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別有用心
國喪尚未完畢,最受先皇寵愛的長公主和駙馬卻同時卧病,這事傳出譙郡公府,簡直成了一則奇聞。
經過了那個夜晚的事,司蓉已經不想搭理陳濟,但她並不會因此放鬆對陳濟的監視,里裡外外依舊眼線密布。
陳濟覺得,他還是不能跟司蓉僵著,於是親自捧著湯藥來給司蓉道歉。
「真是你聽錯了,我身邊怎麼可能有別的女人呢?你把咱們府里的丫鬟都叫過來,一一查問她們那晚在哪,不就行了?」
司蓉卧於衾內,沒有說話,但其實在陳濟說這些之前,她已經盤點過府中所有丫鬟,她們那晚沒有人是獨自呆著的,均有人證證明不曾出現在那個地方。
「可我明明聽到了……」司蓉心中詫異著聲音的來源,不經意就給說了出來,然後才想起她已經決定再也不跟陳濟說話,居然這麼快就食言了。
「我問過御醫,他們說,當一個人特別在意某一人、某一事的時候,就可能出現幻聽,尤其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你會聽到這些,說明你心裡太在乎我了,我真的好感動……」陳濟笑著,舀了一勺湯藥,遞到司蓉嘴邊:「但是,我也真的好冤枉……娘子,別生氣了,行嗎?」
此前,司蓉從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妒忌心是這麼強、醋意是如此重,都到了幻聽的地步了?
她心裡很悶,可她也實在找不出陳濟另有女人的證據。
司蓉翻著白眼看了陳濟一下,喝了葯,乃問:「那你告訴我,你大半夜跑出去做什麼?」
陳濟放下藥碗,瞬時間臉上變得毫無光彩:「我很累,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
「累?」司蓉疑惑著。
「我們一直以來都是親密無間,近來你卻變得疑神疑鬼,我知道,成宗薨逝,對你的打擊很大,所以我努力包容你的情緒……」陳濟的目光,似乎是從未有過的深情、又是從未有過的失望,「可是,蓉兒,你也可憐可憐我……我老早就是一個無父無母的人了啊……」
「無父無母」四個字,突然衝擊到了司蓉脆弱的心,她明明是原本就知道陳濟自幼做了孤兒,可此刻竟會為這句話心頭一顫。
大約……是因為她從今以後也成為了無父無母之人吧。
「我沒有見過母親,父親也不能看著我長大,唯一的兄長卻是害我最苦之人……我三十多歲才第一次有了家、有了親人……」陳濟猛然強烈地抱住司蓉,如傾如訴:「你和孩子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再信我,如果我的家不再溫暖,我孤零零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一種赤誠的熱情似乎從陳濟的雙臂傳遞到司蓉全身,使司蓉五內都灼熱起來。
「沒有……我沒有不信你……你不要這麼難過……」司蓉不由自主也抱住了陳濟,說不清心中是怎麼一個滋味,她覺得她好像也很害怕孤零零一個人。
陳濟寄希望於司蓉被他感動,此後能稍微放鬆對他的監控。
然而,司蓉被感動是真,至於放鬆監控,卻並沒有。
他深刻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司元遺言的力量在司蓉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不可有絲毫違背的。
有了上兩次的經驗,陳濟不敢再輕易半夜外出了,但他必須找機會確認張小宛有沒有去交州。
這次,陳濟在如廁時敲擊了小鏡子的鏡面,這肯定不是絕對安全的地方,但在無法離開司蓉視野範圍內的情況下,唯有廁所是相對方便的一個地方。
小宛剛在鏡中露面,陳濟便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小聲。
「你不會又被關起來了吧?」鏡子中,小宛低聲問。
「別問那麼多,你在交州嗎?」陳濟聲音極低,幾乎是輕浮音。
「你放心,我辦事最快,已經見過陳亮,傳過話了。他還收留我住下了呢。」小宛答話的樣子看起來很得意。
「很好,那你就暫住交州。轉告他,讓那兩個人出點意外就行了。」
「哪兩個人?」
「陳亮知道。好了,就這樣,你要時刻候著給我傳話。」
交待完了這幾句,陳濟不敢在廁所停留太久,就準備再敲鏡面。
鏡中卻又傳出一句小宛隨意的言語:「忘了告訴你,我跟他們說,我是你的外室。他們都對我可好了。」
陳濟怔然一愣:「你怎麼能這樣說?」
