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結纏
若問此次行圍的真正目的,必然是琰王蕭鏗試探西驪以及更加深入地了解驪王,以對症下藥。於驪王來說,這則是一場不好推卻、不得不赴的「鴻門宴」。
先前蕭鏗便了解到,如今驪王昔年是憑藉「立嫡立長」成為太子,又在母族勢力的擁護下登上王位。經歷雖和自己有一兩分相似,但驪王這一路比自己還順風順水,甚至不怎體會過爭的殘酷。此次行圍亦算是踩著自己想要的節拍進行,他冷笑了。
蕭鏗甚至想過,在這世上僅剩下他與荎驍的國家之時,已指日可待——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但作為一個自認聰明、諳盡世間事的君王,有時不免會有一絲絲的自負。
轉眼雲賀,便要棘手得多。無法預知蕭鏗和荎驍最終誰才是贏家,他只得小心地走好每一個甚至決定命運的步子。剎那間,昔年王祖母不怒自威的身影似在他眼前浮現。王祖母的神色總是那麼平靜,蕭鏗幼時不免覺得她有些無趣,直到年長才明白,只因太富智慧。承慧太後衛氏弱賀強琰功不可沒、名不可忘,影子至今留在蕭鏗心中,像一把引路燈火……
這一切,都與瑰里無關,即便是天分也無法令她如此早地明白所有。行圍對於她來說不過是與朋友相會的最好時候,還有見到她心心念念的寶馬、良箭。
九月的一早便是辭行之時,沃只主動跑到瑰里的馬車前,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雙手,而她的姐姐魯朵則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可對於這兩個友誼初生的小女孩,如何分別才是夠?魯朵索性拉開沃只的一隻手:「走的時候要將你我落下了。」說罷又向瑰里道告別之語,拉著沃只的手就將她帶離了馬車。
秋風不巧地吹起,這恐是沃只生平第一次感到離別的惆悵。她向視野里愈漸縮小的瑰里大喊:「此地一為別,希望我們還能相見!」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一個為宗室之女,一個為異國公主,相見談何容易?只怕是連書信都無法往來。瑰里一手緊緊攥在衣角,一手向她揮著。風吹綠草成波,當沃只的身影於遠方消失時,瑰里一轉身便邁上了馬車。
秋獵結束,便要大訓三軍,訓期一月。也正是這一年一度的大訓,以及時常的小訓,才使得大琰的百萬軍隊人心所向,隊列規整化一為其表,心之團結才是其里。亦有時,蕭鏗會親視訓軍,他對此事的重視可見一斑。
雍齊將軍手握半邊兵權,他為主訓官,王長子蕭長霖、王次子蕭長霽以及衛仲子衛驊打輔助。由於衛伯子衛騁常年多病,不適宜過度操勞,衛原此番也是僅派遣了他的次子衛驊。
深夜,侍人提著燈引衛驊繞過廊橋回房。一進門還未更衣,衛驊就已向後躺倒於榻上。他望著桌上燈燭發出的幽幽微光,長吁一口氣,緩解了許多分疲憊。
衛驊起身,揮揮手令侍人替他更衣。此時另一小侍輕手輕腳地躬身來報:「葛蘭夫人來了。」
聽到此話,衛驊和更衣小侍心中都是一急。小侍忙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替衛驊系好衣服,便隨著來報的侍人一齊退了下去。只見蕭葛蘭輕聲入內,手中捧著一隻碗,笑盈盈地將其遞給衛驊:「夫君在軍營累了,我親手為夫君熬了熱湯給夫君解解乏。」
蕭葛蘭心細又手巧,雖為公主出身,卻也學做了不少茶水、小飲、粥湯、糕點等。此時給衛驊熬湯,也是駕輕就熟。
衛驊抬眼,看到的是蕭葛蘭那溫暖的笑容,感動自四方奔涌而來:「夫人有心了。」
他將湯碗放到榻前,將蕭葛蘭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見衛驊用這樣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端詳著自己,蕭葛蘭竟有些嬌羞、又有幾分激動,卻始終保持著那春風般的微笑,不算燦爛,卻是暖人心脾的。
