我們認識。」司徒笑在黎曉玲的炯炯眼神下點頭承認,但語氣並不友好。
黎媽媽眉頭舒展開來,笑了:「玲玲一般朋友都不往家裡帶,平常跟我們說起的也就以前醫院那幾個朋友,生日嘛,就該大家好好聚聚嘛。玲玲啊,你爸還在廚房裡忙著呢,還不去幫忙。」黎媽媽示意黎曉玲趕緊去給她老爸解釋清楚。
黎曉玲起身,抹了抹額頭細汗,暫時把老媽擺平了,老爸那邊加把勁,看來還有戲。
「你們誰和玲玲認識得更久啊?」
「我。」伍文俊搶答,「我和曉玲認識那會兒曉玲還不認識高風警官你吧?」他重重地咬住高風兩個字發音。
「哦,那小伍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他沒工作。他哥哥是房地產商,他在他哥哥公司名下掛了個職務,不用幹活兒,只拿錢。」司徒笑也不介意揭揭伍文俊老底。
伍文俊盯緊了司徒笑,將蘋果塞進嘴裡,用力一咬,咔嚓一聲脆響。司徒笑嗤之以鼻,用手握緊蘋果,稍加發力,嘣的一聲,蘋果四分五裂開來。
黎媽媽一看,黎曉玲一走,怎麼現場氣氛就不對了,趕緊道:「對了,剛才小高和我在看玲玲小時候的照片,要不要一起去看?」
黎曉玲使出了渾身解數安慰老爸:「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老爸,我和伍文俊真的就是平時比較要好一點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人家當著我面親口說的,當你老爸真老了,眼花耳聾了?」
「絕對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那伍文俊他其實……就是我一患者,我們……可能有點像哥們兒那種關係,但我們真的沒有那一層關係……他,他他,他剛才說的是藍朋友,不是男朋友,你一定聽岔了。是藍,藍精靈的藍,這是新的網路術語啦,意思就是……」
「編,你就接著編,當你老爸和你老媽一樣好哄啊。」
「老爸你怎麼會這樣想,你女兒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嘛。」
「我就是清楚,你會幹出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清楚得很。」
「你非要這樣想,那我也沒辦法了。」黎曉玲對付老爸的絕招,撒嬌不行就耍賴。見老爸語氣不緩和,面色沒變化,她又準備撒嬌:「老爸……其實……」
關鍵時刻,門鈴又響了,「我去開門。」黎曉玲轉身想跑,只聽身後嘭的一聲,黎爸爸將鍋蓋重重蓋上:「我去開。你守著。」
黎曉玲在廚房裡開始思索,這會兒會是誰來呢?老爸老媽不會叫叔伯親朋來給自己慶生的,自己那幾個姐們兒也沒和她們說過,整個生日都是為會帶男朋友回家吃飯做準備的,送快遞的?抄水表的?哎呀!該不會是那個傻瓜又趕過來了吧?黎曉玲趕緊祈求滿天神佛庇佑,千萬不要是他!
門打開,一個看起來較為斯文的青年站在門口喘氣,沒前面兩個高,比前面兩個更白,更有書生氣,手裡拿著兩個禮品盒,見門打開了,氣還沒喘勻,趕緊笑道:「伯父好,請問是黎曉玲家嗎?」
黎爸爸看了看禮品盒,小的包裝精美,大的是給老年人的營養滋補品,年輕人一臉討好地諂笑,怒容浮現:「不用說,你一定也是曉玲的男朋友嘍?」
高風聽得心花怒放,那個「也」字被忽略過去,趕緊道:「曉玲已經給伯父說過啦,我是……」
這時候,書房裡聽到動靜,伍文俊離門近,隱約聽到「男朋友」三個字,也顧不上禮節,立馬從書房裡探頭往外看。
黎曉玲也是一直關注著大門口的動向,兩隻耳朵豎得高高的,聽到「男朋友」三個字,就直接從廚房蹦了出來。
高風剛說到一半,首先看到黎曉玲鬼魅一般地出現在她老爹身後,擠眉弄眼的,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麼,緊接著就看到了探出頭來的伍文俊。
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高風隱約理解了黎曉玲那些誇張表情想要暗示的意思,但作為一個男人,在這種時刻,怎麼可以退縮,高風立刻接著道:「沒錯,我就是曉玲的男朋友,我叫……」黎曉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哭喪著臉捏拳轉身,完蛋了!
