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試探
米粒兒和許三笑手拉手進村,時近傍晚,大槐樹下點著干艾蒿編成的草辮子,冒起的煙有驅蚊功效。乘涼聊天的人們老遠就聽見米寡婦在小賣部門前大聲叫著:「三娃子把米粒兒接回來啦,阿姨給你們烙了雞蛋餅,就著玉米粥管飽。」
許三笑手上拎一隻山雞,遞給米寡婦,道:「路上黃虎抓的,我一個人懶得做,您給燉鍋湯。」
米寡婦高高興興接過,許三笑和米粒兒沒忙著進屋,就在門口青條石上坐下歇腳。
大槐樹下,大蘭子老遠便叫:「喲,三娃子,怪不得你要把城裡的婆姨送走呢,原來還是喜歡二丫頭呀,叫一聲好聽的,我給你保大媒。」
許三笑和米粒兒相視一笑,抬頭道:「叫什麼算好聽的?要不喊你一聲媽吧,你別嫌不吉利就行。」不待大蘭子答應,又說道:「我喊你公爹叫哥,喊你叫媽,我怕你今晚回家屁股開花。」
眾人齊聲鬨笑,大蘭子哈哈笑著叫道:「老娘的屁股用不著你擔心,你小子當心晚上讓小米粒兒揍的屁股開花。」
米粒兒的大眼睛一直盯著許三笑看,似乎有話要說。許三笑道:「你要說什麼?」米粒兒遲疑片刻,悄聲問道:「你真打算拿我們家那二十畝好梯田去換野豬嶺上那些不讓砍的速生林地?」
許三笑道:「你信我的,就直接拿那塊地去換野豬嶺北坡的山地,跟我一起干,保你不後悔。」
米粒兒道:「那地我媽本來就不打算種了,只要你說話算話,隨你喜歡怎麼處置都行。」
大槐樹下的人們嘻嘻哈哈正說著話,大蘭子本想再拿許三笑和米粒兒打趣幾句,冷不丁一抬頭,看見村長孟二俅出現在村路上,披著單衣,裡頭光著膀子,老遠就直勾勾的往小賣部方向看。
許三笑也注意到了村長大人。這位百里侯平日里在村民面前威風凜凜,但對許三笑卻存了幾分忌憚,一來關於許三笑身上的傳說透著邪性,二來他還欠著周至柔一筆錢,人死賬不爛,周至柔沒了,但借錢的字據還在許三笑手中。孟二俅搖晃著身子走向小賣部,對許三笑說:「三娃子」
「不叫叔便罷了,咋連聲大名都不會叫了?」許三笑面無表情道。
孟二俅眉頭一緊,心中暗罵一句小王八羔子,嘴裡卻道:「三笑兄弟,老爺子仙游這麼長時間了,咱們這年紀又沒差多少,我這叔實在有點叫不出,不如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吧。」
許三笑轉身對米粒兒說:「去泡兩碗茶來,茶葉到我家去拿。」說著把鑰匙遞給米粒兒。
米粒兒接過鑰匙,心中甜絲絲的,許三笑說話的語氣分明沒把她當外人,不是外人便是內人啦。小姑娘不顧酸疼的小腿在抗議,笑盈盈起身離開。
孟二俅眯眼看著,語氣不陰不陽:「三笑兄弟好手段啊,財色兼收」許三笑臉一寒。孟二俅乾笑一下,話鋒一轉,「米寡婦家的地快到日子了,那二十畝好梯田是米木匠活著的時候包下的,本來到了年限就要歸還村上重新分配,但當初的承包合同里有一條優先承包條款,我之前尋思米寡婦這幾年心思都撲在小賣店和米花的病上,家裡又沒有男丁勞力,不大可能會繼續承包那二十畝地,現在看來是我多想了。」
許三笑不客氣的:「你確實想多了,這地我也沒打算要,你要是想收回去,簡單,拿野豬嶺北坡上所有荒地來換。」
孟二俅眼睛一亮,忙問:「怎麼個換法?」
許三笑道:「村上出個承包文兒,把野豬嶺北坡完全承包給我個人,山上的樹墩子,爛石頭全都歸我就行。」
孟二俅聞聽大喜過望,心道:那野豬嶺上成材的樹木早被砍光了,剩下的不管是野生的還是速生的都是縣林業局明令禁止砍伐的,直升飛機每年清明前後都來轉悠檢查,而且那些還活著的野生樹木距離成材還得幾十年,速生林又不值錢,漫山的圓桌粗的樹墩子,又硬又不成形,連燒火都沒人愛用。許三笑這小子稀奇古怪的,一天到晚不務正業,他想承包野豬嶺多半是想打獵方便。孟二俅心中暗笑,農民離開土地還能行了?打獵?偶爾解饞還行,這年頭山裡的動物本來就少,除了偶爾能見到的野兔山雞,剩下的全是保護動物,懂法的人誰敢拎著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去市場上賣去?