眼前的這個少女的容貌若說同璴里相比較,還是略勝一籌的,她天生的異域風更是她的亮點。蕭葛蘭的這種成熟雖感渾然天成,可衛驊卻嘆道,她的成熟已經超越了十六歲。
衛驊心中一動,伸手輕輕將蕭葛蘭攬入懷中。蕭葛蘭只覺心頭狂跳,那種氣息使得她腦海一片空白。若說衛驊動心,他不是頑石,他怎會對這樣一個女孩對他幾月來的付出無動於衷?可這種感覺,還不是喜歡,更不是愛。
一切對於蕭葛蘭,已經開始不一樣。驚得這一接觸,霎時間,她充滿了溫暖、與希望。她雖時常在偽裝、算計,待她的夫婿卻還是充滿真心的,後者衛驊也知道。
一燈如豆,或許他們的心,已開始微微觸碰。
已至此年冬末,璴里的心境無疑好上不少。她與蕭長霖的婚姻雖是王室的命令,彼此開始亦不想面對,但一旦結縭怎會無情?幾月來,就算初婚時局面多麼僵硬,如今兩人終於能相敬如賓。
蕭長霖輕輕地走進璴裡屋子的正廳。璴里正低頭整理首飾盒,但聽得侍女在她耳旁悄聲提醒,驚嚇之餘站起身忙要行禮,蕭長霖卻按按手。
蕭長霖道:「近些日子父王令我嚴訓三軍,經常要晚些回來。」
璴里一驚,怕是雲賀又在暗中生事。她抬眼望著蕭長霖,心中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摸不到底。賀山之戰後雲賀恢復迅猛,若與大琰暗鬥不成,就恐是……隨即她又給自己鬆了口氣:這僅是主上的下下策,以主上的精明,是絕不會坐等雲賀出兵的。再者說,以雲賀現如今的狀態,還不足以與大琰鐵騎抗衡。
眼前的這個人,曾經是讓自己又懼又恨的。此種感覺永遠也不會消失,只能漸漸淡去——她此時只是作為一個最普通的女人最本能地去擔心自己的丈夫。
「一定要平安。」璴里微聲道。
蕭長霖忽而笑了,道:「怎麼說都還有父王這一關,不會動真格的。」
秋獵之時與璴里共賞夜景,讓他真正接近了她。他每每看到璴里時常溫情而憂思淡淡的雙眼時,恍惚間就會忘記兩年前母親對他說的話——那個讓他準備了兩年的話。他再聰明冷漠,肩上再有家國大任,也還是一個少年。直到這個少女真正站在他面前,那種久違的感受才由心底而生。既然命運將他與這個少女結在一起,他就應該去接受她、歡迎她。
可蕭長霖將這一切隱藏得太深,不但母親不知、他人不知,就連同璴里自己都倍感迷茫。
此刻,蕭長霖忽然握住了璴里的雙手,愈握愈緊,自發的力量使璴里心中一顫。
「放心。」璴里最終聽得一個輕柔的聲音,恍若昔年、心底、夢中。
初春,辟芷院。
冬月是漫長的而艱難的,人們更感寒徹心房。好在天氣暖得快,此時春意發榮滋長,嫩芽初生的時節將過,已能見得滿庭新綠。春雨貴如油,瑰里卻總喜在一場春雨後到院中跑上一番。
瑰里正套外衣,耳旁卻聽來一句衛氏的話:「仲子夫人有孕了?」
瑰里怔在門口,那一剎那不知是震驚還是慍怒,竟教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一轉身,見衛氏手中正拿著一張四方絹紙,而蘭谷立在桌子對面垂首。這絹紙,明顯是蘭谷送來宮裡的信紙。蕭鏗即將迎來他的第一個外孫,無論怎樣都是欣喜萬分的,於是便以信件的方式昭告整個王族。
瑰里轉手將外衣遞給立在門口的石柯,跑到衛氏面前故作喜悅地道:「葛蘭姊要有小娃娃了?」實際上,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衛氏笑道:「是啊!」她頓了頓,道:「我倒還希望你阿姊……」方覺得不應如此,便忙打住了。
瑰里怎會不知母親想要說些什麼,此時一股莫名的感覺升上心頭,她只想一人靜靜。瑰里說要去東市尋一些稀奇的手工品,衛氏心情好,便也笑著應了。
今日東市算不上太擁擠。瑰里一人走在街頭,先前被強抑住的憤怒在此刻噴涌而出。衛驊明明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哥哥,他怎就變了?且不說他與阿姊相識的時間比自己的生命歷程還要長,聽衛騮的意思怎說也深愛了阿姊多年。瑰里雖還不懂這種愛是怎樣的,但她總是覺得,衛驊不可這麼快就忘卻阿姊!
