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五行 第四十二章銀狐
富麗山,南宮家。
大長老跪在庭院里,腦門子死死貼著地,周遭站滿了人。這些人里有他的祖父、大爺爺、三爺爺,還有一眾南宮家的老人。
「你個窩囊廢,竟然讓一個女人控制了南宮家,你怎麼有臉活著……」
「磕頭有個屁用,你就算抹了脖子,也無顏見列祖列宗……」
大長老被罵得狗血噴頭,卻也不敢辯上一聲。直到烏雲蓋頂有驚雷炸響,給大長老開了竅。
只見大長老猛地抬起頭,任由雨水打在臉上,黑色的瞳孔漸漸變得血紅。心中更是有個聲音在喊,殺了葉秋水,殺了葉秋水……
崔器忽然酒醒一半,他看到一雙雙猩紅血眸,一張張蒼白的臉死死盯著葉秋水。就好像餓紅眼的狼崽子,見到了白白胖胖,便要撲上去咬一口。
另一邊,坤國那些傢伙,除了地上坐著的,也都得了紅眼病,竟然奔著和者羅撲去。
崔器腦袋瓜子嗡的一下,不由感嘆道:「這下子鬧大了。」
一旁的魚白芷,眉眼帶笑點頭道:「的確,事又大又亂,那麼奴家就不給殿下添亂了。」
話落,只見魚白芷躍落兩位師兄身旁,一隻手拎一個,轉身就跑。
崔器愕然。酒友靠不住啊,說跑就跑,一點念想也不留。
「這就走,不喝啦。」
魚白芷頭也不回的嬌笑道:「你有命活下來再說吧。」
這下好了,在場眾人中除了彈曲的,便只剩崔器一個人還能舞刀弄劍了。
葉秋水抬眼看向迷霧深處,無奈的嘆了口氣:「便宜外甥,還愣著幹嘛。難不成你想當妖獸的剔牙棒。趕緊帶著公主跑吧。」
崔器皺眉道:「拼了命,興許有機會的。」
葉秋水搖頭道:「沒機會的,就算你全力施為,你又能抗下多少人。何況,那大妖的分身已經跑出來了。」
聽了葉秋水的話,崔器忙望向迷霧之中。他發現,霧氣中似乎真有什麼東西在動。
崔器回頭看了一眼盤膝而坐的三驢子和鐵山,很是無奈地取下劍匣。
「兄弟在,小姨也在,我崔器又怎能獨自逃命。」
葉秋水眼睛一瞪,怒道:「不是讓你帶著玉青黛一起跑嗎。臨危遇事莫要糊塗。」
這時,一直未吭聲的鐵山,緊鎖著眉頭,憨聲道:「兄弟不用你救,帶著小姨和青黛走,現在就走。」
三驢子雙手抓地,十指見血,痛入骨髓。
「頭,跑吧。兄弟不怪你。只需記得,初一十五給兄弟上炷香就好。」
遠處的和者羅這陣子也開口了。
「小兄弟,來我這裡。只需守住一時半刻,我便可恢復修為。將來定然護你周全。」
哭笑鬼童相視一眼,只見笑鬼強顏笑道:「順帶著護住我兄弟二人,千兩黃金為酬。」
史可朗咬牙道:「算我一個,只要本官活下來。定然為小兄弟在長公主帳下,謀上一官半職。」
南宮家一位長老緊鎖眉頭,開口道:「殿下,護住我和家主,南宮家便以殿下為尊……」
一時間,只要還能開口說話的,這陣子為了活命,家底掏干都捨得。畢竟,救命稻草就剩一根,若是飄走了,就只能人送妖口了。
卻見崔器搖了搖頭也不回話,只是走到軒轅紫衣身前蹲下,且伸出一雙魔爪……
軒轅紫衣猛地睜開眼,冷聲道:「你若敢撕我衣服……」
崔器不去看那刀子眼,只是無奈笑道:「都這份上了,我不撕,妖獸也得撕。老話說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我,總好過便宜了妖獸。」
話落,霧氣中有紫衣怒哼。
「我會殺了你,殺了你……」
崔器站起身,一邊蒙著眼睛,一邊笑道:「別嚷了。想殺我的人多了,你得往後排。」
看著崔器抽刀出鞘,葉秋水柳眉微蹙:「你這是真喝多,連死也不怕了。」
崔器看著那些如同野獸的傢伙,緩步逼近,點頭笑道:「生死大事,崔器從不含糊。」
霧氣中有刀鳴,有青衫踏步,在那些紅眼傢伙中穿梭迴旋。倒是像極了逆流而上的游魚。
沒有血灑庭院,更無斷脈截經,有的只是野獸發出的一聲聲悶哼。
葉秋水皺眉嘆道:「刀是用來砍人的,不是拿來當榔頭用的。你不見血,會被活活累死。他們可不懂得知難而退。」
鐵山憨聲道:「頭,不用顧及我的感受。我對南宮家不親,對南宮家的人更不親。」
