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灰翱
徐之珩頭微微一側,知道董成奪會幫他這個忙,便問:「你所說的弱點,是指什麼?」
董成奪一隻手擱在桌面上,身形往前探了探:「徐將軍知道,他們這輩子不會有所出,沒有妻子沒有兒女,也不知自己父母是誰,找不到親族兄弟,所以他們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好奇的事也太多了。之前我伺候先帝時,就有琿影宗的人攢了些金塊給我,讓我幫忙尋他的親人兄弟,不過我收了金塊還沒等尋人,他就戰死在外面了,據我所知這種人並非他一個,可見他們有多麼渴望親人溫暖。」
「但這也不是全部,只是少部分而已。」徐之珩有些不相信。
董成奪樂了:「每個人的軟肋都不相同,就比如徐將軍,您的軟肋不是親人,也不是官職榮耀,而是曲姑娘。」
「現在這個唱歌不適合提她。」徐之珩語氣冷淡的說。
董成奪點了點頭:「我就如徐將軍所說,我不會功夫,也沒有人幫襯,是怎麼在宮外躲了這麼久,我想說一部分靠賭靠運氣,另一部分是對他們每個人那一些些的了解,讓我和閻王爺擦身而過。」
「比如?」
「上一次我被琿影宗其中一人抓住,刀尖抵在我脖子上,我告訴他其實他有一個兄弟,我們做大內總管太監的人,掌握著所有琿影宗的親眷身份,為的就是琿影宗背叛時可用親人相要挾,這番話徐將軍如今聽著不以為然,可若是有朝一日你去殺人,對方卻告訴你了解曲姑娘的一舉一動,知道她的一切事情,徐將軍也會下意識發慌吧?」
徐之珩微微皺眉,但並沒有完全相信。
董成奪繼續說:「琿影宗里的人,並非都是殺人的武器,他們其中也有人有情感。徐將軍曾和琿影宗里的前輩切磋,對他們多少也是知道的,只不過新帝上位后,琿影宗進了不少新人,您就完全不了解了。」
「他有心瞞著所有人,我哪裡能了解到。」
「看見孕婦時他們會動惻隱之心,因為他們會聯想生命的誕生,去殺老人時他們也會動惻隱之心,因為他們會猜測自己父親的年齡,殺伐果斷是他們的優點,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具備了這幾個優點,其中就比如曾經和徐將軍切磋的那個人。」
徐之珩看著董成奪的眼睛,把多年前的那個名字從記憶里翻了出來:「灰翱!」
「在我出逃前,灰翱已經做上了琿影宗副總管的位置,他是為先帝做事的,手上沾的血不多,而且他為人良善隨和,或許可以幫助徐將軍一些。」
聽他這麼說,徐之珩心裡也有底了,站起身說:「謝謝董公公。」
這是他第一次向董成奪道謝,就算當初董成奪把遺詔給他,他也沒對董成奪道半個謝字。
曲時釗回到家裡以後,把今天的事講給了曲時笙聽,知道徐之珩帶傷出去抓人,曲時笙心裡急的厲害,怪罪道:「哥哥你真是的,明知道他身上有傷,也不知道勸著些。」
一聽這話,曲時釗眉毛一挑:「你還怪你哥,要不是有我在,徐之珩他早就被那幫鐮刀怪收拾了,是你哥我冒著生命危險衝進去救人的。」
這話讓曲時笙想起了方才曲時釗講他提著鑼進去救人的那一段,他說這段時特別有精氣神。
「可他身上的傷太多了,我也是擔心嘛。」曲時笙眉頭一皺:「好哥哥,他好歹也是你妹夫,你疼疼他。」
曲時釗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別給我整那個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可不上當!他一沒娶你進門,二沒下聘咱家,算我哪門子妹夫?」
「我不管,反正這輩子我就嫁他一個,他就是你親妹夫,他要是有什麼好歹,吃虧受委屈的是你妹妹。」
曲時釗瞪著她,咬牙道:「拿這事嚇唬我呢?我要不是因為你,我能幫他這麼多?又打聽又查案的,自己還豁出命救他,你個小沒良心的。」
對面坐著的那個小沒良心的捂著嘴笑,然後問:「這樣說來,榮箏是自己人,他是被琿影宗的人追殺急了,才露出了蹤跡被你們發現的。」
「今天收穫實在是不小,不僅查明了榮箏的冤案,還查明了那些姑娘被殺的原因,甚至幕後黑手和琿影宗都被查出來了,只是…」
他沒說完的話,曲時笙明白。
想對付建琮帝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他只需要隨隨便便拉來一個擋箭牌就好,這把火根本燒不到他的身上。
