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再施障眼法
司蓉這個時候離開建康宮,還能是為了什麼?陳濟根本不需要猜。
雖然司元迴光返照與兒女作臨別遺言的時間不長,但說的肯定都是重點,陳濟憑直覺,幾乎可以推測出司元囑咐司蓉的每一句話。
沒有時間做太多的部署,陳濟謊稱如廁,匆忙離開人潮湧動的式乾殿,一路狂奔出雲龍門,尋了自己的馬,直奔東止車門而去。
宮中諸人忙於喪儀,未能留意到陳濟行蹤。
宮門口的侍衛前腳才見過司蓉公主的馬車出宮,後腳又看到陳濟策馬揚鞭而來,且連孝服還整齊穿在身上,都也不敢阻攔,任憑他們去了。
陳濟熟知司蓉常日馬車行走的路線,他不能與司蓉碰面,就必須繞道而行,馬車遠不及馬快,且司蓉有孕在身,馬車更走不快,他即便繞道一些路程,也完全可以比司蓉先到家。
這麼盤算著,陳濟已經繞路而行了,一路馬蹄揚塵、汗流浹背,自不必說。
他趕回譙郡公府時,果然家中一切如他出門前一樣安詳,唯有方湘正在門前指揮家僕往門匾上掛孝布。
方湘機靈,話也不必問,就取出鑰匙,交給陳濟。
陳濟下馬,拿了鑰匙就直奔書房,開了抽屜,果見兩封來自交州的密信在內,每一封都很厚。
時間緊迫,陳濟無暇細看,只粗粗閱覽、一目十行,對信中內容做個大概了解,然後掀開房中暖爐,準備燒信時,卻發現爐蓋是涼的,爐中也沒有火。
他猛然意識到,這書房已經被鎖了幾天,火爐肯定早就熄滅了。
火爐起熱太慢,無奈之下,陳濟趕緊先點了蠟燭,又將兩封厚信連同信封一起放在燭焰上引燃,待燒旺了之後,又放進暖爐之中,憑它自燃。
與此同時,陳濟又忙取出一張白紙,提筆準備寫字,然而發現硯台上的墨也早幹了。
他又速速研墨,提筆蘸了墨汁,在紙上畫了五行八卦圖,又寫下司元的生辰八字,然後像卜卦一樣,在圖上圈圈點點,最後寫上昨日的年月日。
「公主,您慢著點。」外面遠遠傳來方湘的聲音,是特意的大聲,顯然是提醒陳濟的。
陳濟放下筆,煽動了幾下剛寫好的那張紙,隨即拋進即將燃盡的爐灰之中。
「夫君在燒什麼呢?」司蓉還沒進書房,已經聞到了燒焦的味道,一手扶著肚子,快步走來,一進門就死死盯著暖爐。
「廢紙……廢紙而已。」陳濟訕訕笑著。
小鶯跟著進來,只見暖爐中唯有一張紙尚未燃盡,忙伸手取出,在地上拍滅火焰,然後呈給司蓉。
司蓉拿過細看,那紙的顏色早已發黑,隱約能看出上面似乎有八卦圖,好像還寫著些別的字,模糊看不清。
「這是什麼?你都燒了些什麼?」司蓉抬頭,質問陳濟。
陳濟嘆了聲氣,低下頭,慢慢說:「前些天,你日日進宮陪伴聖駕,每日奔波勞頓,我十分擔心你和孩子,可又不好阻擋你的一片孝心。我就找過兩位京中的神算,讓他們算一算成宗這病究竟幾時能好。沒想到……他們掐掐算算,竟算出了賓天之日……」
司蓉聽了,低頭又一次細看,果然覺得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跡像是司元的生辰八字。
陳濟擺出一副愁容,繼續說:「可當時,成宗尚在,我豈能跟你說這些?所以不得不瞞了你,就將這卦象藏於書房中。誰知成宗果然歿於他們的推算之日,我心中更懊惱,更不想你看到……沒想到,還是讓你看見了……」
司蓉頓時心中一陣酸楚,竟不知要說什麼。
陳濟往前走了兩步,握住司蓉的手,目光飽含柔情,望著她:「我原也不是為了燒這些東西專程回來的,是因為聽說你突然出宮去了,我想你身子不適,怎會貿然出去?我太擔心你,想也沒想就追了出來,跟路人打聽你馬車的方向,偏偏他們又給我指錯了路,我沒找到你,思忖著你也許會回家,就趕緊回來了。回到家,我才猛然想起這些東西,怕你看到傷心,乾脆一把火燒了乾淨。」
「真的?」司蓉看著陳濟的眼睛,想著司元的臨終囑託,半信半疑。
「你信,則為真。不信,我說什麼你都覺得像假的。」陳濟微笑著,雙手扶住司蓉的肩:「話說,你究竟是為何不好好休息?為何這個時候跑回來?」
「我……」司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但她肯定不能違背司元遺言,說出不該說的話。
陳濟朝小鶯和方湘等人擺擺手,令他們都退下。
書房中只剩了陳濟和司蓉兩人,陳濟扶著司蓉慢慢往裡走,將她按坐在床邊,笑道:「你是為了什麼都不要緊,我只怕你累著。」
「看這雙手多涼,路上吹風了吧?」說著話,陳濟雙手揉搓著司蓉的手,又往她手上哈氣。
司蓉心裡暖暖的,看到陳濟仍這般待她好,頓時將交州陳亮書信等事拋到腦後,卻仍記掛陳濟心中是否還戀著桃葉。
