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是【暴君】
「沒關係的。」何殊摟著陳雯雯的肩膀：「雯雯，難過就哭出來，沒關係的。」
「……」何殊話音未落，陳雯雯眼淚刷一下流出來，恐慌，失落，失而復得，悲傷不解，這短短時間裡，種種情緒夾雜著在胸中四處衝撞，她再也忍不住眼淚，靠在何殊肩上大哭起來。
何殊將臉埋在陳雯雯發間，身體略微顫抖。夢中見證李水的死亡，心愛的小狗為保護自己而死，仇人死去，雯雯差點喪命，陳雯哲替雯雯擋住致命傷，自己則親手取出他的晶石，同時隱瞞了一切。
她感到眼眶有些濕潤，同時肩膀的衣服也被淚水浸濕了。
李水無措地站在原地。他無法理解人類過於複雜的感情，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他愣了片刻，從包里翻出兩塊包裝非常鮮艷的糖果。他早就透支了力量，卻仍努力用異能操縱泥土，將糖果放在上面。
何殊感覺自己的腿被碰了下，她疑惑地低頭，發現是一隻灰褐色的，泥土變化成的兔子。
它努力立起來，用嘴去頂何殊的腿部。發現何殊看到它，它低下頭，從嘴裡吐出來兩顆鋁箔紙包裝的糖果。
何殊破涕為笑，示意陳雯雯看那隻兔子。陳雯雯看了下兔子，將糖果撿起。她眼角仍掛著淚，對李水溫柔地笑了一下。
李水的頭仍刺痛著，因為過度使用異能，而且一直沒有補充過合適的能量。他忍著劇烈的頭痛，對陳雯雯也靦腆地微笑。
「等下，阿水。」陳雯雯一拍腦袋：「我看你表情，你現在是不是很頭疼？」她從包里翻出一個袋子，遞給李水：「這是晶石，你是用這個補充能量的吧？抱歉你要吃這個。」
李水搖搖頭，示意沒關係。他把袋子中的晶石拿出，這是一些b級晶核，但隊里沒人需要用，拿去當貨幣太過奢侈，乾脆給李水當食物吃。李水把晶核放進嘴裡，像嚼糖豆一樣嚼碎咽下去，不過表情非常厭惡。片刻，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好多了。
「雯雯，事情是這樣的……」何殊對陳雯雯解釋自己的計劃，她如何計劃讓自己陷入危機，好讓楚婉婉麻痹大意，接著幹掉了楚婉婉。對此，她的解釋是「楚婉婉對她們有殺心，她不能放任這樣一個人威脅隊友的安全」。接著她隱瞞了陳雯哲的身份，將剛剛的事一一講明。
「抱歉抱歉，那個時候情況緊急，又不能讓楚婉婉知道，我就用了異能，讓你先走。」何殊雙手合十，對著陳雯雯道歉。
「不用道歉，小殊。」陳雯雯嘟著嘴，道：「倒是你，自己涉險，差點沒命了！下次不要這樣！」
何殊撓撓頭，也沒辦法告訴她自己知道前世的事，只好連連保證，自己以後會注意安全。
「那個喪屍的武器，也就是他的異能，失控后差點傷到你，他認為自己輸了，已經決定要死，大概不能忍受武器卻又要傷人，所以用身體阻止了吧。」何殊解釋道：「喪屍也有自己的堅持，他沒有垂死掙扎到最後，對我們也是好事。」
「他……」陳雯雯垂下眼，低頭看著這個無頭的屍體。她帶了些說不清楚的情緒，問：「他長什麼樣子？」
「就是喪屍的樣子，皮膚比活人白一點，頭髮遮住眼睛，脾氣不好，嘴很毒。可惜臉被子彈打碎了，沒法讓你看。」何殊含混道。既然陳雯哲認為他與陳雯雯沒有再見面的必要，那就尊重他的選擇。
「這樣嗎……」陳雯雯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抱歉，我還想著，會不會是我那個變成喪屍弟弟，陳雯哲。不過他很乖的，從來沒有講過髒話……」
何殊沉默地注視陳雯雯。
陳雯雯嘆口氣，釋然道：「總之，就當從一開始，我這個弟弟就死了吧。」
李水挖了一個坑，將無頭屍體放進去，何殊與陳雯雯用枯葉掩埋。他們又去看楚婉婉的屍體，何殊翻遍她的口袋，想要從裡面找點線索。楚婉婉把人變成喪屍，再殺掉取晶石，這絕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做到的。