孟二俅道:「三笑兄弟是老爺子的乾兒子,你的事情做哥哥的一定優先辦,這事兒就先這麼定了。」他抬頭往小賣部屋子裡瞟了一眼,米寡婦正穿一件背心在堂屋灶坑邊忙活著,手上拿著個手巾擦汗,雪白的肌膚被蒸汽熏的微紅。這娘們是真饞人啊。孟二俅想著,說道:「什麼時候兄弟你覺得後悔了,還可以隨時來找哥哥,只要是你的事情咱們都好商量。」
許三笑道:「辦妥了這件事,你那些借據我全給你扯了。」
孟二俅大喜過望,眼睛一亮:「哎喲,那敢情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這件事哥哥一定給你辦妥妥的。」
許三笑齜牙一樂,「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這事兒越快越好。」
米粒兒取了茶葉回來,進屋裡泡了兩大碗,放到許孟二人中間。許三笑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孟二俅端起碗來狐疑的看了米粒兒一眼,想問你會不會往裡吐唾沫了?發現米粒兒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許三笑看,頓感無趣,索性茶也不喝了,起身告辭。
孟二俅前腳走,老支書霍玉貴後腳便到了。
從前村子里能讓許三笑敬重的人只有三個,隨著老瞎子周至柔的去世如今只剩下兩位,堅韌聰慧的米寡婦母女算一位,老支書霍玉貴老兩口則是另一位。米寡婦母女的聰明堅韌已無需贅述,許三笑號稱長了尾巴比猴子都精的人,也不免中了她們的美人計,只吃到了小米粒兒的小.乳豬,便要得罪本地百里侯孟二俅,給她們家當三年保護神。
霍玉貴的老伴兒是個面貌慈祥的老太太,周至柔曾經信誓旦旦的告訴許三笑這位老太太過去是歇馬鎮上遠近聞名的金嗓子,可惜許三笑從進村起沒短了吃這老太太做的玉米面酸湯子,卻從未聽她說過一個字。霍玉貴告訴他,老伴兒年輕時當過游擊隊長,嗓子被三八大蓋兒給打了個對穿,從那以後就啞了。許三笑因此心生敬意。後來他還聽說這位老太太曾經單槍匹馬潛入歇馬鎮鬼子憲兵隊,用一把菜刀幹掉了小鬼子中隊長丹羽貴一,救出身陷囹圄的霍玉貴。
許三笑骨子裡有懷疑一切的小人因子,對那傳奇故事曾不以為然,直到那次霍玉貴得了重感冒,屋外有老鴰聒噪,老太太覺得不吉利,就坐在屋子裡頭,從炕梢拿起那把三八大蓋,一槍便把那隻老鴰射下來后,許三笑便再無一絲質疑。從此對霍玉貴老兩口肅然起敬。
霍玉貴今年八十有八,看上去卻要比老瞎子沒發現得絕症那會兒還顯年輕,論輩分他和許三笑是平輩,平日里也總是兄弟兄弟的叫,但許三笑一直想和米粒兒一樣叫他聲爺爺。這老頭一身正氣,跟他沾上點關係會讓許三笑生出一種自豪的高尚感。
霍玉貴長的相貌一般,但骨相清俊,周至柔評價說,生就這種骨相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輩。霍玉貴很對得起老瞎子的評價。他年輕時的作為絕對當得起心狠手辣四個字。
六十八年前他二十歲,鬼子來犯我華夏,打到華北一路往南,還沒打到虎嘯村時,村上人便已得知風聲,霍玉貴一身拳腳功夫極為了得,是村子里那時候最棒的後生。他為了殺鬼子特意準備了一把大砍刀。等啊盼啊的期待著小鬼子打上門來好殺個痛快。等了小半年,鬼子沒等來,卻來了一群慌不擇路的黨.國敗兵,衝進村子又搶又殺,霍玉貴看那架勢只道是鬼子來了,拎著砍刀衝上去,他身法如風,出刀也跟風似的快,一身黑袍子穿在身上就好像黑旋風活了一般,咔嚓咔嚓的砍下了三十八顆怯懦的頭顱擺在村口。竟將隨後掩殺過來的一小隊鬼子兵嚇的以為有埋伏,愣是沒敢進村。