「我不這樣,怎麼防備你過河拆橋?」小宛神采飛揚,輕聲嗤笑:「我多替你傳幾次話,這個外室的身份大概就在你的親信那裡坐實了,你不認也得認!」
這是最近唯一一次沒有被司蓉發覺的小動作,陳濟走出廁所,卻茫然若失。
「怎麼方便一下要這麼久?」司蓉的聲音忽然傳到他耳邊。
因為出神,陳濟竟然在某一刻忘記了,司蓉就坐在院中曬太陽。
今日難得陽光好,司蓉坐在院子里正中,是這院落中可捕捉視野最廣的位置,當然也可以在陳濟離開廁所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他。
院中還有許多侍女,一個個都留神著陳濟及府中陳家舊仆的一舉一動。
「肚子不舒服,可能吃壞了什麼吧。」陳濟望著司蓉,勉強一笑,面對全方位不間斷的監控,他除了接受,暫時別無良策。
他被司蓉以及府中遍地眼線限制到舉步維艱的地步,不能跟任何心腹之人單獨說一句話,那對於他就是與世隔絕,而唯一有機會通過特殊方式能聯絡到的張小宛,卻只是個利益之交,實在不可靠。
他覺得,他不能一直處於這麼被動的地位,更不能託付張小宛太多。
終於,國喪結束。王玉再次向司修提出放王敬出京的事,司修又說登基大典在即,至關重要,安豐侯不適合在這個時候離京。
王玉只好再次傳話到梅香榭,說是登基大典一過,王敬便可離京。
這次,桃葉更覺得這話不可信了。
正值心神不安之時,王敦來探望王敬,捎來了交州書信:「環兒在信中說,徐大人安插去的那兩個人,突然一前一後都死了。一個失足落水、一個不慎墜樓,這……這要怎麼跟徐大人交待呀?」
王敬並不驚訝,只是輕聲分析:「他們名義上畢竟是我們王家的人,若沒有陳濟首肯,陳亮沒有這個膽量……」
桃葉在一旁聽著,甚是不解:「可是……上次玉兒不是跟我們說,司蓉公主聽信官家的意見,監控了陳濟的一言一行,讓他沒有機會傳話或寫信給任何人嗎?」
「我也正在想,這消息是怎麼傳過去的?」王敬慢吞吞,結末一聲嘆息。
「關鍵是,徐大人若問起來,我們要怎麼交待?」王敦又一次重申了他的問題。
王敬輕輕搖頭,低聲答道:「不必交待,他派人過去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有被滅口的可能。你還是叫環兒儘快回京吧,交州……真的不安全。」
王敦點點頭,就回家去給女兒寫信。
桃葉站在輪椅旁邊,自言自語般問出了一句:「那麼,京城就安全嗎?」
王敬又長嘆一聲。
登基大典如期舉行,司修正式稱帝,尊生母白氏為太后,成宗後宮妃嬪,皆尊封位份。
尊封完畢,陳濟忽於群臣中出列,諫言道:「啟稟官家,除了白太后,您還有一位嫡母沈氏,何不將其靈柩遷到京城,受享宗廟香火,以彰顯官家孝道?」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司修頓時手足無措,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嫡母沈氏葬在哪。
群臣中依附陳濟者,也都紛紛諫言起來:「譙郡公所言極是,沈氏乃成宗皇后,理應遷葬皇陵,與成宗合葬。」
與陳濟同排站立的尚雲,略略側臉看了陳濟一眼,隱約察覺到那種不懷好意的、卻又不明顯的笑意。
一群人的說道,讓司修更加為難,他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慢慢道了句:「眾愛卿言之有理,不過……永昌路途遙遠,遷葬一事,朕還得擇良辰吉日,緩緩圖之。」
坐在司修身側的王玉,明顯感覺到了司修的緊張,心中大為不快,再抬頭看一眼那個故意挑事的陳濟,想起親娘之死,更恨得咬牙切齒。
眾臣款款散去時,徐慕故意走在了陳濟身後,冷冷笑問:「先皇即位都未曾將他的皇后遷葬來,臨終也未曾提及與沈氏合葬,如今譙郡公卻叫官家去遷葬,莫不是別有用心吧?」
陳濟頭也不回,一樣是皮笑肉不笑地作答:「徐太師真是多心之人,沈氏並非官家生母,卻是我嫡親的岳母,我有心盡孝,求官家幫個「小忙」,能有什麼用心?」
言罷,陳濟又猛回頭,齜牙一笑:「太師還是料理好自家是非,手不要伸得太長!」
又往前幾步,有個丫鬟攔住了陳濟:「郡公請慢,公主在後花園休息還沒出來呢,請您稍等她一下。」
陳濟抬頭看,原來宮門已在不遠處。
「我竟忘了,我哪有機會與郡公同行?郡公每日有嬌妻陪伴,如今乃是不輕易結交的人呢,在下這種光棍,可是羨慕不來呀!」徐慕越過陳濟,還漫不經心撞住了陳濟的肩膀,大笑著揮袖而去。
陳濟立在原地,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