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家養女
第1章蘇家養女
銀燭搖紅,翠屏濺血。
九華閣里一片狼藉。
滿堂賓客躲在大殿兩側的帷幕後,惶惶不安地望著堂中那個渾身血跡的女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陳鈺推開壓在身上的青銅熏爐,掙扎著站起身。炙熱的香灰黏在傷口上,散發出焦腥的腐味。
她恍若未覺,一雙冷冽的眼眸如獵鷹般緊盯著王座上的人。
這是她離瑞王老賊最近的一次,三重石階,也不過十步之遙
陳鈺斜覷著圍攏過來的侍衛,握緊手中的軟劍,旋身虛晃一圈,倏然間從左袖中擲出一把短劍,朝瑞王當胸飛去。
侍衛都已被她引到堂中,那老賊身側,只跪坐著一個文弱書生。
文弱書生!
陳鈺迎著那人鎮定的目光,心中猛地一沉。
在眾賓客的驚叫聲中,書生敏捷地將案几上的托盤擋在瑞王胸前。
短劍牢牢釘在托盤上,劍柄上那顆碩大的紅寶石在燭光映照下濃艷似血,灼人眼目.
委身仇人之子,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機會,竟被這麼一個不起眼的人毀於一旦!
悲憤與絕望頃刻間衝上陳鈺的心頭,她鳳眸含冰,手持軟劍飛身向王座襲去。
滿堂侍衛一擁而上
一片嘈雜中,只聽瑞王猝然吼道:「住手!」
亂刃從陳鈺身上猛然抽離.
氤氳的血霧裡,陳鈺不甘地望著瑞王那張近在咫尺的獅子臉,頹然倒地。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彷彿又聽見宣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太子陳惟攜皇太孫陳睿北巡之際,暗中與乞戎人勾結,蓄意謀反。瑞王劉玄志臨危不懼,將逆犯在營州就地誅殺。為顧全皇家顏面,特賜御酒一壺,送太子妃、昭寧公主上路.」
多活這十三年,終究是辜負了.
日影西斜,秋風漸涼。
南城富商蘇家門外,喧天的鑼鼓已聒噪了近兩個時辰,貼著紅底描金「囍」字的大門仍不見開啟。
永寧郡王劉逸端坐在一匹通體黝黑的高頭大馬上,白皙清俊的臉龐在紅綢喜服和淡金色日光的交映下,泛著橘色的柔光,瑩潤如玉。
他的唇角始終掛著一抹和煦的微笑,神色淡定而又從容。
看熱鬧的人幾乎都忘了:他,是來搶婚的!
五日後,是蘇老夫人的獨孫蘇銘與養孫女陳鈺的大婚之日。
蘇家內外披紅掛綠,已籌備妥當。可誰也不曾料到,永寧郡王竟突然大張旗鼓地上門迎親了。
據說,永寧郡王與蘇家養女兩情相悅,早已私定終身。想必此番迎親也是二人暗地裡商議好的,不然一個妾室,何須永寧郡王紆尊降貴親自登門相迎?
這是不忍見心上人為難,特意給蘇老夫人一個台階下。
又一通鑼鼓之後,鼓樂手們已是手軟腳麻,漸漸曲不成調。
劉逸在馬上微微側目,瞥了一眼蘇宅內手持棍棒、嚴陣以待的家丁,溫和的笑容里透出幾分堅毅。
「賜酒!」
樂聲戛然而止,與蘇家相熟的人趁機扒著門縫喊道:「勸一勸老夫人,放陳姑娘上轎吧。」
這排場與娶正妻別無二致,已是給足了蘇家體面,若再不開門就有些不識抬舉了。
門內毫無動靜,眾人唏噓道:「只怕蘇老夫人捨不得!」
「可不是嘛,陳姑娘若走了,蘇家也就敗落了。」
營州誰人不知,蘇老夫人的孫子蘇銘是個不成器的。
十幾年前,蘇老夫人的獨子過世,族人意欲侵吞蘇家家產,逼得蘇銘的母親撞棺木而亡。蘇老夫人強忍悲痛,從后宅走到人前,獨自撐起蘇家偌大的家業。
好不容易盼得蘇銘長成,指望他能光耀門楣,誰知當家理事不足月余,就在賭坊輸掉了大半家產。
蘇老夫人氣急攻心,自此一病不起。
虧得陳鈺不懼閑言碎語,以弱質之軀往來市井奔波操持,蘇家才有了今日之富。
這些年,蘇家內外皆由陳鈺打理,蘇家離不開她!
蘇老夫人養她一場,想留下做孫媳也無可厚非,可永寧郡王又豈是能得罪的?
營州乃瑞王劉氏的天下。雖說永寧郡王是瑞王兒子里最和善的一個,但眾目睽睽之下讓他空轎而回,只怕今後營州就再也容不下蘇家了!
「祖母常教導孫兒,商賈之家,應廣結善緣.孫兒瞧著,永寧郡王與鈺兒妹妹郎才女貌,極為般配!」
凝暉院里,蘇銘跪在蘇老夫人床前,把坊間議論蘇家的話,揀著可用的拾掇一番,小心翼翼地說與她聽。
「祖母若怕鈺兒妹妹受委屈,多給些嫁妝便是。」
蘇老夫人恍若未聞,皺著眉頭將碗里的葯一飲而盡。
李管家看著她疲倦的面容,輕咳一聲:「公子,您還是先回房去吧。」
蘇銘登時拉下臉來,平日里總嫌他不爭氣,眼見那臭丫頭自甘輕賤要給人做妾,問也不問一聲就著急忙慌地將人強塞給他,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偷覷著蘇老夫人的神色,把心一橫,硬著頭皮道:「咱們畢竟是商戶人家,鈺兒妹妹能做郡王的侍妾已經是高攀了.」
話音未落,便聽「砰」的一聲,蘇老夫人將手中的葯碗重重地擱在桌案上。
「讓家丁守好門戶,擅闖者打死勿論!」
蘇銘杏眼圓睜,驚愕地望著蘇老夫人凌厲的眼神,多年的委屈頓時湧上心頭。祖母寧願為了那個臭丫頭得罪權貴,也不願成全自己的孫兒。
偏心至此,他才是撿來的那個孩子吧!
蘇銘紅著眼眶,倔強地高昂著頭顱:「祖母,孫兒要娶娶.」
他那張白皙的糰子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羞怒之下索性撲到床上,搖撼著蘇老夫人枯瘦的雙腿嚎啕大哭。
蘇老夫人輕嘆一聲,眼中的慈愛和不忍一閃而過。再抬眸時,已是一臉嚴峻。
她望著候在門口的丫頭巧蘭,沉聲道:「告訴鈺兒,她若敢出芷蘭院的門,就等著給我這個老婆子收屍!」
昨日還說回絕了永寧郡王,今日人家就上門抬人來了。
她是老了,可還沒糊塗呢!
巧蘭垂著頭,支支吾吾道:「小姐一早獨自出門,還.不曾回來。」
蘇老夫人的眉頭緊了又緊,旋即唇角浮出一絲苦澀,挺直的脊背也跟著塌了下來。
鈺兒對瑞王恨入骨髓,如今他的兒子主動貼上來,這麼好的機會她豈肯輕易放棄?
此刻,她恐怕已在永寧郡王府中了,迎親不過是走個過場給外人看
蘇老夫人眼前一陣眩暈,無力地倚在靠枕上。
李管家忙提醒道:「許是去了亂葬崗。」
小姐去那裡從不讓人跟著,而且一待就是半日。
蘇老夫人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影,心神不寧,急切道:「派妥帖的人從后角門出去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