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大結局繼續
「吶,夜生」。
他伸出手去,透過火焰,緊緊握住金嫣的手。他聽到了某種碎片的聲音,就好像靈魂在剝離身體。
他看到金嫣的微笑,彷彿感到了什麼,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五臟俱焚的焦躁。自己明明想看,卻又不斷否定,始終不願承認。而最終主宰他內心世界的,是血一般鮮紅的赤色火焰。
「金嫣!不要放開手!」
夜生用盡全身地力氣去抓住她,略長的髮絲凌亂的散下,灑在金嫣白皙的臉頰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
一向彈笑風笙、無所畏懼地奴良夜生的臉上,染上了偏執和激狂的意味。而他的手臂則死死勒在金嫣的腰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加重的力度,幾乎已經將她身體折斷。
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能夠阻止…她漸漸變得淡薄的身影。當他怔怔地鬆開雙手之際,看到了金嫣全身緩緩向後仰去,飛舞而下的她的身姿。
最後她看起來很滿足,微微一笑。變成無數的櫻花,破碎了。
全世界地時間都彷彿凝結了一般,夜生仿若陷入了那毫無聲息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世界中,什麼都從腦海內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而微微張開的嘴唇,接著開始聲嘶力竭地大聲呼喊,而停止的時間再次轉動起來。羽衣狐同時放聲尖叫起來,同時夜生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到底後來發生了什麼,夜生並不知情,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奴良大宅里,據說睡了很久很久,也在忽然之間就擁有了自己的身體。
這個認知並不會讓他感到欣喜,因為花開院柚羅傳來的消息說金嫣當時拿的那把刀,是由花開院秋房打造的。那把刀的功效並不是封印,而是靈魂轉換術。那是施術者必須獻出自己的靈魂,才能啟動這**。
這把刀最終插在了羽衣狐的腹部,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里空無一物,只留一灘羊水。羽衣狐被封印的具體原因也不是因為這把刀,而是在與她的對抗中,花開院與奴良組按照秀元四百年前下的螺旋封印的順序,一次將封印補齊,於是羽衣狐再次被封印了。
柚羅猜測十三代目的消失…是不是也與羽衣狐的封印有關,若是秀元當時真的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進行羽衣狐的封印的話,那麼以他的靈力就算禁錮羽衣狐四百年也不為過,也許甚至能夠久。
不過這一切的真相對夜生來說並不重要了,因為他最重要的人——已經不見了。
只要閉上眼睛,噩夢如同慢鏡頭一般開始向他襲來。他那雙失去光芒的雙瞳捕捉到金嫣的身影之後,就只能看著她那樣慢慢地向後倒去,就那樣輕盈無聲地…消失無蹤。
無數次地伸出手,無數次地嘶喊著要她住手,醒來后發現這都只是幻影,脆弱地一碰就碎的回憶泡沫。
很長一段時間內夜生他沒有嗚咽,沒有眼淚,即使身體內的黑暗力量在肆虐地衝撞著,不易控制的時候,他也在抵抗著這股落淚衝動。他知道一旦精神意志有絲毫的退讓,他之前的抵抗就會崩潰。
然後就會開始哭泣,無休無止地哭個不停,變得無法正視現實。
「喂!等等我啊!」
遠遠地還能聽見柚羅邊追逐著邊對自己喊著。
夜生仍然邁著勻速的腳步,漸漸來到了二條城的高處。他俯視著整座城市,他知道自己或許還有眷戀,可是,卻不知道那眷戀是什麼。
「金嫣啊…我想不出,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眷戀什麼東西。」
這個身體,整個奴良組,一切都變得好像毫無意義一般。
不是生無可戀,卻又找不到維繫自己與世界的聯繫。這兩者,似乎有著不能協調的矛盾,但又是這麼真實的共存在同一個夜生的思維和情緒里。
原以為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是自由,可是真的得到自由之後才發現生活是如此讓他窒息。因為每活一日,這呼吸這心跳都在提醒著自己,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來的——是用金嫣換來的。