說到這兒,距離書房門較遠的司徒笑也從書房裡探出頭來了。兩個男人扒著門框,兩顆頭一上一下,只見司徒笑面色嚴肅地擠臉,打手勢,暗示。
高風認識司徒笑這麼久,從未見他做出過如此複雜的面部表情。
司徒笑拚命暗示高風,現在我是高風,我是你。高風居然看懂了,可這話都已經說出去一半,也來不及改口了,只能順著往下說:「我叫司徒笑……」語氣已不似剛才那般決然了。
黎爸爸回眸一望,所有人的表情動作盡收眼底,怒極反笑:「好。你先進來,進來我們慢慢談。」老爺子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自家丫頭,同時找了三個男朋友,這三個男的還相互認識,這叫怎麼個事兒啊!
三位男朋友都被請到了客廳沙發上,這下排排坐,吃果果了。
伍文俊一臉幸災樂禍,這下看你怎麼把戲唱下去;司徒笑冥思苦想,眼下這種局面比他碰到過的最離奇的案件還要複雜,場間情況瞬息萬變,確實很難想出一個皆大歡喜的萬全之策;高風懊惱沮喪不已,原本以為自己拚命趕來,能解黎曉玲的燃眉之急,誰知道是這麼個情況,看著黎曉玲恨不能掩面而逃的尷尬,高風就很是自責,要是今天把黎曉玲的戲弄砸了,不知道今後自己還有沒有戲。
相較於黎爸爸審訊敵人般的嚴肅,黎媽媽倒是和藹許多,3個小夥子,一個高大威猛,一個高大帥氣,最後一個斯文有氣質,不是律師就是醫生,都是有為青年啊。
沙發上,最後來的高風用疑惑的眼神詢問司徒笑:「你怎麼來了?」
司徒笑一臉的無奈:「還不是因為你?你不是說你不來嗎?」
高風眉毛耷下來:「我拼了命地加班,不就是為了不失言嗎?曉玲為什麼會找上你?你不會背著我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吧?」
司徒笑瞪過去:「要不是為了你,我會蹚這趟渾水?」
高風撇撇頭,指向伍文俊的方向:「那這傢伙又是怎麼回事?」
司徒笑聳肩:「不知道,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暗中又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意思是:「你又怎麼回事?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聯繫一下,不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嘛。」
高風拍拍空空的口袋:「走得急,手機落辦公室了,我哪知道會是這情況啊。」
司徒笑抹了把臉,將頭轉向一旁:「我服了你了。」
伍文俊這時候探頭加入進來,那戲謔的眼神分明在詢問:「你們倆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嗎?不僅辦案一起辦,連泡妞都要一起泡?」
司徒笑和高風一齊瞪過去:「關你什麼事,滾粗!」
三人在尷尬的場面下進行著無聲的交流,一切都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坐於對面的黎爸爸七竅生煙,好哇,你們三個還敢當著我的面搞小動作,當我不存在呀!
「哼。」隨著一聲輕咳,審問正式開始:「你們三位,究竟哪位是曉玲的男朋友啊?」
「我是!」得到三個異口同聲的回答。
話音剛落,伍文俊和高風就一齊望向司徒笑:「這是我們兩人的事,你個打醬油的,你跟著摻和啥?」
司徒笑也驚愕地回望過來:「你們怎麼不按曉玲的劇本走啊?」
黎曉玲氣得連跺腳的力氣都沒了,滿臉一副難言之隱的愁容,心中憤恨:「三個笨蛋!」
「嘿嘿……」黎爸爸的憤怒已經難以言表了,「看不出我家丫頭還這麼有魅力啊。玲玲啊,告訴爸爸,你到底還有幾隻藍朋友啊?」
黎曉玲沒想到老爸當著大家的面問這樣的問題,臉上的表情比便秘還要難受。
黎媽媽嗔怪地瞪了黎爸爸一眼,怪他不該讓女兒難堪。
高風三人面面相覷,難道還有潛伏的敵人?
9
「我……我去切菜!」黎曉玲要逃。
黎爸爸正要拍椅子發怒,被黎媽媽一把捉住了手腕。黎媽媽沖大家笑笑:「安啦,今天是玲玲的生日,來的都是客,大家開開心心吃個飯,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後再討論,再討論。」
司徒笑鼻翼翕動,什麼味兒?
