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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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林茜要回來,父母親一早就把菜準備好了。媽說:「我們平時哪敢大漁大肉地吃嘛,你們沒回來,我們只敢買點肉餡,我們兩個都這麼胖了,吃出些高血壓咋個得了嘛。你們秦姑爹他們不是吃出問題了,血壓都190了。」
林茜不解:「他們咋會吃成那樣子呢?」
秦姑爹是以吝嗇著稱,他們家中平時一個星期才見得到一回肉。
母親就說:「你們老子(老子是母親的妹妹,但不是親妹妹,是母親的幺媽的養女。)帶了個娃娃嘛,那家人對他們太熱情了,經常給他們端些燉菜過來,把你們秦姑爹都吃得遭不住了。」
母親幾十年和老子關係都處得極好,她對老子比對自己家中的子女還想得周到。但哪想到今年五一時老子破天荒沒來做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母親最喜歡請客,但凡家中有人回來了,從來不會忘了請老子來,這次沒見老子,林茜頗感意外,弟弟欣欣才悄悄告訴她,母親把老子得罪了。起因在春節家中請客時,老子把她的兩個兒子兩個媳婦一起帶到欣欣家和二姐家走親戚,現在的人走到一起,坐下來就打麻將,這是江川人的特點,如果不打牌,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親戚逐漸差距大了,沒多少話說了,只有打牌。
憑心而論,說打牌的話,林茜家中幾姐弟與秦姑爹家中的幾個兒子媳婦相比,沒有一個是對手,因為人家是開麻將館為生,天天都打,而林茜家中的幾個子女,偶爾打一回,當然這回也是,老子家中的幾個子女大獲全勝,母親心中不高興了,她覺得老子是有意帶了兒子媳婦來贏錢的。也不曉得這人是老糊塗了還是怎麼了,你心中不高興以後就不請人家來就是了,她居然當著老子去這樣說:「我們大女都說:『你看你這個當姐姐的就當不到你們那個妹妹,人家帶起兒子媳婦到處要吃要喝,你咋沒把你女子帶到人家那兒去耍呢?』」
這就是母親的故作聰明,她不會說她說的,她把責任推到大姐身上,後來林茜去問大姐時,大姐說:「這個媽咋這樣說呢,我哪會說過這些話嘛。」
老子聽了這話心中難過得很,後來在和欣欣說到這事時都哭起來了,老子說:「你們現在子女都大了,都有出息了,不需要我們了。」
老子的委屈當然有道理,原來林茜家幾個子女小時,父親又不在一起,母親一個人獨自拉扯幾個子女,家中有什麼為難的事,都會找秦姑爹商量,特別是在家中兩個女子幾乎同時讀大學時,家中的經濟常常捉襟見肘,虧得秦姑爹幫忙借錢,那時候確實是太窮了,如果月底不借錢的話,兩個子女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二姐說印象最深的是老子做的饃饃,那味道是街上的小食店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她是把菜炒香了煮在鍋底,再把玉米或是白面做成饃貼在鍋邊,鄉里叫「鍋邊轉。」這樣做出來的饃,又筋道,但同時又把燒菜的香味盡收其中,現在一想到這味道,都還是垂涎欲滴。
弟弟欣欣是這樣說的:「媽這個人呢,平時沒有見過一樣,我們平時在外面打牌還不是幾百幾百的輸贏,況且人家秦大哥秦二哥也是過年才來一回,她去說人家做啥子嘛?」
不曉得她咋個想的,人老了,把那點錢看得重得很,兒女輸了幾個錢她覺得自己家中的人吃虧了一樣,非要去把幾十年的情誼毀於一旦。
老子沒工作,一輩子任勞任怨地做事,帶大兩個兒子,給他們成家,又帶了幾年孫子,現在六十多歲了,還是閑不住,弄了個娃娃在家裡帶。也不是完全因為她閑不住,而是因為她不得不做,兩個兒子都各有一家人,況且兒子的生活狀況也不是很樂觀,秦姑爹又是出了名的吝嗇,秦姑爹每月是有退休工資的,他是師專的退休工人,一個月還是有一千多塊錢。每個月秦姑爹只拿三百塊錢出來開伙食,老子曾提出讓秦姑爹增加伙食費,秦姑爹一句話就頂轉來:「不要給我兩個說錢的事情,你如果嫌錢少了的話,我們離婚都要得。」
從此,老子再不敢提增加伙食費的話。
秦姑爹平時節約得不是一般的,為了怕兩個媳婦到他們家中來洗澡,他寧願自己燒水洗澡也不安熱水器,電話也不安,不是他拒絕接受現代文明,而是他覺得每個月要給座機費太不划算了,林家母親是奢侈慣了的,就說他:「你電話都不安一個,我們請客都不好找你。」
他咋個說:「我怕血壓高,不敢大漁大肉地吃。」
不方便歸不方便,他有他的理由,你改變不了的。
老子帶個娃娃,一天累到晚,身體卻還沒見出問題,倒是我們家的父母親,林茜每次回家就忍不住要教育他們,後來自己覺得改變不了,還是少說為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