之後,他滿懷期待的等著上頭的嘉獎,結果卻等來了一紙懸賞通緝令,這才曉得那些操南方口音的兵匪也是正宗華夏同胞。羞愧之餘,索性一頭衝下山去,乘夜偷襲,殺進歇馬鎮,一口雪花大砍刀舞的血花紛飛,一氣兒又砍殺了四十多個偽軍和一小隊十幾個鬼子,誤打誤撞還救了一位日後名震華夏的抗日名將。轉而跟那人干起了八路。後來內戰爆發,霍玉貴認為自己人打自己人沒多大意思,索性放下槍,扛起鋤頭回家務農。
霍玉貴這幾年隨著年事越高,越來越不愛管事兒。他認為村子里的梯田再怎麼種也就那樣了。他帶著百十戶村民幹了幾十年,平生最大願望便是為村民們修一條通往外界能跑下大車的路,把下邊的電通到山上。可惜任憑他如何英雄了得,再怎麼戰天鬥地的努力,卻也改變不了這大山天然的險峻雄渾。想從虎嘯村裡修一條路出去,絕非愚公精神就能行得通。沒有路便沒有電。所以他這兩個願望都只能停留在腦海中。他不服老卻不得不屈服於人心思變,心灰意冷。
許三笑對他從來敬重,趕忙起身相迎。老支書行至近前,一屁股坐到條石上,端起孟二俅剩下的茶碗剛要喝,卻被米粒兒一把攔住,笑顏如花,說:「這碗髒了,我給支書爺爺另外沏一碗去。」霍玉貴說不用。米粒兒哪裡肯依,奪過碗轉身進了屋子。
許三笑說那碗茶是給孟二俅倒的。霍玉貴意會的一笑,說:「這個鬼丫頭。」
許三笑問道:「有日子沒見您了,怎麼今天有空閑來找我?」
霍玉貴道:「是你小子有日子沒出門還差不多吧,這些天在家鼓搗什麼呢?」
許三笑嘿嘿一笑,「能鼓搗啥,老爺子留下幾本書,瞎研究唄。」
霍玉貴微微點頭,道:「看書好啊,我這輩子就吃虧在看書少了,不然這村上的路早修上了。」話鋒一轉突然問道:「給你娶的婆姨為啥送走了?那妮子可是我親自給你扛回來的,你這堂都拜了,一聲不響的就給送走了,這辦的是甚事?」
許三笑知道跟這位無法無天,就在數年前還帶著村民砸縣政府大樓的老爺子講法律形同對牛彈琴,遂詭辯道:「本來不是想給老爺子沖喜嘛,結果反而給他老人家沖的駕鶴西去了,好嘛,整個兒一衝煞,留著太不吉利,所以送出去了。」
霍玉貴道:「幾千塊錢就這麼給送走了,難怪人都說你小子是敗家子。」
許三笑其實心中對於未能與李燕共同參詳房中術也頗有遺憾,老支書這麼說讓他想起了那張笑臉,很美好的回憶,如果她不是被拐來的多好?
許三笑說:「您是一位老黨員,應該知道買人口和賣人口一樣都是違法行為。」
霍玉貴壽眉一挑:「誰敢進山來抓老子?」又道:「再說,那丫頭嚴格來說不能算是老子買的,」
許三笑道:「我義父買的,您幫著弄進山的,您起碼也是幫凶,我這麼做也算為你們老二位贖罪了。」
霍玉貴皺眉問道:「老爺子沒告訴你那丫頭是怎麼弄來的?」
許三笑奇道:「怎麼?這裡頭還有什麼貓膩?」
霍玉貴沉默了一會兒,「這丫頭是我按照老爺子說的,下山到指定地方接進村的,整個過程當中根本沒跟任何人接觸過,就放在那兒五千塊錢,至於有什麼人來取錢,我是全然不知。」
許三笑聽罷心中微動,想不到此事居然另有蹊蹺。他素知周至柔是當代玄門輩分最高者之一。雖然時代今非昔比,江湖門派漸漸沒落,但玄門的玩意兒卻代代相傳著。玄門當中又分正宗和左道以及邪道三家,其中玄門正宗的人精研武道修體術結金丹大道,左道習五門雜術求道,而玄門邪道則喜歡研究些捉鬼起乩和迷人心竅的邪葯。
許三笑隨周至柔跑江湖時就曾親眼見識過老爺子有位玄門正宗的師弟,只用一根手指便將一條大漢擊飛數米之外。此事千真萬確。由此可知老瞎子周至柔雖然隱居多年,卻仍然是有組織的人,而他打發老支書做的事情透著一股子江湖氣,只怕多半與玄門有關。
霍玉貴不滿道:「現在你義父人都走了,那丫頭也被你放走,還琢磨這些做什麼?還是說一說你的將來吧,老子就不跟你小子兜圈子了,我來就是想問問你,老爺子不在了,你小子今後有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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