「哥哥彆氣餒,壞人總會受到懲罰的,我們不應該為了懲罰他而做這些事,我們要做的首要事情,是保護沒被殺的姑娘,和為那些已死的姑娘報仇。」
曲時釗嘆了口氣:「父親和我說過幾次,說新帝不如先帝,但先帝在位時我年紀尚小,知道他好但沒想到皇帝之間差距這麼大,和先帝一比,咱們如今的這位皇上簡直不如指甲縫裡的泥。」
這番話逗笑了情緒有些低落的曲時笙。
下半夜時雪下了起來,白日難得放晴,積雪被陽光一照,更顯得晶瑩燦爛。
然而在一個寬敞熱鬧的街上,正對著那條街的巷子中,一個女子孤零零的倒在那兒,她的嘴唇青紫,臉上和身上都是乾涸的血跡,脖子處被鐮刀割開的傷口讓人覺得可怕。
她顯然已經在這兒凍了半宿了,身上布滿積雪,徐之珩趕過去時看見這慘狀,心跳都漏了半拍。
又是琿影宗的人做的!恐怕他們出宮一趟不容易,抓不到榮箏那就殺個姑娘取些血回去,這也是對徐之珩等人的報復。
認識那姑娘的鄰居看見她的模樣嚎啕大哭,在一旁拍著冰涼的石板路哭道:「她再有幾步路就回到家了,該死的鐮刀怪,怎麼連這麼善良的丫頭也不放過呀!」
徐之珩走過去,將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扶了起來:「您認識她?」
老婦人抹了一把眼淚:「這丫頭特別懂事,家裡頭大人沒得早,她自己拉扯弟弟,就算那麼不容易,我們街坊四鄰有什麼事她也會伸手幫忙。昨晚她拍我家的門,要借一些退熱的藥草,說是她弟弟高燒不退,可我家裡也實在沒有,便叫她去別處借,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後頭,老人說不出來了,只捂著胸口哭。
徐之珩腦中嗡的一聲響,打聽到女子的住處后,急忙帶著人去找。
她弟弟已經病死了,高燒不退十分危險,若是沒有及時得到救治,要命也不過是一晚上的事。
那姑娘手裡提著藥草,顯然是出去買回來的,就這麼一段路她琿影宗的人都沒打算放過她,還連累了無辜的弟弟,徐之珩恨的咬牙,拳頭也逐漸攥緊。
聽說了此事的曲時笙也覺得唏噓,早晨吃飯時一口接一口的嘆息,曲時瑾坐在她身側,給她夾了些魚肉,輕生勸道:「那姑娘著實可憐,但你擔憂也無用,那惡人是要抓的,你我都相信珩哥兒,他有那個能耐。」
曲時笙把魚肉放在嘴裡如同嚼蠟:「他們對抗的人可不簡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我只怕這期間死的人會更多。」
他們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建琮帝做的呢?況且此事玄乎其神,除了建琮帝那樣迷信的人,就連老百姓都難以想象做這種惡事的理由。
而且建琮帝只需要隨隨便便一個罪名安在徐之珩身上,徐之珩便翻身不能。
所以只有從琿影宗下手,哪怕不能順藤摸瓜把建琮帝捅出去,也要折斷建琮帝的這條羽翼,不能讓琿影宗這種東西再留存害人了。
已近黃昏,未點燈的室內十分昏暗。
灰翱回到自己的住處,未等進門他便感覺出了不對,袖中的刀幾乎是瞬間掉落在他手中,輕手輕腳的打開了門,裡頭站著一個人,既不躲也不閃,二人四目相對。
「灰翱,好久不見。」徐之珩抬起頭來,隱於暗處的他神色看起來有些古怪。
瞧見徐之珩在,灰翱也想到了什麼,扯著嘴角笑了一聲:「原來是徐將軍。」
雖然是在應和,但他手裡的刀並沒有鬆開:「這都快黑天了,宮門再過不久便要下鑰,徐將軍還不出宮嗎?」
徐之珩回答:「我與父親進宮向皇上請罪,皇上表明了對我的關心,容我今日可以留在宮中,與他下會兒棋,再讓太醫好好為我檢查一番。」
「原來如此。」灰翱笑著走進了房間:「皇上重用徐將軍,徐將軍自己也是年輕有為,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徐之珩抬起頭,打量著灰翱房間的陳設,有些失望的說:「當初跟著先帝時,你的房間還是很舒坦的,如今為了隱藏住身份,讓你住在這種地方,冷宮尚且比此處要熱鬧一些。」
灰翱眉梢一動:「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況且只不過是個住的地方,什麼樣子我都不挑。」
「這人啊,跟對了主子住的地方自然不錯,若是跟錯了,吃虧的是誰你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