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她的隊友們一定知道她在做什麼。或者說，他們的隊伍在B市安全區附近攔路打劫，但能做的絕不只是劫財劫物。
既然是殺人越貨，就既要謀財，又要害命，否則某些被搶的人跑到安全區大肆宣揚一番，安全區的護衛隊必定找他們麻煩。
而她的隊友們在安全區附近攔路打劫，還順帶殺人滅口，這樣防護嚴密的安全區，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有人在包庇他們。
那些包庇者……老首長「被生病」，他們可能也會摻一腳。
何殊在楚婉婉身上翻找了半天，找到小半袋品相不錯的晶石，但都是b，c級晶石，連a級晶石都沒有。
不對，她為什麼要說連a級晶石都沒有？這是很尋常的東西嗎？
何殊陷入了反思。
到目前為止，她殺過的b級喪屍已經有十幾個，c，d級喪屍更是一槍一個，根本無法計數。a級喪屍也殺了好幾個，之前【何殊】在時還想用她的身體單殺s級……
特級能力者這種天災級別的她也見過，高級能力者更是天天相處，感覺遍地都是，連她自己都混成了個高級能力者。
但她這才醒了幾個月吧？之前她連異能都沒有，那三年到底是為什麼沒有覺醒異能，過得渾渾噩噩啊？
好像是因為太謹慎，從來沒有被喪屍咬過，直到被當做棄子推下車……
算了，之前的事簡直是一筆爛賬。何殊暗自想，要是在安全區看見了孫炎飛那群人，先發制人，揍他一頓好了，免得楚婉婉的死被懷疑到她身上。
何殊冷淡地看一眼楚婉婉面目全非的屍體，她的太陽穴被捅穿，胸前也有傷，一張漂亮的臉蛋被血濺滿，仍瞪著眼，維持死不瞑目的表情。
何殊在她身上翻了一遍，又找到一支剛開始用的名牌口紅。楚婉婉身上再沒有別的東西，何殊便將口紅與晶石一併揣進兜里，打算回去之後從上面找點線索：「阿水，幫幫忙，把她埋深點。」
李水點頭，操作泥土，弄了個六米多深的坑，將楚婉婉的屍體埋進坑裡。
「再做些偽裝。」何殊道：「她知道不少東西，如果死掉，很可能有人來找。」
李水會意，移來數塊帶著草皮的泥土，將坑洞和附近的戰鬥痕迹一一掩蓋。陽光透過叢林，照射進來，周圍安安靜靜的，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一樣。
越野車還停在不遠處，車前窗的玻璃碎裂了一大片。
「走吧，我來開車。」何拉開車門，看了眼越野車的車身，遍布彈痕，到處是被剮蹭出的白痕，車窗碎裂，皮質車座上還浸了血跡。
「得賠人家一輛車吧。」何殊沉思片刻，道。
車輛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行駛，此時已接近黃昏。
「對了，小殊。」陳雯雯坐在副駕上，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熊大王在哪裡？你又把它放背包里了嗎？這樣對小狗不好……」
陳雯雯擔憂地望著何殊，熊大王跳出車窗后，藏在暗處，自己卻在何殊的異能影響下，只能不斷後退。
而現在，何殊周圍並沒有跟著那隻黑色的小狗。
「它……丟了。」何殊注視著路面，她無視陳雯雯與李水訝異的目光，緩了一會，輕聲道：「我把它弄丟了。」
「我會找到他，等安全區的事情結束，我就去找他。」何殊道。
陳雯雯與李水疑惑地看著她，小狗丟了，要怎麼找……
時宴，何殊心想。她得去找他。前世相識也好，今生有緣也罷，她看著熊大王在她懷裡完全消失，就有種強烈的不安。這是時宴的精神構造體，精神體碎裂，他本人會受怎樣的傷？
何殊看向前方，眼睛中映出天邊雲霞。特級能力者，【先知】時宴，他現在怎麼樣了……
「啊！等下！」陳雯雯突然叫道：「前面是不是站著什麼人？」
「！」何殊雖然在想事情，也時刻關注周圍，可那個男人簡直像憑空出現一樣，何殊半點沒有察覺到他。何殊急踩剎車，越野堪堪停在男人面前。