再一次想起在十五年前在二條城上空發生的戰役,瞬間,針刺般的劇痛掠過眉間。短短的時間內,一種強烈的痛楚迅速得擴散到他的全身各處,痙攣地手指無法自控地顫抖著,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越來越稀薄,無論怎麼樣用力地大口呼吸,窒息感鋪天蓋地般地襲來。
「夜生?」
「啊!」夜生眨了眨眼,呆站在原地。剛才的那是什麼,哀傷,但卻又令人充滿了懷念、深愛的聲音,那一定是金嫣的聲音。
不可思議的痛苦與此同時消散了。
明知道不可能,夜生還是激動了起來,沒有錯…那絕對是金嫣的聲音,在他夢裡、回憶里回蕩了無數次的聲音。
不過當他仔細四下尋找,那顆本又激烈地跳動起來的心,漸漸沉默了。因為他看到的並不是金嫣,而是——
「哦,是你啊」,本正在二條城上打盹的精靈拍著翅膀飛了起來。
「是你…」,夜生好一會才想起它的名字,「煙羅小白?」
「恩,是啊,好久不見,三代目」,它的身體雖小,可是口氣卻是老氣橫秋,收起滿腔霸道的它此時此刻終於看上去有些千年道行的感覺。
似乎在金嫣被擄去花開院后,夜生就沒有再看到過它了,「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我啊,在尋找一個人」,煙羅小白飛到夜生的肩膀上,與他一起俯瞰整個花開院大宅。
此時一直尋找著的夜生的柚羅正好從長廊上跑了過去,小白看著柚羅的視線很溫和。
這讓夜生有些好奇,「你找柚羅嗎??」
「應該不是,她的身上並沒有我懷念的那股味道…這一次她又將變成什麼樣,我並不知道呢,只是她曾經對我說過」,在一白多年前,小白坐在窗前,看著花開院若夕漸漸衰弱的時候,她曾說過——
「人啊,要是有很深的執念,一定會轉世的。就像我,一定還會來到…來到妖怪大人您的身邊。」
她哭著笑著,感嘆人類的壽命不及妖類來得長。
可是小白卻摸著她的頭說,「沒關係,我等你。你可知,每當我記起你和我的壽命長短不一樣時,我就會越珍惜眼前的你。」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煙羅小白總是能夠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度過她每一段不同的人生。無論她記得那些前世也好,不記得也好,這並不妨礙他們相愛。
是的,會相遇,也一定…會再次墜入愛河。
煙羅小白到現在一直遵守著和花開院若夕的約定,除了她的精氣,它不會去找其他人類來滿足自己的需求。所以自從一百多年前它就一直維持著自己精靈般大小的形體,為了保存自己的妖力,也是為了有體力日復一日地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轉世的她。
也許是因為花開院若夕的關係,煙羅小白每每看到穿著陰陽服的少女總會有一陣恍惚,似是想到了若夕。
「……」,夜生與小白分別後,躍下了二條城,不過小白的話語始終回蕩在他的腦海里。
——人啊,要是有很深的執念,一定會轉世的。
忽然耳邊傳來清脆的鈴聲,這是他曾經很熟悉的上下課鈴聲。
夜生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走在人行道上,路過的某一所學校校門打開,許許多多的學生涌了出來,他們都經過夜生身邊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
那是理所當然的,夜生隱著身體,否則他這身和服的裝扮豈不是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到底與金嫣一起去上學時多麼久遠的記憶了呢?
明明才過去十五年,卻像千年那樣難熬,夜生收回了視線再次向前邁了一步。
「夜生…」
跨出的腳硬生生地停下,這一次絕對沒有錯,他肯定是聽到了金嫣的聲音。
夜生會過頭去,穿著校服的女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靜靜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簡單的白色襯衫加上黑色的短裙,這是最常見的學生著裝。街道上明媚的陽光為她勻稱修長的身段鑲上聖潔的白光。
純澈的臉孔,纖弱烏黑的發,她比起夜生心目中對於金嫣的記憶更加的嬌柔一些。
彼此四目相對,這時,正值櫻花漫舞的四月。
將微微顫抖的手隱藏在背後,夜生彷彿理所當然般地揚起了嘴角……他走上前了一步。
「我回來了」,她笑著,奔向了夜生,而他也敞開上臂將她擁入懷。
即使容貌有些變了,但是那個眼神,那個笑容…絕對沒有錯,這是他的金嫣。
——人啊,要是有很深的執念,一定會轉世的。
等了那麼久,終於又再次見到她了。
夜生的微笑,一瞬間,驅散了漫天陰霾。
他笑了,喜不自勝,就像孩子。
「金嫣,我愛你,這一次絕對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