「想什麼呢?在你身旁如此久都未發現我?」衛騮那熟悉的容顏映在她眼前。見她並不開心,衛騮也很是鬱悶。他從一家商鋪出來便見她低頭無神地走著,甚至有時險些要撞到什麼,於是便在她身旁走了許久,不承想她竟是沒發現自己。
瑰里見四圍人不多,淚水竟溢了出來:「你說,我阿姊她是不是太可憐了?從小我就未見過她真正開懷地笑,我和弟弟遇上什麼麻煩都是她幫兜著,每當我們闖禍、父親要責備我們時都是她幫著說好話……阿姊甚至出嫁前半月還在生病,又嫁了一個不愛的夫婿。」
衛騮驚得失措,不忍見她獨自拭淚,於是將她輕輕環抱住,單手拍著她的後背:「別哭啊,她這般愛你和定南,只要你們幸福她就是開心的。她一定不想你為她難過成這樣。」
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實在是給予了她莫大的安慰。瑰里很想哭個痛快,聽了他的話卻只是低低地抽泣著,而衛騮也耐心地安撫著她。衛騮此番知道了她為何而哭,他自己甚至後悔當初為何要將實情告知於她。
他的心思又能有多麼複雜?他從未想過,就算他不說,她遲早也會知道。他只是單純地認為若連自己都向她隱瞞,就是更對不起她。
瑰里基本止住了哭泣,又從他懷中輕輕抽開,雙眼卻已紅紅地了。她今日居然在這個人面前哭得如此失態,更是感到不好意思。
衛騮看著瑰里這樣當然心疼,安慰的話已到了嘴邊,卻又被收回去。他之前總是想讓她開心著,但此刻更覺得既然自己有那麼幾分喜歡她,就應鼓勵她自強、讓她明白更多。
衛騮凝望著瑰里眼眸深處,道:「兄長永世不會望記年少時那份最純潔的情感,現在那份純真正在被時光慢慢消磨。我相信他們也都不會忘記彼此,只是不願做無謂的掙扎。這就像一隻小魚,無法躍出禁錮它祖祖輩輩的淵。長兄或許希望既來之、則安之,也正因這世上的人不可太有個性。」
瑰里更是沒有想到,衛騮竟是知曉了自己的意思。可他居然沒有生氣,反是同她講一些世間的道理,當下感到有些愧疚。但衛騮語句中的一點卻是令她不服:「那小魚為何不能成為鯤?或是化而為鳥,成為鵬?」
衛騮一時竟呆住了。單憑這一句話,就令他對瑰里又有了新的認識。她真的同他人不一樣,她會不低頭服輸的。希望政治聯姻將來降臨在她身上的時候,也能夠像今天問自己這般質問命運吧。
最後衛騮還是哄著瑰里,陪她將東市轉了一圈,挑了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直到看著她又喜笑顏開,才遣人將她送回府了。
但這一切,直到衛騮到了仲子府後就嚴肅了起來。
他本是在東市上買了一隻音色絕佳的排簫欲贈予衛驊,不料卻見他府中的下人忙裡忙外不曾停歇,神情也焦急不已,頓感不對。直至二兄的房間才知道,他病了,病得還不輕。
深夜,仲子府中卻燈火通亮,誰都無法化解這一份焦慮。
輔國令衛原本是解衣欲睡,聽得侍人慌手慌腳地來報,他頓時就清醒了不少,忙帶著他府中醫術最好的醫甲趕往仲子府。衛騮趕到時,已見父親坐在二兄的床旁握著他的手;而長兄身體不好,只得由侍人扶著默默站在床前望著、默默痛惜著;他的阿嫂蕭葛蘭在一旁掩面輕哭,侍女皆勸她「方有孕,莫要哭壞了身子」。種種聲音點綴著寂靜,室內一燈如豆,讓衛騮的心也不好受。