崔器用刀柄敲人,看的是鐵山面子。如今正主發話了,那麼死些人就很有必要了。
三苗祖刀迴旋而出,直奔大長老的腦袋而去。眼看大長老的腦袋就要搬家,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嬌呼。
「刀下留人。」
刀刃繞過大長老斬下一縷髮絲,卻未見紅。
崔器回頭瞥了一眼撫琴而立的玉青黛,眉頭微皺道:「為何。」
玉青黛道:「毒藥不夠毒,我就再加些分量。給我半盞茶的時間。」
崔器一拳將大長老打的鼻口穿血,倒飛而出,頭也不回的說道:「再短一些。」
玉青黛咬牙點頭,琴音頓時變得激昂,如沙場萬馬奔騰……
情難斷,崔器聽過。本以為心神不會被琴音所惑,哪曾想依舊氣血沸騰,胸中擂鼓。紅彤彤的臉蛋子打了個酒嗝,徹底催發了酒勁兒。
酒醉之人下手沒個輕重,庭院中頓時傳來讓人磨牙的骨裂聲,且還不是一聲。
青衫紅臉,如猛虎下山,驚得鳥獸散。
南宮家有長老,有護院,有一家子男男女女。這些人中也是有普通人的,所以斷胳膊斷腿在所難免。
崔器慶幸沒有第一時間催發血沸和外功秘法,不然現在就不是斷胳膊斷腿,恐怕得送走幾位了。
不過,說來也怪。被崔器打飛的那些人,好像不知疼痛,不知死活。即便斷了腿也要爬起來,一瘸一拐朝葉秋水而來。
崔器捏三苗刀尖,以柄撞在大長老胸口。只見大長再噴鮮血,身子晃了兩晃,可眼珠子好似不會轉動般,依舊死死盯著葉秋水。
「這些傢伙反應雖慢,卻是一根筋兒,你若不快點,我怕忍不住將他們削成人棍。」崔器不斷擊退悍不畏死的南宮家眾人,頭也不回嚷嚷著。
這邊一個人打一群人,另一邊,一群人打一個人。
和者羅如今就跟那滾地葫蘆一樣,滾來滾去的。光不出溜的身上,更是印滿了腳印子。
好在是和者羅外功大成,一時半會兒也踩不死。不過老東西的臉色依舊不好看,因為也不知哪個不開眼的,不踩臉專攻下三路。
和者羅練了二百年的童子功,按現在這個踩法,怕是要保不住了。
「小子,還不過來把他們殺光,老夫當欠你個人情。將來,可保你不死。」
崔器瞥了一眼面露急色的和者羅,喊道:「您老銅澆鐵鑄,打雷都劈不死,哪裡是凡人之軀。您老再忍忍,等我打發了這些傢伙,定然第一時間去救您,想來也無大礙。」
話是這麼說,崔器可不這麼想。半年前,山谷里挨了和者羅一拳,讓他筋斷骨折,可是記得清楚。這陣子恨不得親自上陣踩兩腳,踩爆和者羅的童子功……
忽然琴音猛地拔高几度,灌入崔器腦子裡,把他那些雜七雜八念頭震得粉碎,丁點不剩。
氣息不穩,血液沸騰,豎瞳再現。
猩紅豎瞳中有黑袍持劍,有萬劍化山倒懸而下……
一聲龍吟,一道驚雷,在崔器體內炸響,將崔器眼前劍山和黑袍劈碎,再現滿目灰白。
有了上一次聽曲的經驗,崔器曉得那是九龍破自行運轉,將其拉出玉青黛的琴音。
崔器看著眼前那些患紅眼病的呆傻不動,不由扭過頭來……
他再一次看到五行之氣化作旋渦,看到撫琴的女子淚流滿面。不同的是,這一次老爺海的迷霧也被漩渦卷了過去。
崔器看的清楚,那不是迷霧,那是水之氣,濃厚無比的水之氣。
月光灑落,眼前的世界漸漸清晰……
崔器通過一雙豎瞳,看到一幕驚恐。那是讓崔器汗毛直立的驚悚畫面。
五行之氣匯聚,崔器見過。凡人變宗師崔器也見過。這些不足以讓他心裡發毛,背有冷汗。
能讓一個久經生死之人,心裡沒底,顯然有些什麼東西,是他這輩子沒見過的。
崔器瞪大了眼珠子,一瞬不瞬盯著玉青黛身後不遠處。那裡有通體雪白的銀狐,且不止一隻,而是足足八隻。
銀狐崔器見過,雖然現在有八隻之多,也不會讓他感到驚悚。
真正讓他感到詭異的是,那八隻銀狐眸子中,竟然透著濃濃的憂傷和哀怨。彷彿音律大家,完全沉浸在樂曲中,感受著曲中情緒而無法自拔。
那是人才應該有的情緒,那是人才應有的眸中淚。更何況,八隻銀狐,同笑,同哭,一體同感。
崔器慢慢抬腳,卻又收回,收回卻又抬起。猶豫間,那隻腳還是輕輕落了下去,唯恐發出哪怕半絲異響。驚了撫琴的,更驚了聽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