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災禍起於內
「你說什麼?」司蓉腦袋轟轟的,好像突然對於聽到的話失去了理解能力。
滿屋的丫鬟都哭了起來。
王玉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她感到了災難的降臨,那也許是司蓉的災難,但更是她的災難。
外面,陳濟、司修、田源正說著司蓉的病情,忽聽見小鶯喊的話,也顧不得許多,都一齊進屋來。
陳濟跑得最快,直接到了搖籃那兒,伸手探了鼻息,大驚失色:「田太醫,快來看看啊!」
田源隨即趕到,先觀了一眼面色、唇色,又翻著眼皮看了看,無奈搖頭,朝陳濟躬身行禮:「郡公恕罪,臣無能為力。」
「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陳濟大聲吆喝著,幾乎暴跳如雷。
司蓉一下子滾下了床,拚命往前爬,丫鬟們都擁過去扶。
司修也震驚極了,「怎麼會?孩子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田源拜答:「回官家,看著像是窒息而亡,未能及時發覺,已錯過救治時機。」
「窒息?」司修重複了一遍,卻一時間想不明白。
司蓉在丫鬟們的攙扶中,抓住搖籃,雙手顫顫巍巍伸向孩子的臉,孩子沒有一點動靜。緊接著,司蓉便如發狂一般,瘋狂搖晃著孩子,孩子仍然安靜。
「不……不!」司蓉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喊。
「窒息……窒息……」陳濟咬著牙,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是琢磨了一會兒,忽而把鋒利的目光瞄準王玉:「是你?」
「不!我沒有!」王玉驚恐地後退了一步。
陳濟瞪著王玉,好似證據確鑿一樣,怒斥道:「大家一起進來之前,只有你在屋裡,你沒有動手,孩子怎麼就沒了?」
「只有你在屋裡?」司蓉猛然回頭,那目光比陳濟更為憤恨,她只聽到了一個重點。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王玉也哭了起來,那種百口莫辯之感,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王玉的目光轉向司修,只見司修也正看著她,司修的樣子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回憶著什麼。
才剛在院子中說過的話,王玉知道,司修一定是想起了她方才控訴過的殺母之仇。
「官家……官家……」王玉疾步跑了過去,攥住司修的裙擺跪在地上:「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因為殺母之仇,就去遷怒一個無辜的孩子呀!」
「殺母之仇?」陳濟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是你爹告訴你,說你娘是被我害死的對不對?」
王玉愣怔著,抬頭看了陳濟一眼。
「我已經跟你爹解釋過無數次了,他憑什麼把你娘的命案記在我頭上?你竟然為此殺我兒子以泄憤?」陳濟手指王玉,怒髮衝冠。
司蓉也茅塞頓開,覺得自己在剎那間明白了一切,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王玉的所有敵意。
不由分說,司蓉一下子撲了過來,直接將跪著的王玉推倒在地,雙手掐住王玉的脖子,咬牙切齒。
司修見了,大吃一驚,忙去拉司蓉,嘴裡還叫著「姐姐」,也不知司蓉這個病人突然哪裡來了這麼大力氣,竟是他怎麼拉都拉不動的。
陳濟就在一邊看著,一聲不吭。
「你們快來幫幫我呀!」司修抬頭,朝屋裡的丫鬟們喊。
幾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一起涌過來,向兩邊拉開司蓉和王玉。
「放開我,我要掐死她!」司蓉尖叫著,總算被拉起,然而渾身抖動著仍要上前,丫鬟們死命拉住,卻被司蓉那股衝勁牽制著一起摔倒下去,主僕幾人摔成一團。
王玉好不容易爬起來,渾身蜷縮發抖,司修看著,也不敢去安慰。
田源眼見司蓉如此癲狂,直覺頭皮發麻,忙向司修、司蓉等解釋:「啟稟官家、公主,臣的推斷也未必准,這孩子生得弱,死因也或是突發疾病。」
聽見田源這話,陳濟氣得不得了,立即責難了田源:「方才你還說是「窒息而亡」,這會兒一看皇後有嫌疑,就趕緊改口說「突發疾病」,你跟王家交情好,就向著他們胡說?你算什麼大夫?」
田源朝著司修,原地跪下:「官家,臣確實是見小公子無明顯異樣,才初步推斷為窒息,但只看一眼,推斷錯了也是常有之事,請官家明查。」