「怎麼回事，車來了也不避一下嗎……」陳雯雯不滿地小聲嘟囔，稍稍降下車窗：「那邊的，有事嗎？」
「說起來，他好奇怪……」陳雯雯道。
當然奇怪！這裡離安全區並不近，周圍隨時可能出現喪屍，突然出現一個赤手空拳的活人……沒錯，何殊仔細看了看那人，什麼都沒有，連把槍都沒帶，不對，還是有武器的，他似乎背了個劍匣，且不管為什麼會用冷兵器當武器，說不定他是個愛好古武風格的異能者。也的確是個活人，瞳孔沒有擴散，皮膚顏色正常，身上沒有傷口或血跡，牙齒……
「麻煩搭個車。」男人開口，牙齒也正常。
「……」好熟悉的套路。何殊記得最初，李水也是裝成獨行俠，以搭車為借口讓他們帶著進了安全區。
何殊並不很想載這個陌生人。三人剛剛經歷一場戰鬥，都相當疲憊，如果這個人心存歹念，就不妙了。想個辦法拒絕，快點甩掉他。
何殊又看了男人一眼，她這才注意到男人身材一流，模樣也相當好看。
何殊露出一個為難且尷尬的表情：「恐怕……」
「算了，我就直說了。」男人上前一步，將手按在引擎蓋上。何殊一驚，右手抓起槍，抬槍上膛，漆黑的槍口指著男人的額頭。她謹慎道：「有話好好說，槍彈無眼，小心別亂動。」
「嗯。」男人點點頭，道：「信不過我，可以理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聞未黎。」
何殊盯著聞未黎，槍口沒有移開，也並不打算講出自己的名字。
「這樣嗎。」聞未黎道：「冒昧一問。」他盯著何殊舉槍的手：「你手腕上印記，你認識蘇默吧。」
何殊仍用腕帶擋著右手腕上的印記，但【造物師】龔師傅也好，這個男人也罷，他們都視腕帶為無物，一眼就認定她手腕上有【韋馱天】的印記。
某種意義上來說，【韋馱天】真是有名，隨便什麼大人物都得認識他嗎。
何殊索性道：「是的，【韋馱天】的印記。」
「是他的承諾。」聞未黎道：「你幫了蘇默什麼，讓他給你這樣一個『承諾』？」聞未黎看上去頗有些頭疼：「算了，他向來這樣直情徑行。」
「他的承諾，也可以看做我的。隨便提什麼條件，我會幫你。」聞未黎隔著碎裂的窗玻璃，與何殊對視。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惑人的光芒：「這個『承諾』，可以滿足任何條件。」
「除了名字，我還有個知名度高點的稱號。你可以叫我，【暴君】。」
「？！」
何殊登時瞪大雙眼，暴，暴君？
時宴說過，B市安全區有一個s級喪屍，時刻維護外圍的安全。大家叫他【暴君】，他的能力很誇張，但不會隨便對平民下手。
s級喪屍，就在自己面前，腦袋上抵著自己的槍。何殊麻木地想，他會不會在生氣，想啃掉自己的腦袋。自己是高級能力者，但對上s級喪屍依舊沒有半點勝算，時宴說他不會隨便對平民下手，那現在自己把槍扔了裝平民還來得及嗎……
聞未黎突然笑了：「放輕鬆，我不想殺你，也不會隨便把你串了吃。」
「……」何殊尷尬地抬了下嘴角，把槍放下。
「比起我的身份。」聞未黎指了指後座的李水：「小姐，那個a級喪屍看著很難受，一直在剋制本性吧？」
「我可以幫他，怎麼樣？拿這個承諾幫助自己的朋友。」聞未黎溫和道。
「不用了。」何殊慢慢放下槍。李水正充滿敵意地瞪著聞未黎，不明白自己怎麼一個照面就被看穿。
「好的。」聞未黎體貼道：「那就不打擾了，另外，小姐，請問你知道蘇默的下落嗎？」
何殊決定如實告知，她和這隻s級喪屍沒有衝突，目前看聞未黎也沒有傷害她的意思。「【韋馱天】——蘇默被一個叫李秋兒的喪屍用異能困住，我無意間救下他，他給了我這樣一個印記。接著他去追殺李秋兒，我們沒有再見面。」
「我明白了。」聞未黎彬彬有禮地沖何殊頷首：「需要我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喊三聲，我就會來到你身邊。」
聞未黎後退幾步，重新隱入叢林之中，何殊努力尋找，卻已察覺不到任何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