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溫泉奇遇

馬兒停下了腳步，鈴聲也停了，一種奇異的氛圍瀰漫在空氣里。

「喵~嗚」

睡眼惺忪的貓咪打了個哈欠，依然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卻把埋於毛髮之中的眼神偷偷一瞟，似有銳利之光射出，只見肖晴雪已經是一副搖搖欲墜之態，幾乎站立不穩。此刻，沉默的小矮馬卻一個箭步突然上前，馱住肖晴雪搖晃的身形，順帶著后臀一翹，把背上的貓給抖落下來，摔得它喵嗚一聲翻身落地。

「嗷嗚～」

掉下來的貓咪的聲音里充滿了氣憤，抗議似的揮起了小爪子，長長的鬍鬚下發出哧哧的聲音，作出一副要和它拼個你死我活的樣子。

「嗤唬～」

小馬咧了咧嘴，露出了潔白的大牙齦，甩了甩飄逸的鬃毛，顯得十分不在乎，腰身一扭，馱著睡著的肖晴雪，一晃一晃地踏上了返途的路。

路上，又響起了那清脆的叮噹聲。

貓兒盯著小馬，看著它遠去，棕黃的貓眼裡瞳孔微微擴張，一張貓臉上顯現出怪異的十分複雜的神情，停頓片刻后，迅速地轉過了頭去，鬍鬚卻一顫一顫的，彷彿被刺激得不行。

但接下來的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這隻貓，如同疾電一般竄了出去，動作之快令人瞠目結舌，眨眼間到達了田階的盡頭后又一躍而下，優雅而靈巧地跨越了數畝田地的長度。悄無聲息的落地后，又繼續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奔跑著，簡直像一陣風一樣掠了出去，如果有人目睹這一情況，恐怕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邊，肖晴雪所說到的溫泉處。

一個黑影驟然出現在邊上，正是此前消失的武晴天。

白澤村這處溫泉池，略顯奇異，它面積不過百十平米，開口豁達，水流如一條長龍從中貫穿，且溫度異常，邊緣水域近乎40度，中心的一處泉眼更是接近沸點，然而可惜這裡離村子太過遙遠，道路也是窄得像羊腸，不然的話，將豬羊牽到此處，就地宰殺洗刷，也省去了燒水的麻煩，但就算是這樣，也常有調皮的孩子帶著家裡的雞蛋，用個荷包捆著，扔到中心去燙熟了，等到玩累了，回來拎起來吃了。所以這溫度，是絕對不敢用來洗澡的，先前肖晴雪話里讓武晴天來這裡盥洗，怕也是意亂之下不知所云。

武晴天的腦海一直有個聲音在回蕩，讓他來這裡。

事實上，這是他的身體強行要來的。什麼？天底下還有這等怪事，身體不聽自己的話？那可不，這世界上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間可不都是身不由己的么，之前和肖晴雪對話，他就已是言不達意，神情恍惚了，更早之時，自己似乎還干過更荒唐的事（不可否認，那很爽！）而此時此刻，他越發像個旁觀之人，沒有干預權，只能幹看著，外界的變化，水流的急銳、一無所知的地界……這種類似於靈魂出竅和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讓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去世了……

不過，他片刻之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嘶！」

這是從精神上發出的嘶氣聲，面部上依然毫無表情，不過這顯然是他過於憂慮了。

事實上，從第一腳下去，接觸到水底的細沙開始，他的靈魂就為之一顫了，就好像精神重新回到了軀體里，換句話說：他像活過來了一樣！這水像灼熱的游蛇，溫暖的包裹纏繞著，激蕩的水波就像一條電流一樣直往上竄，密密麻麻地舔舐著每一處神經，所帶來的刺激感，簡直令人慾罷不能。

又連跨兩步，「嚯！」這種刺激更大了，就好像大功率的發電機突然又提高了一個檔，加倍的刺激也隨之而來，更加讓人食之若髓。

繼續跟進，他越來越真實的感覺到，知覺在全面的恢復，雙腿變得像自己的了，不過水溫所造成的燒灼感也更加劇烈。

快抵達中心區域了，體表的黑泥開始剝落，浮於水面上，胸口的皮膚也開始露出，早已赤紅不堪，水深達到腰腹了，而那個聲音還在催促他前進。

慢慢接近，這一次徑直就踩空了，熱水一下子浸到脖子口，不過還能觸到底，溫度極其滾燙，似一頭洪水猛獸要把他撕裂吞噬，而腳下踩到的鵝卵石更添一份驚心動魄的痛楚，更是但武晴天卻越來越享受這種灼熱感，無比疼痛，卻又無比貼近真實，並且直覺告訴他，還差一步！