黎曉玲大呼小叫地喊道:「哎呀,燒煳了!燒煳了!」
黎爸爸咬牙切齒,看了看司徒笑他們三個,又瞅了瞅黎媽媽和黎曉玲母女兩人,起身甩手,往廚房裡走。
黎媽媽趕緊追進廚房去滅火,臨走交代:「曉玲啊,招呼好客人啊。」
黎曉玲可憐兮兮地給她老媽打暗號:「我這邊一切OK啦,老媽你一定要搞定老爸啊!」
司徒笑三人將黎曉玲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又互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力。
黎爸爸關掉了火,翻炒著鍋里的糊狀菜,用鍋鏟舀了一點,舌尖輕舔,黎媽媽一進來,就聽他劈頭數落道:「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紅燒魚,從來沒燒出過這種味道!」
黎媽媽溫言相勸:「好啦,你生氣有什麼用啊,玲玲長大啦,她自己知道怎麼處理自己的事情啦。」
黎爸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寵出來的好女兒!你看送到美國去學了些什麼東西!年紀老大不小還不想結婚就算了,同時和3個男的在一起啊!那3個男的還都認識!她還要不要臉啊!她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說,這事要是傳出去,誰還敢要她!」
「小點兒聲!女兒在外面呢。現在年輕人嘛,觀念已經跟以前不太一樣了。玲玲,她不也是想著找個好一點的嘛……」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一天到晚老催,丫頭會搬出去住?」
「這怎麼能怪我?難道你不想女兒早點嫁個好人家。你自個兒的閨女眼看著就要成老姑娘了,你這個當爹的就一點都不著急?」
客廳里,黎曉玲面對司徒笑三人,一臉無語。司徒笑三人也很無語:「唉……」
飯菜擺上桌,長桌一面是司徒笑、高風、伍文俊三人,另一面是黎媽媽、黎曉玲、黎爸爸三人,三人對三人,生日晚宴在莊嚴、肅穆、沉悶甚至有些壓抑的氣氛下拉開了序幕。
黎爸爸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個雞蛋,放在桌上,用掌心蓋住,用掌緣一前一後地搓動。雞蛋隨著手掌的移動在桌面上滾來滾去,同時黎爸爸的目光在司徒笑三人的臉上掃來掃去,眼神極為不善。
伍文俊壓低聲音提醒道:「喂,看到沒有,你老丈人叫你滾蛋。」
高風毫不客氣地回擊:「要滾也是你滾。」
司徒笑用腳在桌下靠高風,示意他不要搞小動作。
黎曉玲被夾在老爸老媽中間,一上桌就埋頭猛吃,偶爾抬頭,掀起眼帘左右掃視一番,臉色更顯難受,又趕緊將目光放在自己的碗里,下筷如飛。
黎媽媽像個救火員,哪兒有險情就沖向哪兒。
「玲玲啊,來,嘗嘗這個,你最愛吃的。」
「大家吃啊,來來來。」
「你是一家之主,這個腦袋給你。」
高風第一次出席如此艱難的生日聚餐,心裡五味雜陳,東西吃到嘴裡卻味同嚼蠟,感覺比自己第一次參加高考時壓力還大,吃得桌上的人個個額角冒汗。
根本沒有食慾,剛一吃完三個人就像逃兵似的集體起身告辭,黎爸爸自然是不送,整個席間,那骨碌骨碌的滾雞蛋聲音就沒停過。若不是出於身份和教養考慮,黎爸爸早就拿大棍子將三人請出去了。
三人一走,門一關,黎爸爸立刻質問:「丫頭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黎曉玲破罐子破摔道:「是啦是啦,他們三個都是我男朋友啦!你們不是老催我嫁嘛,又說我年紀大,時間這麼緊,我當然就一次多處幾個嘍,不滿意再換一批嘛!」
「你……你……」黎爸爸差點沒氣出心臟病來,指著女兒手直抖,眼睛已經開始找掃帚。
「好啦,玲玲你就不要氣你爸爸啦,我們是希望你找個好人家,但找男朋友這件事還得好好合計合計,你不能亂來啊,你說今天這事兒要傳出去,叫我和你爸爸怎麼出去見人?」黎媽媽趕緊將黎爸爸捉住。
黎曉玲兀自憤憤不平:「要人的時候一個都找不到,不該來的時候全都來了!」
走下樓的三人中,司徒笑問高風:「就這麼走了?」
「不然還要怎樣?你沒看到黎叔那眼神嗎?那簡直是要吃人啊。」
司徒笑小聲道:「這是你最好的機會了,我覺得你應該回去給老人家說清楚。」
高風想了想,有些怯意:「要不,我倆一起回去?」