恐怕他人都以為衛驊只是近些天來太過勞累,加上春天疾病易發的緣故。但這其中的實情,僅有衛原最明白。
眾侍人在衛原的無聲示意下退出房間,由侍女攙著的蕭葛蘭即便是再擔心也不能留在房裡,只得在房外駐足提著心。衛騮距離房門最近,他也只依依稀稀地聽到房內父親與二兄的對話。
房內,衛原鬆開衛驊的手,嘆道:「又開始了,這生活還能不能繼續了?」
衛驊也只是默不作聲。
衛原道:「我雖是令醫甲過來了,但我看你可能也不需要他。你這,就是心病,再是良藥也抵不過你自己將心結解開。」
衛驊微微動動嘴唇,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的事,使衛原恍惚覺得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與她分別的時候。她不似先國將大小姐的出身,她甚至更尊貴,他們本就是天作之合,卻還是拗不過先王「靈光一現」的決定。至於再後來的事情……他不再想去回憶。
想起自身的經歷,衛原起身,聲音忽然不似剛才般柔和:「那你說這怎麼辦?十二年的冬天我都講了什麼?只要你們曾努力過,無論最終結果怎樣都是上天安排的,你至少就不會遺憾,」他頓了頓,看著兒子已經有些動容,「兒,男兒心繫天下,流血不流淚,何況你還是大琰的男兒。你得振作,你的人生還有很遠。」
聽到最後一句,衛驊忽然就收住了所有委屈的情緒。是啊,他將來是要輔佐君王圖謀江山,他只得將年少時的兒女情長,一點一點放下!
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躞蹀垂羽翼!
房外的衛騮聽到了這所有的話語,心中百感交集。他未曾想到,一直心明大義、聰明能幹的二兄竟比自己想象得還脆弱!
而衛原也不再有什麼好勸的,吩咐仲子府的府醫照顧好他便離開了。幾人又踏進夜色,匆匆趕回令府,衛騮的心卻始終是忐忑的。
拾蘭十一歲生辰將至,不願新一歲還是這般孤單,於是便懇求父親蕭鏗允許瑰里進宮陪伴自己一段時間。蕭鏗身為一國之君本就異常繁忙,哪裡有時間聽拾蘭不斷地嘮叨,加上又萬分疼愛這個小女兒,便是一揮手就令侍人出宮傳令了。
他這一個小小的、甚至連自己都不在意的舉動,能令拾蘭高興許久。
當然,僅僅是瑰里一人進宮。
拾蘭的起居之室名「靜妤殿」,拾蘭為了能讓瑰里多些時間同自己在一起,便將右側的偏殿「琴室」收拾出來供瑰里居住。瑰里初次得知消息時有些抗拒,衛氏也頗為擔憂。蕭鏗也是本著商量的用意,她們完全有理由告病婉拒。但衛氏同瑰里商談了一下,二人還是覺得應了這個「商量」為好。
拾蘭的請求達成,她當然是最開心的。得知父親安排了瑰里妹妹次日進宮陪自己,拾蘭當夜竟很晚才入眠,鬧得青只古彼時很是憂愁。
次日,拾蘭在宮門等待。當那兩扇素日顯得太過肅穆的門被宮衛們拉開時,如舊容顏的瑰里出現在不遠處,身後跟著侍女青棠、女淑。瑰里今日為了進宮,特地穿了最為好看的長裙,還配上了極襯她的耳環。
拾蘭的思念還是有道理的,這幾月瑰里去泮宮的次數明顯減少,她與二、三、四公主又不大能說得上話,整個人顯得些許無聊。此時見到瑰里如三載不見今者重逢,本欲衝過去擁一擁她,但想到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個小小少女,按母親的要求應有些嫡公主溫嫻的風範了。