「噗通！」

這一次，他真的到點了，因為直接就沉了，手也沒來得及冒出。

那隻貓到了，像一陣風一樣趕到。

剛一落地，瞪大的貓眼就瞅見溫泉中心那兒咕咚咕咚的冒泡，接著霧氣就掩蓋了過去，於是它的一雙大大的眼睛里立刻充滿了小小的疑惑。

「他真的是那個人嗎？」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驚世駭俗，這隻貓居然口吐人言了！就像很理所當然的事一樣！只看見那三瓣嘴唇無規則地顫動著，一個個字元就這樣吐出，活像在念咒語，這其中發音的奧妙可能令語言學家都難以通曉，但卻無絲毫的違和，就像就像上天賦予它的天賦一樣。

「剛才那女孩的異樣，應該是他造成的。」

這個聲音，語調很平和，它一邊說著，一邊還閑適地卧了下來，梳理毛髮，舔舐肉乎乎的貓爪。

話說回來，沉到水下的武晴天，彷彿並沒有感到呼吸的憋屈，他好像本來就屬於這兒，天生的有一股親密感，如同小時候身處老房子里的小蚊帳子，躺下去即可忘掉一切。接著，他愈加緩和的沉了下去，順著水流的柔動，沒有任何阻礙似的。話說回來，這小小的一處溫泉，竟然類似於無底洞一般，就好像存在於神話中的某種可達地心的通道，他就這麼直挺挺的掉了下去，這時，他發現自己可以睜眼了，並對周圍的景象和水面上的情況一清二楚，不過他仍然沒有想改變現狀的意思，這舒服的感覺減緩了一切痛苦，如同溫柔鄉之囚籠，即使困之到死，也心甘情願吧。

也不知沉了多久，好似古之蠻荒至今那麼久，他的腳尖就觸碰到了一樣物什，光滑而冰涼，一觸就化了，一溜煙地鑽入了他的體內，好像本來就生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武晴天意識到了不對勁，沒錯，天堂瞬間就化為了地獄，周圍的水如惡龍一般撲天蓋地的涌了下來，一下子把他的整個世界擁的滿滿當當，耳朵里瞬間只擊打得剩下轟鳴聲，他馬上驚駭得胡亂撲騰，像只溺水的蚱蜢，咬牙切齒的四肢亂擺，然而對水是毫無作用的，水這東西，你越想用力氣控制它，擊打它，越是會失敗，但順應著它的思路，柔和對待，卻可以把它馴服得服服帖帖（倒不如說是它馴服了你）大抵來講，天下水性極好的人，都是深諳柔和之道。

死亡的邊緣，心裡的念頭局然是：為什麼我不會游泳？！沒有想到家人、朋友，腦海中卻浮現出某奧運賽場上的游泳健將，入水后極輕盈的泳姿，甚至還想到了大洋飛速遊動里的金槍魚……諸如此類匪夷所思的場景，撥動了大腦里的某根弦，像是打開了一片新世界，竟然複製性的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時而如魚兒靈巧的扭動，時而似儒艮般上下搖擺，一個接一個的動作，多種多類，眼花繚亂，最終，他的動作似乎變得嫻熟起來，划水時效也越來越好，在某一瞬間，他甚至感覺像魚一樣自由自在。

武晴天又能看清周圍了，並朝水面劃去，好像一切又盡在掌握之中，他真真切切的往下瞅了一眼，入眼的只有水底的泥沙，飄浮的藍藻，於是就放心的開始上浮。

就在他的目光離開數秒之後，一處沙礫在水紋之中悄然衝散，絲絲黑線繚繞，露出一抹不屬於這世間的猩紅……

上浮，上浮，一切都很容易……

氧氣即將耗盡，但沒關係，快到岸了……

水上有一隻貓，挺可愛的，這是他這一秒鐘的想法……

下一秒，一條不可察覺的黑線從他頭頂掠過，水面上的景象轟的一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武晴天驚恐的眼神中，那隻貓，不再是乖巧可人的模樣，而是呈現出一種難以言明的邪異的兇猛，像是某一瞬間，就會化作擇人而噬的怪獸，直欲跳入水來，將他吞噬！

這種驚懼在漸漸放大，恍如電影里某種危險來臨時的陰影，慢慢靠近，直懸進了嗓子眼裡，更體現在放大到極限的瞳孔里，他幾乎快要破水而出了！

…………

這一次，命運卻又跟他開了個玩笑。

那隻怪貓，怎麼越來越大呢？大到讓他懷疑自己的眼睛。（每一次都是眼睛）

離水面十幾厘米

十厘米

幾厘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