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舊聞
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離外婆家最近的那個院子。院子的大門是開著的，站在門口看了看，院子里只有那隻狗在無聊地趴著，沒有其他人。我想院門既然開著，人應該是在家的。於是朝屋子的方向喊：「你好，有人嗎？」還不等有人回應，那隻狗倒是先站起來了，它略帶警惕地看著我，但卻沒有像第一次看到我一樣瘋狂地吠叫。正當我有些緊張它會不會撲上來咬我的時候，屋子裡走出了一個人。是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大嬸。大嬸身材略胖，整個人顯得有些敦實，但開口的聲音卻是很脆。「你找誰啊？」
我猶豫了片刻，開口說：「我想找您打聽些事情。哦，我家是在那邊的。」說著我指向了外婆家的屋子。那位大嬸看了一眼我指的方向，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然後狐疑地看了看我問：「你是慧蘭家的？你是她家什麼人？」我見她居然說出了媽媽的名字，有些高興，看來她也與我媽媽相識。我連忙回答：「我是她的女兒。」大嬸顯然更驚訝了，「啊」了一聲問：「你是、你是妮妮？」我點點頭說我就是。大娘面露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點點頭高興地說：「哎呀，你快有十年沒回來了吧。你小時候你媽在外地工作，你外婆帶不過來我還經常幫忙嘞。不過估計你早就忘記了。哈哈哈，快進屋坐坐。」我一邊跟著她進屋，一邊不好意思地說：「已經十多年沒回來了。確實很多事都已經記不得了。」
大嬸嘆了口氣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也是啊，不過就算不是十多年沒回來，你應該也不記得那之前的事了。」我大感疑惑，問她為什麼這麼說。這時，昨天夜裡有過一面之緣的大叔從屋子裡一個房間走出來，有些好奇地看著我，然後問大嬸發生什麼事了。大嬸於是為我們互相介紹了起來。
大叔是下林村本地人，不過很年輕時候就出去工作了，在工作時認識了大嬸。大嬸姓李，是外省的，因為身世也比較孤苦。兩人相愛后也就一直跟著大叔了。本來兩人婚後也在外面有了不錯的日子，但一場意外，讓大叔的弟弟落下了殘疾，生活幾乎無法自理。大叔只好帶著大嬸回來照顧弟弟。大叔說到這有些傷心地感嘆：「我那個弟弟，從小腦子好，成績好。我本來想讓他去大城市發展，他不聽，偏偏要留在這個破村子里教書。他是想把這個村子帶出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可是他怎麼做得到呢。怎麼老天對這樣一個男人下這麼狠的手啊。不公平呀。」我不知該怎麼安慰大叔，只有跟著無奈的嘆息一聲。
後來，大叔大嬸一起照顧著弟弟。但弟弟的情況越來越差，那場意外讓他坐上了輪椅，還變成了啞巴，他沒辦法再當一名教師，甚至連生活中最細微的事情都做不好。他自暴自棄，把自己關在了房間，幾乎變成了一個瘋子。大叔雖然很擔心弟弟的情況，但家裡的經濟情況越來越差。最後他不得不再次離開村子去外面工作，留下大嬸一個人照顧著瘋瘋癲癲的弟弟。
我問大叔大嬸，那場意外究竟是什麼。大叔搖了搖頭嘆息道：「不知道，那時候我和媳婦都在外面工作。是聽到消息才趕回來的。聽村裡人說，那天早上下了好大的雨。一個村民路過他家門口，看到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兩邊膝蓋順著雨水往外淌血，看那樣子是被人打斷了。」大叔揉了揉眼睛，語氣悲傷接著說：「等我們回來時，在鎮上的醫院裡看到他。他本來是個充滿陽光的人，可我看到他時，他像變了個人一樣，眼神獃獃的看著前方，好像一個活死人。我問他是被誰害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他一直不說話，後來護士進來告訴我，他已經說不了話，成了個啞巴。我…」大叔的聲音哽咽了說到：「我答應爹媽要照顧好他，可我沒做到。他當時還不到三十歲，還有大把青春。後來，我也在他精神正常的時候，想問出是哪個狗日的乾的，但他怎麼都不肯開口。我後來出去賺了錢，在這裡蓋了新院子。給他做了新房子，他待在屋裡，也從來不出門。多虧我媳婦，每天給他端茶送飯。」他有些愧疚地看著身旁的大嬸。大嬸苦笑著說：「好歹沒有讓你失望，弟弟他雖然還是有點痴獃，但至少還能好好的吃喝。你也不容易，一個人在外面沒日沒夜的忙。」大叔點點頭，笑了笑說：「不過現在好了，我也賺夠錢回來了。以後咱不會再分開了。」
我在聽大叔的故事時就想到，這個村子本就不大，大叔所說的他弟弟任職的學校，很有可能就是佩佩，包括我曾經待過的那所學校。我問大叔他弟弟在哪，他指了指旁邊一間屋子說：「就在屋裡，也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又在睡覺了。」我說我小時候在村子里上過小學，想看看認不認識這位老師。大叔沒有任何意見，帶著我走向那間屋子。屋門打開，屋內不像我想象中，那種生活不能自理的瘋子待的亂糟糟的樣子。屋子裡雖然東西不多，除了桌椅床幾乎沒有其他東西，但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打理的。我不由感覺到大叔大嬸的不容易。在窗前的桌子邊靠著一雙拐杖，邊上還有一張椅子，此時上面正坐著一個人，在桌前伏案看著一張報紙。我愣了一下，眼前的人除了頭髮披散著有點亂，身上的衣服也不太整齊。其他地方看不出什麼痴獃瘋癲的樣子。尤其是他看報紙的樣子，好像是真的在思考什麼。我和大叔大嬸進屋的動靜並沒有打擾到他，他的視線完全被手中的報紙鎖住了。
我用眼神交流徵得大叔的同意，輕輕走到了桌前的男人身邊。我看到了他手中的那份報紙，那份報紙舊得發黃，上面的正文小字都以因為時間太久而有些模糊不清。但標題大字卻依然可以清晰分辨。我看著那行標題，眼睛驟然瞪大。只見上面印著「悲痛！林家村小學失火，十二名教師及領導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