拾蘭只是穩穩地走過去,笑盈盈地挽起瑰里的手帶她向前走去,周圍的侍從垂首跟隨。瑰里自然感到今日的拾蘭與先前有些不同,但隨即還是暗暗地笑了:拾蘭如今成長得已初露「萬方」之態了。
拾蘭攜著瑰里,片刻詢問她的近況,片刻又誇讚她今日的首飾好看。兩人手挽手地經過宮道、廊橋、小流,拾蘭總是親切地問著瑰里各樣問題,瑰里亦笑著回應。與拾蘭相處或許是愉悅的,但邁進這宮牆,卻是她不情願的。
她與拾蘭形影不離的日子,就這樣開始。
前幾日得到瑰里即將進宮的消息,王后直欲將几案上的琉璃花瓶順手摔出去。蒯瓚在一旁一面安撫,一面解釋著此次先國將二小姐進宮,還是不要做出反應地好。就恐空穴來風,一來怕是六公主拾蘭會心生懷疑,但更加重要的是,宮裡的所有事皆瞞不過圻殿中的蕭鏗。
「母后給我安排了一名新的領頭宮女,名青只古,是那姬當年的獻女。」兩人坐在靜妤殿門前,拾蘭講道。「做事倒是很麻利,但此人太會奉承。」
拾蘭是聽著好話長大的,這青只古竟令拾蘭都感到有些不習慣,實是新奇。瑰里笑道:「你如今是大琰唯一未出閣的嫡公主,又是王后最寵愛的小女兒,人家不這樣才怪。」
拾蘭撇撇嘴,伸手輕擰了擰瑰里,道:「這一年多你是更機靈了。」
瑰里見她嫡公主的儀態再也顧不得,轉手就要使自己癢得咯咯樂,便伸手接住,同她鬧在一起。拾蘭頭上的飾物碰撞起來清清脆脆,似是一曲悅歌,點綴著這溫暖的時光。
這原是南國進貢的串串銀飾,放在王後宮中被拾蘭無意看到,撒個嬌便拿了幾串歸為己有。
「最近似未見到薈姊。」不知鬧了多久才累,瑰里停下問道。
拾蘭掩口笑了一下:「薈姊今年十五歲,上巳節又即將來到,薈姊要準備她人生的成年禮啦。」
嫩柳紅牆,娉婷少女同姐姐、母親的曾經一般走上莊嚴的殿堂,披上光輝,受訓、加禮衣、接受祝福。華彩落在身上,當她再次走出這間大殿,昔年歲月就只是過往。而這一瞬間,對於拾蘭還有四年,對於自己還有五年,對於蕭薈就是當下。
在宮裡的這段日子過得不快不慢,其中瑰里去過數次長子府。見璴里生活得不似即將出嫁時,也放下心來。蕭長霖更是由此感到,或許他的妻子是個能令他放心、能將這座府第中的事務交之的人,而他雖未見過她的妹妹幾面,但這幾面就給他留下了甚是活潑的印象。
也正是這一對姊妹,令他漸漸發現,這個世界不僅僅是算計。
瑰里數著日子,她似乎在宮裡住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拾蘭攜她偷偷爬假山、折下柳枝插在腰間、撫琴對唱,甚至還向王后請示過幾次拿令牌出宮至仲子府看望阿姊蕭葛蘭。拾蘭與瑰里的一切蒯瓚皆一直在報告,王后自然了解得事無巨細,卻遲遲不插手。
每次對於拾蘭的請求,王后都是笑著應了的。
而在這三個月中,瑰里看到的是衛驊與蕭葛蘭二人夫妻和睦,衛驊的神色也都較先前好了許多。她僅是聽說衛驊病過一回,她亦是在其病好后入宮的。他這一病,反是將精神調整好了。
再入盛夏,記著日子,阿姊璴里已出嫁一載。
一切皆雲淡風輕,或許,阿姊的心結是在慢慢解開吧。