「你……」司蓉想問,卻又不知該怎麼問。
陳濟依舊笑盈盈,陪坐在司蓉一側:「有什麼話就只管說,夫妻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呢?咱倆也好些天沒坐在一起好好說個話了。」
司蓉也不想拖沓,便直接問了:「好吧,那你就告訴我,你心裡還有那個叫桃葉的女子嗎?」
「桃葉?」陳濟勾唇一笑,輕聲道:「你不如去問一下安豐侯,他心裡是否還有他那位亡故的髮妻。」
司蓉聽得鬱悶,不知陳濟這算什麼答案。
「或者,我再問問你,心裡是否還有馬達?」陳濟笑得從容,絲毫不像介意的模樣。
司蓉不由得皺眉,顯出幾分不滿:「你這話怎麼說?我每天記掛的都是父皇,還有你和孩子,哪還有別人?」
陳濟笑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桃葉於我,就像馬達於你一樣。愛過一個人,如果說見到這個人還如看待平常人一樣,你我都是不會信的。但眼前的人,才最重要,不是嗎?」
司蓉似乎覺得有理,但心中還是彆扭,「可是……你大半夜出城把他們追回來,到底是為了追回安豐侯,還是為了追回桃葉?」
陳濟一聽,便知是司元臨終提到了這件事。
不過,他仍舊淡然,反而噗嗤一笑:「難道你覺得,我追回了桃葉,對我有什麼好處?她走,是隨那王敬一起走,留,也還是與王敬在一處,於我又有什麼區別?你難不成一直在為這事兒吃醋吧?」
由於王敬被追回京后一直住在梅香榭,司蓉也聽說過,那麼,她也就覺得桃葉回京對於陳濟確實無用,至此,司蓉實在不知道還應該追究什麼。
至次日,司蓉和陳濟一同入宮守靈,舉哀完畢,司蓉單獨求見了司修。
司蓉和司修雖是親姐弟,可單獨說話,好像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司修知道司蓉心情不好,故邀她去花園賞花散心,且走且談。
冬日梅花盛開,一股清香醉人心脾,也似能稍解司蓉的憂愁。
司蓉知道司修如今為君,少有閑暇,她必須言簡意賅:「父皇臨終說的話,只有你我二人聽到,我也不敢說與第三個人,可我心裡矛盾,必須得找個人幫我分辨一下,便只能找你了。」
「姐姐只管說來便是。」司修笑臉相陪,還如從前一樣和善。
司蓉便將昨日回家后撞見陳濟燒東西、以及後來陳濟的解釋,尤其是關於桃葉的言辭,都一一轉述司修。
司修聽了,稍作思索,便跟司蓉分析起來:「感情上的事,我不敢說。我和王玉成親,當時也是時局所迫,但成婚之後,我覺得她真誠可愛,我倆之間便越發親密。姐夫和姐姐都快有孩子了,按理說應當比我們更好才是。至於他昨天燒的東西……」
說到這裡,司修停頓了一下。
司蓉忙又再次強調:「我確實親眼看到,那張紙還有一小半尚未燒到,被燒到的部分也還有些字跡能看清,確實是卜卦之象,不是交州書信。」
「那……」司修的笑容顯得有些不自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姐姐可有留心,他書房中有沒有剛研好的新墨?」
「新墨?」司蓉愣了一下。
司修點點頭,笑道:「你倆一前一後回去,他燒了東西,就算來得及清理紙灰,味道卻一時難以散盡,所以,他總要給你一個交待。
如果他燒毀的是交州書信……最後那張紙,很有可能就是故意讓你看到的。倘若如他所言,卦象乃多日前所畫,墨跡必然是乾的,且他多日不在家,書房裡的墨水肯定也早幹了。
但如果那只是個障眼法,卦象多半是臨時畫的,經過火燒,雖然也幹了,可屋裡必定有新研好的墨水,一時半會是幹不了的。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司蓉愣怔了一會兒,忽而眉頭緊鎖,跺腳嘆氣:「可是……我昨天沒留心他屋裡有沒有新墨……現在想留心,也來不及了。」
「沒關係,姐姐不要太焦慮,機會總會有的。」司修安撫著司蓉,又替她出主意:「若真有被燒毀的書信,那必定是重要的書信,姐夫也肯定遲早要回信的。交州路遠,傳口信容易出差錯,親筆書信是少不了的。
姐姐只要每次在家時與他寸步不離,進宮后命令各宮門侍衛,不得在你離宮前放他出去。如今父皇已不在,你也無事可做了,你倆同進同出,朝夕相伴,他哪還有背著你做事的機會?」
司蓉點點頭,暗暗記住了司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