「我跟著你去,你覺得還有你的戲唱?」見高風還猶豫,司徒笑將他捉過來給他分析道,「頂多就是被臭罵一頓,你還能有什麼損失?救曉玲於水深火熱之中,她會感激你的。去吧。」
高風一咬牙,返身爬樓而上,整個過程,伍文俊一直在冷笑。待高風一離開,伍文俊便陰陽怪氣地嘲笑道:「聽說你被停職了?你這麼拚命地破案,還被停職?你的上級也太不開眼了吧。」
司徒笑平靜道:「我上級只是覺得我最近連續探案體力透支了,給我放個大假,讓我休息休息。」
伍文俊也不繞圈子,直接問道:「司徒笑,你在曉玲家給我說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伍文俊,別以為你耍兩個小手段就可以阻止我。你也別以為你能瞞天過海、逃脫懲罰,犯了什麼樣的罪,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伍文俊伸手指著司徒笑,放出狠話:「還是那句話,有證據,來抓我呀!」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司徒笑則馬上打電話給張子成:「伍文俊最近會有所動作,一定要盯緊!」在黎曉玲家他看似無心之話其實是一種試探,不知道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如果他還沒有得到那件關鍵證據,他會慌,人一慌就容易出錯。
高風回到黎曉玲家,還沒敲門,就碰到黎曉玲摔門而出。她怒氣沖沖地瞪著高風:「你還跑回來幹什麼!還嫌我出糗出得不夠啊!」想到恨處,黎曉玲掄起挎包就往高風身上甩。
高風揮臂擋下,勸道:「曉玲,你別衝動!」
黎曉玲兩眼圓睜,弓步滑進,貼身一靠,雙手鎖住高風兩肩,將他壓在牆上:「你不是說突然來了任務,實在是沒有時間過來嗎?你又跑過來做什麼!今天搞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
高風兩肩一銼,雙手上舉,隔開曉玲的鎖臂,腰身一擰,以力量上的優勢將黎曉玲又反壓到了牆上:「曉玲,你別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對,特意回來向你爸爸解釋這件事情的。我覺得將事實告訴老人家,他們一定會理解的,你們不用鬧得這麼僵。」
黎曉玲哼了一聲,兩手一抽,輕輕一個側身滑退,脫離了高風的控制,跺腳道:「要解釋你儘管去解釋,你想說什麼我才懶得管,但這事是你惹出來的,你要弄不好,哼!」黎曉玲也懶得說什麼,蹬蹬蹬下樓去了。
高風無奈苦笑,整了整衣衫,鼓起勇氣去敲門。
屋裡傳來黎媽媽絮絮叨叨的聲音:「你這丫頭真是的,鑰匙也不帶,跟你爹慪什麼氣嘛……咦?」開門見不是黎曉玲,黎媽媽疑惑道,「你,是有什麼東西忘記拿了嗎?」
「不是,阿姨,我是專程來向您和黎叔道歉的。」
見黎媽媽更疑惑了,高風解釋道:「我叫高風,不叫司徒笑,那個黑大個才叫司徒笑,他是我的同事,剛才沒有對你們說實話,對不起!」高風鞠躬。
黎媽媽一聽,這裡面似乎有很多內容啊,趕緊道:「別在門口站著,進來說,進來說。」
高風可不敢進去,忙道:「不,我解釋兩句就走了,真是對不起。我和曉玲是好朋友,但我還不是曉玲的男朋友,事實上我們三個都不是,曉玲是個好姑娘,我一直很喜歡她,只是……或許她太優秀了,我還沒有那種表白的勇氣。」高風臉都漲紅了,總算說了出來。
「不過,阿姨你們可能催得有些急了,所以這次曉玲過生日,她找了我……」高風用最簡練的話將這次曉玲擺的大烏龍給解釋了一遍,聽得黎媽媽唏噓不已,黎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了客廳,一字不落地聽著。
最後,高風說道:「我不知道,在曉玲心裡對我這個人感覺怎麼樣,我會努力地對她好,並做到更優秀。希望黎叔和阿姨,能原諒曉玲這次的任性。其實,曉玲是很希望你們能開心,不再為她的事擔心焦慮,只是可能處理得不是太好,讓你們兩位更擔心了。雖然我很普通,曉玲也未必一定會看上我,我只是希望能化解開你們的矛盾,你們擔心生氣,曉玲也很難過。其實不必擔心,像曉玲這樣優秀的女孩子,她的未來一定很好的。對不起。」
黎爸爸嘆了口氣:「唉,那丫頭要有你一半懂事,哪用我們操心啊,快30歲的人了,還跟小丫頭似的,一高興就咯咯樂,一傷心就哇哇哭。小夥子,你不錯,你那個同事怎麼沒跟你一起上來?」