陳濟也面朝司修,跪下行叩拜大禮:「官家明鑒,方才官家駕到,分明看著小兒是好好的,此刻突然夭折,豈能是病?求官家公正論斷。」
那邊,司蓉再次被丫鬟們扶起,卻捂住胸口,突然一陣咳嗽,越咳越厲害,像是要咳出什麼,丫鬟們趕緊拿來一塊手帕,司蓉接過掩住口,咳出一看,竟是一大口粘稠的血。
「蓉兒……」陳濟見了,慌忙離開司修面前,過去攬住司蓉:「你……你怎麼……怎麼了?」
司蓉盯著那一口血,半晌沒有發聲。
司修也看到了,更加心裡發慌,田源也不禁搖頭嘆氣。
片刻,司蓉又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屋內所有人都渾身發憷。
笑著,笑著,司蓉又咳起來,又咳出一大口,還是那樣的血。
「蓉兒,蓉兒……」陳濟抱住司蓉,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司修:「求官家為臣夫婦做主!」
王玉再次攥住司修裙擺,痛哭流涕著高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啊……」
司修看著司蓉手帕上的血,又看著哭得聲音都有些嘶啞了的王玉,頓時如鯁在喉,似乎生平再也沒有比此刻更為難的事了。
「來人……」司修對外傳喚,站在這個位置,他不能不有所決斷。
宮中的隨行侍從很快趕到。
司修雙手手指緊扣在腰間,艱難地下令:「將皇后帶回宮去,軟禁於風華殿,暫收去鳳印,待查明此事後再行發落。」
「官家……」王玉的哭聲越來越無力。
但在陳濟和司蓉眼裡,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在司修帶王玉回宮之後,陳濟先後請來多名醫者來驗證孩子的死因,兩三日之間,但凡有點資歷的御醫、京城內較有名氣的大夫,幾乎被請了個遍,生怕此事不能被傳揚得人盡皆知。
果然,所有醫者都一致認為孩子應該就是被捂死的。
司蓉終於無心再管制陳濟行蹤,陳濟很快煽動了依附於陳家的一眾文武官員,紛紛上書懇請司修秉公處死尚未行皇后冊封禮的正妻。
不必說,一向心慈手軟的司修,面對這樣的奏摺,是難以做出決斷的。
等不及司修做決定,某日,內侍葛生報知,韓夫人等來到延明殿外,求見司修。
司修吩咐宣入,只見韓夫人、都護韓璟、大司馬尚雲、廷尉尚雷、司徒白碩、衛尉白楊、司空徐慕等一大群人都進入殿內,一齊跪下。
「懇請官家順應民心,處死毒婦王氏,另立皇后。」韓夫人等一見了司修,立刻稟明來意,伏地叩拜行大禮。
「你們……」司修見來的還都算是自己人,心中感到十分生氣,「你們憑什麼認為玉兒就是兇手?」
韓夫人道:「已有數十名醫者認定,譙郡公之子死於窒息,如今連宮外百姓都知道,那孩子夭折於聖駕親臨之時,被發現之前唯有皇后在房中。」
司修辯駁道:「如果玉兒進去之前孩子就已經死了呢?說不定是那些丫鬟不小心,被褥蓋過了頭!或者……孩子自己亂動翻滾,不慎掩住口鼻呢?」
韓夫人無語搖頭,答道:「官家沒有照顧過孩子,可能不太了解,剛出生沒幾天的孩子是不會翻身的,實在不可能自己掩住口鼻,丫鬟們常日照顧,不可能不小心,就算被褥蓋住了頭,孩子也應當有哭聲或異動,下人們都在不遠處,不可能聽不到。唯有被人惡意捂住口鼻,孩子才沒有發聲的機會。」
「我和玉兒夫妻一場,我不信她是那樣的人!她平時連一隻螞蟻都不會傷害……」司修連連搖頭,卻找不出更多的理由。
尚雲拱手拜道:「啟稟官家,臣聞王家與陳家早已宿怨多年,尤其近日有傳聞說安豐侯髮妻滿氏乃譙郡公所害。皇后畢竟只有十五歲,難免一時衝動,何以見得就沒有作案可能?」
「誰說年輕就一定衝動?朕今年也才十七歲,朕衝動嗎?」司修有些想發火,但又控制著,朝著尚雲,略微大聲了一些。
徐慕冷笑一聲,淡淡應聲道:「官家倒是不衝動,卻太過於感情用事,用情一過,人前禮儀都忘了,一會兒自稱為「朕」,一會兒又「我」這「我」那的,也不怕人笑話。」
司修看了徐慕一眼,沒有說話。
白碩也向司修一拜,勸諫道:「官家恕罪,臣等也不敢公然斷定皇後言行,只是如今朝內外皆以為譙郡公之子遭皇后毒手,實在影響官家名聲。官家若不早做決斷,陳氏一族勢必以此為由,揭竿而起,官家之位危矣。」
司修的鼻子有些酸,還是勉強抑制了自己的傷感情緒,心塞地問:「怎麼連外公都這樣說?難道朕怕丟了皇位,就不問青紅皂白處死枕邊人嗎?那樣朕都不配為人丈夫,又怎麼做稱職的一國之君?」
徐慕又冷笑,挖苦一般:「放著譙郡公府的命案三天沒理會,只管一味護短,你以為你就配做一國之君?」
司修又看了徐慕一眼,再次忍下。
白碩再拜,又進言說:「官家宅心仁厚,徐大人之言雖無狀,也有幾分道理。此事拖不得,就算官家不忍處死皇后,也應該……」
「官家……官家……」還沒等白碩的話說完,葛生慌慌張張進殿,氣喘吁吁地稟報:「方才有人看到,司蓉長公主提著一柄長劍,衝到風華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