聽完高風的解釋,黎爸爸也清楚了,那個叫司徒笑的黑大個,在這出生日晚宴里,扮演的不過是替身的替身,只是和那小子聊過之後,才知道,別看他長得像道上混的,其實是豬八戒喝鐵水,內秀著呢。
「他……很羞愧,覺得沒臉上來,我臉皮厚一點,就代他向二位一起道歉了。那沒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曉玲那邊我會勸勸她的。」
「那玲玲那丫頭就拜託你了,小高啊,玲玲那學歷什麼的,你甭在意,我家那丫頭,只要你順著她的毛捋,好追得很,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來問阿姨。」黎媽媽一邊出賣黎曉玲,一邊給黎爸爸使眼色:怎麼著,我說咱家的丫頭能嫁出去吧。
高風沒想到這一道歉,還能得到准丈母娘的大力支持,下樓時,腳下都有點飄起來了。剛走過半道樓梯,高風愣住了,黎曉玲正站在下一層樓道里,神色古怪地望著他。
原來黎曉玲蹬蹬蹬下樓,只下了一層樓,就站著沒走,高風說的話她全聽見了,既對老媽出賣自己有些不忿,又對高風的表現有些歡喜,至少老爹老媽不會唉聲嘆氣,氣得跳腳了。
既然黎曉玲就在樓下,自然自己說的她全都聽到了,高風不知道黎曉玲對自己說的話有什麼表示,惴惴不敢上前。黎曉玲原本挺高興的,頓時鄙視了他一眼,一偏頭:「走吧,優秀的人,還愣在那兒幹什麼,還想找我媽請教點經驗啊?」
高風一喜,欸地應了一聲,和黎曉玲下樓。
司徒笑在樓下門口等著,見到高風和黎曉玲一同下來,高風一臉小人得志的表情,司徒笑問黎曉玲:「問題解決了?」
黎曉玲頭一昂:「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問他去,他什麼都沒跟我說。」不過司徒笑看她心情確實不錯,走路又開始蹦蹦跳跳起來。
司徒笑用暗號接頭的口吻問高風:「得手了?」
高風面色一紅:「什,什麼呀,你不要亂說。」
「得了吧,看你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悶騷樣,我可告訴你,伍文俊還沒被定罪呢。」
「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他逍遙法外的。」對待敵人,高風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地無情。
「只怕沒那麼容易。」司徒笑在心裡說了一句,又看向黎曉玲的背影,問道,「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做什麼?送曉玲回家嘍。」
「你豬腦子啊,你。」司徒笑有些怒了。
高風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那你說做什麼?」
「喂,曉玲。」司徒笑叫道,「今天晚上我沒吃啥東西,要不要吃點消夜去?吃小龍蝦喝啤酒,高風請客。」
黎曉玲回過頭來,看看司徒笑,看看高風,看他們倆是否不懷好意,沒看出什麼,才道:「走啊,誰怕誰。」
耳熱酒酣之際,黎曉玲打開話匣子,痛斥這些年老爸老媽對她的殘害逼迫,打著「都是為你好」的旗號,讓自己不得開心顏,高風陪酒陪勸,司徒笑以開車送人的理由喝著白開水。
見黎曉玲將不痛快的事說得差不多了,心情似乎大好,司徒笑詢問道:「曉玲明天和孟姐偶遇一下唄,正好我也有空。」
「明天啊?我要上班。」
「下班后可以吧?」
黎曉玲一下子湊過來,噴著酒氣問道:「你對案子這麼上心?還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高風趕緊過來把她拉住:「她喝多了,喝多了。」
「少來!」黎曉玲伸懶腰似的揮動胳膊,撥開高風,「我沒喝多,今天我生日,我……高興!我愛喝多少,就……喝多少!你管我。」說著,又搖搖欲墜地站起來,高風把她扶住。
黎曉玲斜睨高風,問道:「你是不是想管我?你敢管我?」
高風連忙回答:「不是不是,不敢不敢。」
黎曉玲這才滿意道:「行,明天下班,找……孟姐!」
一輛消防車呼嘯著從小食阜旁駛過,這麼晚了,是哪兒發生了火災嗎?司徒笑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